我叫原腓白,小名阿九,我家住在白野城。
白野城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四面环山,气候宜人,有不少精怪都来此安家落户。在这里,野牛精嫁了个朴实的男子,隔壁阿三家娶了个长犄角的新娘,街口书生的娘亲是一只鲤鱼精,通通都不足为奇。
传说,白野城原本是一片荒芜之地,四面环山,寒冷的玄冰让方圆几千里都罕有人迹。有一位神仙路过这里,大手一挥,改变了这里的气候,凭空在这里建起一座城池来。
千年万载,不少人妖精怪,慢慢迁徙至此处,热闹了这座昔日冷清的城池,因感恩戴德于建城者,这座城池便以他的名字命名,唤做白野城。
而这个建城之人呢,好巧不巧和我一个姓。
他叫原白野。
别以为他姓原就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事实上,他和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反正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父亲,更不是我祖宗。
这一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
在我三岁的时候,听得院子里的桃花精讲,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爹娘的,连妖怪也不例外。
当时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我,一听就忧伤了,那我的爹娘在哪里呢?
桃花精看看我,也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瞧着托着个腮帮子一脸崇拜加渴望的我,最终还是憋了句,“反正你和你爹是一个姓,找到你爹,再去问问他你娘在哪不就行了吗?”
嘿,我一想,这可真是可好主意。
我姓原,那我爹也姓原,这白野城里姓氏万千(原谅我那时年幼,觉得白野城就是这天下所有的地方了,罪过罪过。),可姓原的,除了我,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位了——
于是,我看向原白野的目光不得幽怨起来。
许是感受到了我过于“热烈”的目光,替我布好饭菜的原白野问了我一句,“怎么了?可是有哪些不舒服?”
我听着他柔和的语气,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和这满桌的饭菜,不由的叹了口气,我爹真不容易。
想他这些年来独自一个人带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将我喂大(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词,我又不是屎壳郎,可我听街上阿三婶总是这么训她不听话的儿子,说什么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你却不知报答父母”什么之类的话。),困了哄我睡,热了给我扇扇,冷了给我加衣,操碎了不少心,就觉得他也很辛苦,可能当年和我娘之间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一想到这,我的心更酸了,强忍了几回才把眼泪憋回去。
打这以后,我看向他的目光,就又多了一份同情。
可能我的娘亲是因为生我难产而死,这个很有可能,因为我知道有这种事,前几天东巷道里朱阿婆的大母猪就是产崽时难产死的;也可能是我娘嫌我爹不懂情趣,所以和人跑了,这个也很有可能,西巷道里的那个柴夫就很有情趣,卖完柴火不忘给自己的娘子捎一支珠花,像原白野这样只懂洗衣做饭、话又不多的男人,被抛弃了也情有可原;也可能是我娘和他走散了,这个非常有可能,不然他为什么要在这荒山野岭建座城,他们肯定是在这里走散了,原白野怕我娘找不回来,干脆就建了座城在原地等她……
“哇呜——”我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我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从那以后,我事事都忍让原白野,处处都帮擅着他,生怕哪点做不好了惹他生气,再让他想起我那从未谋面的娘来,徒添悲伤。
在我第二十一次摔碎要洗的碗,第四十次捣破要洗的衣服,第五十六次剪坏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时,原白野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夺下我的工具(当然在他眼里是“作案工具”),质问我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此刻似有火气窜出,当下就觉得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原白野一见我哭,也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将我从板凳上抱下来,中间连带翻了灶台上的一壶热水浇到他手臂上都没挡一下,连哄带骗的安慰着我,“阿九乖,阿九不哭了,都是我不好——”
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神,撩起他的衣袖,胳臂上那红彤彤的一片触目惊心。
“哇——”我哭的更凶了。
“阿九,阿九别哭——”
“小白,我对不起你!”我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眼泪鼻涕什么都顾不上了,通通都往他身上糊去。
“爹你这样辛苦,我还每日给你闯祸,爹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会乖乖听话,好好照顾你的。娘虽然走了,但爹你还有我。”
我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渐渐僵住的身子。
“爹,你怎么了?你放心,只要爹不说,我是绝对不会去追问娘亲的下落的。”
察觉到面前的人一声不吭,我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故作坚强的样子像足了将要赴刑的死囚犯。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因为我看见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彼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还很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爹你的脸黑了。”
原白野一下将我放在灶台上,问到,“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我扬起小脑袋,骄傲的回答,爹你看你的女儿多聪明。
“说谎的孩子是会被扔进冰窟窿里的!”
“好吧,其实是桃花精告诉我我爹和我一个姓的。”我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冷,在原白野的威逼利诱下,我供出了桃花精。
“不过,其他都是我自己猜的哦!”嘿嘿,我原腓白还是很聪明的!
“你看,我姓原,那我爹肯定也姓原。这白野城,姓原的只有你我,所以你肯定就是我爹喽!至于我娘虽然我没见过我娘,但是找到爹你,你一定会告诉我的。那我娘现在是生是死,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没关系,爹你说,我受的住的。”见原白野久久没有开口,我以为我娘已经遭遇不测了,抹了一把眼泪,扬起巴掌大的小脸,故作顽强,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哗哗的往下掉个不停。
“我不是你爹!”
“你是我捡来的!”
还沉浸在苦情大戏里的我听到他的这两句话,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狐狸我是凤凰,我怎么可能是你爹!”
是啊,狐狸的爹是狐狸,凤凰的女儿是凤凰,看来原白野他真不是我爹了。
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我再也不敢在原白野面前乱说话了,以免被他取笑。
虽然他并没有取笑我,只是打落了桃花林里所有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