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接过一看,顿时黑脸。
那张单上虽然只写了几种东西,却件件是苗疆都城内的奢侈品。
城南琉璃斋的血玉镯子一只。
香茗楼每年只出五盒的雨花茶,今年才刚出,就被他全拿了。
千杯楼千金一杯的寒潭香,他拿了一坛。
……
捏着账单一角,扶笙手指颤了颤,问宫义:“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多也就算了,关键是死贵!
宫义面露为难,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说:“还不止,属下听说后面还有好几张账单。”
一把捏碎手中的那张纸,扶笙揉着额头,“这个人,是打算让本王帮他连聘礼都给承包了吧?”
宫义默不作声,心中直忖宫主还真敢黑,竟然黑到殿下头上来了!
扶笙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罢了,他若是喜欢,就让他使劲拿,至于这些账目,今后算在谁的头上可还不一定呢!”
宫义看着自家殿下凝眸的样子,心中突然对宫主生出几分深深的担忧来,他自知殿下又想搞事了,起码这些奢侈品的费用,殿下一分钱都不会出,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宫主便是把他自己给抵押了都不一定能付清银子。
扶笙招手,让宫义去房里坐下,确保外面不会有人偷听才开口,“有没有郁银宸的消息?”
宫义点头,“殿下,国师直接进宫了。”
扶笙眸光一凝,“什么?”
宫义赶紧道:“属下不会看错的,国师的确是直接进宫了。”
扶笙讶异一瞬,手指在圈椅扶手上敲了敲,“他是以什么身份进的宫?”
“这个……”宫义面色犹豫,“属下不太清楚,但他在苗疆王室的地位应该不低,因为他入宫的时候,有大批宫人出来迎接,阵仗很大。”
“奇怪,郁银宸以前莫非与苗疆王室有联系?”扶笙慢慢眯起眼。这一点,他是从来不知情的,因为郁银宸活了五百年,如果他真的与苗疆王室有关系,那就只能是扶笙还没出生之前,亦或者几百年前的事情。
也只有这样,扶笙才会什么都查不到。
扶笙向来讨厌无法被自己掌控的东西,那样会让他毫无安全感。
面色冷冽下来,他吩咐宫义,“迅速去把孙大人找来,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宫义也意识到了事态的急迫性,没多说一字,迅速去往孙杰的院子。
孙杰闻言之后匆匆跟随宫义来到扶笙和荀久的院子,荀久在里间睡觉,扶笙虽然是坐在外间的,但也怕打扰了她休息,故而将两人议事的地点改在旁边的东次间。
孙杰过来以后,规规矩矩给扶笙行了礼。
扶笙抬了抬手,“如今是特殊时期,为了不暴露身份,今后见到本王,无需行此大礼。”
孙杰谢恩起身,这才问:“殿下这么着急找臣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的确是有一件事。”扶笙道:“苗疆王宫近日来了一位贵客,明早上朝的时候,你想办法把这个人的信息打探出来,我要知道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孙杰道:“殿下请放心,老臣一定会办妥的。”
“另外。”扶笙再道:“即日起,你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孙府来了一位谋士,而这位谋士是你亲自请来的。”
孙杰惊了一下,“殿下所说的谋士便是指的您自己吗?”
“嗯。”扶笙颔首。
孙杰是苗疆朝堂上的重臣,对于朝政之事自然了如指掌,扶笙才刚刚提起头,他便大概猜到了殿下的用意大概是想借用谋士身份介入朝堂,孙杰连连点头,“臣谨遵殿下旨意。”
“下去吧!”
*
孙杰走后,宫义再一次进来。
扶笙看他一眼,轻声宽慰,“你不用担心,圣女那边已经有我的人在监视保护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我要想直接接触到圣女并且让她不生疑,还得花费一翻功夫,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郁银宸为什么进了苗疆王宫。”
扶笙脑中思绪开始混乱。
之前郁银宸在楚国,楚津侯将他奉为上宾,还在他发作的时候调遣了这么多兵卫用最大的官船护送郁银宸去神迹岛。
这就说明,郁银宸在楚国的地位是很高的,至于究竟是什么地位,无人得知,只要是他本人想掩埋的信息,扶笙就算掘地三尺都无法查到准确的资料。
郁银宸在楚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是第一个疑问。
*
扶笙还记得,某一次澹台惜颜说起二十多年前她在魏国生下两个孩子的时候,魏国王宫有高人,算准了她生产时候最是虚弱,所以挑唆魏王对她用刑。
如果不熟悉巫族和语真族女子从怀孕到生产以及产后一年时间内修为全无,对方根本不可能算得这么精准。
那么,这个所谓的“高人”又是谁?这是第二个疑问。
*
当初阿紫的身份曝光出来,她名义上是楚国安排在女帝身边的细作,可实际上是郁银宸的人,可阿紫在来燕京之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蜀国。
阿紫是郁银宸的人,她所有的行为自然都受到郁银宸支配,而郁银宸交给她的任务是搅乱蜀国内政。
从这一点,是否可以说明,郁银宸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有夺位野心的?这是第三个疑问。
*
当初他们从九重宫恢复记忆醒过来的时候,扶笙曾经带着荀久去画廊找西宫良人。
当时他们在里面看见的那些绝世画作,全都是郁银宸亲手所作,也就是说,九重宫被岷国奉为神宫以后,郁银宸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待在岷国的。
而根据当时扶笙在场,岷王对于郁银宸的反应看来,岷王并不认识郁银宸,甚至怀疑他是假的国师。
这就说明,郁银宸待在岷国的时候,岷王以及他这一辈人都还没有出生。
若真如此,那么,第四个疑问来了,郁银宸待在岷国的那些年,真的只是作了几幅画缅怀凤息?
*
最后一个疑问。
郁银宸为什么能光明正大地进入苗疆王宫,他在苗疆拥有怎样的地位?
*
宫义见扶笙一直捏着眉心苦思冥想,且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眉目间好像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云雾和冰层。
心下一惊,宫义轻唤:“殿下,怎么了?”
扶笙敛了所有的心绪,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大概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了。”
宫义听得一头雾水,正待开口问,只听得扶笙清冽的声音传来,“你扮成孙杰府上的护卫,这段时间,他的安危就由你全权负责,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否则,我唯你是问!”
宫义郑重承诺,“殿下请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保护好孙大人的安危。”
宫义面不改色,却暗自心惊,自从跟随殿下直到现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殿下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退下吧!”
扶笙不打算多说,挥手赶人。
宫义默默退了下去。
扶笙站起身,缓了口气才回到房间脱了外袍在荀久身旁躺下。
原本正在熟睡中的荀久被他的动静给惊醒,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她仰起小脸看着他,“怎么了?一筹莫展的,遇到难题了?”
扶笙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亦柔和下来,“没事,我只是在想,娘和外公如今有没有顺利到达楚国了。”
楚国可是郁银宸待过时间最长的诸侯国,那边肯定有他的势力,娘和外公就这么过去,势必会遇到不少麻烦。
扶笙从来不认为郁银宸会是好人,他之所以将郁银宸带在身边,自然是有特别原因的。
“你撒谎。”荀久哪里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单手撑起半个身子来定定凝视着他,“有什么事,你快说,趁我现在醒着,有时间也有精力帮你分析。”
扶笙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终归是瞒不住荀久的,只好如实告诉她:“郁银宸进宫了。”
扶笙呆了一下,转瞬过后,皱眉问:“以什么身份?”
“暂时不知道。”扶笙摇摇头,“我已经嘱咐过孙杰,明日一早上朝用尽办法把这件事查出来。”
荀久一下子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秀眉紧紧拢在一起,“这个时候,我们全部都隐瞒了身份,郁银宸竟然能进宫,莫非,他与苗疆王熟识?”
“不知。”扶笙还是点头,眉宇间藏着几分冰凝冷冽。
荀久第一次看见扶笙对于除了她以外的人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暗暗觉得心惊。
一直以来,扶笙在她心中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可这一次,郁银宸似乎真的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否则,他根本不会露出这样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荀久掀开锦被下了床,亲自给扶笙冲泡了安神茶,递到他手中才道:“你在担心郁银宸会成为苗疆王的人,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即将要对付的就不是苗疆王,而是郁银宸。是吗?”
扶笙浅浅喝了一口安神茶,“我担心圣女的安危。”
圣女一旦出了任何事,就再也没有人能帮助他们顺利拿到终冥山上的陨铁,只要凑不齐六种材料,就无法成功铸造出黄金剑。
荀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忽然莞尔一笑,“那么,你大可以放心了,我们现在所做的,都只是为了帮助郁银宸摆脱五百年之约,他还不会蠢到与我们为敌。”
扶笙放下茶碗,垂下眼睫,好久才哑着声音问她:“久久,你真的觉得郁银宸是个好人吗?”
见荀久有些讶异,他又补充,“或者说,你心里有没有把郁银宸当成师兄?五百年前的那个师兄?”
“为何突然这般问?”荀久心中奇怪,自从进入苗疆以后,好像扶笙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了,比如之前,他莫名其妙地问她信不信他,又说只要从苗疆回去,就能让她怀上身孕,而现在,突然问起郁银宸的事情来。
莫非,这个人又吃醋了?
想到此处,荀久坐过去抱着他的腰身,“你看你,好端端的,提起那个人做什么,就算五百年前他是凤息的师兄,可他现在除了容貌,没有一点像那个时候的郁银宸,莫说是我,只怕连凤息都不可能把他看成五百年前的那个师兄。”
扶笙拦住她的肩膀,让她脑袋贴在他的怀里,又问:“那你觉得,现在这个郁银宸是好人吗?”
荀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你先告诉我,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是什么。”
扶笙顿了顿,道:“无论是家国天下还是个人私情,各方各面来讲,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荀久认真想了一下,答:“实际上,郁银宸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邪魅,并非是外表,而是他骨子里总会流露出神秘到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息来,而且眼角眉梢本就时时有一种幽魅的气质,所以整体印象就是捉摸不透,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猜不到他的下一步棋会怎样走。”
说到这里,荀久停了一下,“至于你说的好坏,目前,我还真看不出来。”
扶笙听她如此说,便把堵在嗓子眼的那些话全部咽了回去。
*
翌日,孙杰下朝以后便匆匆往扶笙的院子里来。
两人依旧是坐在东次间。
孙杰拱手道:“殿下,臣托人问清楚了,宫里最近的确来了一位贵客,是当年辅佐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但因为他本人不喜朝政之事,喜欢四处漂流,所以苗疆王才没有强留他,但对上下都放出了话,说只要此人回来,必以上卿之礼待之,永为苗疆最尊贵的国宾。人称‘公子郁’。”
扶笙莹白的指尖摸索着茶杯边缘,“公子郁,果然是他!”
看来他猜测得没错,苗疆这一场政治争斗,不仅仅是与苗疆王和蜀国的苏承天斗,还要跟郁银宸斗。
孙杰看着扶笙的表情变化,面上露出担忧之色,“殿下,这位公子郁的到来,是否对我们的计划构成了威胁?”
“不仅仅是威胁。”扶笙重重吸了一口气,“还是最大的阻碍。”
孙杰闻言,脸色一白,“这……这可怎么办?”
“莫慌。”扶笙保持着语气平静,“按照原计划进行,继续让人将你请了谋士的消息散播出去。”
孙杰情绪平缓了一些,点头道:“殿下吩咐的,臣一刻也不敢忘记。”
“那就先这样。”扶笙站起身,“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去见一个人。”
孙杰很快就退了下去。
扶笙抬步出门的时候,看见荀久远远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听到脚步声,荀久转过身来,笑着道:“你要去见西宫良人是吧?”
扶笙莞尔,“刚才我和孙杰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荀久点头,“你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一大早便起床等消息,作为你的发妻,我如何能睡得着,所以你才刚出门的时候我就醒了,只不过不敢打搅你们商议正事,所以在门外悄悄偷听了一阵。”
扶笙清透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既然你都听到了,难道不觉得讶异吗?”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有点。”荀久失笑着摇摇头,“想不到郁银宸有一天会与我为敌,想不到我一直说要帮他摆脱命运的人到了最后竟然让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更想不到,他竟然会是这一任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看来这五百年来,郁银宸还真是一刻也没闲着,恐怕不只是苗疆,就连其他五个诸侯国都早已在他一手掌控之中了吧?”
说到这里,荀久自嘲地笑笑,“亏我一直把他当朋友,亏我们费尽心思几次死里逃生要帮他找齐六种材料摆脱命运,可是谁能料到一夕之间,他便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扶笙笑了笑,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瘦小的肩膀,“世事难料,别难过了,我带你去找西宫良人。”
“我没有难过。”荀久认真看着扶笙,直摇头,“我只是觉得不值,我们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么,他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倒戈?我们这么多人,我、你、娘、外公、西宫还有璇玑阁主,每一个人为了集齐六种材料拼尽全力,曾经险些死在岷国鬼蜮森林里,他可倒好,不念着我们的好,直接站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身边,他想做什么?想借着苗疆王的手让你我有来无回吗?”
荀久说到这里,原本狭长妩媚的双眼中早已充盈了出离的愤怒,牙齿气得直哆嗦,“如今他都已经不需要我们帮忙了,我们还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直接把圣女接出来回燕京算了。”
“久久,你冷静一点。”扶笙抱住她的腰身,“事情没有你想象得这么简单,六种材料是一定要找齐的,这跟拯救郁银宸无关。”
荀久整个人都呆住了,迅速抬起眼来看着扶笙,满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扶笙面露无奈,手指拂过她软缎般的发丝,“听话,我们现在先去找西宫良人,这件事,他必须知道并且做出相应的防范,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和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绝对不能落入苗疆王的手里,否则,西宫良人会因为孩子而不得不妥协,到时候,我们便腹背受敌了。”
荀久点点头,跟着扶笙一道出了孙府,径直去往西宫良人他们所在的客栈。
那三人都没出去,阮绵绵和叮叮在她房里用饭,西宫良人则百无聊赖地躺在小榻上看苗疆的奇闻异事书籍。
听到敲门声,西宫良人站起来开门。
见到是扶笙,他秀眉一挑,“怎么,承担不起昨晚那笔巨款,如今找上门来了?”
扶笙面色凝重,没有接西宫良人的话,拉着荀久先进了房。
西宫良人朝两人身后看了看,没见着有人追来,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情,动手将门关上走回来坐下。他并非玩世不恭的人,得见了扶笙阴沉的面色,迅速便联想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没说话,他等着扶笙亲自开口。
良久,扶笙才看向窗外,“你之前一直问我郁银宸的下落,如今有眉目了。”
“在哪?”西宫良人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心中想着等见到那个老神棍,是先拆他胳膊好呢,还是先把他的腿给卸了。
“在苗疆王宫。”扶笙幽幽吐出一句话。
西宫良人身子一僵。
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扶笙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马上就能猜出来。
这一次苗疆之行,所有人都是隐瞒了身份过来的,根本没有人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王宫。
除非,那个人与王宫里的人非常熟。
西宫良人笑了一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胡说什么呢,那个老神棍不过是道行高深一些罢了,他哪里有这么好的人缘?”
“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说。”扶笙从窗外移回目光,看向西宫良人,“但我的人告诉我,他是当年辅佐这一任苗疆王上位的最大功臣,被苗疆王奉为上卿,人称‘公子郁’,苗疆王曾经放话,只要他回来,必定会以苗疆最尊贵的礼仪接待他。”
西宫良人脸色突变,“你这些话,可否属实?”
扶笙淡笑,“都这种时候了,你不该还在怀疑我,对你撒谎很简单,但对于我来说,会失去一条强有力的臂膀。”
西宫良人狠狠皱眉,“郁银宸是苗疆王的人,那岂不是说明你们成了敌人?”
不待扶笙开口,西宫良人再次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干嘛还要巴巴上赶着帮他?”
西宫良人越说越恼,“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半个月的海上之路,他以为是那么好度过的么?”
“你先别激动。”扶笙宽慰,“我过来找你,第一个目的是想提醒你,在未来的这段时间内,你最好尽全力看护好叮叮,不能让他落入苗疆王的手中成为威胁你的筹码,第二个目的,是来与你商量对策的。”
“还商量什么?”西宫良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面上仍有怒色,“本宫主不干了,当初为了能顺利将圣花带出来,我在长老面前磨破了嘴皮子,如今可倒好,本宫主一心想帮助的人竟然成了敌人,既是如此,那我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明日我便收拾东西走人,再不管你们这些恩怨纠葛了!”
扶笙很能理解西宫良人现如今的愤怒,因为当孙杰说出郁银宸站在苗疆王那边的时候,他也很愤怒,很想发火,可是就算他把所有的火和愤怒都发出来,也依旧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眼下他最需要做的是想出对策,一定不能让郁银宸帮着苗疆王杀了王后,否则一旦苗疆和蜀国联手,外加郁银宸这个灵力高强的老古董相助,天下必将大乱。
敛了思绪,扶笙端肃道:“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西宫!”荀久皱眉:“如果你这个时候走了,那也太不够义气了,还想着我们派人帮你搬家呢,诚意都没有!”
西宫良人撇撇嘴,“你们可别忘了,这次来苗疆,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姑娘和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叮叮受到半分伤害的。”
“我知道。”扶笙表情淡然如水,“你这次并不是带着叮叮来玩的,你之所以一见面就问我郁银宸的下落,是因为你想让郁银宸帮忙把叮叮体内潜藏的巨大天赋全部开掘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扶笙多智近妖,但这种心思也能被他猜透,西宫良人还是觉得讶异,愣了片刻。
看着他,扶笙又道:“正因为是这样,你才要严加保护好叮叮,一旦让郁银宸或者是苗疆王知道叮叮体内具有惊人天赋,他们一定会将他抓走反利用,到那时,你根本没法回去和叶痕交代。”
西宫良人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咬了咬唇,狠下心,面色坚定道:“既然如此,那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看向荀久,“秦王妃,待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把阮绵绵和叮叮也带走,秦王应该能在孙府周围设个结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
荀久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西宫良人又盯着荀久看了一眼,满脸哀怨:“倘若你当初肯让九重宫金色花魂下面的那另外一半灵魂回归,那么现如今,就没有人能是你的对手,就算是郁银宸也打不过你,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荀久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好听,一旦那一半灵魂回归,凤息就重生了,到那个时候,荀久不复存在,你现在看到的只能是披着荀久容貌的凤息,她一定会把秦王当成扶言之,这还是轻微的,严重一点,她一旦知道自己和扶言之上辈子的血缘关系,一定会毫不犹豫先杀了扶言之,再自杀。”
西宫良人轻哼,“我不过就是随便咕哝了两句,你怎么就这么多话?”
荀久低嗤,“你那叫随便咕哝?你是推我下火坑!”
“好了好了!”西宫良人说不过荀久,“你们到底想到了对策没有?”
“暂时先接近王后。”扶笙道:“我会按照原计划进行,利用谋士的身份待在孙府,郁银宸应该暂时还不会在苗疆王跟前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一定要在他暴露之前以谋士的身份取得王后的信任,这样一来我才好名正言顺地帮她。”
“这段时间,我会在孙府周围设下结界,久久、陶夭夭、阮绵绵和叮叮会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但你不同。”扶笙交代西宫良人,“你的任务是想办法将圣女救出来,一定不能让她有事,她是唯一能帮我们顺利拿到陨铁的人,又是宫义的母亲,我答应过宫义,会保护好他娘亲的。”
西宫良人点点头,“不就是潜入皇宫救一个人么?这有何难?”
“千万别掉以轻心。”扶笙有些担忧,“否则一旦与郁银宸对上手,你必输无疑。”
西宫良人点点头,“要我去救圣女可以,但你起码得弄个王宫地图给我,再把圣女所住的宫殿位置给我,我待会儿就先去考察一下有什么捷径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出来而不被人察觉。”
扶笙颔首,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布帛递给西宫良人,“这是苗疆王宫地图,你现在去考察是可以的,但不能惊动圣女,等我回去以后让人把宫义的信物送来给你,你再想办法接近圣女,到时候把宫义的信物给她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商议好一切,西宫良人去隔壁房间把阮绵绵叫了过来。
阮绵绵一看几人脸色就知道有重要事情,语气收敛了几分,“怎么了?”
西宫良人道:“你带着叮叮随秦王妃去孙府。”
阮绵绵顿时皱眉,她很少得见西宫良人这样严肃的样子。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阮绵绵满心疑惑,她很清楚,若是没有大事发生,西宫良人绝对不可能轻易让叮叮离开他身边。
“别问了。”西宫良人语气迫切,“到了那边,秦王妃会跟你们解释的,我现在要你以性命担保,答应我一件事。”
阮绵绵一听,眉头皱得更深,“西宫良人,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豁出性命做担保?”
“就凭回去以后,我以王后尊礼迎娶你成不成?”形势紧急,西宫良人也顾不得那么多,当着荀久和扶笙的面就说了出来。
阮绵绵目瞪口呆,“你认真的?”
西宫良人睨她,“反正没敷衍你就对了。”扫了扶笙和荀久一眼,又道:“秦王和秦王妃都给你做了见证,莫非你还担心我耍赖?”
“好!”阮绵绵微笑着拍拍胸脯,挑起眉梢,“有你这句话,豁出性命我也值了,说吧,什么事儿?”
西宫良人严肃地看着她,“你必须竭尽所能保护好叮叮,尤其是进了孙府以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出来,否则,我就取消婚礼。”
阮绵绵心下一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这一走,西宫好像要出事一样。
咬了咬唇角,她还是点头答应,“你放心,便是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叮叮,就算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看在师姐的面子上让他安然无恙的。”
听她这样说,西宫良人顿时放下心来,他很清楚,这个女人只是外表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实际上心细如织,更难得的是重情重义,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
跟着荀久离开的时候,阮绵绵忽然转过身来,红着眼眶看着西宫良人,恶狠狠道:“西宫,你若是敢先死让本大王一个人拜堂,我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会将你拖回来千刀万剐!”
西宫良人第一次看见阮绵绵哭,虽然没有落泪,但红着眼眶的样子总算是有了些许女人味,他笑:“那我还是乖乖拜堂吧!”
“这还差不多!”阮绵绵破涕为笑,“我走了,你自己一定要当心。”
西宫良人喉咙哽咽,目送着几人走远,他抬眸看着微起风澜的天空,心中很清楚自己这一趟,前路迷茫。
*
坐在马车上,叮叮看一眼荀久,又看一眼阮绵绵,见两人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绵绵姐姐,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阮绵绵拉着叮叮的小手,哄道:“叮叮乖,别说话,待会儿回到孙府,姐姐陪你念书好不好?”
“嗯。”叮叮很听话地点点头,娘亲告诉过他,如果看见大人脸色凝重,小孩子就不能插话,否则会惹得大人心烦。
原本还有很多疑问,但叮叮不敢出声了,一直安静坐着。
扶笙骑在马背上,这一路上做足了警戒,没发现什么异常,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孙府。
扶笙让荀久带着阮绵绵和叮叮进入内院以后,又将孙杰找来,嘱咐:“从现在起,府上的所有人,能不出去就尽量不出去,我会在府邸周围设下结界,一般人无法闯进来。”
孙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扶笙说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招呼着管家出去采购了大量蔬菜放去冰窖储存,另买了足够阖府上下所有人半个月的干粮,这才回来禀报扶笙。
扶笙满意于孙杰处理事情的速度,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着他上了孙府最高的绣楼,用整整一个时辰将整个府邸笼罩在结界当中。
结界透明,外面的人察觉不出分毫异样。
*
房间里,仍旧提心吊胆的阮绵绵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荀久,眉目间极其迫切,“秦王妃,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如临大敌?”
荀久长叹一声,“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总之,这一次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如果不加以防范,叮叮会成为对方的首要目标,正是因为这样,西宫才会不得不让你带着叮叮来孙府,为的就是将你们保护在结界之内。”
见阮绵绵一下子变了脸色,荀久赶紧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进了这道结界,外面的人即便灵力再高强都不可能闯进来的。”
阮绵绵道:“我担心西宫,他让我和叮叮过来,他自己却不过来,你能告诉我他准备去做什么吗?”
“这个……”荀久露出为难之色。
“秦王妃。”阮绵绵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担心我会一时冲动做出愚蠢之举,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好歹我也是百草谷出来的弟子,这点脑子我还是有的,眼下我有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叮叮,我之所以向你询问西宫的消息,是因为……刚才你们夫妻也听到了,西宫答应了回去便娶我,我承认,我喜欢他,不想他在这里出任何事。”
“不会的。”荀久拍拍阮绵绵的手背,语气说不出的温软,极具安定人心的作用,“西宫良人可是夜极宫宫主,他灵力那么高强,怎么可能会有事?”
“希望如此吧!”阮绵绵垂下眼眸,心中仍是忐忑不已,就连闭着的唇也都在轻微发颤。
*
入夜,荀久和阮绵绵都没睡,荀久用笔蘸墨在宣纸上布置计划,阮绵绵则企图用自己刚学的刺绣来安定心中的不平静。
灯芯噼啪爆响的时候,阮绵绵不小心戳到了手指,立刻有鲜血溢出来。
荀久闻声后放下笔迅速过来,问:“怎么了?”
阮绵绵再没心情做这些,将绣绷扔到一旁,道:“不知为什么,我心跳得厉害。”
荀久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突然之间大叫不好:“糟了,郁银宸的发作时间就是这两日!”
*
客栈。
西宫良人换上了夜行衣,拿着扶笙给的地图准备去踩点。
他轻功高绝,一路躲过王宫重重守卫完全不成问题。
轻功点过琉璃瓦一直照着地图飞跃至圣女所在的宫殿上方,西宫良人正准备俯下身揭开瓦片一探究竟,余光却瞥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瞧见那人的样子,西宫良人大惊失色,“是你?!”
------题外话------
大结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