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容晟睿得罪冷言诺的下场就是,这几日里,连冷言诺面都不曾见过。
“堂哥。”璃王府大门口,一道声音阻住慕容晟睿的马车。
南湘仪看着正要出府的慕容晟睿,终于上前一步,犹豫半响还是开口,“堂哥…。”
沉默良久,厚重简单的车帘掀开,“本王乃是天慕国的璃王,何担得起南国公主一声堂哥?”慕容晟睿看着南湘仪语气疏淡。
南湘仪见此,面色显得有些尴尬,额间珠饰似乎也暗淡几分,“堂哥何必这么说,你的母妃是我的姨母,你我本当…。”
“还请湘仪公主慎言,我的母妃可是被南国公然宣告逐出皇室的女子,更当不得公主一声姑母。”慕容晟睿语气愈见寡淡,看向南湘仪的面色没有任何情绪。
“这…。”南湘仪两手绞着手帕,贝齿微微咬着嘴唇,在她身后的丫鬟护卫,最先是为璃王的面容所惊艳,而后只感觉到这位隐秘的璃王一个眼神,明明盛着四月的春光,落在众人身上时,却是冷然如冰,纷纷为自家公主捏把汗。
“清一。”慕容晟睿放下帘幕,看也不看南湘仪一眼,一声吩咐,清一驾马离开。
西厢院子主屋内,香叶将之前在璃王府大门口看到的一幕对冷言诺禀报后便看着小姐不见半丝情绪的脸,越发觉得小姐如今隐得越来越深了。
“对了,小姐,清二还在东摇西晃呢,要不要…。”寒霜走上前小声道,神情可见好笑。
冷言诺目光越过窗户,落在院中一会剪剪花,一会儿抚抚掉,一会儿擦擦桌子使终带着一脸殷勤笑意,而院内正在吩咐打扫的香叶也是憋不住的笑。
冷言诺见此,也甚觉好笑,而后偏过头对寒霜道,“这几日里多关注一下丞相府的消息。”
“是,小姐。”寒霜应声点头。
……。
第二日,佳香楼便传来消息,冷俊轩派人送去一批厚礼,为昨日酒楼开红之日染血赔礼道歉。
冷言诺听闻此,面色一笑,这冷俊轩倒是个看得清形势的,不过,如果若有一日他知道佳香楼的幕后东家是我,他会为今日自己的行为作何表情呢?冷言诺还挺期待。
寒霜与冷言诺同感。
而身后的香叶跟着冷言诺时日也不算断,又是个心细聪明的,见此,只是暗自腹诽,这一个比一个黑啊。
而一向深受恩宠,名声堪佳的丞相府可谓是短短时间上升到了京城的舆论顶尖,浪头激流处,而随之冷言雪与男子私相授受的事件不知怎么的又传了出来。
大小姐不洁,二公子未婚而收妾,掌家夫人暗害丫鬟,虽然这些高门府邸哪些不有龌龊事,但是一旦搬到台面上来,那就不一样了,一时间天慕国京城里沸沸扬扬,而在此风流激进的时候,丞相府却是一再的低调,做着寻常事,没有半点心虚之态。
冷言诺对此只是淡然一笑,看来丞相府此次倒真是聪明了。
期间上朝,冷丞相一脸正然,恍然不知此间事般,同样引得其余众臣面面相觑,与冷丞相交好的自然是极力为冷丞相扳正,与冷丞相立不同政见的自然乐得谣言满天飞,一些中立大臣更是一心问朝,不闻窗事耳。
当这些舆论被闹市上的人翻来覆去编撰N个版本后,从丞相府又传来说丫鬟横死,丞相府有鬼怪行事…。等诸多怪异离奇之事。
事过而必妖亦有异,于是可信度真实度全都渗了水分,简直就是隔山打牛,混淆视听,一时间众人又纷纷怀疑起某些事情的真实度。
直到一日,冷言雪面色红润,大方温婉的出门时,某些人觉得这传言定然是胡说八道的,但依旧是少数。
没过几日,又有传言,将某些事说得是如临亲境,百姓好事者从多,自然乐此不疲。
冷言诺在璃王府内听着这坊间版本,微微冷笑,这丞相府真是欲想釜底抽薪,置朱死地而后生么,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你事过而有妖,我让人诉说身临其境。
无论如何,丞相府的名声都会存上污点。
而名声可谓一夜之间低落谷底的丞相府,突然一道消息又一夜之间将冷丞相府推入高峰。
南国太子进京,向皇上承禀,愿以十里锦红亲自求娶冷丞相府大小姐冷言雪为南国太子妃。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关键不在于南国太子亲自进京,铺以十里锦红,而是单一个“求”字,便足可让天慕百姓瞠目结舌,心中惊浪翻滚。
天慕国但凡记忆无虞的人都知道自二十年前,南国公主,现任南国皇上的妹妹南慕妍曾与天慕国前任璃王两情相悦,两国也是喜闻乐见,促成好事,缔以姻亲。
谁料,不知是老天开玩笑,还是好事多磨,就在婚事敲定之后,南国皇后的弟弟也就是南国国舅不知为何被璃王所杀,当年那件事可谓轰动天下,南国皇帝震怒要天慕国先皇交出璃王…。此般事情颇多复杂,南国皇帝更不顾南国公主求情,决然撕毁婚娶聘书,并声名,两国自此不相往来。
而谁也没有想到,南国公主,一个娇滴滴不出门的大家闺秀,扮太监,逃宫门,在重重护卫下远走南国皇宫,不远万里奔赴天慕国。
此间波折坊间倒是有不少版本,但是唯一让人映象震憾而钦佩的,是这位南国公主南慕妍历经千险最终晕倒在璃王府门口……。
前璃王与南国公主大婚之时,南国皇宫派来人欲强行带回南国公主,南国公主当堂愿弃公主身份,从此与南国皇氏一刀两断,自逐出南氏。
同时,南国皇帝收到底下人的消息,当朝震怒,甚至险些毁了金銮殿上的黄金九龙椅手,即刻下旨,将南国南慕妍逐出皇室。
同一日,璃王天下昭告,此生独娶一妻,天下唯她之重,定永不负卿。
自此南国公主脱离南氏皇族。
当年此事,很是掀起一阵风潮,甚至于有些人已经处于两国随是开战的警戒中,有过人心惶惶一段,可是前任璃王也是天纵奇才,百谋思动,硬是让南国军队隔在两国界线之外,不踏步而入,久而久之,大家见两国相安无事,心中大石也落了下来。
而后天下分为两派传言,一派是乐赞一对情比坚艰的有情人敢冒世间大不玮终成眷属,更赞璃王大爱,此生独娶南国公主一妻,一派则是说南国公主罔顾血缘之情背国离乡…。
二十年过去,南国现任公主南湘仪入天慕国游玩已经算是对过去二十年之前的事淡然化之的一个终结,却没曾想南国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竟然亲自求娶。
求娶一位虽名为天下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但是近日里却连翻名声添垢的丞相府大小姐,于是京中又热闹了,彼此奔走相告。
与此同时,天慕国行宫里。
“殿下,查过了,确有此事。”一旁一位年轻男子对着面前天青色锦袍男子禀告。
男子身姿俊长,闻言幽深如海的俊眸里微微晃动,冷言雪,他的未来太子妃竟让人如此…。
“璃王妃。”男子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手中的茶杯瞬间化为粉末,手指微张,任粉末飘扬空气中,面上闪过暗沉。
天青色锦袍男子正是南国太子,南木宸。
“对了,那位现在如何?”良久,南木宸又开口问。
年轻男子似是知道南木宸指的谁,上前一步道,“无何异常。”
“呵呵…。”
“不过…。”男子欲言又止。
南木宸皱眉,“说”话语无形中透着凌然气势。
“湘仪公主似乎不愿回国。”
南木宸摆摆手,“先不管她。”
……。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与此同时的皇宫御书房里。
少年皇帝盘着腿坐在上好楠木金龙雕花桌案上,手撑在膝上托着腮看着翘着腿坐在黄金椅上的女子,眼光清澈。
女子慵懒不拘,姿热随意,正一本一本看着奏折,在看见其中一本奏折的内容后,眼神稍微多停留一瞬,而后没何情绪的,翻过下本,然后往后一靠,“真累啊。”
冷言诺毫无形象的靠在龙椅上,抬头看着居高临时满面疑惑而又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少年皇帝,然后身子微起,手一抬。
“哎哟。”一个爆栗让少年皇帝一个鲤鱼打插,腰背挺得笔直。
少年皇帝有些悻悻怏怏的看着冷言诺,“诺姐姐打我干嘛?”话落,樱红的小嘴一翘,尽是不满。
“你这样看着我,万一被我风情妖娆的身姿面容给记忆深刻,对你以后找老婆不是个好事儿。”冷言诺摆摆手一幅不以为然,大有一幅,打你是看得起你的架势。
闻言,少看皇帝把手一歪,“才怪呢,这么凶,我以后的老婆要温温柔柔的,最好是像…。”少看皇帝说话间眼神放空满眼期待。
“像谁?你小子搞早恋?”冷言诺一把提起桌上的少年皇帝,“不行,姐姐得好好教育你,早恋危害大……”
虽然这是古人,古人早婚,如少年皇帝这般,在寻常儿家里说不定娃都有了,可是对于一个禀持着一夫一妻,婚龄要适当至少在古代也要等到十五岁之后才能成婚的冷言诺来说,少看皇帝现在是万万结不得的,虽然,已经有不少大臣提议过了。
早已听惯冷言诺的异特言论的少年皇帝却没去理会冷言诺心里的弯弯绕,突然一把抱住冷言诺的胳膊,一幅认真模样,清澈透明一幅童真的大眼睛里流动一湾热流,“诺姐姐,你是故意的对吧?”
“嗯?”冷言诺看向少年皇帝。
“你如果真不想让丞相府好过,何需如此费心机,你这样做是想一点一点吞食掉丞相府,让他们身败名裂,逼得他们不得不反,然后我才有借口向丞相府出兵,收回那三十万兵权,而又不会落人话柄,对吧。”少年皇帝青稚的声音像是软软的糯米糕却说着无比沉重无比暗腥的话。
冷言诺突然站起身,摸了摸少年皇帝的头,“你这小破孩子,心思要如此细做什么,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他日一切成定局可不能让史官记在你头上,毕竟丞相府现在并未实在做出什么。我怎么能让我的小破孩子落得一个心眼狡小不能容臣的坏名声。”话落,冷言诺睨了眼少年皇帝,转而一叹,“可是啊,天不遂人愿啊…。”这南国太子何时被冷言雪迷得神魂颠倒了,还十里锦红,亲自求娶,果真人算不如天算啊,不知道他那皇帝老子如何肯放下那二十年前的恩怨的。
“南国太子今日说要亲自迎娶冷言雪,言辞恳切,一幅势在必得之势。”少年皇帝状似忧伤的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可是心怎么也明媚不起来,小小年纪亦觉得美色惑人啊美色惑人,可是诺姐姐也很美啊,那冷言雪与诺姐姐比起来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好不好。
“不过嘛…。”冷言诺语调一转,“小破孩长大了…。”
少年皇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很是一幅,我是无辜的,我什么坏事也没干的样子看着冷言诺。
“李若风是你的人?”
“啊,诺姐姐,你这么快就猜到了…。”少年皇帝抱着头讨好的笑着。
“皇上,瑶华公主来了。”这时宁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长姐来了,那…。”少年皇帝正要回头,却见刚才还在黄金椅子上坐着的冷言诺早已没了影,焉焉的垂了垂脑袋,又看向宁公公,“请吧。”
“是。”宁公公难得见到皇帝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可爱的表现,似乎觉得,这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面色闪过慈和的笑,弯腰应声退了下去。
“瑶华见过皇上。”瑶华公主一步入御书房,便微微行礼。
少年皇帝早已正经坐在坐位上,见此,遂站起身,对瑶华道,“早就对长姐说过,不必如此多礼的。”
“君臣之礼还是要的。”
“长姐今次前来所为何事?”少年皇帝言辞间略显生疏。
瑶华上前几步,“倒也无事,只是今日南国太子进宫,求娶冷丞府之女冷言雪,近日里丞相府传言微词颇多,而且丞相府如若与南国联姻,万一有何想法……”瑶华公主句字清晰,点清形势,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皇上弟弟自两年前失踪三月回来后便变得心思莫测万事从容,定然想到这一层,但还是有必要点明一下。
少看皇帝敲了敲桌案,“那长姐有何见解?”
“让丞相府名声一败再败,败得南国群臣谏言阻止南国太子娶冷言雪,况且南国与我天慕……”瑶华公主面色平淡,却是句理清晰。
躲在暗处的冷言诺不禁多打量了一眼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瑶华公主。
“长姐有何计策?”
“这…。”瑶华公主欲言又止,“皇上可寻璃王…。”
少看皇帝恍然想到什么事,面色有些犹豫,瞬间闪过晦暗,着实与他年纪不符,遂冲瑶华道,“行,朕知道了,长姐挂心了,你一人管理后宫事宜确是疲累,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告诉朕。”
“是,瑶华告退。”长长的宫装裙裾摇曳着冰冷皇宫里凝洁的光辉。
少年皇帝青稚的面容看着瑶华公主的背影渐渐闪上一抹轻愁。
“想什么呢?”冷言诺冷不丁的手在少年皇帝肩膀上一拍。
少年皇帝立马偏大过头,一幅笑颜,满是欣喜,“诺姐姐,原来你还没有走。”
“走个屁,老实交待,你家这位长姐与璃王什么关系?”冷言诺直接跳到桌子上狠瞪瞪的盯着少年皇帝,看得少年皇帝一个趄趔,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
一旁宁公公见状,默默的,无声地,淡无痕迹的,尽量缩小存在感的退了下去。
少年皇帝睁着一双清亮无辜又略显迷茫的大眼睛软软的看着冷言诺,诺姐姐不是说她家表哥外表光亮,内里黑心,与她不同一国度吗,现下为何如此动容。
“那个长姐儿时与表哥交好哥出生时表姐还抱过他但是自从两年前我与表哥疏远后她虽不予过问但是对此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少年皇帝一口气将话说完,生怕说慢了,他家表哥会沦到休夫的下场。
表兄妹啊,在这个国度是可以成亲的,不能怪冷言诺不瞎想啊。
冷言诺遵行的格言就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再是别人的,既然成了我的,更不能成为别人的,就算不是我想要的,已经成了我的,那也不能是别人的。
那个貌似好像人家也没成为她的,如果寒霜此时在的话,定然会这样说。
冷言诺在少年皇帝话落后,紧紧盯了他十秒钟,眼神平静,睫毛不颤,坦而言之,不错,没有说谎。
……。
冷言诺刚回到璃王府,便收到了来自姚国公府的请贴,那位心较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的姚静之。
想起那句“煮茶候之。”冷言诺带着寒霜香叶,欣然前往。
路过前院时,正巧见着王府管家在训练新招进来的家丁,冷言诺嫁入璃王府多日,方知这璃王府表面平淡无烟云,实则不可谓外松内紧,想来这些年即使少问世事,被皇帝制肘,却也让某些人不死心,从大婚那晚便可看出,这璃王府这些年可谓“门客不断”啊。
不过,这慕容晟睿表面看似无害,实际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心黑着呢。
想到这,冷言诺就想到某人那日……
璃王府管家何叔此时板着一张脸正一本正经的对新来的家丁训着话儿,在他面前一排男丁皆垂着头认真聆听。
其中也不乏一些刚进来不明就理的家丁耷拉脑袋,掩不住好奇眼观四方。
冷言诺见此心中颇觉有些好笑,一扫心间纷乱思绪,带着寒霜香叶抬脚离开。
刚走到璃王府门口,便遇到正自马车而下的慕容晟睿。
冷言诺自叹一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曹操”了——真是想到就到。
面如冠玉,身姿玉长,欣如松柏,高若云端,轻尘无物,他就那样呈着浅浅光辉缓步而来,姿态高雅雍容,一动一姿无不美娆,清润,玉透。
冷言诺明而亮的眸中闪过一抹浮光,这是看到美男的正常反应,虽然看了这许多日也司空见惯了,可是美色总是有益于身心的。
“诺儿要出去。”慕容晟睿上前一步,微微低头询问,吐松如兰,似乎对于这几日冷言诺的刻意避见毫不在心。
冷言诺面色微微一红,看着近得只半步之遥的男子,这貌似怎么觉得有点勾~引的意思呢。
是哪儿出了错,哪儿出了错,这厮一会儿一个样,甚是奇怪。
但是冷言诺好歹见过大场面的,人家在面对繁复如花心神莫测的的楚浴染时敢掀翻桌子倒人家一身茶渍,在面对花千尧时可以横眉冷对千夫指,哪里不能对付慕容晟睿这个超级大美人儿。
虽然,他好像比起他们还美了那么一丝丝点。
冷言诺面色一正,极度温婉道又打趣道,“去姚国公府,阿睿要一起去吗?”
既然要恶心那就让咱们恶心到底吧。
“好啊。”慕容晟睿答得一点不含糊,似乎极为满意冷言诺这个称呼。
冷言诺微微错愕的看着慕容晟睿,这厮一定是易容的,易容的。
然后,马车一路向着姚国公府而去。
九曲回廊,亭台楼谢,帘卷西风,伊人清瘦。
姚国公府的凉亭里。
姚静之一袭白色素衣,头发随意用丝带往后拢着,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面若凝白,可是白得有些过分了些,走几步就喘,说几句话就累。
连林黛玉都比不上,林黛玉人家好歹还能撑得久些。
“我邀王妃过府品茶,倒没想到璃王也来了。”姚静之浅浅笑言,人比黄花瘦。
冷言诺偏过头看了眼慕容晟睿,偏偏人家没有自觉,反而笑得一个坦然。
姚静之也不予理会,而是抿唇轻笑了一下,“无妨,只是今日收到丞相府冷言雪一份礼物,觉得王妃想必用得上,所以,就借花献佛了,王妃可不要嫌弃。”说话间,姚静之朝一旁的伺候的丫头点了点头,丫头忙走了上前来,递给冷言诺一幅画。
冷言诺示意寒霜接过。
寒霜接过画,画卷慢慢展开,淡扫一眼,冷言诺眸光绽放一抹星点,朝寒霜点点头,复又偏转头看向姚静之,“姚小姐向来不乐出门,对这些京中小姐结交之事亦不太有爱好,没想此次竟能得京城第一才女赠画?”说话间冷言诺细细瞧着姚静之,却见对方苍白的脸上笑意极浅,一幅风吹即倒的模样,没有任何别样的情绪。
“画非画,想来是冷言雪拿错了。”姚静之每说一句话呼吸似乎就沉重一分。
冷言诺手指搁在石桌上,微微点了点,语气意味深然,“姚小姐这是雪中送炭?”
“静之倒觉得是锦上添花呢,王爷能娶得如此玲珑佳人,当是万幸。”
“确实有幸。”坐在一旁的慕容晟睿看着两位女子打着哑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相反乐得闲然。
冷言诺嫣然一笑,恰如凉亭里正娇艳盛开的花朵,明媚如春,“姚小姐真是比干西子林黛玉。”
“嗯?听不太懂,不过想来是好话的。”姚静之喝了口茶微笑道,她的笑容很美却有种凄凉,一如那日宫中所见,盈弱如风,随时可逝,娇人伊然,清清怜然。
冷言诺看着姚静之那越发苍白的脸色,眉头微微一蹙,“姚小姐如果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妃和王爷先告辞了。”
“也好。我这身子就是不太争气,请王爷王妃慢走。”姚静之说话间身子便一歪。
而冷言诺身后的寒霜却一个剑步的跑过去扶住了姚静之,手顺势不着痕迹的把了下她的脉。
“如何?”一出姚国公府,冷言诺便开口询问寒霜。
寒霜看了眼冷言诺身旁的慕容晟睿,见冷言诺对她摆摆手,“无事,你就当他不存在。”
寒霜愕然,偷偷看了眼温如清玉的璃王爷,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太美了,那么一尊大神,小姐你敢,我可不敢,想归想,寒霜还是凑进冷言诺耳边,“姚小姐是中蛊。”
“蛊?”冷言诺皱眉。
“而且这蛊身居她体内寄存于她的内脏之中…。”寒霜有些唏嘘,唏嘘中夹着一丝冷意。
冷言诺见此并没有探究,只是又追问,“有救吗?”
“没救的。”说话的是慕容晟睿,声音听上去竟有些空洞。
“为何?”冷言诺偏过头看着慕容晟睿。
“静之与我自小一块长大,那蛊是常年累月一点一点缓慢侵袭的。”慕容晟睿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眸光有些遥远虚缈。
“青梅竹马?”冷言诺试探的问道。
慕容晟睿眉眼含笑的看着冷言诺,眸光紧锁,“诺儿是吃醋么。”
“吃你个大头鬼。”这慕容晟睿不说还好,一说冷言诺的火气便蹬蹬往上升,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真是自恋中的极品。
闻言,慕容晟睿反而笑得更为舒缓,什么叫一笑百媚失颜色,大概就是如此了吧,这厮的笑容太过杀伤力,冷言诺偏过头不再看,想到什么又开口,“什么叫做常年累月一一点一点缓慢侵袭?”
“出生时便被入蛊,而后五年期间惑蛊,诱蛊,根深心至,以至于如今这般,五脏六腑都被……若不是姚国公府好药维持……”慕容晟睿此时如玉的面容上也少添一分沉暗。
“真是够歹毒,一个刚出生的的小孩…。”
闻言,慕容晟睿微微低头看着带着微怜的玉白小脸儿,眸光微微一晃,心神一动,突然拉起冷言诺的手,足尖一点。
姚国公府门口的人和寒霜与香叶都只觉两道清姿立秀的人影如风般眨眼间便掠进了马车,车帘似乎都没掀动就直入车内。
冷言诺摸摸身下的软垫,触感很鲜明,面前的慕容晟睿很真实,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给拉进车里,她又没受伤可以走的好不。
冷言诺思及此,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既疑又惑,然后,咬牙,再后舒然,几经反侧,终是不明白这慕容晟睿今日是抽哪门子疯,平日里各干各的事,今日偏偏要与她一起,奇了个怪哉。
而对面的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诺不停变换的小脸,将她每一分表情变化都扣入心底。
“王爷,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的。”良久,终于抛开疑惑的冷言诺直言不讳。
“那王妃害羞一个看看,定然是极美的。”慕容晟睿闻言,面色一转,语气里不难听出一丝揶揄。
“慕容晟睿明人不说暗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冷言诺终是爆了粗口,一口气说完,却见对面慕容晟睿面色颇为复杂的看着言诺,那么清润如昙花明现的眼神,看得冷言诺一个渗然,好吧,她宁可慕容晟睿对她动粗,这样她可以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她是不是选错了?哎,实力不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早知道选楚浴染了。”冷言诺低声咕哝,话一出口,忙抬起头看着慕容晟睿,竟有些做贼心虚这感。
面对面慕容晟睿却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清润的眸中倒是有什么在翻腾着,急急压迫而来。
果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冷言诺咬牙,切齿,皱眉,深思,然后,深呼吸三百六十度,眉眼弯弯,头微低,“王爷刚才你什么也没听到对不对?”语气清然中夹着一丝极难捕捉到的讨好。
而后,慕容晟睿绽眉,挺鼻,唇勾,微笑,然后,手指一勾,极为快速的拉过冷言诺。
冷言诺诧然的一个失重扑进慕容晟睿的怀抱,只觉一股扑鼻的如雪似兰的味道,这混蛋,难道又要……。思绪刚起,下一刻,一道剑矢带着破空之声,急急而来。
箭矢穿帘而入,却停在半空。
然后,马停。
冷言诺抬头,那支发亮的箭矢正静静的被慕容晟睿两指夹着,如果再晚一步,自己八成落得一个箭矢穿脑的下场。
随即,马蹄声踏踏而来。
“刚才箭矢不力,不知车内人可有受惊。”一个男子声音自车外飘了进来。
冷言诺却没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车外为何没有寒霜香叶的声音,明明他们三人都坐在车外驾马的。
“我提前让她们回去了。”似乎知了冷言诺的想法,慕容晟睿声音轻轻。
冷言诺看着慕容晟睿手中箭矢,听着他无关痛痒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又隔着帘幕看了眼车外的人,心下一叹。
“闹市射箭,视命如草介,南国太子真有礼仪。”慕容晟睿优雅的将箭放在一边,才清清恬淡冲车外人道。
“璃王真是好眼力,未见真人便知本宫身份。”车外男子声间磁缓有力,像是飘翔天际的雄鹰永远全盛之态。
“彼此彼此,只是太子之箭莽撞射出,惊扰了内子……”慕容晟睿含笑看了眼冷言诺,言外之意由车外人去猜度。
而冷言诺却在慕容晟睿说出那句“南国太子”时,微微走神,如果她没听错,车外男子的声音就是那日洪县境内与青衣人厮杀的领头人。于危验之时从马车里捞出她和寒霜的人,可是,他竟然是南国太子。
大张旗鼓要求娶冷言雪的南国太子。
思绪纷飞不过瞬间,冷言诺偏过头正对上慕容晟睿微微探究的目光。
是自己太神游天外了吗?冷言诺有些理亏,讪讪一笑。
“乖。”慕容晟睿突然抬起手落在冷言诺的头上。
乖?冷言诺眼眸放下,细细的打量最慕容晟睿一眼,他脑袋八成的透逗了。
“哦,是璃王新娶的王妃么,受了惊吓呀,真是不好意思,本宫初来天慕,倒是不太熟悉地方,莽撞了。”字里表意很谦虚,可是底气很足,语气很不屑,毫无诚意。
“不过,内子爱财,如果太子愿意解囊的话,我想内子定然不会介意的,南国太子身份尊贵,定然也不会与一位女子计较。”慕容晟睿手放在冷言诺头上轻揉慢旋,竟是舍不得放下来。
好痒,冷言诺眸子一瞪,一手抓住那两只猎蹄,扒拉下来,竟然说她爱财,这不是坏她名声,虽然我很爱财,可是心照不宣,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冷言诺狠时,绝情冷然,俏时,鲜妍明亮,如春日暖风。
阳光从车帷处透进来,照进一室温馨暖融,此时冷言诺一怒一瞪,倒让慕容晟睿眸光微微波动。
车外,南木宸望着紧闭的车帘,饶有深意的一笑,凌锐的眼光掩藏深底,“原来璃王妃爱财,璃王府是很捉襟见肘吗?以至于王妃如此喜爱银子?”语气颇为轻视之意。
“本王妃不知怎么的就喜欢银子,看见银子就两眼放光,心情倍好,心情一好没准就不惊也不吓了。”车内冷言诺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慕容晟睿,她悲催的发现,这厮是故意的,硬得捏不了,咱捏软的,不吃亏。
但是冷言诺开口时却是微微压着声音的,以至于声音听上去较之平日沉闷一些,没有活灵气。
车外南木宸闻言,嘴角微勾,眼底一抹异光闪过,古来听音辩人,这璃王妃果真是山野村里的,心思狭隘,少于见银,才如此爱财。
此街道开阔,行人不多,往来贵富清流,有好事者驻足听言,一见马上人的气势,纷纷远观。
“那,不知王妃要多少银子。”南木宸开口了,语气里意味幽深,堂堂璃王妃当今论银子,于声名也是不益的,女子未嫁重清誉,出嫁珍名誉,本宫给你银子,倒看你收不收得下……
“一万两。”微微低沉的声音自马车内轻飘飘溢出,但是却掷地有声,如重金砸地。
一万两?远观看热闹的沸腾了,一万两是什么概念,够普通一户人家吃一辈子还有余。
璃王妃开口管南国太子要一万两银子赔罪?
一万两?她真敢开口,还真敢喊,南木宸眸光微凝,冷意似要透过厚重车帘射进车内。
“王妃真爱开玩笑。”南木宸沉默须臾,笑着开口,他的笑声有种沉缓的感觉,笑得不奢华,不旖旎,不妖冶,不温和,倒像是腊月寒洁的霜丁破开的声音,不算寒,却有些冷。
“诺儿从来不开玩笑,莫不是太子拿不出银子,要赖账。”慕容晟睿清和的声音飘出车内,如风润人,好听至极。
闻言,南木宸面色微微暗郁,眸中瞬间涌起一层黑浪,不过倾刻又尽数化去,凝缀笑意,“璃王哪里话,既然王妃开口,本宫岂能拂逆之意。”言下之意,我莅临贵国,只能受你们压榨,你们如此公然刮薄南国太子银子也不怕人言可畏。
“那谢太子,没想到南国太子如此识礼知趣,不过于闹市上胡乱射箭惊吓本妃,竟然愿意以一万两银子赔礼道歉,南国国风堪好,太子仁义。”冷言诺一句话说得是知书识礼啊,可是前后断句,重词落音,尤其最后四个字,却生生的推翻了南木宸欲以谣言深陷的算计。
似乎已经看到了外面南木宸的黑脸,冷言诺还嫌不够似的,又添上一句,“南国太子如此大方,欢迎以后射箭。”
“啪”极轻微的声音,南木宸身后的长随心神一颤,主子的马鞍已经被内力震坏,如今只真力不泄而以致不碎开来。
“不知太子一万两银子是现场支付,还是拿物抵压,还是本妃派人去行宫内取?”
真是黑心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了,远远的一树枝上花千尧一脸悔不当初,突然也和清二一样,觉得这小丫头对自己是相当的大度宽容了。
车内,慕容晟睿含笑看着冷言诺,掩唇轻咳,一向精明的南国太子怕是没料想在此吃亏吧。
“王妃可派人随本宫去行宫取。”一句话俱是笑意浅浅风过无痕。
纵然冷言诺也不得不叹一声,不愧与慕容晟睿有那么一些血缘关系,够能忍。
“好,清一你去取吧。”慕容晟睿开口。
南木宸刚拉马掉头欲离开,身后却又响起慕容晟睿不高不低的声音,声音夹着内力,十里八方都听得清楚。
“想来,南国太子不会记仇吧。”
南木宸一夹马腹,“怎么会,善财积福,本宫高兴还来不及。”
“那劳烦太子以后多积福,我想天慕百姓会感激你的,清一一会儿把银子送去城外收养孤儿的报国寺,南国太子如此大方,本妃又怎能小气,为国为民实是应当。”冷言诺总是能最撮中人的软处,血流翻湧。
南木宸闻言眸光一沉,好厉害的一箭双雕之技,即束缚我为了名声不能出手再杀璃王妃,又让本宫白白失了一万两银子,到头来还为他人作嫁衣,让冷言诺落得一个慈善为民的好名声。
慕容晟睿,你果然好手段,不愧有我南室一半血脉,南木宸心下气涌,难怪那日看般坚锐的女子会败于她手,思及此,看了一眼马下的清风,南木宸一夹马腹,狂奔行宫。
清一早得了冷言诺的吩咐,足尖一点,随风而去。
人群散开,自此冷言诺可谓白白落得一个好名声。
马车一路驶向璃王府,马车当然有人驾,慕容晟睿总有各种方法叫来人驾马。
车内,冷言诺看着慕容晟睿,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南国太子会找她麻烦,所以特意与她同行,一举双得,至少一段时间内不用面临南木宸的暗箭。
可是那日洪县境内的事情花千尧不可能瞒他,以他之慧,应该猜到那黑衣男子的身份。
南木宸如此热切求娶冷言雪,会……冷言诺猛然的一拍脑袋,与她无关,劳这什子心做什么,况且……冷言诺脑中突然纷飞儿时某一晚误巧所听之言,摇摇头,她与南木宸本来就不识,那日洪县境内如果不是自己表现得特别,想来与南木宸,还不知谁成了谁的刀下魂,冷言雪早享声名,又心仪南木宸,指不定两人早就珠胎暗结。
如果不是姚静之的画,她都不知道原来冷言雪心中所藏之人竟然就是这个南国太子,南木宸。
“这是璃王与新娶的王妃吗?”一声清爽好听的男子声音自车外飘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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