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4

Chapter 44

女人到傍晚才回来, 顾异在小院里坐了大半天,感觉脸都要被吹成腊肉了。他瞧一眼安稳坐着节能的何大仙儿,椅子挪挪挨得近点儿, 何易晞听见响动, 撩眼皮看他:“怎么了?”

顾异眯眼看太阳:“我耐吹。”

何易晞笑的乐不可支, 听见围墙外面儿一声声的羊叫, 羊群互相挤推着往门里涌。

张寡妇挥着鞭, 赶着羊群回了圈。

至于张寡妇这名儿,是兰花花告诉他们的。

她脚在台阶上磕磕,蹭掉一层泥, 问兰花花:“今天王赖子来了吗?”

兰花花往她怀里扑:“来啦,让他俩给打跑了!”

张寡妇终于正眼瞧了一眼他俩, 关了羊圈门, 理理头发:“跟我走吧, 我带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说完收起了兰花花放在地上的诗集,抚了抚封面, 揣进了怀里。

天边残阳血红,回光返照似的灿烂,村里终于有了点儿人气,在田里劳作的人开始归家,互相擦肩而过, 却并不怎么理会对方, 只埋头走自己的。

张寡妇指给他俩一间砖瓦房, 外边儿看起来似乎比那些个土房矮屋好得多了, 她推开门, 里面不甚宽敞,至少还有个水泥地面, 家具破败,墙上的挂历,画着一个受难耶稣,正翻到昨日,就好像这里昨个儿还有人住过一样。

顾异拎起桌上放着的半袋钙奶饼干,跟何易晞摇摇,张寡妇背后长眼,回头对他说:“我晚一点过来送饭。”

吓得顾异差点把饼干砸地上。

何易晞面色不变,还跟她道谢呢,眼见她要走了,忽的又问一句:“大姐,这儿原来住的人呢?”

张寡妇脚步顿顿:“走了,她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出了门,就好像还怕何易晞问什么似的。顾异揣兜在屋里转了一圈,瞧不出点儿稀奇来,床贴着墙摆着,收拾的倒还整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睡过。

顾异也不介意,猛地坐下去,没想到是个硬木板,硌的屁股痛,他皱皱眉,看见何易晞倚在木箱边上四处打量,心里腾起个念头来。

这屋里头可只有一张床。

而且还不算大。

后面还没来得及发散思维,顾异的脸就跟暖宝宝似的热了,赶紧把脑袋往下埋,生怕让大仙儿看出来点什么不对劲的小心思。

何易晞倒没在意他,只是在房间内踱了两步,捻了一瞬摆在桌上的搪瓷杯,推门出去了,顾异紧跟在身后看见霞光漫天收了束,一片墨蓝深沉,星子依稀可见,四周静的出奇。

何大仙儿不言不语的往外走走,旁边一户的窗户亮了灯,他远远停住又折回来了,顾异看的莫名其妙问他:“大仙儿,还没吃饭呢就散步了?”

“你没觉得奇怪吗?”

顾异反问他:“大仙儿您这话问的,哪儿不奇怪吗?”

何易晞竟然被顾异噎的无语,沉默片刻,顾异瞧见大仙儿不说话了,立刻补充:“奇怪,特别奇怪。”

“……”何易晞瞟他一眼,“你难道没发现吗?除了张大姐家里,没有人家里养动物。”

“不论是猪羊牛,还是猫狗鸡,全都没有。”

何易晞没提这事儿之前,顾异并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忽的一提,果然发觉周围安静许多,就连最寻常的狗吠声儿都没有,仿佛是置身在一张巨大的挂画之中,能看见星火点点,炊烟杳杳,却一点的烟火气都没有,不似人间。

顾异大跨几步,遥遥看见田野小路上飘来一道光,是张寡妇送饭过来了,看见顾异迎面冲她走过来,用手电筒晃他:“你干嘛去?”

顾异眼晕,撑手挡住光:“我们四处转转。”

张寡妇脸色冷冰冰:“晚上不要到处乱跑。”

顾异感觉自己从挂画里穿越到了什么恐怖电影里。

饭菜简陋又粗糙,口味还有点儿重,顾异没什么胃口,看见何易晞也一样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张寡妇看他俩一眼,依旧是没什么好脸色,将剩菜剩饭罩了起来。

屋里气氛尴尬,沉默非常,连顾异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暖场,刚咽了口开水,润润嗓子,准备找点儿什么话题,比如说为什么整个村里连跳狗都没有,屋外一声尖叫,仿佛是夜空里的流星,一瞬间就划破了寂静。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个女人。

顾异条件反射,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谁知张寡妇速度更快,只一个闪身,就把门“砰”的关上了。

顾异刹了个闸,堪堪跟木门擦了个鼻尖,险些破了相。

“大姐,您这是干嘛呢?”

张寡妇堵在门口教育他:“我说过了晚上不要乱跑。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行。”

这下更像恐怖电影了。

哭喊声犹自不歇,似乎还往他们这边靠近了一些,逐渐清晰,而后夹杂进来一声男音,脏话连篇,内容离不开下三路,那个男人在高喊:“赔钱货,我让你跑!”

顾异听不下去,又挥手想让张寡妇让开。张寡妇抵在门上,一步也不肯动,顾异也不能真的跟张寡妇动手,两人大眼瞪小眼,眼神儿是噼里啪啦电光石火,人却一动不动。

何易晞坐在床边,两厢一看,却谁也没帮,他透过窗户望外瞧,外面黑洞洞一片,银河如练,横跨天际,却照不亮外面的泥泞小道。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张寡妇的侧脸,咬肌紧绷,指节泛白,似乎在害怕,但她仍旧寸步未让,与顾异僵持。而后不过片刻,哭喊声弱了下去,像是发声儿的人被捂住了口鼻,留下几声闷哼,渐渐消失了。

张寡妇抠住门框的手松了下来,她提起手电筒转身出了门,没有再开口。顾异立刻迈出了门,然而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又只好回了屋内,问何大仙儿有没有看见什么。

何易晞指了指先前他走了几步的那位邻居,又在窗棂上点点:“那一家关了灯。”

顾异不得要领:“关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人睡了呢?”

何易晞看了一眼表:“七点半吗?”

顾异语滞,强词夺理:“这儿连个电视都没有,不睡觉干嘛?”

话说的没什么道理,何易晞却也赞同:“确实挺无聊的。”

这让顾异无话可讲了,只得抬头看一眼门外,有鲜少在城市里能看到的星空绚烂,又收回脑袋来:“怎么着大仙儿,不考虑夜观星象一下吗?”

何易晞欣然出门,这屋子里甚至没把椅子,两人靠在门前坐下,天际高远,星光璀璨横贯东西,一派的静谧,竟也能生出几分“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的感叹来,顾异用胳膊肘碰何易晞:“大仙儿,看出来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东西自然是瞧不出来的,何易晞收收胳膊:“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谁能带我们出去。”

顾异一惊,忙撇头问:“谁?”

“当然是张大姐,你没瞧出来吗?”

顾异无语,想挤兑何大仙儿,谁知大仙儿突然拧头看他,露出个浅笑来:“顾支队长多看两眼,等回去了就没得看了。”

顾异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当然是星空,还有银河,回去了就见不到了。”何易晞眨眨眼,听见顾异嘟囔:“谁说回去就看不到了……”

后面半句没了声响,顾异兀自脸红起来,好在夜里太黑,让何易晞瞧不分明。

他在心里默念出来后半句。

——看你的眼睛就够了。

顾异亲身体验了这屋里的床“不算太大”是个什么尺寸。他侧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整个背都贴在墙面上,一阵的冰冰凉,但他却不敢往床中心挪丁点儿的距离。

何大仙儿同志就睡在离他几寸远的地方,呼吸声清晰可闻,偏生这地方静的可怕,顾异生怕自己心跳的太快被何易晞听到,把他吵醒喽。

窗帘没拉,月色明晃晃的仿佛是亮银,落在何易晞脸上,就跟拉了一层柔光特效似的,直勾勾的把顾异往想入非非上面引。

他那挂念了好久的念头又开始在脑内蹦迪,抑制不住地往外蹿,脑袋凑近了些,若有似无的香气儿又往鼻子里钻,何易晞眼睫颤颤,他又怂回去了,脸上止不住的冒热气儿,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搁,呆滞片刻,身边儿的人忽然微微动了动,侧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际。

顾异当场僵硬就跟脱了水的木乃伊似的,连呼吸都止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一股的热流顺着腰间往周身散,脑袋里一个合唱团齐声高唱《欢乐颂》。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应和着不规律的心跳还做了个梦,大约是兰花花,却又比她大一些年纪,俯下身子看着自己,一双麻花辫儿垂下来几乎要扫在他的脸上,还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倏忽一笑,不知道对着什么人说:“这是个傻子呢,要不别要了吧。”

周围一片的白光亮的刺眼,旁边那人无论如何要瞧不清楚模样儿,操着一口不知道哪儿的方言指挥她:“傻子也要得,家里有钱噻。”

那人弯下腰来,掐着顾异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他仍看不清那人的脸,空气被阻断了来源,呼吸困难,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喊了一声:“救命……”

声音小的可怜,几乎不可辨闻,那人嗤笑一声:“叫嘛,使劲儿的叫,没有人能听得到的。”

一阵大力将他掼在地上,顾异猛然睁开了眼睛。

屋外已经是天光大亮,仍旧没有鸡鸣犬吠,只有何易晞均匀的呼吸声算作一点儿响动。顾异深吸一口气,脑中仍带着梦中慌张的错觉,鼻尖似乎冒出汗来,他想抬手擦擦,手脚一阵的麻意,有点儿行动艰难,只得动动脖子往上仰仰脑袋,却抵在了什么东西上,瞬间停住了。

如顾异这般手长腿长的老爷们,这么大的个儿,居然贴在何易晞身边儿,睡出了一个小鸟依人的造型,这可真是太丢脸了。胸膛内的器官又开始没规律的瞎跳,生怕吵不醒别人似的,顾异不知道先把手收回来,还是先把腿挪开。

但他很快发现,更丢脸的事儿还在后面。

顾异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用脑袋顶住墙纸,脸红的直想自我了断。

大清早起床的顾支队长,居然在何大仙儿的怀里,有了不知道该说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生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