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有些焦急,如墨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成了一片,黏糊的粘在脸上还有脖子间,纤尘的白衣被淋得湿透了彻底贴近了身不说,袍摆下还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淤泥。
如果他的记忆力没有问题的话,白云正很小的时候就曾说过,他什么都能容忍,就是无法容忍乞丐一般,浑身脏兮兮的模样,那样看着卑贱至极,所以他这辈子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肮脏狼狈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说着那话时,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坚定和王者的骄傲之气,看着那样的他,水至善总是拿不以为然的眼神瞧着他。
所以,打从听了白云正那话以后,每次和白云正见面,水至善总会有意无意的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而每次,他所看到的全是一身干净无瑕的衣衫,就连脚下的鞋靴,除了正视地面的鞋底,一切都干净如新。
而现在的这个模样,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错愕的瞧着眼前如此狼狈的男人,水至善穿着紫色的中衣,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来回的揉着眼睛,以示确认自己似乎出现幻觉了。
“还发什么呆,玉龙吟不见了,你先跟我出去找找,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穿着中衣的他已经被他拉了出去。
皇宫之内,大得出奇,要想找到一个存心躲起来不叫人发现了去的人,多少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于是,两人就这样不知疲倦的在风雨雷鸣中找了玉龙吟好些个时辰。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一处废弃的冷宫殿前找到了他,瞧着玉龙吟瘫醉如泥的倒在殿外的大树底下,顿时他们松了口气。
他们本以为玉龙吟已经失去知觉,正待他们准备上扶着他回宫,却不想玉龙吟却比他们更早一步的清醒过来,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毫无方向感的走去。
一路上他们随后尾随着,好几次,都见着他险些跌倒,甚至差点掉进湖内喂鱼,看着跌跌撞撞的玉龙吟,身旁同是一副淤泥不堪,凄惨兮兮模样的白云正却紧抿着唇一阵的咒骂。
“喝不了酒还喝那么多,真想让自己早点解脱不成……该死的,眼睛长在身上,会不会看路,明知道那里有个坑,还偏往那里踩,真是笨死了……明明面前的是一棵树,过不了就绕道走吗,至于拿自己的脑袋跟它硬碰硬,你不嫌疼,我都看着疼……”
最后,这样的咒骂声直到玉龙吟进了翎萦殿才停了下来,这一路下来,水至善那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对白云正太过不了解,总觉得他对他们老是满含着计较。
现在想想,他对他们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事是真的伤到过他们,
若是真要算计陷害他们,他随时都有机会,也有那样的能力,因为在过去的那数十年,他们栽在他手里的的次数绝对不下于十次。
其实,他一直在用他自己惯用的方式在和他们打交道,虽然方式有些孩子气,但他不得不承认,现下想起来不觉有些可爱,斜睨的眼从白云正身上转开,水至善的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
那家伙扫射过来的是什么眼神啊!如此温和,如此善意,眼底还噙着笑?虽然只是短短一眼,水至善便将视线移了回去。
但那眼神着实瞅得他一阵莫名的心慌,那家伙莫不是想到了昨夜的事情吧,哎那个时候,他真不该那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一世圣洁全毁
于一旦了,脸上闪过一阵可疑的红晕,尴尬的带着掩饰性的咳嗽起来。“咳……咳……”
“你们、怎么来了”听得底下的声音,玉龙吟才幽幽的转过视线。
“这会才瞧见?”桃花眼一眯,难以掩饰的不满,“看来还真是不正常了,不然怎会连我这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没见着。”
半响,那被取笑的人也未如他所愿的开口半句,而身旁的人也十足的不给力,只是静静地,用满是关心的眼瞧着玉龙吟,毫不多语。
虽然有些无奈,但唱单簧的事情,他白云正并不介意,“听说你昨日宠幸你的爱妃了,一早的这事可是传遍了整个皇宫。”
“……”
“本以为,你的贴身总管莫名的死掉了,你会有些伤心得食不下,寝不安,不想却还有精力宠幸女人。”
“……”
“不过这也很正常,生死皆由命,又不是你的责任,何必要弄得自己不开心。”
“白云正,哪天不戳着人家的伤痛,你会死吗?”一阵白影带风疾驰而来,玉龙吟放大了的俊容瞬间呈现在他的面前,锐利而带着愤恨的眼直直的射向白云正那含笑的带着戏谑的脸,咬牙切齿。
“和亲宴典都结束了,你的大臣们也带着相中的女子回程结婚去了,你为何还不走?”
“呵……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答应我要给的东西还没拿到手,我怎么离开。”换言之,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那冰魄雪莲你还没有交给我,我现在还用待在你这儿,整天的看你脸色。
这下子,玉龙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布满血丝,憔悴的眼焦急而又懊恼的看向一旁静默的水至善。
“云奴的事,我办妥了。”完全不难看懂玉龙吟眼中流露出的想法,虽然有些心生不满,但是考虑到玉龙吟目前的处境,水至善还是比较客气的回了话。
“谢谢”
“谢谢,谢他什么,威胁、压制住萧滕的那些贪污罪证可是我提供的,若不然,你以为萧滕会这样简单的就放过了杀害自己亲子的凶手?所以,要谢也该谢我。”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玉龙吟每次见他都不曾给过他好脸色,连他帮了他那么多忙,都换不来一句谢谢,他还真有些后悔了。
“我不需要谢你,那只是我们之间公平公正的交易。”不知何时,他拿出了那朵装进上好檀香木匣内的冰魄雪莲,伸手递到白云正的面前,“你要的东西得到了,现在该带着你的人回国了吧!”
“呵呵……”这人这么直接的要他离开,简直是不给他台阶下吗。苦丧着脸,有些厚脸皮的道,“好歹的说,咱两也是兄弟,有些事情,都别太较真。
其实我还是满关心你的,一听说你雷鸣电雨的夜晚跑出去一夜宿醉,我的心啊,是既担忧又着急,这不一早就跑来看你了。”
“哧……”
“你不知道,今儿早,我一听说你是从后宫殿内出来的,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知道的,男人吗,喝醉了,最容易乱事了。
你说你要是和你自己的妃子发生点什么,那是最自然、合理的事,且不说你高不高兴,但是你的妃子绝对是欢喜的。
但是,如果和你发生关系的只是一个个小小的宫女,那你不仅亏大了,而且脸也该丢尽了……”
只是听着那
句‘从后宫殿内出来的’话,玉龙吟的脸就禁不住一阵的阴沉嗜血。
今早,刚起床那会,头止不住的昏沉和头痛,也许是因为宿醉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心里可以的不去承认小幺子已经死去的事实,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一切还如往常一般,眯着眼,还未起身,就对着着床幔之外的人命令着,“小幺子,给朕更衣梳洗”
“臣妾这就侍候圣上更衣梳洗。”然而入耳的却非他所熟悉的特属于小幺子尖细的声音,那是声音娇柔细腻,婉约大方,听着也极尽的熟悉,却半响想不起来。
然后,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伸了进来,床幔缓缓地被打开。
睁眼,便是一张吹弹可破、肌肤赛雪的娇媚脸孔,那脸,他并不陌生,是翎昭仪。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那些残存的想要逃避的思绪也瞬间清晰过来,小幺子的死让他很难过,然后一个人去喝了许多酒,酒醉的他恍惚中走进了一个宫殿,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皇上宠幸一个妃子罢了,为何非得传得风风火火的,如果小幺子还在的话,没准就不会发生这样口没遮拦的事情,紧皱着眉,浑身的戾气,只是想起小幺子,整个人神色又暗淡下来,张口便打断了还拿着一副关心味十足表情凝视着他,口上不停念叨的人。
“即使真发生了你口上所说的那种事情,丢脸也好,吃亏也罢,若是我也没有办法,你也自然地帮不了我,难不成你会认为你比我这个皇帝在自家的宫廷内更游刃有余?”
“呵呵……好心当成驴肝肺,即使帮不了忙,人家关心一下也是该感谢的吗?”有些嚣张并带着控诉的道,只是瞧着玉龙吟脸上的表情越加阴沉暗色,赶紧改口小声咕隆。
“这萧滕的事情我也帮你处理妥当了,冰魄雪莲呢,你也给我了,我今个就带着我的臣子们打道回府,咱两还和以前一样,平等相处,友好往来,谁也不欠谁的。”
话毕,一溜烟的,人就消失在御书房内。
“那家伙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待白云正走后,一直沉默不言,面色凝重的水至善才开口冷淡的道了句。
“我知道,他的嘴巴一向很臭,至于心,应该是红色的。”淡淡的一笑,如黑漆似的眼担着感动的泪光,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奴儿的事,我没能遵守承诺,但是谢谢你完成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对她的心并不会比你少。”说着这话时,本该是骄傲而高兴的,因为他终于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尽了一份力,保护了她免受伤害,只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心又暗淡下来。
“今日下午,我就回国。”
“嗯,我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就是君王的难处。
“云奴在你这里,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护她,到时候……”再见面时,等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就再不放手了。
“我只能保护她到康复,其余的我做不了。”毕竟她的身上还冠了一个厉王妃的名号。
“那就暂且的保护她吧,能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我不会放弃她的。”
“离开前,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怕说出来的话会更伤人。”
“她只是太善良了,不希望我们为了她付出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