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
一间宁静的书房里,门窗关闭,光线微弱,突然,一道明光闪过,屋中平空出现了两个人。
“哇!”殷适一头撞在书架上,痛得大叫一声,嘉止一个踉跄,撞在他身上,架子上的书摇晃了几下,噼哩啪啦散落下来,把两人埋在下面。
“笨蛋!又没算准地方!”嘉止气愤地低喊,从书堆里钻出来,伸手拉起殷适,殷适嘿嘿笑了两声,急忙转头一看,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哥的书房,外面就是花园,才偏了一点点而已。”
“又找借口!”嘉止见殷适手忙脚乱往架上捡书,气道:“让开!”
殷适一愕住手,嘉止口中念念有词,伸手一挥,散在地上的书纷纷飞起,眨眼间立回了书架之上,整整齐齐,便似没人动过。
“哇!嘉止真了不起!”殷适扑上来抱住他亲亲,嘉止推他道:“快出去吧。”
“咦,你跟我一起出去啊。”
嘉止道:“不,我回去了。”
“咦,那怎么行?你一个人的力量可不一定能回得去,会出事的!”殷适急忙反对,又道:“反正来都来了,我带你去见我娘,你还没见过她呢!”殷适拉着嘉止的手,脸上满是期待,嘉止犹豫不决,被殷适拉出了门。
屋外曲桥小池,假山玲珑,殷适一边得意地给嘉止讲解自家花园的美妙,一边拉着他跑过园中小径,冲进后宅父母的主屋。
“娘,娘,我回来了!”殷适快活地大叫,扑进张开手臂的母亲怀中,殷夫人怜爱地搂紧儿子亲热,好半天才看到嘉止,忙问:“你是?”
殷适急忙从母亲怀里钻出来,笑道:“他便是嘉止!”拉过嘉止道:“快叫娘。”
嘉止红了脸,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叫道:“伯母好。”
殷夫人见他俊美可爱,性情温顺,极是喜欢,拉了他手问长问短,嘉止一一答应,殷夫人见他小小年纪,谈吐文雅,举止有度,心中暗暗称奇,殷适早时时在她耳边提起这个孩子,是以殷夫人虽未见过嘉止,却对他相当熟悉,想起丈夫说过这孩子的身世隐秘,心中不禁恻然,待嘉止越发亲切。
嘉止颇为感动,对殷夫人的态度也渐渐亲近起来,殷适拉着他一只手,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相陪,直到父亲进来,才跳起来行礼。
殷老爷见到嘉止,大吃了一惊,嘉止忙上前告罪,殷适笑道:“爹,我们俩使法术来的呢!”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和嘉止运用移形术的本事大大渲染了一番。
“胡闹!真是胡闹!”殷老爷沉下脸,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告诫他以后绝不许随便运用法术——特别是在他还没有完全熟练地掌握这些法术之前,他对自己儿子的性情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孩子太过轻浮跳脱,会一点本事便爱显示,很不保险会出什么危险。
殷夫人也一反常态没有护着儿子,埋怨他几句,又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以后不可在人前显露法术,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殷适满心欢喜被一盆冷水泼下,愁眉苦脸,殷老爷又看看嘉止,叹道:“阿适不懂事也就罢了,嘉止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嘉止顿时涨红了脸,数年来殷老爷头一次对他说重话,但他知道错在自己,羞愧难当,一句话也没有辩驳,眼泪含在眼框里打转。
殷夫人先受不得了,忙拉过他安慰,又对殷老爷道:“不要紧的,反正只在咱们家里聚聚,又没外人,只不许他们出门便罢了。”
殷老爷考虑了一下,只好命他们在殷夫人屋里呆着,连花园都不许去。
“除了你哥哥姐姐,谁也不许见!”殷老爷发了话,殷适正中下怀,他才懒得去理会别人哩,只要能守在嘉止身边就好了。殷夫人又吩咐了身边的侍女仆妇,除了最贴心的两三个,其余的都不许进屋,把嘉止接触到的人缩减到最少。
三天一晃而过,殷适与嘉止生活在殷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中,幸福至极,离别之时,殷适还无所谓,嘉止却泪流不止,抱着殷夫人依依难舍,殷夫人亦频频拭泪,忍不住道:“好孩子,且莫伤心,下次阿适回来,你也一同来看我好了。”
殷适大喜,嘉止破啼为笑,殷老爷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右矢早备车候着,殷适和嘉止在院中就上了车,放下车帘,密密遮住,这才从侧门出府而去。
“好啦,你都哭成小花猫了,过几个月又能见面,伤心什么?”殷适给嘉止擦去眼泪,宠溺地亲亲他的鼻头。
嘉止道:“我真羡慕你,父亲母亲待你这般好。”叹息一声,怅惘地道:“有娘真幸福。”
殷适笑道:“我的娘还不就是你的娘,下次你也别装模作样了,直接喊娘就行。”
嘉止瞪他道:“又胡说!”
“什么胡说,难道你不喜欢我娘?”
“当然喜欢。”
“那不结了,咱们俩还分什么彼此!”殷适大方地道,又亲了亲嘉止的脸颊,被那凝脂般的感觉弄得心痒,干脆用牙齿轻轻咬了咬,又舔舔,嘉止被弄得直笑,推开他道:“才吃了饭又饿么?把我当馒头咬!”
殷适伸臂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没错,我就是饿了。”一只手已经伸进他衣襟里去,呻吟也似地道:“好嘉止,这三天都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没机会跟你亲近,想死我了!”嘉止忙捉住他的手,低声道:“右矢在外面!”
“没事,他在赶车,听不见的。”殷适一边说,一边把嘉止压倒在铺着厚厚垫子的柔软座椅上,嘉止被他摸得口干舌燥,恼道:“万一他听到了呢?”
“我施个封耳咒,包管他听不到!”殷适说罢捏指念了一诀,对着车外右矢的方向一挥手,喝道:“敕!”
嘉止不放心,揭开车厢上朝前小窗的纱帘,小声地叫了右矢几声,果然他连头都不回,这才相信殷适的话。
“哈哈,我早说过不用担心,嘿,这点小法术,我早就会了!”
嘉止笑道:“没用的你倒学得快!”
“什么话!我这是急用先学,嘿嘿,比如这个移形术,本来师父说得过几年才能学,我偏磨着他教我,瞧,这不是就用上了么?”殷适得意洋洋,嘉止嘻嘻笑道:“是啊,真了不起,移三次会错两次!”
殷适扑上去呵他的痒,两个人打闹在一处,渐渐地气息都急促起来,口唇相接,热吻起来,四只手热烈地在彼此身上抚摸,身体紧紧摩擦,沉浸在快乐之中。
最后两个人都在对方手中释放了热情,稍微清理了一下,又互相搂抱着倚在垫子上慢慢聊天,殷适看着嘉止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心中爱意无限,一下一下轻轻亲吻他,嘉止慢慢回过头来,灵动的双眸像两颗浸在泉水中的墨玉,清晰地映出殷适的脸。
“嘉止,你眼睛里有我呢。”
“嗯,你眼睛里也有我啊。”
“以后你永远只许看我一个人,你眼睛里只许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嗯。”
“嗯算什么?你要答应我嘛。”殷适耍赖地咬咬嘉止的鼻头儿,嘉止垂下眼睛,轻声道:“你若是一直看着我,我自然在你眼里,我的眼里也肯定容不得别人。”
殷适想了想,觉得他这话也对,只是有点奇怪,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不由得轻叹一声。
嘉止抬眼看他,目光中似有万千情意,殷适心中暖流涌起,柔声道:“嘉止,我心里只有一个你,永远不会有别人的。”
嘉止眼睛里泛起笑意,刹那间仿佛百花盛开,春意拂人,殷适俯身吻住他鲜红的嘴唇,呢喃道:“嘉止,嘉止……”
枫川第一眼看到殷适便叹了口气。
“师父,你怎么了嘛,我这次可是按时回来了哦。”殷适脸上笑眯眯的,心里有点发虚。
“人回来了,心却没回来。”枫川难得有点闷闷不乐,脸上惯常的微笑也不见了。
“嘿嘿。”殷适知道瞒他不住,挠了挠头,跟他装傻。
“流云,你记不记得从前做过的那个梦?”流云是枫川给殷适起的道号,只不过一直也只有他会这样叫殷适。
“记得啊,只是醒来就记不清了。”殷适拧着眉毛沉思,那还是他刚跟师父刚来到山里静修时做过的梦,梦里好象他跟一个人很亲近,却被强行分开了,他哭着醒来,泪流满面,枫川抱着他安慰了很久。
“师父,我一想起那个梦就难过,可记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枫川望着他,眼光中有伤感,却没有说话。
“师父你知道的,是吗?给我解释一下好么?”殷适莫名地想到嘉止,心里有些慌乱,如果……不会是……梦里那个被迫远离的人,不会是嘉止吧?
“那是从前的事。”枫川淡淡地道。
“从前的事?”殷适心中疑惑,问道:“什么时候?”忽然心有所悟,道:“你是说……前世的事情么?”
枫川什么也没说,只道:“有求皆苦,无为自在。”
“师父!”
“等你道行加深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枫川伸手凌空画了几下,在洞口设了一道禁制,淡淡地道:“从现在起,一年内不许你出洞。”
“师父!”
“你这一世命中还有劫数,能不能度得过去,完全要看你自己,不努力修行,到时可没人救得了你。”
殷适愣住了,疑惑地望着枫川,见他脸色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害怕起来,又想到一年不能跟嘉止见面,心中痛苦,几乎喷出眼泪,枫川不再理他,轻飘飘隐入黑暗之中,穿墙回自己的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