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中,便见子安穿着一身素色锦缎衣裳坐在椅子上,头上绾着堕马髻。头饰简单,只以一根银点翠百宝簪妆点。
脸上脂粉淡抹。眉色微浓,鼻头小巧挺秀,唇不染而朱。
她旁边的乌木雕花茶几上摆放着一只粉胎姹紫斗彩葡萄纹茶杯。斗柜旁边摆放着一只三角兽香炉,烟雾袅袅,屋中香气萦绕。沁人心脾。
一众人进得屋中,规规矩矩地行礼。除了神情骄矜之外,是寻不出半点的错处来。
她们是来执礼仪的,自然礼数上是要周到的。
“叫什么名字?都报上来。”子安脸上带着微笑。十分的和蔼可亲。
梁嬷嬷见她这般,便道她知道厉害,毫不客气地道:“奴婢等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奴婢姓梁。”
“原来是梁嬷嬷。”子安含笑。执了准备好的红包。“这是给嬷嬷的见面礼。”
梁嬷嬷也不客气,上前拿了过来,掂量掂量大概约有二两银子。心底当下讽刺。二两银子便想要收买了她们么?好歹也是出身相门的大小姐,竟是这般不懂得礼数。
只是,她也不说话,拿了红包便退到一边去。
“奴婢姓陈,昔日在宫中尚寝局当差。”
“奴婢姓孙,昔日在宫中尚工局当差。”
“奴婢姓黄,昔日在宫中盛德皇太后身边当差。”
四位嬷嬷都拿了红包,接下来便是底下的宫女。
“奴婢叫明春。”
“奴婢叫明夏。”
“奴婢叫明秋”
“奴婢叫明冬。”
这几个宫女倒是长得好看,模样明媚,礼数也十分周到。
子安问话的时候,她们微微福身,领取红包的时候又特来谢恩。
报了名字也领了新主子的红包,子安便慢慢地发话了,她首当其冲便是看着那梁嬷嬷,“这王妃自贵太妃走后,便一直无人打理,如今皇太后恩德,着你们几个出来为本妃执掌是事务,本妃心里也很高兴,但是,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来王府当差,有些规矩,便得先与你们说明白。”
说完,招招手,示意杨嬷嬷说话。
杨嬷嬷走出来,对那梁嬷嬷道:“府中人手本来是不够的,如今你们又散去了一些,所以,得王妃的吩咐,我已经人伢子去挑一些过来……”
杨嬷嬷还没说完,那梁嬷嬷便道:“王妃,奴婢看着倒不必这么麻烦,您若是不够人用,尽管去请皇太后拨人来就是,宫中闲散的人手多,实在没必要去找人伢子,再说,王府是贵重之地,那些人伢子找的又来历不明,用起来也不放心。”
杨嬷嬷冷笑一声,“王爷另居府邸,已经脱离了宫中,若便是连人手的事情都要麻烦皇太后,岂非荒唐?若各家各户都是这样,皇太后便是有十张嘴都吩咐不过来的。这是王妃的意思,你先听完再辩驳。”
梁嬷嬷恭顺低头,语言却是十分犀利,“杨嬷嬷不亏是昔日伺候过皇后的人,威风大得很。”
“在主子跟前,哪里有什么威风不威风?梁嬷嬷,既然皇太后发派了你在王府供王妃差使,那么你的主子就只有王爷和王妃,希望你记住这点,主子吩咐的话还没完你就急着插嘴,知道的说王妃仁慈,不知道的还道是宫里出来的人竟也这么不懂礼数。”
梁嬷嬷不服气地道:“不知道杨嬷嬷在宫中是几品啊?说话口气这么大,主子不也还没发话吗?你就的吧的吧地先说一大通了,若叫皇太后知道你的气焰,哼……”
她出宫的时候,皇太后便恩赐了二品掌事嬷嬷,想来,这个杨嬷嬷也不会越得过二品去。
杨嬷嬷冷冷地道:“这里是王府,不是宫中,别动辄把皇太后挂在嘴边,皇太后恩典你们来,是为了伺候王妃的,没的王妃没伺候好,净嚼舌头根子。”
“你说谁呢?谁嚼舌头根子?”梁嬷嬷怒气袭上,一张老脸顿时涨红,“你是说我还是说皇太后啊?你这不是把皇太后也扯进来了吗?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皇太后了吗?我说的嚼舌头根子,是说你在府中乱说,而不是说你回宫乱说,你这么恼羞成怒,心虚了吧?”杨嬷嬷哼道。
“王妃!”梁嬷嬷顿时便跪了下来,竟有几分撒泼的意味,“老奴等人是奉旨来王府伺候的,没曾想还没伺候上主子便遭人这么编派,您得跟老奴做主啊。”
子安不做声,只是唇瓣微微勾起,她起身走到香炉前,又放 一勺子香料,合上盖子后,又坐了回去,眼眉挑起,睫毛便忽闪忽闪的,竟有几分活泼之意,“杨嬷嬷说话惯常是这么冲,梁嬷嬷担待一下就是。”
梁嬷嬷跪前一步,只觉得那香气兜头兜脑地袭来,她深呼吸一口,越发觉得心头血气翻滚凌乱,恨不得把心里的话都发泄了才舒坦。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却还是禁不住厉声说:“王妃,奴婢等人是奉旨来的,若是受了委屈,知道的会说王妃身边的人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妃授意,若叫皇太后误会了便不好。”
她的口气很冲,叫身后的那几名婆子和宫女也都怔住了,想着这梁嬷嬷怎这般沉不住气?
杨嬷嬷大步向前一迈,怒道:“你竟敢在王府面前大呼小叫的?是没把王妃放在眼里吗?自打你们进得屋来,通共王妃才说了那么一两句话,你便不依不挠地发难,到底是谁没了礼数?你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也不知道自矜身份,难怪在宫中越混越回去,如今得皇太后恩典抬起,便来王府里作妖。”
梁嬷嬷大怒,一跳起来就扑了过去,“你这个老虔婆,瞧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她抓住杨嬷嬷的衣衫,抬起手就要扇她耳光,杨嬷嬷弯腰一躲,脚下一歪,整个就摔倒在地上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便连梁嬷嬷都怔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杨嬷嬷。
但是也只是略怔一下,便觉得心头怒气还在攀升,竟对子安说:“王妃,您也看见了,是她先撩奴婢的。”
子安端起茶几上的那只粉胎姹紫斗彩葡萄纹茶杯,扫动盖子,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
梁嬷嬷见她这样,心里头反而一怵,却想着恶人先告状,色厉内荏地叫了一声,“王妃!”
“哪里来的奴才,这般没规矩?”便听得一声阴沉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出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