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章慌忙说道:“梅梅,你答应过的,那三件事……”
“你放心,那三件事我记着!”梅里溪面色潮红:“今天的事,和那三件事不矛盾!”
梅里溪的意思很明确,做事和过门,不是一回事!先做事再过门,并不违背诺言。
周宪章眼看梅里溪不放过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弟兄们都在外面喝酒,呐,我去看看,去看看……”拔脚走到门口,一拉门,却拉不动,丹采在外面把房门反锁了!
“我不漂亮吗?”灯火阑珊处,梅里溪的声音如同海底的游鱼。
梅里溪与金姝,都是天下绝色美人。金姝的美,透着青涩秀气,那是少女的纯情之美。而梅里溪的美,却是女人熟透了的美,雍容华贵,妩媚妖娆,像是熟透的桃子,浑身上下几乎都要绽放开来。
周宪章一声怪叫:“你他妈的要是不漂亮,这天底下还有漂亮女人吗!”
油灯熄了,黑暗中,梅里溪的声音时断时续,如歌如诉:“宪章,你……你想要男孩……嗯啊,还是……啊……女孩……”
……
彰化,大林甫,细雨蒙蒙。
神尾光臣站在一张野战帐篷里,望着帐篷外,阴郁的天空中层层密密的雨线。
秋雨在土地上聚集起一个个水洼,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半个月前,日军为了报复章军击毙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对当地居民实施了残酷的屠杀,把大林甫变成了一座废墟,以至于,找不到一座能够容纳南方军司令部的完整房屋,警卫部队只得在丛林旁的一块空地上,搭起数座野战帐篷,供司令部使用。
一队队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泥泞的大路上艰难跋涉,他们的军服已经湿透了,汗水和泥水把他们身上深蓝色的军服,变成了泥黄色。
一队拖着野炮的骡马,在士兵们的吆喝下,缓慢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刚刚从太保前线撤退下来的炮兵中队,这个中队冒着秋雨,急行军了五十公里,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
“八格!”神尾光臣大步走出了帐篷,来到大路边,一个少佐军官慌忙立正敬礼。
神尾光臣给了那个少佐一击耳光:“野炮的炮衣哪里去了!”日军作战条例里明确规定,日军官兵必须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一般爱惜武器装备,每一支步枪,每一门大炮,都是日本民众的血汗!这是每一个日军士兵入伍时训练时首先就要明白的道理!日军士兵可以淋浴,但武器装备绝不能淋雨!
“嗨!”少佐脸上火辣辣的,立正说道:“将军阁下,伏见宫贞爱亲王师团长征用了炮衣。”
“他征用炮衣干什么!”
少佐望了望身后的大路,欲言又止。
在炮队的后面,跟着一队八架马车,马车上高高隆起,上面覆盖着野炮的炮衣,一个中队的日军在一个大尉的带领下,赶着马车,在泥泞的大路上艰难跋涉。
神尾光臣走了过去,大尉急忙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向神尾光臣敬礼报告。
“揭开炮衣!”神尾光臣喝道。
大尉迟疑道:“将军阁下,这是伏见宫贞爱亲王的辎重。”
“伏见宫的辎重!”神尾光臣喝道:“在大日本军队的队伍里,不允许有私人的辎重!请你立即打开!”
大尉略一迟疑,命令士兵们揭开了炮衣。
马车上,是佛像、经书、陶瓷、玉器……都是伏见宫贞爱亲王从彰化、嘉义、太保一路上劫夺的民间古董。这个东京上流社会的公子哥,自以为是一位文化人,他打算把这些古董拉回国,在上流社会显摆他的雅好。
神尾光臣面色冷峻:“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而不是搬运工!大尉,你这是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嗨!”大尉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把炮衣还给炮队!”神尾光臣冷冷说道。
“可是,伏见宫贞爱亲王……”
“大尉,你曾经在嘉义战斗中负过伤,是日本军人的楷模,也是一位英雄!”神尾光臣说道:“不过,你要是不服从命令,我将以临阵退缩的罪名,枪毙你!”
“是!”大尉一个立正,随即带着手下的士兵,把那些古董搬下了马车,扔在了路边的泥水里,任凭风吹雨淋。然后,向神尾光臣敬礼,正要启程,神尾光臣说道:“大尉,再麻烦你做一件事。”
“是!”
“请你把这些东西全部砸掉!”
“将军阁下,伏见宫师团长是亲王,这恐怕……”
“日本军队里没有亲王,只有军人!请你依照陆军条例,服从本参谋长的命令!”
“是!”
大尉带着士兵们,把伏见宫一路搜刮来的古董,砸得一片狼藉,这才引兵向彰化而去。
炮兵中队已经把炮衣覆盖在了野炮身上,启程而去。
神尾光臣回到了军帐中,心中暗暗叹息。
仅仅不到一年,日本军队就变质了!
甲午战争时,日本军队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山东,都是纪律严明,上下一心,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他们心无旁骛,一心想到的是打败敌人,效忠天皇。
然而,到了乙未年,这支军队纪律涣散,士气一蹶不振!
他甚至从这支军队的身上,看到了满清军队的影子!
满清军队的装备不可谓不精良,然而,在甲午战争中,他们一败涂地。其根本原因,就是满清军队不懂得军人的职责,他们太多了想到了军人不该想的事,包括政治,也包括钱财。
而现在,在日本军队里,也出现了这样的军官!而且,还是高级军官!
这是不祥之兆!
而与日军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对手章军却变得更加肃整,更加强大!
日军已经没有能力与章军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了!
神尾光臣暗暗庆幸,从太保前线及时撤军,是明智之举!
他甚至有些得意。在与周宪章的较量中,神尾光臣总是处于劣势,从朝鲜、辽东到山东,他始终无法预先判明周宪章的意图,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事后诸葛亮。而这一次,当周宪章的大网还没有展开,神尾光臣就看穿了他!
第一次,神尾光臣预先看破了周宪章的意图!他随即命令,全军后撤。
这让一只脚已经踏入陷阱的日军,及时抽身,从陷阱里逃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神尾光臣在心理上,与周宪章平起平坐。
他甚至暗暗得意,周宪章看见上钩的大鱼溜走了,该是个什么心情?或许,他应该对神尾光臣这个老对手,产生一种敬意。
近卫师团完成了嘉义攻防战,没有休整就向太保发起了攻击,而攻击仅仅进行了一天,又急速向嘉义后撤,近卫师团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与此同时,雨季到了,在绵绵的秋雨中,道路泥泞,大部队行动极其艰难,而且,日军沿途受到游击队的骚扰阻截,整个部队狼狈不堪。后撤的部队怨声载道。
然而,神尾光臣严令近卫师团,必须在两天内后撤到嘉义,同时,第二师团回撤到彰化。官兵们虽然怨声载道,却也不敢违抗军令,经过两天的跋涉,近卫师团终于到达了嘉义。
但是,神尾光臣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周宪章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掉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补救他的这张破网。只要日军仍然停留在彰化以南,周宪章就有机会,即便不能吃掉日军主力,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吃掉日军一部!
后撤中的日军是最危险的。
所以,神尾光臣命令近卫师团各部,不得在嘉义停留,必须马不停蹄,向彰化转进。
后撤日军不断遭到小股游击队的阻截,这说明,周宪章正在想方设法延缓日军后撤的速度,以便集结主力,合围彰化以南日军!
而近卫师团还在泥泞的道路上,如蜗牛般蠕动,这让神尾光臣大为焦躁。
更为可气的是,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竟然还要让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帮他搬运掠夺而来的古董!他这样做,是要把近卫师团送给周宪章!
军帐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军帐前戛然而止。
伏见宫贞爱亲王园胖的身影,出现在了军帐门口。
伏见宫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将军礼服,不过,礼服已经湿透了,身上到处都是黄色的泥点,如同一只花斑豹。
神尾光臣暗暗苦笑,这位公子哥倒也能吃苦,他能把野炮炮衣拿去给古董遮雨,而他自己却让雨水淋着。这要是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倒也是职业精神,可他忘了,他不是大学教授,而是师团长!
“神尾君,我对你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伏见宫怒气冲冲。
神尾光臣向伏见宫鞠躬说道:“我接受亲王阁下的抗议,可是,没有办法,东西已经毁坏了,我无法制造赝品。实在是对不起!”神尾光臣之所以要把那些古董全部砸掉,就是防着伏见宫这一招,否则,他又会强令士兵们给他搬运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