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病看了崔耕一眼,道:“你是……”
法进介绍道:“这是天皇派给贫僧的护卫,扶桑忍者,名叫谷口大郎。这些忍者专攻下毒、刺杀、刺探消息的本事,装束怪异了些,还请见谅。”
“的确,这身装束够怪异的。”
楚无病随口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解释道:“我家峒主之所以召开百峒会盟,因为根本就用不着偷袭岭南军。崔耕被困道州城,现在岭南道,已经焦头烂额啦。”
“此言怎讲?”
“你想啊,道州城根本就没多少守军,崔耕随时有性命之忧。偏偏道州外的诸关隘非常险要,不可能急切间攻下。这种情况下,你说作为岭南道世子的崔瑜,应该怎么办呢?”
“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楚无病一提醒,崔耕骤然意识到,岭南道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甚至比自己原来想象中更加危险。
道理很简单,往常自己出事,大后方根本就不知如何下手。作为世子的崔瑜,只需坐阵泉州,稳定人心即可。
但现在不同啊,自己的位置很明确,就是在道州,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可能援军早到一会儿自己是活的,晚到一会儿自己就是死的。
既然如此,崔瑜有别的选择吗?
前线的兵力到底多少人算够?只要一天不攻到道州,把自己救出来,多少人都不嫌多啊。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攻打那些险峻的关隘,人多了未必有用。
但是……就一定没用吗?
这种情况下,谁敢提这个说法?
到时候,万一自己身遭不测,谁敢担这个责任?
崔瑜为了避免“抢班夺权”之嫌,更是得表现的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什么?你说钦州僚人不稳?
钦州黄乾曜再厉害,能有岭南三蛮酋厉害?焉能因为这点疥癣之疾,就阻了救援越王崔耕的大计?你到底是何居心?
既然如此,黄乾曜就根本没必要发动突然袭击了,直接大张旗鼓的统合百峒,然后趁虚而入就好。
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世子崔瑜根本就不可能改变战略。
想到这里,崔耕点了点头,道:“崔瑜必定全力救援越王,的确顾不上黄峒了。”
楚无病道:“正是如此。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前些日子,南诏生变了。嘉实腊趁着岭南道无暇南顾的机会,突然发动,杀了于诚节和全部南诏王族。”
“啊?这么狠?”崔耕道:“嘉实腊搞了这么一出,到底如何善后?他一个宦官,总不能成为南诏之主吧?”
“那是自然。嘉实腊又捧了一个三岁幼儿为南诏之主。他声称那人乃是于承进之子。”
于承进士于诚节的弟弟,皮逻阁的亲儿子,只是能力还不如于诚节呢,一直没掌权。
崔耕道:“如此一来,六诏之地岂不大乱?原来六诏之主,都承认拥有共同的祖先。这下南诏的国祚完全变了,其余五诏岂能善罢甘休?但五诏又各怀心思,到底是力同心,还是互相拆台,这事儿不好说啊。”
楚无病有些兴奋地道:“崔耕一死,李隆基也命不久矣。六诏之地大乱……这岂不说明,天下大乱的时机到了,对咱们双方大大有利?”
“有利,嗯,有利。”
崔耕随口应着,心中升起阵阵阴霾。
他暗暗寻思,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不行,不能再玩火了。必须尽快收网,将黄乾曜一伙一网打尽。
但是,我们现在和楚无病的人混在一起,该如何脱身呢?根本就没合适的理由啊。
……
……
金铃峒也就是相当一个村子大小,其归属根本就无紧要。楚无病既接到了“扶桑使者”,也就懒得金铃峒了。第二日,他就带着崔耕等人,往钦州方向而来。
钦州原来是大唐的羁縻州,以蛮酋宁氏为州刺史。后来宁氏逼死流放钦州的韦后老娘,以及韦后的四个弟弟。
神龙政变后,李显登基,韦后复为皇后,广州都督周仁轨出兵讨伐宁氏,斩了宁承兄弟,顺便将钦州改为了朝廷直属州府。
但是,钦州境内僚人众多,汉人稀少的局面,还是依然如旧。
现在的钦州僚人尽皆归属黄氏,崔耕任命的钦州刺史冯勇福有名而无权。
原本崔耕以为黄乾曜起事在即,应该早把钦州刺史冯勇福干掉了,钦州城也改旗易帜。
但等他到了钦州才发现,钦州城上还飘着大唐的旗帜。只是官兵都换成了僚人。
“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崔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羊肉可比狗肉贵多了。换言之,暗含唐军比僚军高贵的意思。
崔耕说这话乃是无心之言,无意间包含了感情倾向
楚无病听到这句话,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赔笑道:“山谷先生,您莫发牢骚啊,这话也就是我听见,让别人听见可就麻烦大了。实话跟您说吧,我家峒主没带人出城迎接你们,并非不重视扶桑,而是另有隐情。”
崔耕顺势问道:“嗯?什么隐情?”
楚无病道:“我黄峒压服各峒,难免有些峒主口服心不服。万一有人在会盟的时候搞事,我家峒主的脸上就不大好看。但是,若在会盟时突然宣布,扶桑使者来到,愿意支持黄峒,想必能暂时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峒主,让他们不敢挑衅。”
崔耕点头道:“哦,敢情是让我们给黄峒主站台啊?没问题!”
“那就多谢山谷先生体谅。反正明天就是会盟的日子了,你们隐藏一天的身份就好。”
说话间,已经将大家引到了一个准备好的馆驿内,几个人分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钦州靠海,盛产生蚝,对虾,青蟹,石斑鱼。当天中午,崔耕等人吃了一顿美味的海鲜大餐。
以这年头的运输条件,这些东西也只能在钦州吃到了。崔耕等人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之后,楚无病又建议道:“几位想不想出去走走?”
崔耕当然想出去走走了,要不然怎么找机会离开僚人的势力范围,回自己的地盘呢?
他颇感兴趣地道:“去哪?”
“僚市啊。”
“啥?僚市?”崔耕嘴里的一口茶汤,好悬没喷出来,道:“明日就要起事了,怎么今天钦州城内还有僚市?”
这话有理,按照僚人的说法,僚市的存在就是汉人买卖僚人的所在,是对僚人的巨大侮辱和迫害。现在钦州早已被僚人控制了,怎么还允许僚市的存在?
楚无病挤了挤眼,道:“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行了。其实买卖僚人的不光是汉人,还有僚人呢,各峒的贵人都有这个需要。当然了,明日起事之后,僚市就不能继续存在了。要不然实在交代不过去。”
崔耕道:“所以今日就是僚市的最后一天。”
“正是如此!今天的卖家们,会把最好的货色拿出来,不管买不买,不去看看实在可惜了。”
崔耕心中一动,道:“我对这僚市还真挺感兴趣,就有劳楚兄带路了。”
“山谷先生不必客气,我家峒主特意交代,一定要在下好好地招待诸位。”
……
当即,包括法进和尚在内,崔耕一行往僚市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