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张了张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奴婢也是为夫人不值。当年的婚事是赵家定下的,后来又是那个杨夫人对姑娘您挑三拣四的,看起来便是要悔婚的,不过没有得逞罢了。如今夫人您是嫁过来了,但是杨夫人不是还是对您不满吗?偏偏夫人您嫁过来三年未尝有所出,还要腆着脸给世子纳小。夫人您不知道,那些后院的都快要骑到您头上来了!”
左慧娘脸色蓦地一沉,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冷笑道:“骑到我头上?她们当真是想出头想疯了!可惜咱们世子心里的明月光朱砂痣,却是远在京师,如今已是没有了性命了。我就不相信,在世子的心里,有人能够越过华阳公主去!”
“华阳公主?那不是夫人的,表妹吗?”琴韵乍然听闻此言,顿时一惊,“这怕是不可能吧?华阳公主和世子并没有见过面,又怎么会让世子挂心?夫人,莫不是弄错了吧?”
左慧娘端起了茶杯,叹了一口气,缓缓揭开杯盖:“弄错了?我倒是希望是我自己弄错了,但是世子梦里头口口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我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世子对她?没有想到,十一年前的那件事情,竟然能够让他们结下了这样的缘分,还真是,真是……”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这件事情了,吞吞吐吐了许久都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琴韵却是联想到了十一年前左慧娘因为他们二人而发火的事情,不由皱起了眉头,道:“夫人,世子心里想着的,念着的是华阳公主,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生气?若是我说自己不生气,连我自己也是不会相信的。”左慧娘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仿佛是在平息自己的怒火,“但是我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赵湛哥哥会因为我生气而忘记她吗?不会,他不会忘记的,反而会对我的善妒感到厌烦。呵,反正聂未央已经死了,阴阳相隔,便是赵湛哥哥再怎么喜欢她,她也没有办法同我抢了。反而,她的存在能够让赵湛哥哥不会被后院的那些女人迷住,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琴韵咬唇,皱起了眉头,语带试探地问道:“若是,若是华阳公主还活着,您是不是会恨她?”
左慧娘看向琴韵,良久方才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时候的小孩子了,会因为他们联合起来说谎而感到生气。我知道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的名声,我又岂会怪她?至于赵湛哥哥。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最爱的人,但就像我没有办法控制人心一样,我也没有办法让未央从赵湛哥哥的心里离开。若是我有的选择,或许,或许在三年前,我就会选择退了这门亲事吧。”
琴韵见左慧娘脸上渐渐显露出了几分沧桑之感,不由心里也有些伤感:“夫人,若是当年我们能够知道今日的事情,又何至于如此。”
“好了,我还没有怎么样呢,你就先伤心起来了?”左慧娘却是笑了起来,道,“其实我还真得感谢未央,若不是她,我只怕永远也不知道原来在杨夫人心里我并不是一个好的人选。若非我之后拼了命地学规矩,也未必
能够嫁给赵湛哥哥。如今我已经是求仁得仁了,又怎么能够贪得无厌呢?”
琴韵听到这里,不由劝道:“夫人,您总是这样子!学了这些规矩之后,您便是愈发地小心了,倒是让奴婢看着都觉得委屈!那个严氏凭着自己怀了世子的孩子,便整日里的说酸话,口口声声的说您。您倒也能够忍得住!”
左慧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展,缓声道:“你也会说了,她是凭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会这样子的。我纵然不待见她,但是那个孩子却是世子的骨肉,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都该忍着的。我不是未央,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处理地干净明白。若是她还活着,能够过来帮帮我该多好?”
琴韵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止了声音,只是在一边安静了下来。
左慧娘自然是知道琴韵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的,便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琴韵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要它变成什么样子便能够如愿的。我是恨过未央,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偏偏赵湛哥哥就是喜欢上了她。但是不等我想通,我便明白了,很多人都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像二弟,你看他,虽然娶回来一个长相妍丽,身份高贵的妻子,但是心里,却总是想着那个没有得到的华阳公主。”
琴韵听到这里,像是还在担忧什么似的,犹犹豫豫道:“那,那夫人您是真的不怪华阳公主了?您,您真的是原谅她了?若是华阳公主站在了您的面前,您也不会生气了?”
“我怎么觉着,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啊?”左慧娘脸上带着笑,开口道,“若是平日里的你,哪里会这么关心我对未央的看法的?”
琴韵顿时一噎,似乎有些讪讪,但是立即开口辩解道:“那,那不是今天夫人忽然就提起华阳公主了吗?知道了华阳公主在世子心里头的地位,奴婢也觉得确实是应该问上一问的。”
左慧娘不疑有他,只是叹道:“现在问,还有什么用呢?未央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难道我原谅了她,她便能够活过来了?”
琴韵咬唇,似乎在烦恼究竟该怎么同左慧娘讲,终于忍不住道:“那夫人您就是有没有原谅她嘛!”
左慧娘叹了一口气,道:“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现在,我有时候还会想,为什么未央不肯托梦给我,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我还是比较担心,她不愿意原谅我……”
琴韵听到这里,顿时只觉得泄气:“哎呀,夫人,奴婢不是问你这个。奴婢是想问你,若是华阳公主还活着,您会不会原谅她。”
左慧娘顿时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未央,未央还活着?”
琴韵立即知道自己方才是走漏了风声,便忙补救道:“哪有,奴婢哪里有这么说过?夫人您是不是听错了?”
“不,我没有听错。”左慧娘看着琴韵张皇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必然是猜到了十之八九,便道,“是了是了,难怪你今日有些古怪,想来
是父亲知道了未央还活着的消息。”
琴韵顿时直觉不妙。
但见左慧娘已经站起了身,全不见方才的淡然,脸上还带着希冀和喜悦:“琴韵,你告诉我,未央是不是还活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琴韵咬唇,皱紧了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是,今日,老爷刚知道的。”
左慧娘顿时便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却是流下了泪来:“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去告诉赵湛哥哥,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夫人且慢!”琴韵顿时一惊,忙道,“华阳公主不想要见世子,也请夫人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虽然左家的人大多都是住在住宅里头的,但是别苑也并没有被闲置。
“姑娘。”棋珠端来了茶水,放在了桌上,见左息泱正在看书,不由放低了声音。
左息泱显然是没有怪罪棋珠出声叫她的,只是回头看向棋珠,笑问道:“怎么了?”
棋珠脸上带上了笑容,道:“是一件好事,刚刚怕吵到姑娘,所以才放低了声响。姑娘,先喝茶吧。”
左息泱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掀了一角面纱,轻轻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在了桌上,道:“这茶,可是你从左府上倒好的端过来的?”
棋珠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这茶是京师赏下来的君山银叶,用了旧年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冲泡而成的,闻起来便有一股子香味。”
左息泱看了看茶杯,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多大点事儿,我也不是讲究精细的人,何必这般费事?”
棋珠听罢,却是笑道:“什么叫做费事啊?姑娘身份高贵,自然该用好的穿好的,哪里有将就的道理?今儿个在茶房,奴婢还正巧遇上了夫人,夫人说了,让姑娘找个时间搬到左府里头去呢!”
左息泱却是轻笑道:“别苑和左府也不过是一墙之隔罢了,何须这般麻烦?”
棋珠见左息泱似乎并不在乎,顿时便着急道:“可这一堵墙,却是分开了两个家呢!姑娘你是不知道,府里头那些丫鬟说的话有多难听,奴婢也是不愿意让姑娘一直都被她们瞧不起的!姑娘,住在府里和住在别苑,虽然路程相差不远,但是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左息泱摇了摇头,笑道:“棋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喜欢清静,不想去府上打扰……”
“怎么能说是打扰呢?”棋珠连忙劝道,“这可是夫人发了话的!夫人说了,让姑娘搬进去,说是姑娘虽然不是左家的直系,但是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左字,总归是一家人,哪里有两家话好说的呢?那个对姑娘不敬的丫鬟,夫人也已经处置了,姑娘您又何必在这里犟着呢?”
左息泱看了棋珠一眼,见她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便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忠心的,但是彼之甘露,我之砒霜。在左府住下虽然地位高了,但是说闲话的人难道就会这样子销声匿迹了吗?我终归不是左家的正经主子,住了进去像什么样子,倒是平白惹人忌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