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陆之遥还没醒,凤飞夕先将将醒来,趴在枕边盯着他沉睡的面容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像场梦一般不真切,抬手指轻轻滑过他羽玉的眉,化蝶的眼,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瓣。
心头一紧,忍了一下,又忍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那一瞬间他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凤飞夕迅速躺回原位装死,哦不对,是装睡。
陆之遥翻了个身撑起下巴眸中含笑望向她,嗓音因初醒还有些许朦胧,些许暧昧“怎么?敢做不敢当么?”
她挺胸抬头刚想大丈夫地承认,却不慎撞上了他的下巴,抱头哭号“啊好痛...”
他拂开她捂着额头的手,帮她吹了吹,这形容就好像二人真的是夫妻一样,亲昵的很,腻味的很。
他问“还痛么?”
她愣了一愣,傻傻摇头“不...”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言语中似是含着溺宠“总是这样莽撞。”
她直勾勾盯着他,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唇,暗自握拳,小心翼翼地“陆之遥,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他微微一怔,突然轻轻抬手将她揉入怀中,下巴搁在她颈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淡淡地道“看到你脸红的样子会忍不住想笑,看到你衣衫不整地在别人面前心中会不悦,看到你和云中景订婚约会感到恼火,听说你有危险会心慌,这些情绪,应该就是喜欢吧,如果是的话那么你说对了,我喜欢你。”
凤飞夕只觉得此刻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他在说什么?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他喜欢了她?这个曾经亲口对她说‘你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你,忘了吧’的一个仙君,这个被人称为铁树般无心的一个尊神,这个让遥妙历经十几万年都没能追到手的一个男人,这个昨天还让她以为就算她穷极一生可能都动摇不了的一个人,今天竟然紧贴在她耳畔说喜欢她?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这一世竟换来如此隆重的补偿!
这样想着胸口忽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蓦地晃过了虫蛇翻滚的忘川中的景致,血黄腥臭的河水里隐约露出一抹鲜红的影子,那是什么?想去细看,又转瞬即逝。
摇了摇头集中精神不再去想,也许只是这里浓重的怨气所致她产生的幻觉吧。
陆之遥还埋头在她雪白的发丝间,她抽手回拥着他,认真地,笃定地,说出一段荡气回肠的话,说出一段叫她日后对自己嗤笑万分的话“陆之遥,我上不畏天众神,下不惧地众魔,前不信命定数,后不顾生死轮,但与你的相遇,若不是冥冥注定,我便感激这上苍。”
陆之遥的身子轻微地抖了抖,没有得到她预想的那种感激涕零的效果,他却是轻叹了一句“也许...这是我欠你的。”意味不明。
已经晕得七荤八素的凤飞夕没有在意那句话,满心欢喜地在他怀中拱来拱去蹭来蹭去,最终被他以一道通令发配下床。他说“别动,起来,先出去吃饭。”嗓音沙哑低沉,似是在隐忍什么。
她捂嘴起身,下床后窃笑地回首望他,阴险地道“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有些幽怨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去“走你的。”
既然有了情那一定也是会有欲的,凤飞夕眯着眼窃笑着退出寝房,她倒是想看看他能忍到何时。
才下楼梯便迎上来两个穿着喜庆的小官,急急地道“姑娘你可算是下来了,快些快些,别让我们君上久等了。”
姑娘?她指了指自己,小官连连点头,她有些疑惑的道“魔君让你们来接我的?”
两个小官莫名其妙的一对眼,又一阵点头“是啊,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还是快些上轿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原来魔界的待客之道还是不错的嘛,又是喜服又是亲迎又是时辰的,凤飞夕满意的颔首,被俩小官托着左右手佛爷一般迎到了客栈门口。
哟,面前的光景倒是稀奇,只见八抬红轿前后分别跟着两队敲锣打鼓的人马,皆是穿得一身喜庆红服,与凤飞夕身上大红的衣衫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不过...转头望向一名小官,补充道“只有一顶轿子?那...”陆之遥怎么办。
小官似是真的很赶时间,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别担心,后面的轿队随后就到,我们先走吧。”
唔...今日凤飞夕心情好,就不与他计较他胆敢打断她的话这一说了,提裙上轿,乐奏轿起,十里红妆,一路向北,完全脱离了前往翩舞魔君宫殿的轨道,但凤飞夕在轿中丝毫未察觉,还愉悦地跟着鼓乐哼起了小曲儿。
一队火红的人马消失在街头时,店老板拉着一名盛装打扮的红衣女子慌张地踏出店门,急急喊着“哎哎!新娘子还在这儿呢这轿队怎么走了啊?!回来!回来啊!”
其实一看便知这是一对迎亲的队伍,但遗憾的是我们凤飞夕女君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别人娶亲,所以乌龙透顶地上错了花轿,由此可见没有社会经验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第二队来接家属的红轿到门口时,已是半个时辰以后。
从有幸目睹到凤飞夕上了花轿的人口中探到事实后,店老板气愤地拉着哭花了妆的女儿正欲上轿追过去,却被刚下楼正巧听到这桩事的陆之遥黑着脸念诀弄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今日的准新娘子悲伤地想着,果然想嫁给魔君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呜呼哀哉。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座白玉宫殿门外,一路无阻地入了宫中,凤飞夕挑帘打量着宫中景致。实在怀念的很,这里与白玉凤宫太过相像,只不过这座宫名叫锦宫,这宫中也没有她想念的人。
有些无力地放下了帘子,不敢去看,不敢去想,这是她心上的一道疤。脑海中浮现出爹娘慈祥的脸,心下更端正态度,这次一定要顺服三君,势必要为爹娘报仇。
锦宫另一头,等在花满殿内身着一袭大喜红服的男子,正百无聊赖的斜倒在床榻上摆弄着自己的发梢。
他有一双细长而妩媚的眼,远山而清冷的眉,嫣红而淡薄的唇,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过火的撩拨,都是扣人心弦的一曲琴音,他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花落归锦。
这是他迎娶入宫的第几千几百个妃嫔,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日与人在她家的店中相聚饮酒,醉了之后不知怎的就糊里糊涂地把她给捞上了床,说实在的,他对她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现在都想不起来她长副什么样子。
心里清楚很有可能是想攀附他故意引诱他要了她,但是他花落归锦一向是敢作敢当,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娶,别无二话。
这么多年,他碰过无数女人,迎娶入宫无数女人,日夜流连温柔乡,然而却还是一直忘不了那一年,那个折磨了他一整夜的红衣姑娘,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一年的红衣姑娘,她就好像是在他心头轻轻挠弄的猫爪,得不到,忘不了。
轿子停在一座名为花满殿的殿门下,小官上来为她挑帘,提裙而出,凤飞夕环顾了一周毫无一丝别色景致的白玉锦宫,蹙眉顿了半刻,被小官提醒道“姑娘,以后你便住在这座殿了。请入殿吧,君上已等候多时。”
住?她不过是来谈公事,再难谈也总不至于谈个一天一夜吧,这翩舞君实在是太客气了一点。又回首望了望冷清的宫道,问“后面的轿子还没到?”
小官应着“还得一会儿,姑娘先入殿吧。”
锦宫娶妃,总会迎女方家属入宫叩拜一遍君王,君王也会一一行赏,是以在魔界,多少妙龄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嫁入锦宫,君王所到之处,从来不乏主动送上床的尤物,那间客栈的店女儿,也是如此。只不过她这该付出的代价也付了,该得到的名分也近在咫尺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大婚当日,给她半路杀出来个凤飞夕,于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凤飞夕跟在小官身侧入殿后,看到一床锦绣嫣红的被帛上,背对着外侧斜斜躺着一人,那人听到脚步声才懒散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面对她。
修长的身形上披着大喜红服,墨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洒至脚踝,一双细长的眼眸中映着凤飞夕同样鲜红的影子,写满震惊。
凤飞夕这厢则诧异地咽了口口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花落...花落归锦?
花落归锦比她更诧异,也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那日里在客栈中他要的竟然是她?居然是她?怎么会是她??
他看着她,与一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梢的妖冶花纹生长了,额心也蔓延着,很是艳丽动人。还是一身华丽而隆重的大红衣衫,还是一头更胜冬雪的银发,还是一双眼尾微挑波光粼粼的血眸,还是两片嗜血般嫣红的唇瓣,这就是在他心上挠了一年的猫爪。
白玉凤宫,灵猫公主,凤飞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