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这客栈名字倒是雅致,青木的门板大开,熙熙攘攘的谈话声与酒水饭菜香自店内飘荡而出,在这落雪的街面上平添了一笔温暖之意。
由于天气的原因,今日店内客人不多,仅三桌,跑堂的小伙计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名唤小浮,此刻三桌客人的酒菜都已妥当上桌,小浮双手托着下巴在柜台内侧与年轻的店掌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目光一直停留在一座客人身上。
店掌柜抬手招他回魂,他由衷的叹了一声“雨哥,我自以为咱们君上已是最美的相貌,却不曾想人外有人...”
掌柜听雨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月华的白衣,墨色的长发,稍显清冷的眉宇,欲神欲仙,绝不像是魔界中人。女子则披着一头冻雪寒霜的银发,着一身华丽而隆重的大红衣衫,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透着一股妖冶却冰清之感,难说她究竟是魔是妖还是别的什么。
收回目光来,听雨有些冷了脸,问“你说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浮偏头认真地想了想“我比较喜欢那姑娘的样貌,雨哥你呢?”
听雨没回话,垂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衫,抬手摸了摸额头,想着是不是该去做一身红衣,描一些图腾来转换一下形象呢。
正煞有其事地想着,一旁的小浮忽“呀”了一声,正要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见他已经麻溜儿地扯了条干净巾帕提腿奔向那红衣女子。
原来姑娘一不小心打翻了汤碗洒在了衣衫上,听雨暗自啐声“毛手毛脚的。”小浮则满心欢喜地直奔到她面前,殷勤地递给她巾帕。
她似是有些醉了,一双血红的眸子中装着朦胧的夜色,轻轻拂去白衣男子接过巾帕来为她擦衣服的手,揉了揉额角,漫不经心地道“之遥,我想洗个澡,一身汤味儿。”
小浮一张小白脸噌地红了,白衣男子却无动于衷,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小浮,坦坦荡荡道“备一间客房,浴桶,热水。”
不多时,小浮顶着一张刚出锅似得小红脸来与她道洗澡水已备好,她略一颔首,让他领她过去。白衣男子则继续坐在原处不疾不徐地饮酒,期间平平静静地附上一句“我一会儿再上去。”
红衣的她抿唇笑笑,随在头顶冒出蒸蒸热气的小浮身后上了楼。她看起来真的醉的不清,上楼时脚步有些蹒跚,神色也越来越朦胧,但白衣男子没有注意到。
推开厢房木门,绕过堂室,到达寝房,描着芳菲桃林的屏风前蹲着一只泛起腾腾热气的浴桶,她先撑着额角凑上前去抬手试了试水温,蹙了蹙眉“唔...有些烫,加些凉水吧。”
小浮赶忙应着,端起铜盆去舀水,她迷迷糊糊地转身到屏风后的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坐了一会儿,接着想起要洗澡了,又迷迷糊糊地开脱。
小浮回来时,吃力地拎着一只小木桶,放在浴桶边后开始往浴桶中舀凉水,加了一些也不敢直接用手试温,便唤那姑娘“小姐,小姐,您再看看这水温可以了么?”
这一喊可不得了,她唔着应了一声,从屏风后缓缓踱步出来,胸襟大敞,双腿也从裙衫的开襟处大片裸露在外,她赤着脚,摇摇晃晃地倚在屏风边上,似是醉意全上头,一张如出水白莲的脸颊两侧抹着两朵潮红,妖冶的很,妩媚的很,活脱是一副撩人的春宫美人图。
小浮端着铜盆的手一抖,铜盆叮咣一声落地,滚了几圈,倒扣在脚边。
早已晕得七荤八素的凤飞夕没当一回事,攀着浴桶边沿又试了试水,刚要抬头与完全傻在原处的小伙计道一声可以了,却见陆之遥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一张自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黑的叫人胆儿颤。
他一步步踱进来时她感到这厢房里霎时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忍不住想与小伙计再道一句“还是加些热水吧。”但是她用仅剩的一点儿清明想了想,闭上了嘴,觉得,还是算了。
行到小浮身侧时,陆之遥冷着脸沉沉道了声“还不出去。”
小浮登时回神,捂着红透的脸连滚带爬地出了厢房,下了楼心情依旧久久不得平静,上错了十道菜,挨了听雨五记爆栗,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将方才的所见与听雨叙述了一遍,可听雨听完后不知为何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拉起他的手挑帘就入了后堂,招了两人来换班后,一刻未停地将云里雾里地小浮拖到了他的寝房。
后来,当小浮被听雨冷着脸压在身下的时候还在不明就里地想,这是啥情况??!!
小伙计出去之后,凤飞夕与陆之遥相对而立良久,最终还是她笑了笑,道“你不是说一会儿再上来么?”
他冷着脸落座在距浴桶不远的一张藤椅上,道“听到动静,上来看看。”
此刻凤飞夕已被他所带来的清寒之意搞得酒醒了一大半,讪讪地扯了扯衣服,心知理亏,嗫嚅道“我、我方才脑子不清醒,现在已没事了,要不你先去外间堂室坐会儿?”
他抬了抬眼,依旧凉凉地看着她“你怕什么?那日不是还说想与我行房事?”语气淡淡的,好像他说的是‘那日不是还说想与我吃顿饭’似得。
这个...诚然凤飞夕是个比较奔放的女君,但行房事是一回事,在他面前光溜溜地洗澡是另一回事,并且在她的眼中,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后者更叫人脸红一些,也许是因为她还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行房是什么。
所以她又扯了扯衣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想...想是想,你你你等我洗完澡行不行?”
然后她做梦也没有料到,这个向来无欲无求飘渺若梦的陆之遥,竟然二话没说上前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她的衣服并捎带着将她扔进了浴桶里。当然,动作都还算温柔。
她泡在桶中发愣,奇迹般不觉得恼火只觉得更脸红了,半颗头都闷进水里吹着泡泡道“陆之遥,我从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猴急的一面。”
他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忽然,勾唇笑了,威胁似得“喵喵,我还可以更急。”
他的表情太撩人,她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整个头都闷进了水里。
磨蹭了一会儿,她表示洗完了,请他回避一下她要穿衣服。他则表示你全身上下我已经看遍了再看一遍又有何妨。果然,男人在情裕面前都是禽兽,连神仙都不例外。
在浴桶中挣扎要不要出来时,凤飞夕觉得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扭扭捏捏过,不过偶尔扭扭捏捏一次还挺新鲜的,觉得自己很有女人味,然后还未及她扭捏够,陆之遥突然一把将她捞起来抱向屏风后。
她身上的水在被他抱起来的一瞬间干透如初,她埋头在他胸前的白衣间,笑着唤他“陆之遥陆之遥陆之遥。”声音是呓语般绵绵。
他听着也跟着扬了扬唇角,柔声应着,将她放平在床榻上“嗯...怎么了。”
她就这样一丝不挂呈大字型地躺在他面前,还是觉得羞人,扯过被子来遮了遮,应着“没事,我高兴。”
他握住她扯被子的手,拿开,撑着身子俯在她面前,如水的墨色长发倾洒在她的脸颊两侧,丝绸一般,他倾身在她耳根落下一吻,道“可能会有点痛。”
她觉得痒,动了动身子,嘿嘿一笑“要是很痛的话我就变回原身,哈哈。”
他微微一怔,明知是个玩笑却还是抬头轻轻剽了她一眼,后又压下来咬着她的下唇道“你敢。”
窗外小雪未停,冷风敲打着窗檐,已是夜时,听雨阁闭门打烊,门口的灯笼却还是亮着的,因为魔界没有白日,所以街市上的灯火都是常年不灭的。
烛影撞撞,幕帐摇曳,折腾了半夜的温存过后,她倚在他胸前咬牙抱怨“这是有点痛?”
他笑着将她更紧地揉进怀里,嗓音低沉有些暗哑“这是你将我拉入红尘的代价。”
她一怔,三两下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吊在他线条柔美的下巴处,由衷地觉得“那这个代价还是很值得的,相当值得。”
他不置可否,垂头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知何故有些颓然似得,道“不,如果我能早点去找你,早点看清自己的心的话...对不起,喵喵...”
她以为他是真的很为她自责,愣了愣,抚了抚他光滑清寒的背“也没有那么痛,你不必自责成这样,再说你遇见我也不晚呀,我还这样年轻。你喜欢上我已经让我觉得三生有幸了,一点都不晚。”
他又把她往怀中攒了攒,没有说话,不多时,凤飞夕便沉沉睡去。
入梦,梦中又看到了血黄腥臭,虫蛇翻滚的涛涛忘川,这一次,她模糊的看到奈何桥上立着一个一身红衣身型清瘦的女子,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她远远凝望着开满彼岸花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