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水军目前驻扎在川州西北方的尧河湾。
之所以驻扎在这里,向东,可封住贞郡军北上,向南,可封住贞郡军西归,不管贞郡军想从川州去上京,还是回贞郡,都过不了东南水军这一关。
尧河湾位于清远县境内,距离川州谈不上近,但也没有多远,相隔一个半县。从川州去往尧河湾,要穿过肖陵县,当年川王肖轩的墓就在这里,这也是肖陵县其名的由来。
清晨,上官秀和张峦两人两骑,走在肖陵县的官道上,前行时,上官秀有发现张峦不断地偷眼瞄向自己。他笑问道:“张将军,我身上可是有不妥之处?”
张峦老脸一红,连忙说道:“没……没有不妥!”
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风姿卓越的上官秀,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如果不是说话的声音没变,他几乎都不敢相信与自己同行的这个人会是上官秀。
现在上官秀的样子是,三十开外,面黄肌瘦,而且还是个驼背,骑马而行,仿佛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坐在马背上,哪里还有半点上官秀本来的模样?
张峦从不知道,易容术还可以把人的模样改变得如此之大。
上官秀笑问道:“我现在的名字叫?”
“张驼!”“我是你的?”“远亲!族兄!”“为何与你同行?”
“我在川州营救家父时,深陷重围,是族兄冒死救我脱困!”这些词,张峦还在川州时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见他对答如流,上官秀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还要记住,我是千峰山门下弟子。”
千峰山是川郡的江湖门派,由于盘踞在千峰山,便以千峰山来命名,门下弟子,多为山贼马匪等亡命之徒,在川郡叛军内部,也算是一支鼎鼎有名的派系。
“末将晓得!”张峦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晌午,上官秀和张峦行至肖陵县的青城。青城是肖陵县的县城,位于肖陵县东部,属全县的交通枢纽,只是青城往日的热闹繁华现已不见,随处可见举家迁徙、装满货物的马车。
贞郡军已经攻占川州,而青城与川州近在咫尺,谁知道贞郡军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城中的叛军及其家眷们,跑的跑,逃的逃,可在逃走之前,叛军还没忘在城内狠狠洗劫了一把。
此时的青城,鸡飞狗跳,人喊马嘶,乱糟糟的一团。
上官秀和张峦入城后,没走出多远,就听前方有人高声喊道:“张峦!”
二人下意识地向前往去,迎面策马而来三人,两男一女。看清楚三人的模样,张峦松了口气,对身旁的上官秀低声说道:“他们三人是末将在军中的好友。”
说话之间,那三人已经来到张峦近前,其中一名大汉咧嘴笑道:“原来你小子在青城,可让我们好找啊!”
张峦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跑到青城来了?”
“还用问吗?当然是来找你的!”那名女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女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颇佳,清秀之中透出军人的英气。
按理她早已过了出嫁之年,不过看她的发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军中,二十多岁还未出嫁的女将、女兵倒也不罕见。
另一名汉子说道:“张峦,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去川州救人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他们三人,与张峦年纪相仿,都是川州灵武学院的同窗,求学的时候,四人就是莫逆之交,后来一齐投军,又
一并转入东南水军,之间的交情自然是非比寻常。
张峦看着他们三人,轻叹口气,说道:“我就是担心你们会跟我去涉险,才不辞而别。”他这是实话。救父亲,他是抱着必死之决心,并不想连累三位同窗好友随他一同丧命。
“你这叫什么狗屁话,投军之前,我们四人就已经立下过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乃父便是吾父,救老父脱困,还说什么涉险不涉险的?”
女子名叫李瑛,本命叫李桂英,是投军之后才改名叫的李瑛。她目光一转,好奇地看向上官秀,皱了皱眉头,问道:“张峦,他是何人?”
另两名汉子也双双向上官秀看了过去,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张峦正色说道:“这位是……是我的族兄,名叫张驼!”
“张驼?”李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还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是罗锅!”另两名汉子没在上官秀身上看出什么,咧着嘴,跟着李瑛嘎嘎地怪笑起来。
张峦脸色顿是一沉,先是小心翼翼地看眼上官秀,见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刚才没什么变化,他才稍感安心,他对三人斥道:“不得无礼!族兄对我有救命之恩!”
“哦?”李瑛止住笑声,不解地看向张峦。名叫沈石的汉子说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去前面的饭馆边吃边聊!”
“好!”众人皆无异议,一同去往饭馆。
饭馆里,食客寥寥,上官秀、张峦等人上到二楼,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店小二上酒菜的时候,张峦把事情的经过徐徐道来。他说的经过,当然都是编排好了的。
他是如何潜入川州,如何劫狱,又是如何被困的这一部分,都是真的,而后面张驼救他脱困,逃出川州这一部分,则全是假的。这一套说词,半真半假,听起来倒是十分可信。
听说张驼是千峰山的人,沈石、冯仑、李瑛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轻蔑之色。
这当然很好理解,他们是兵,而千峰山的人是贼,兵贼不两立,只不过千峰山的贼人集体投靠了上京朝廷,才与他们做了同袍,就内心而言,他们还是很瞧不起千峰山这些的山贼马匪。不过张驼是张峦的族兄,又在危急时刻救了张峦一命,三人脸上的轻蔑之色只是一闪而过。沈石率先端起酒杯,正色说道:“张峦与我等三人,乃过命至交,亲如手足,张兄仗义相救,我等感激不尽,石某敬张兄一杯,先干为敬!”说着话,他一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冯仑和李瑛也双双举杯,饮干杯中之酒。
上官秀笑了笑,拿起酒杯,说道:“三位将军言重了,张某愧不敢当,救助同族兄弟,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只可叹未能把叔父一并救出!”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也把一整杯的酒喝尽。
“贞郡军狡诈,此事绝非一两人能谋成,依我之见,还应从长计议。”沈石看向张峦,拍拍他的肩膀。张峦问道:“我走之后,飞将军和羽将军可有询问?”
“何止是询问,飞将军和羽将军都气得暴跳如雷,骂你是愚不可及的蠢货!明知是计,明知是去送死,还偏偏要去川州救人……”后面的话就太难听了,李瑛不好再说下去。
张峦下意识地握起拳头,去救自己的父亲,是蠢吗?杜飞杜羽的家人也在川州,也要被择日问斩,他二人却能做到无动于衷,这是聪明还是铁石心肠,对自己的家人都能做到见死不
救,他们还能真心对待谁?
见张峦脸色难看,沉默不语,李瑛正色说道:“张峦,如果你执意要去救老父,我们三人就陪你一起去,脑袋掉了,碗大个扒拉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沈石和冯仑亦坚定地点点头,双双看向张峦。
张峦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算了,一次未能成功,贞郡军必然更是加强戒备,再去就真的是送死了,我们还是先回大营,与飞将军、羽将军,从长计议吧!”
这虽然是最好的办法,但三人也都有些于心不忍。李瑛腾的一下站起身形,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好!”沈石和冯仑异口同声地应道。
两天后,上官秀随张峦、沈石、冯仑、李瑛抵达尧河湾。尧河湾不是个小水湾,而是一大片的水域,此时,尧河湾的岸边停了大大小小数百艘之多的战船。
不过东南水军的镇海舰没有停在这里,确实的说,镇海舰的体积太大,吃水也太深,尧河湾这一带的水岸还不足以容纳下镇海舰这样的庞然大物。
杜飞杜羽很聪明,他二人一直栖身在镇海舰内,而东南水军的镇海舰有二十多艘,他二人具体在哪艘舰船内,别说贞郡军打探不出来,就算东南水军内部的官兵,了解内情者都屈指可数。躲藏得如此隐蔽,杜飞杜羽就是提防贞郡军派人来刺杀,修罗堂的影旗可是威名在外,暗系的灵枪射手,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他二人不敢不防。
张峦刚回到尧河湾,便接到杜飞召见的命令。张峦和上官秀被几名水军领着,乘坐一条小船,驶向江心。又逆流向上走了一段水路,最后向一艘停泊在江心的镇海舰靠拢过去。
小船靠到镇海舰的近前,上官秀举目上望,在远处看,镇海舰就够大的了,到了近前再看,镇海舰更是大到超乎想象。
船高七丈,简直和城墙的高度差不多,船长二十余丈,在上面策马奔驰都不成问题,将这样的战船命名为镇海舰,在上官秀看来,恰如其分,当真如镇海神针一般。
船头上有水军扔下软梯,上官秀跟着张峦,攀爬软梯上船。攀登镇海舰,让人有登山之感,站于镇海舰的甲板上,亦让人有种登顶山峰之感。向四周眺望,江水滔滔,尽收眼底。
两人在甲板上站了不久,一名水军兵卒快步上前,插手施礼,说道:“张将军,里面请!”
像镇海舰这样的巨无霸,内部的船舱也是又多又大,上官秀和张峦跟在那名水军的后面,后者小声提醒道:“殿……”
‘下’字还未出口,已被上官秀一眼瞪了回去。张峦吞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族兄,等会见了将军,不可胡乱说话!”
上官秀点点头,并向张峦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担忧。与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张峦相比,上官秀的表现实在太过沉稳,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紧张的情绪。
他的反应,让张峦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感觉跟在上官秀的身边,哪怕面对再强大、再厉害的对手,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转念一想,张峦又突然变得底气十足,现在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位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上官秀!风军的最高统帅,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大风战神!有战神在身边,自己还用怕谁?
也不知道上官秀身上确有令人心安的力量,还是张峦自己的心理作用,总之,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此刻,他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