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平地一声惊雷起1

平地一声惊雷起 2

• 平地一声惊雷起2... 可是,当视线看到窗外那一抹全身散发着森冷气息的人时,画衣张开的口忽然间失掉了所有的声音,情感退却,理智转回,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姐姐,进宫的时候爹爹跟我说要我护得姐姐的周全,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去书房给姐姐拿书。”说罢,沉熏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转身朝门外走去,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了一下,背对着画衣,声音不知道是自嘲还是释然,“姐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沉熏日后就不必为难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姐姐,而此时,那一天没还有到来的时候,我想我们还可以做姐妹。”

画衣呆呆的愣住,过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门前的人影和窗边的人影都已经消失了,可是从这一刻起,什么东西就已经没有了,也许,再也找不回了,她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微笑开来,笑容如同窗外的雪花一样美得没有半分的温度。

“那一天,可是那一天已经来了……”

她无意识喃喃出声。

另一边。

沉熏慢慢往书房走去,雪积了很厚,所以走得很费力,脚踩下去就会陷进去一个小坑,脚步经过之处,边留下一排歪歪斜斜的脚印,风把雪花吹到人的脸上,凉凉的,但是沉熏并不觉得,因为比起心里的凉,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姐姐的选择并没有错,相反,姐姐的选择成全了她。

沉熏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下去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思绪回转,看得路上不知是何人刚刚走过,脚印还不曾被落雪覆盖,沉熏忽然心里一动,直接踏在那个脚印上行走,果然,这样轻松多了,她嘴角不由浮上一丝开心的神情,脚步变得轻灵,快速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德坤殿的窗户后,阴夜冥看得雪地上那个人不经意间的动作,眼神不自觉的一滞,黑玉一般的眸子忽然间变淡,嘴角慢慢的扬起了一抹笑容,她的脚娇小,踏在他的脚印之上,宽度和长度都是绰绰有余,她披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裘衣,印在雪光里,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球一般,让阴夜冥忽然觉得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旺得人整个热地暖起来,连心都不知不觉地暖起来了。

德坤殿中,静立一旁的沈立寒见得这个人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几乎可以说是温软的神情,心下一怔,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得那个身影,眼底浮上了然的神色,道:“王爷是在高兴鱼儿上钩了。”

阴夜冥忽然垂下眼睑,眼中的某种神色随即消泯于无形,再睁开眼时,那眼中就只有了冷然的神色,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不错,上钩了……”

沈立寒心下一宽,觉得自己刚才定然是看眼花了,道:“王爷怎么突然间改变了原来的策略?这一次立寒是真的不明白王爷的用意,王爷这样做,能够得到什么立寒真的看不明白,可是如若南王妃发现了那封急奏,反而是后患无穷。”

阴夜冥转过身来,眼眸已经完全恢复了平素的颜色,黑玉一般的,无人能看透里面闪着的是何种神思,嘴角微扬,道:“本王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把这个对手消灭了又怎么样,那个主宰一切的人随时可能给本王再造就另外一个对手,与其费劲心思去打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不如直接去争那个能够主宰一切的位置,何况,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即使有了完全的准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把南王置于死地。”他轻轻的笑起来,笑容绝美而透出隐隐黑暗的味道:“要想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除非摆脱棋子的身份,那天下这盘棋,就尽在本王的手里。”

沈立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可是,王爷……”

阴夜冥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本王知道,本王也绝不会是那种会笨得去以卵击石的人,所以,第一步,那就是要变强。”

沈立寒点了点头,随即道:“如今各个部门都有我们的人,只有兵部,根本无从下手。”顿了一下,又道:“如今雪澜在安南对抗托图取得全胜,这次完全不同于太子的那次,是真正的胜利,退敌三百里,歼敌十万人,不仅收复失地,还一路打到了托图的京都冉洋,如此功绩,可以说是前无古人,昨日王爷也看到了,龙颜大悦,还未班师回朝,源源不绝的赏赐已经传到公主府,等到雪澜班师回朝之后,定然更是受尽封赏,为将为候是一定的,到时候兵部尽在其手,我们就更是难以下手了。”

“所以,本王才把你叫来。”阴夜冥听得这个得力的下属一番透出焦虑的话,仿佛有些无动于衷,指尖轻轻拨弄着锦桌上的一盆盆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难以下手,并不是无从下手。”

“哦?”沈立寒眼睛一亮,“王爷已经有对策了?”

阴夜冥嘴角一勾,转过身来,视线看向那个走近书房的身影,不答反问:“你说如若南王妃发现了那封急奏,她会作何反应?”

沈立寒道:“依我之见,南王妃说不定会把急奏上交给皇上。”他不解地看了看阴夜冥,“立寒真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冒这个险,虽然王爷定然有办法让南王妃即使看到那封急奏,也不能够拿着那封急奏去见得到皇上,但是此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平地一声惊雷起2

平地一声惊雷起 3

• 平地一声惊雷起3... “南王妃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追随她深爱的夫君而去呢?”阴夜冥嘴角的笑意加深,眼底却透出残酷的神色,“她不追去昔阳的话,又怎么引得战功斐然的雪澜公子因为擅离职守而受罚呢?”

沈立寒眼底骤然一亮,原来他让他查这两个人的关系,竟是为了今日的设局,“王爷的意思是……”

阴夜冥视线轻轻看向书房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冰冷如同窗外的雪花,“这次,我们就来赌一赌,温润如玉万事不萦于怀的雪澜公子会不会为了去救昔日的青梅而擅离职守?”说罢,转身拿过桌上的几页纸递给沈立寒,“本王要你来,就是要你写一封信,一封能够请得动雪澜公子的信。”

沈立寒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纸上,是娟秀的字迹,虽然是闺阁的楷体,但是却透出几分灵动与飘逸来,每一页的右下角用笔尖缀了一个熏字,他忽然间反应过来了,“王爷是要我模仿南王妃的字迹。”

阴夜冥淡然一笑,走出屋去。

书房里。

沉熏推门走进去,进门的时候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书房是府里的重地,向来都有人在外守候,然而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不过那一丝疑云不过停留了一瞬间就消散了,她走到书架前,开始找姐姐说的那本书。

清王府的书房书籍甚多,紫檀木的书架,书房每日有专门的人打理,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都觉得赏心悦目,沉熏向来喜欢书,走近书房闻着屋里弥漫的书香味,这处的书香和别处的不一样,多了点什么味道,让人的情绪便是一松。

沉熏指尖一下一下从书架上划过,指腹从书本上拂过,最后停在诗词的那一栏,抽出了一本姐姐原来喜欢的诗集。

拿起诗集,又四下随意看了一会儿,方才折身而反,走过窗前的书桌的时候忽然见得书桌上放了桂花,脚步不由一顿,嘴角微微一笑,她正奇怪着屋里的书香味和别处的不同,原来还多了桂花的味道。这种小植株而又四季都会开花的桂花,司花局的人也送了好几盆到南王府,沉熏向来对桂花感觉一般,说不上十分的喜欢,觉得那香味太过浓郁了,甜得让人有点儿发腻,那桂花也是随意放在回廊边上,不曾想这种花放到书房却别是一般的风味,那原本不甚喜欢的香味和着书房的气息,竟是十分的相容。

沉熏不由走近,伸手去抚摸正盛开着的小小白色花朵,视线忽然被盆花旁边的物件所吸引,是一份急奏,封口的位置用朱笔化了一个火焰的符号,这种符号向来很少见,代表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沉熏心里忽然一沉,继而眼底浮起疑惑的神情,这种急奏向来都是由皇上亲启的,怎么会在清王府?

手指下意识地拿起来,指尖挑开,掏出里面的宣纸来,薄薄的一层宣纸,纸上寥寥几句话:乌真国铁骑趁乱来袭,昔阳守军败退,死伤无数,请皇上速派大将支援。

铁骑!昔阳!死伤无数!

刚劲而潦草的字在宣纸上渲染开来,忽然让人觉得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沉熏只觉得大脑木木的,身体也是木木的,仿佛瞬间失掉了所有的直觉一般,薄薄的一张纸,却仿佛变得很重很重,千斤一般的重量,重得她没有力气来承受。

她眼睛死死的看着纸上的那几个字,每一个字她都是认识的,但是合在一起,她仿佛不认识了,乌真国的铁骑,昔阳,对了,夫君去了昔阳,那就是说,夫君会遇上乌真的铁骑,可能……大脑仿佛终于转过来了,她的眼睛倏地睁大,视线看着桌上信封上的一抹火焰形状的朱红,红得仿佛是用血点上去的一样,先是钻进眼里,继而又钻进心里。

心忽然间剧痛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的挖去了一块一样,空了好大的一块,她的身体忽然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连指尖都是颤抖的,手中的纸慢慢的飘落下去。

那张纸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继而随意地往不远处的炭盆扔去,宣纸很快在燃烧得正旺的炭火上燃烧,红色的火苗窜起来,把书房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红光里,那个平素就魔魅如同妖的男子更是邪气四溢,跳跃的火苗映在他的眼底,宛如妖鬼一般,眼底依稀浅浅的笑意,仿佛看到了某种东西破灭时候生出的快感。

看得那个人影,沉熏的身子忽然间停止了颤抖,奇异的冷静下来,是的,冷静,世界很冷,而她很静,静得连血液都瞬间停止了流动一样,她慢慢地抬起头,抬起头看他,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睛依然的澄澈如水,只不过从前是流动的活水,而现在是一潭死水,没有半分的生气,隐隐透出死气,声音却是平静而清晰的:“为什么?”

为什么?

清浅的三个字,在书房里轻轻的弥漫开来。

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一切,这样的画面,在大脑里不止闪现过一次,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阴夜冥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算计,又是今天真的很冷的缘故,冷得他竟然微微一颤,他忽然轻轻的笑起来,妖娆绝美的笑容,里面尽是残酷的味道:“南王妃,你问我为什么,到了今日你问本王这个问题,不觉得很愚蠢吗?”

“可是那个人是你的弟弟,是你的弟弟啊……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沉熏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芒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燃烧起来一般。

“弟弟……”阴夜冥笑声更大了,在书房里回响开来,讽刺无比,“虎毒不食子,谁让我有一个比老虎还要凶狠的父亲,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平地一声惊雷起3

平地一声惊雷起 4

• 平地一声惊雷起4...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窗外的雪花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晶莹洁白的雪花,迅速地在地面上堆积起来,天地间只余了一片莹白无暇,厚厚的大雪,却不能把世间的丑恶和黑暗一同掩盖。

沉熏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模糊的笑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能够这样用的,用来形容一个人的狠绝,眼前的这个人,不光是很绝,还是冷血无情,她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无端的觉得害怕,而现在,那种害怕终于到达了一个顶点。

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毫无不忍之情地算计着除去,这样一个人,没有感情的人,怎么能称为一个人呢?

身体越来越冷,冷得连血液仿佛都冻结起来了一般,凝成细小的冰柱,从体内刺出来,沉熏手指握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里,有红色的血珠子渐渐的从掌心沁出来,慢慢的汇成一滴,滴落在下来,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溅成朵朵红色的花朵,她无知无觉,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的亮得奇异,像是燃烧到了极致的火焰一般,有一种即将熄灭危险,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可是这不并不是夫君的错,凭什么要他来承受?”

“你现在跟我讨论对与错的问题?”阴夜冥忽然眼尾轻挑,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像是听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玉冠都歪掉了,过了许久,他方才停下来,嘴角尤残留着一丝没有收干净的笑意,和着眼底冷然的神情,混合成不屑之极的神情,“南王妃,没有人告诉你吗?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对与错的衡量标准每一天都在变,而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弱肉强食。”

他眼底忽然闪出不只是惋惜还是嘲讽的光芒,“本王还以为南王妃真的是聪明人,却原来,竟然是这般愚昧不堪的人,到了今日你还不明白吗?在皇家这个地方,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或者,连为寇的机会都没有,是命丧黄泉,在这里的斗争,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下来,书房外有掌灯的下人走过,点亮了房檐下悬挂的一盏盏琉璃灯,精致华美的琉璃灯,在雪光的映衬下,美得不可思议,沉熏只是觉得荒谬,仿佛自己所自小所认定的所有东西,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完全的被打破了,整个人像是处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荒诞而怪异的世界,荒诞而怪异的人,一切都是扭曲的,她忽然间打了个寒颤,心里激灵灵的反应过来了,她为什么要停留在这个荒诞怪异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必要,她现在应该做的,是找回夫君,笑容温暖纯净的夫君,绝对不会抛下她的夫君。

沉熏眼底的神色忽然一变,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浮起来,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般,那亮光虽然非常的微弱,但是对于身处在漆黑状态的人,那般微弱的光芒却如同希望一般,夫君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因为那天他走的时候明明告诉她,那一天的阳光非常的灿烂,金色的阳光照在夫君俊逸温柔的脸上,幽蓝的眼底闪着让她安心的光芒,他让她放心,他一定会功成身就地回来。

沉熏的指尖忽然一松,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要是夫君在的话,一定又要说她自虐了,她眼底那种惶然而绝望的神情忽然间退却了,理智渐渐的回到大脑,她眼睛忽然定定看向对面的那个人,如同妖魔一般的人,她第一次不闪不避,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嘴角慢慢凝成一抹坚毅的弧度,声音轻轻的,却又掷地有声:

“对,不死不休。”她眼底骤然一亮,“但是即使是死,也绝对不可能死在你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之下。”她身体忽然一动,快速的向门口而去,只是阴夜冥的手更快,在错身的时候,他急速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沉熏。”他忽然改口叫了她的名字,修长白皙的指尖不知为何竟然微微颤动,“本王从来不给任何人选择的机会,但是今日,本王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留下,留下来陪你的姐姐。”他唇边溢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机会?”沉熏忽然笑起来,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眼神鄙夷地看着他,“那么沉熏是不是要谢谢清王爷您的厚爱,给沉熏一个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身处于危险之中。”她眼底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眼神如同利剑一样射向阴夜冥,“如若夫君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让他出事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通通会让那些人给他陪葬。”说罢,冷然转身,红色的身影如同一抹跳跃的火焰一样,渐渐被纷飞的大学覆盖了,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书房彻底的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偶尔炭盆里发出炭火燃烧的嗤嗤声,阴夜冥手指还保留着抓住那个人的姿势,指尖微微张开着,因为用力,手腕上青筋凸起来,在那莹白如玉的手上显得有些狰狞,他定定看着仿佛是僵住了的手掌,嘴角忽然微扬,轻轻的微笑开来。

他刚才居然做傻事了,居然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抹红色的微光,那一抹温暖的红色,真是傻呀,不是从那一夜已经彻底的明白的吗,世间的温暖,都不属于他,有的,只是虚假的幻觉而已。

他嘴角的笑容忽然消泯,继而浮起丝丝缕缕的冰冷。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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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谁扔了我鸡蛋,好歹给个理由先,不要让我死不瞑目,你这一扔就破纪录——打破了我无蛋的记录……内伤……

平地一声惊雷起4

平地一声惊雷起 5

• 平地一声惊雷起5... 安南郡。

镇南军驻军大营。

周子澈走进主帅的营帐,看见那个案桌前悠然独立的男子,换下了一身铠甲,俨然是一个清润的翩翩贵公子,和战场上那个托图惧怕的破军之将形成强烈的反差,身上那种温和宁静的气质更是和营帐外士兵的欢呼声有如天壤之别,这处营帐仿佛是另外一方小小的天地一般。

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周子澈到了案桌前,朗声笑道:“雪大元帅,明日就要班师回朝,今晚外面的欢呼声都快震天了,你居然还能如此的无动于衷,走走走,你说了犒劳三军,你这个做主帅的怎么说也得出场,这不,众士兵让我来请你。”

雪澜含笑看了他一眼,这次的胜利,除了他的领军有方的话,周子澈这个副帅的前锋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在安南郡几乎两个月的时间,和托图大大小小战争交手近三十次,几乎每一次都是周子澈打前锋,在战场上,他方才了解了这位定北第一剑的真正实力,那是一种凌厉的杀气,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无关武学修为的高低,是一种出生与军事世家与生俱来的对战争敏锐的杀气,正是这种杀气,让他带领镇南军的前锋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我在的话反而会让他们拘谨。”雪澜放下手中的书册,淡然道。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战场上,雪澜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军令如山这四个字,在他的手中得到完美的诠释,违令者,怠令者,误令者,下场通通都只有一个字——斩,和托图打的第一场战争,安南郡的参军吴游舫不听军令,在令止的时候依然领着手下的五千人马追敌而去,斩获敌军一千人,报备到主帅的面前,温润的雪澜公子只是十分温和的说了一句话:“那就再加上他一个。”

温和无比的话语,表达的却是怎么样冷漠无情的意思。

从那一次起,众将无不对这位年轻的主帅又惧又怕,再也无人敢不听军令,这也是镇南军能够取得胜利的最大原因。

“你也知道那些个人全都怕了你了,没关系,我不怕。”周子澈哈哈一笑,“别想找这样的借口,今日我非得把你灌醉了,看看你的另一面不可,我就不相信你不管何时都是一副冷静自若的神情。”

雪澜笑意加深,那笑容忽然有了某种挑衅的味道:“我只怕你比我先醉倒了。”

“那就来比一比,我武艺输了你,我就不相信连酒量都会输。”周子澈剑眉微挑,说罢转身道:“走,喝酒得到外面才有趣。”

不知是谁透露的,不刻,整个军营上下都知道了主帅和副帅比酒量的消息,很快,除了必须值班的守卫将士,其余的士兵全都聚集起来,自发自分别坐到两人的身后。

两人先是相视一笑,在笑意还未完全退却的时候,手疾如闪电般伸出,众人只觉得眼神一闪,两人手中的一坛酒已经空了。

“好快的速度!”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人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空的酒坛。

众士兵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心里无不嘀咕,这两个人比的是酒量还是速度,照这样的喝法,即使酒量再好的人,不超过五坛,定然醉倒。

果然——

五坛酒下肚,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

然而——

周子澈嘴角勾起一抹明朗的笑意,眼睛因为染上了斗志而更加的明亮,看了看对面的脸色不变半分的雪澜,“刚才只是暖胃。”

雪澜亦是一笑,“那么现在可以动真格了。”

说罢,两人的动作比方才更加的迅速,分别操起酒坛,仰脖一饮而尽。

众人都是一呆,继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渐渐汇成了调子:“主帅加油。”“副帅加油,我们支持你。”……

沸腾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冷风还没有吹到安南郡,天空青碧如洗,皎洁的月色洒落下来,本是清冷的颜色,却被营地上高涨的热情染成了暖色。

这是安南郡今年冬天冷风还未来袭时的最后一个月夜了。

……

第二日周子澈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昨夜喝酒太过瘾了,酩酊大醉,喝酒跟比武一样,只有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酣畅淋漓,他还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属下敲醒来的,睁开眼睛,只看将前锋副将宁致一脸的惊慌模样:“副帅,大事不好了。”

周子澈闻言残留的酒意顿时一醒,突地一跃而起,“出了什么事?托图那些残兵又搞偷袭?”

“是主帅。”宁致脸上掩不住的惊慌之色,“主帅要领着一部分人马转道定北。”

“什么?他疯了。”周子澈脸色一变,向来军权象征着力量,而有力量就有威胁,所以,领军打仗的人,无时不刻不受到朝中各种耳目的关注,如若不谨言慎行,即使获得了天大的功绩,也极有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情上的处理不善而落人话柄,被人咬住不放,套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这次战役,捷报传到朝廷,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让主帅雪澜领着大军速速归朝,路上不得延误,而这个主帅居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要转道定北,周子澈神情一顿,继而向主帅的营帐冲去。

平地一声惊雷起5

平地一声惊雷起 6

• 平地一声惊雷起6... 营帐里。

“都准备好了?”

“是,五千人马都已整装待发。”左参军秦尚英大声道,尽管心里迟疑,但是军令如山,而且对这位主帅打心里的信服,在接到主帅要他挑选出五千精兵的命令,他很快就办妥了。

“那就立刻出发。”雪澜眼睛看着墙上的地图,指尖往某处一点,道:“你带领五千人马择道书峡谷,转钦门关,最后在离昔阳一百余里的益州扎营,等候我的命令。”顿了一下,眸光一凝,又道:“务必在三日之内到达。”

“三日?”秦尚英讶然出口,但是思绪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引过去了,道:“您不跟我们一起?”

雪澜手指无意识握紧了袖中的流魂剑,流魂剑剑鞘冰凉无比,连带指尖也被染上了凉意,他幽蓝的眼底闪现一抹依稀是痛楚的神色,“我先到昔阳打探军情。”

“要打探也轮不到你这个镇南军的主帅去。”一声夹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继而一道人影冲进来,“雪大元帅,你想死也不要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

雪澜见得来人时周子澈,正好他也有事要向他交代,当下对秦尚英道:“你下去待命。”对周子澈无理的话并不睬半分,而是走到桌案前,把一封信递给他。

周子澈脸上本是怒火中烧,看得纸上的内容,神情忽然一变,“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顿了一下,重新抬头看向雪澜,眼里疑虑四起:“这信是谁人写来的?没有落款没有称呼,凭这样一封信,你雪大元帅就要带着五千人马去冒险,你疯了。”周子澈眼里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如若乌真国的铁骑真的袭击昔阳,战报第一时间会送到皇上的手中,皇上自会下旨平乱,而不是一个无名之人送来的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他奇怪地看向雪澜,这个人一向都是理智清醒的,今日竟然会出现这种难以解释的行动,周子澈忽然拍案大笑:“你酒醉还没醒是不是?”

“战报可能被人拦截了。”雪澜眼底神色闪过一抹流光,“南王如今在昔阳。”

周子澈笑容一顿,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顿了一下,道:“你说可能,也就是只是猜测,不管怎么说,没有接到皇上的命令,我们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立功不成反而招致杀身之祸,你——”

“所有的事情到时候我自会一人承担。”雪澜打断他的话,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镇南军的最高统帅,班师回朝的事情就交给你。”

“你他妈承担个屁。”周子澈听得他的话,忽然间大怒,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老子是害怕受到牵连,老子是怕你受到别人利用,你知不知道你此次立下的功绩足以让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打鬼主意。”

“我知道。”雪澜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无奈的神情,“但是子澈,我不能不去。”

他叫他子澈。

周子澈愣住,自从第一次交手以来,周子澈对于眼前的这个人,由开始的轻视到震惊,及至后来的信服,以及战场上的惺惺相惜,周子澈的心性一直是光明坦荡的,对于厌恶的人从来不屑于结交,对于心生佩服的人就想法设法地要成为朋友,他对于雪澜就是属于后者,所以,他想看到雪澜的另外一面,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坦诚相待了,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幽蓝的眼眸没有了平素沉静祥和的神情,眼睛不像是平常,时刻都浮上一层淡淡的雾气,阻挡了所有人的探究,而仿佛是那层雾气终于消散了,有的是不顾一切的决然神情,脸上也不是那种谈笑间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睿智,依稀有着某种惊惶的神色。

他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官衔,眼神近似于拜托了。

周子澈心里一怔,知道那封信定然不简单,不然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失态至此,他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的经过禀明皇上,你放心去吧。”顿了一笑,从腰上拿下一块金牌,递给雪澜,道:“如若真的如你所说,战报被截,那战机已经被延误,你此去定然凶险无比,五千人马虽然是精兵,但是真正遇上了乌真国的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这块金牌给你,这是周家军的信物,能够调动一半的周家军。”

雪澜神情一怔。

周家军是定北边关重将周家手中的一支军队,骁勇善战而又纪律严明,是嘉明王朝可以稳定定北的军事保证,但就性质来说周家军在可以称得上是一支私人的军队,这支军队只听从于周家人,当然并不是每一个周家人,而是得到周家族长认定的能够把带领周家继续往前走的传人,金牌就是信物,见物如同见人,周子澈是周家族长认定的下一个周家的掌舵人,所以方才有金牌。

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皇帝会任由这样一支有威胁力量的私人军队的存在,当然,这跟周家人的所作所为和历史分不开,周家的第一任族长为保护神武帝而死,到了周子澈父亲这一辈,除了周梓樟,其余的人均都战死沙场,周家军的荣耀和殊荣,是由周家先烈的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这样一个忠烈世家,最在意的就是名誉问题,名誉问题高于一切,皇帝当然不用担心。

小巧的一面金牌,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同时接过来的,还有这个光明坦荡的人的无条件信任。

“谢谢你。”雪澜郑重道。

“谢什么谢!”周子澈重重捶了他一拳,眼底浮上冷意,“昔阳是定北的门户,也是周家军守护的范围,有周家军在,绝对不会容许乌真国的狗贼踏上定北,眼眸一转,道:“我回到京城定然会上书皇上,把那个胆敢私自拦截战报的人揪出来。”

雪澜重重点头,但是两人都知道,敢这样做的人,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平地一声惊雷起6

平地一声惊雷起 7

• 平地一声惊雷起7... 通往昔阳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急速前进,因为昨日积了雪,马蹄所经之处,立刻雪花飞溅,车内,是凝烟清丽的声音:

“昔阳,益州,幽州,苍苔,顺安,乌真皇帝德治帝用这五座城池换回当日被俘的端康晟,这五座城池除了昔阳作为往来的商交之地较为繁荣之外,其余的四座城池均是人烟稀少的小城市,尤其是苍苔和顺安,由于处在昔水之北,守军薄弱,乌真的铁骑来袭,定然会先攻占这两座城市作为驻军地,再图渡过昔水,攻击昔阳的方法。”

马车里,凝烟凝神,把昨日收集好的信息迅速地整理好,化成有用的信息,“昔水素来有天险之称,乌真的铁骑想要渡过昔水,定然要花费不少的心思,加上昔阳有一万人的守军,乌真想要破城进入定北,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而边关危急的消息今晨朝廷已经知道,这段时间里皇上定然会调兵遣将守护边关,小姐不必过于担心,王爷定然不会有事的。”

沉熏摇了摇头,眼底的忧虑不曾散去,“调兵遣将需要时间,此时昔阳的危机已经是刻不容缓的,此战一开始就已经贻误了战机,何况——乌真铁骑要攻入昔阳,根本不用这么多的时间。”她侧过头,从车上开的一个小窗口看向车外,雪景飞逝,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被雪覆盖的,冷风从小窗户吹进来,她的声音融在冷风里,显得非常的凄清,“下这么大的雪,天气极冷,以前所依仗的天险反而可能变成一个极大的隐患。”

凝烟神情一震,继而讶然出声:“小姐的意思是昔水可能会冻结,那——”她再也说不下去,一旁的凝碧亦是神情一变。

如若昔水被冻结,而冰层足够厚的话,乌真铁骑想要过江,根本就是易如反掌,没有了天险,整个定北地区就暴露在乌真铁骑之下,更别说是昔阳一个小小的城市。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凝碧忽然开口,语气坚决道:“即使出了事情,小姐也能把王爷救出来的,就像当初小姐救我和姐姐一样。”

沉熏眼底一亮,重重点头。

对,即使夫君出了事情,她也会想尽办法把他救出来,天无绝人之路的,只是,心里的深处,担忧依然存在。

果然,到了幽州,沉熏的担忧化为现实,昔阳三天前已经破城,而五天前,有人看见朝廷派来的赈灾大臣的车马护卫等进入了昔阳,唯一让沉熏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是,并没有听到南王被俘的消息,也就是说,阴夜辰极有可能人在昔阳,还没有被抓住。

幽州人心惶惶,能逃的人都逃了出去,守将早在昔阳城破的时候就弃城逃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年迈无逃走或是舍弃不下家园之人,现在的幽州几乎可以说就是一座空城,而幽州还没有被占领的原因,就是因为对于一座毫无威胁的空城,根本没有占领的必要,反而会分散兵力。

是夜。

天空暗沉。

简陋的客栈内,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飘摇,随时会有熄灭的危险,整间客栈就只有一个房间透出那一点亮光,这种时期,逃都来不及,还会有谁来住店,连客栈的老板都逃之夭夭了,住进店里的,就是沉熏主仆三人,也是整间客栈仅有的三个人。

飘摇的烛火倒映出窗户上纤细的身影,还有修长的剑身。

烛台前,沉熏指尖轻轻抚摸着雪魄剑通体雪白的剑身,剑身如同镜子一样,照出她紧紧蹙着的眉,她的嘴角泛起一丝依稀是悲哀的神色,这般晶莹雪白的剑身,今夜却极有可能再次染上血迹。

是的,再次。

雪魄剑第一次染上血迹,是沉熏十岁的时候,为了救被仇家追杀的两个小小女孩儿,就是后来的凝烟和凝碧,十岁的她第一次真正施展了自己的武学修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沉熏依然忘不了第一次把剑刺入人的身体那种感觉,麻木的恐惧,血液溅在剑身上,雪白的剑身被污染,从此以后,那些血迹再难以擦干净,因为那血迹不是溅在剑身上,而是溅在人的心里的,并流离成一个伤口,不能触碰。

虽然是为了救人,她也并没有杀人,只是伤人而已,但是她为此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不能碰剑,甚至一看到剑就会忍不住的想要呕吐,母亲说得没有错,她是一个身体适合练武,但是心智不适合练武的人,因为她的身上从来就没有杀气,沉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人,即使一个人呢做错了事情,惩罚的方法千千万,为什么非得要杀人。

而现在,指尖触在雪魄剑冰凉的剑身上时,沉熏仿佛有些明白了,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为了生存,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对等的,不是你不杀他他就不会杀你,清王说得没有错,对与错的标准时刻都在变,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弱肉强食。

此刻,夫君就沦为弱者,被乌真的铁骑困在昔阳,危在旦夕。

“小姐,让碧儿陪你一起去吧,你说过碧儿的武功已经小有成就了,至少可以帮小姐引开守城士兵的注意。”凝碧终究按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如今昔阳定然守卫森严,小姐想要一个人夜探昔阳,你让我和姐姐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是呀小姐,烟儿自知武艺不高,帮不上小姐的忙,烟儿也不会去添乱,但是碧儿有能力自保,就让碧儿跟你一块儿去吧。”凝烟也道:“幽州暂时没有危险,我在这里定然不会有事的,救王爷要紧,碧儿说得没错,她可以引开守城士兵的注意,到时候小姐可趁机而入,成功机会大增,也可避免打草惊蛇。”

沉熏看得两个丫环坚决的模样,点了点头。

平地一声惊雷起7

平地一声惊雷起 8

• 平地一声惊雷起8... 昔阳官邸。

屋外已经完全的暗下来,只余了淡淡的一层雪光,一支梅花斜过窗前,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香味飘散在雪光里,冷冷的,屋内烛光明亮,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临窗而立,金冠束发,一身貂皮裘衣显出贵气不凡,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廊檐下悬挂着的鸟笼,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王子,已经是第二天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是不是该先把那个痴王爷捉住了?”说话的人是此次行动的副指挥使史康,“虽然一个痴王爷作用不大,也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多少可以换得一些有用的物资。”

“没什么威胁?”端康晟冷笑出声,那声音里有着刻骨的恨意,“我们这次逮住的可是一只大肥羊,不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他手指攀上窗前的梅枝,指尖微一用力,梅枝应声而断,端康晟的声音益发的冷,“差点要了本王的命的恶狼。”

史康一愣,随即眼神一亮,明白过来,又不解道:“既是这样,如今报仇的大好机会近在眼前,昔阳被我们的人马围成铁桶死的,王子为何却按兵不动了,任他在昔阳逍遥。”

“逍遥?”端康晟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视线看向廊檐下的鸟笼,里面豢养的是一只金丝雀,原本光泽艳丽的羽毛,因为冷得瑟瑟发抖而没有半分的美丽色彩,他用手中的梅枝漫不经心逗弄着鸟儿,嘴角的笑意加深,残酷而冷然,“他现在定然如同这只鸟儿一样的‘逍遥’,被围在铁桶似的城里,没有出路,不知道何时会被抓住,走哪一步都仿佛被人从某个地方窥见的一样,就像一只被猫儿嬉戏的老鼠。”他琥珀色的眼里流过一丝耻辱,随即又被某种神采盖过,他五指忽然握紧了手中的梅枝,“他给过本王的,本王一定会加倍的还给他。”

话音落下,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是笼中原本就虚弱的金丝雀不堪梅枝的***扰,垂然倒下。

史康恍然明白了这位王子的意图,道:“王子是想等待南王的心智因为焦虑不堪而几近溃散的时候再出手,到时候定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他。”

端康晟悠然一笑,懒懒地丢掉手中的梅枝,“也是,也不是。”他视线忽然转向雪地,看上去洁白纯净的雪地,谁会知道那被雪覆盖住的地方是何等狰狞的面目,大脑里无意识浮上一个人的影子,澄澈明亮的一双眼睛,嘴角时刻含着一缕淡然的笑容,可是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纯净的微笑,面对他的时候,无一不隐藏着算计,唯一的真实,就只有她在说那句‘夫君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的。’,只有那个时候,她的笑容才是真的吧。

可是即使明白了那些笑容都是假的,可是还是忘不掉,忘不掉断魂崖底的每一时每一刻,忘不掉她说的每一句话,忘不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地想,或许,他真的是中了她施行了迷魂咒了,但是明明他已经破了迷魂咒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这样奇怪的经历,他有些迷惑,但是既然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只要等到她,那么,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或许,他只是因为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会如此的念念不忘,不管怎样,只要她来,他就能找到原因。

而就凭着她说起夫君两个字时候的信赖和温柔,他赌,她一定会来。

远处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端康晟的思绪,史康立刻道:“卑职下去看看。”话音未落,端康晟已经移步走出,声音里无端的多了愉悦的味道:“也许是本王等的那个人来了。”

昔阳城墙边上。

在守卫被凝碧吸引过去的瞬间,沉熏轻飞而入,白色面纱下的眼眸里映着雪光夜色,显得有清冷,只要过了城防这一关,进入城中,就安全得多了,足尖一点,她轻灵的落在城墙内,轻得宛如一片羽毛一般,她对自己的轻功有绝对的自信,沉熏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缕笑容,只是,视线在看向某处的时候,那一缕笑意来不及绽开便泯灭。

雪光夜色中。

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穿着整齐的军服,每个人的脸上闪现出晶亮的神采来,领头的一个人,金冠束发,琥珀色的眸色和雪光融在一起,异常的冰凉,眼底的光芒却和士兵的脸上的神色一样,仿佛——

仿佛看到一个等待了许久的猎物一般。

沉熏瞬间明白过来,仰头看向城墙。

果然——

城墙上的守卫已经恢复原位了,如若真的被凝碧吸引过去,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而且毫无慌乱的迹象,显然,是故意装作真的被引开一般,目的当然就是引她自投罗网。

沉熏只一瞬就恢复过来,脸上笑意如同涟漪泛开:“晟王子,还真是巧呢?”

端康晟脸上亦是扬起笑容,点了点头,慢慢走向她,“当然巧了,本王为了等待和南王妃巧遇的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

“哦?”沉熏眼底浮起讶异的神情,手中的雪魄剑慢慢握紧,脸上笑意更深了,“沉熏如若早点知道晟王子的等待,一定会早些赶来。”

“现在也不算迟。”端康晟越走越近,“不然的话,本王都快要对南王失去耐心了。”

沉熏听得那两个字,手上的动作一顿,笑容瞬间凝固,语气不由微扬:“你什么意思?”

“南王妃向来聪明过人,这会子怎么会不明白本王的意思呢?”端康晟肆无忌惮地走到沉熏的身旁,倾身靠近沉熏的耳旁,声音轻柔:“本王的意思就是,本王自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威胁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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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今天来不及了,微微明天补更吧,呵呵,算是圣诞节偷个小懒好了,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平地一声惊雷起8

平地一声惊雷起 9

• 平地一声惊雷起9... “你——”沉熏眼神一震,明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用言语扰乱她的心神,终究心里的担忧还是越过了理智,“你把我夫君怎么了?”

“怎么?南王妃的美人计使不下去了?”端康晟闻言笑出声来,他的笑声本是愉悦轻快的,在夜色里传开来,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笑声因为太过轻快了,轻快得有些故意,让人疑心是为了压住心里的愤然。

沉熏掩去眼里的担忧,不经意地抬起右手,指尖拂了拂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即放下,轻笑开来:“既然是计,当然要有人中计才会使用,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反而是我中了晟王子的计,孰高孰低已经见了分晓,沉熏又怎么会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南王妃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会做的,是在不知不觉间迷惑人的心神而已,在人撤去心里的防备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一剑直刺向人的心脏。”端康晟琥珀色的眼眸忽然闪过一抹流光,手忽然疾如电出手,握住了沉熏正想借机拔剑的右手,嘴角浮起冷笑,“只是这样的伎俩,通常都只能用一次,上次本王已经领教过了,可不想再领教一次。”

围住两人的乌真国士兵都是一呆,他们原本都是一眨不眨地注意着沉熏的动作,她左手拿着剑,右手垂落在旁,如若心生不轨,想要拔剑的话,右手必然会有动作,可是方才借着一阵风吹过,她抬起右手拂了拂头发,这个动作发生在女子的身上是自然无比的,没有人注意到她右手放下的时候是往左边靠去的,除了端康晟。

果然是心细如发的晟王子。

沉熏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电光石火间左手也被反剪住,两只手同时被制住,手上的雪魄剑‘叮’一声掉到地上,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掉一样,眉间不由微皱,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半分,仿佛对自己身陷险境毫不在意一般,那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怡然自得,“几个月不见,晟王子比以前聪明了不少。”顿了一下,又轻笑道:“也比以前野蛮了不少。”

“因为本王发现,对于南王妃这样的人,怜香惜玉是不管用的,反而落入被人利用的下场。”他手上益发用力,迫使她倒入他的怀中,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儿一般,“说起来,这都是南王妃给本王的教训,本王向来虚心好学,更何况施教的人是南王妃这样的美人儿呢。”说罢,腾出一只手,指尖肆无忌惮地从沉熏莹白的脸颊拂过,眼底闪过奇异的亮光。

他真的很想知道,表面强自的平静被打破之后,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会是何等的模样?至少,是真实的吧。

沉熏脸上的笑意一凝,陌生的男子气息袭来,他的指尖结了薄薄的茧,划过脸上的时候微疼,因为他轻薄的动作,沉熏眉间浮上了恼意,声音却依然是淡然的:“晟王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视线看向某处,忽然急剧的划过一抹亮光,唇边浮起嘲讽的笑意,“沉熏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乌真国的待客之道就是对一个弱女子任意欺凌。”

“到了这个境地,南王妃都还不肯向本王求饶一声,既是弱女子,那就该有弱女子的样子,而不是处在这样的境地依然不动声色,你知不知道,女子太过于倔强了,反而会引起男子的征服欲?”端康晟剑眉挑起,指尖挑起沉熏的下颚,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所以,如若南王妃真的还想倔强下去的话,本王真的想试一试,南王妃这一张倔强的嘴是什么滋味?”说话的同时,头慢慢倾下。

随着陌生男子气息渐浓,沉熏面上浮上一丝惶恐的神色,长长的眼睫垂下,掩住了眼里的某种神采,头微微后仰,从善如流道:“对不起。”顿了一下,又道,“你快把我的手捏碎了。”

清浅的声音,带了淡淡的怯意和不安,听得人心里一软。

端康晟一愣,这句话本是他想听见的,这样在总目睽睽之下故意轻薄,就是想要她服软,如今听得她这样说,脸上却无意识闪出一丝遗憾的神情,仿佛太过轻易就见得这个人服软,反而有点儿不甘心,又仿佛她服软了,他就没有了轻薄的理由,视线慢慢从小巧的红唇上移开,手上的力道一松,道:“早一点识时务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沉熏笑了一笑,她的两只手都被他困于背后,唯有头可以移动,当下仰起头来,视线盈盈看着他,不闪不避,语气仿佛叹息一般:“有什么办法呢?沉熏的本性向来都是这样,虚心听取,但是——”她忽然嫣然一笑,“但是屡教不改。”说罢,双手忽然同时用力,挣脱了端康晟的桎梏,顺势侧身而下,捡起地上的雪魄剑,汀的一声,雪魄剑雪白的剑身从剑鞘中显出,白光万千。

一系列的动作急如闪电,士兵的动作也很快,在看见她动作的时候,兵器纷纷出手,齐齐对准了场中的沉熏,心底无不闪过疑惑: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武艺如何的超群,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逃走,这位南王妃居然还想反抗,莫不是自寻死路?

端康晟不曾想到她居然在身陷此间的情况下竟然想硬拼,冷冷一笑,道:“人人说艺高胆大,南王妃的胆子也太大了,你那个小侍女已经被本王的属下困住,今晚不会有人来救你,王妃的轻功即使独步天下,在不用借力的情况下跃上城墙,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城墙上守卫的攻击。”他忽然轻轻一拍掌,只听得整齐声音从后方传来,沉熏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位置,弓箭手箭在弦上,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更别提你想跃上城墙,根本就是插翅难飞。”端康晟忽然一笑,道:“或者南王妃有当刺猬的嗜好,那本王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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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一声惊雷起10... 沉熏闻言皱了皱眉道:“谁会对当刺猬有嗜好?”她的眉忽然一展,映着雪白的剑身,那笑容清丽无双,眼底狐狸般的神色一闪而过,“沉熏是对故技重施有嗜好而已。”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黑影无声息地靠近端康晟,青碧的剑身架在他的脖颈上,声音清润,如同第一次的时候一般彬彬有礼之极:“得罪了,晟王子。”

惊变来得太过突然,城墙下的众人一呆,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史康心下一惊,看向场中南王妃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惧,刚才她故意做出那番危险而又突兀的动作,就是为了吸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史康眼神一凝,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这番心智,真真是有胆有识,他方才跟着过来的时候看到晟王子竟然调动这么多的人,就只是为了抓一个女人,心下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见得此番的情况,心里的大意尽退,道:“保护王子。”

弓箭手手中的剑纷纷对准端康晟身后的那个神秘人。

端康晟当然知道这个声音发自谁的口中,这个声音,他刻骨铭心,一时间又惊又怒,惊的是为何远在安南的武状元雪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怒的是又一次上了沉熏的当,第一次是受了她的迷惑而放松了戒备,这一次是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殊途同归,都让他从握有人质沦为人质。

而且,是败在同一个人的手上,不对,是同样两个人的手上,这两个人,配合还真是默契无比?思绪忽然一顿,大脑中闪现出当日在断魂崖底时这位驸马小心抱着南王妃离开的场景,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情。

最初的震惊过后,端康晟很快地冷静下来,笑出声来:“果然美人处是英雄冢,看来被南王妃迷惑住的,何止本王一个人,只是驸马和王妃,这样的关系未免乱了点。”脖颈上的剑身一紧,他却更加肆无忌惮,“还是那两姐弟根本不在意。”

沉熏脸色微变,从来没有听过这般不堪的话语,她和雪澜算是青梅竹马,但是是两小无猜的那种亲密,更没有越礼过,心下大怒,雪魄剑剑光一闪,白色的剑气凌空而起,把团团围住她的士兵从中劈出一个缺口,沉熏身轻如燕,急速掠到端康晟的旁边,扬手就是一掌,语气冰冷:“没有人教过晟王子什么叫非礼勿言吗?”

啪的一声轻响在空中回响开来。

众人俱是一愣,一则没有想到南王妃的武艺竟是高强如此,二则是她竟然敢在团团的包围之中对晟王子挥掌,一时间都吸了一口冷气。

端康晟额上青筋突起,琥珀色的眼睛颜色加深,白色渐浓,像是雪一样,那眼光也如同雪光一样,冷冷的:“南王妃,你莫要忘了本王手上的筹码。”

“你也不要忘了你本身就是一个筹码。”沉熏眼里怒气依旧,夹杂着莫名其妙的烦躁之意,她方才视线看到城墙上的那个影子时,心下亦是一惊,开始以为是自己眼光,直到看到他的手势,方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错觉,随即只想到引开众人的注意,让他好借机下城墙,其他的什么也开不及想,甚至不曾想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听得端康晟的话,沉熏脑中忽然忆起了中秋那夜长公主说过的话,怒气一下子就压制不住了,是驳斥他的无理,依稀又是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雪澜哥哥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来救自己,就像是断魂崖的那次一样。

“南王妃,别听他的胡言乱语。”温和的声音让沉熏有些发乱的思绪停下来,雪澜微微一笑,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全身而退,其他的事情,再从长计议。”说罢手中的剑一转,逼近了端康晟的脖颈:“晟王子,我们谈个交易如何,放我们走,交换条件是我保证晟王子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端康晟眼神看向沉熏,“本王上的当已经够多了。”

“凭嘉明王朝的信誉如何?”雪澜嘴角微扬,清润的声音里说不出的嘲讽:“我国可不像是贵国一样,说是归还城池,转眼就挑起战争,出尔反尔。”

端康晟语塞,在这件事情上,从国家来讲,乌真国确实不顾信誉,但是当日归还五座城池纯属权宜之计,在知道昔水冻结的时候,德治帝的雄心,加上端康晟极力想要复仇雪恨的决心,足以让乌真国背信弃义,再说,信誉这种东西,本来乌真国的历代君主都没有在意过,他们在意的,是能否扩大自己的势力。

而嘉明王朝不同,嘉明王朝素来以中原大国自居,把信誉看得很重,所以雪澜此话一出,端康晟凝眉沉思,今日之事,看来只得作罢了,是他失算,虽然做足了准备,但是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南王妃,他当日只知到她幻术了得,不曾想武艺也是超群的,更没有想到雪澜会突然出现,诚然,在重重包围之下,他们两人是逃不了的,但是他却变成了盾牌,一个足以制止所有士兵动作的盾牌,在纠缠下去,也是如此僵住的局势,不如各退一步,再凭本事一争输赢,何况,他的手中还有诱饵。

“好,本王就信你,本王放你们走。”说罢,端康晟一挥手,弓箭手自动退下,外围的士兵亦是退开,史康退下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手不经意向后退的弓箭手打了个动作。

城门打开,雪澜挟持着端康晟往门口走去,沉熏视线锐利看着众人,一边向后退去,退到门口的位置,雪澜示意沉熏先走,见得沉熏走远,方才把端康晟往门内一推,飞身朝沉熏的方向掠去,他飞身的瞬间,一声大喝随即想起:“放箭。”

端康晟闻声回头,看到的是他挥退的弓箭手竟然不知何时爬上了城墙,闻得史康一声令下,箭如雨下,他急剧转头看去,透过大开的城门,看得一抹白影如同雪花般无力飘落下来,那雪花又仿佛变成了一朵艳红的梅花,美得刺目,美得让人心痛,他忽然惊叫出声:“都给本王住手!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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