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为谁风雪立中霄1

为谁风雪立中霄 2

• 为谁风雪立中霄2... 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沉熏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庭院里雪花飞扬,院子里是的一株梅花开得正胜,白色的梅花,和盈盈飞舞的雪花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些是梅花,哪些是雪花,屋里很暖和,虽然是简陋的客栈,但是经过凝烟一双巧手的布置,已经变得温暖而怡人,不若皇宫的大气,也和南王府的精美不可相比,但是却有一种家常的温馨,温馨得让人忽然间有点儿想哭,因为即使屋子再温馨又有什么用,那个能让她心变得温暖的人并没有在。

“小薰,怎么刚醒来就哭了?”

一声轻柔润泽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夹杂着无限的怜惜味道,沉熏视线收回,看到了徐步走近屋内的那个曾经熟悉入骨的人。

是的,曾经。

直到现在,沉熏依然不知道以何种的面貌对待他,曾经的雪澜哥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打上了曾经的烙印,曾经的洛水河畔,曾经的沉星谷,曾经的年少时光,所以,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去面对。

时光流转,当年少的光影随着时光的脚步走远,那些光影里的旧人旧事,变成了一枚风干的叶子,珍重异常,轻薄而又脆弱,面对着它的时候,总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小心翼翼,因为害怕以不当心,那片叶子就坏掉了,那些原本残留的美丽就一下子都毁灭掉了。

自碧浣池边上一别之后,他们谈不上真正的相见过,断魂崖底的那一次,甚至还来不及说话,她就昏倒,不用面对他,这次,他和她在这样的境况下相遇,而他叫她小薰,用从前在沉星谷时候的那种语气和她说话。

曾经在碧浣池边上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听到这样的语气,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代表的是共同的过去,那些亲昵的,温暖幸福的过去,代表了年少的爱意,可是那个时候他语气温和而疏离,眉目间带着几分淡薄悠远的神情,他说南王妃,昨日种种昨日死,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

如今,她都已经把往事尘封了,他却用这般的语气唤起了她心底那些尘封的记忆,这句话,他曾经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语气,那是她十五岁时候的一场大病,她身体自练武后一向都很好,那次因为贪看雨中的梅花,看得太过忘情,淋了雨,之后就生病,那场病病了许久,等病好的时候,庭院里的梅花都已经谢掉了,而她呆呆的看着谢掉的梅花,眼泪从眼角滚落,其实她哭的不是梅花,是忽然间发觉,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是不等人的,如同梅花,都会逝去。

那个时候,少年的雪澜就坐在床沿,动作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温柔而疼惜:“小薰,怎么刚醒来就哭了。”而她听到这句话时,笑容如花绽放,那个时候她想,就算是没有了梅花,她有雪澜哥哥,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可是最后他如同梅花离开枝头一样离开了沉星谷,再然后,她有了夫君,有了甚至比以前更加的温暖和幸福,可是现在夫君被困在昔阳,而她没有能够救出他,甚至连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探到。

此时此刻,再听到这句话语时,沉熏觉得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儿发慌,他的眼底依稀有着曾经的疼惜神色,沉熏忽然别过眼睛,仿佛在惧怕着什么东西一样,她觉得喉咙有点儿发干,或许是因为刚醒来的关系,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声音不自觉有丝紧绷的意味,道:“雪澜哥哥又救了我一命。”

雪澜听得那句话里的不自然,走向床边的脚步一顿,继而中途折转,转向旁边的小方桌,倒了一杯热茶,转过身的时候,眼底的眸光已经如常,他把茶递过去,声音轻柔,道:“我曾经说过,我们就像是兄妹一样,既然是兄妹,那哥哥关心妹妹的安危是天经地义的。”顿了一下,又道:“小薰,你不要怪我,在宫里的时候是因为身份有别,虽然我们宛如兄妹但并不是真的兄妹,为了以防别人居心不良,所以我才会那般。”

兄妹。

再次听到这个词时,没有了当初那种心痛的感觉,沉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他递过的茶,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已经完全退却了,甜甜一笑,道:“谢谢雪澜哥哥。”

雪澜亦是微微一笑,眼睫迅速地垂下来,掩住了幽蓝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沉熏喝完一口茶,神志恢复了一些,奇怪问:“雪澜哥哥怎么会在这里?”顿了一下,她又道:“难道是父皇派你来的。”此话一出,她眼底的神色忽然亮起来,道:“一定是的,不然你远在安南,怎么会知道这里出了事情。”她有些急切地看向他:“雪澜哥哥,你这次带了多少大军过来?能不能收复昔阳?”她忽然又轻声笑起来:“一定能的,雪澜哥哥最厉害了,有雪澜哥哥在,我就可以放心了,夫君一定会得救的。”

雪澜神情一震,她虽然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他听明白了,并且迅速地推断出一系列的信息,她并没有写过信给他,意思就是,有人伪造了她的手迹,而且选择寄给他,那就是说,那个人一定猜到了他会赶来,或者是再赌他会不会来定北,会这样做的人,定然对他和沉熏的关系已然了解。

但是他和沉熏的关系除了当事人,应该没有谁会了解才对。

雪澜眼底迅速地闪过什么东西,对了,那日和凝碧一起出现的人,只一瞬,他便明白过来,依凝碧的心性,被别人套话是易如反掌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聪明过人的新科状元沈立寒,当日他拿到玉佩时就已经知道另一个是沈立寒,只是不知道他那样做的目的,原来是为了今日,引他自行犯过。

或者说,这一切,应该都是清王的主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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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3... 意识到雪澜的沉默,沉熏眼神里的笃定有些动摇,声音里透出一丝害怕:“雪澜哥哥……”

“嗯,我一定会把南王救出来的。”雪澜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某种安定祥和,十分的安抚人心,“小薰就放心的养伤,有我在,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有我在,所有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隔了一年的时间,这般温和清润的声音又再一次的响起,在这个边关的小城,简陋的客栈里,他和她分别变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妻子,情感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沉熏觉得很安心,像是回到小的时候,每每她做错了什么事情害怕被娘亲惩罚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来安慰她。

即使时光流逝,世界天翻地覆,不可改变的,是他依然是她信任无比的那个人,是年久时光里累积而成的信任,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眼底的担忧慢慢退却,微笑开来,如同小时候那样的笑容,纯净无暇:“雪澜哥哥最好了。”但是这一次的笑容,又跟小的时候不完全的相同了,多了某些坚毅的东西:“但是,我不会把所有的事情交给雪澜哥哥,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她指尖按住自己受到利剑射伤的地方,眼底浮起一丝少见的冷意:“出尔反尔的人,我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雪澜眼神一闪,想起昨夜离开时候的情形,那个王子失态的模样,心里流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最终还是道:“小薰,晟王子并没有出尔反尔,不然的话,昨天我也不能安然带你回来,他——”他没有再说下去。

沉熏眼神转了转,不过一瞬,随即道:“我不管,反正是他害得夫君处在危险之中,是他先挑起战争,原罪就是他。”

雪澜默然,身为男子,昨夜端康晟的失态的模样,他当然明了那是什么样的意思,听得沉熏的语气,他忽然有些不由自主地问:“小薰,是不是只要害南王处在危险之中的人,你都会把他当成敌人?不管那个人对你怎么样?不管他出于何种的原因?”

沉熏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疑惑道:“雪澜哥哥为什么这样问?”顿了一下,眉宇间忽然浮起温婉的笑意,“我对夫君说过,我会守护他。”

雪澜一怔,心里浮上欣慰,还有酸楚,这个他一心守护的女孩儿,如今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守护的人。

而他,也该放下了。

清王府。

“王爷这一招可算是一箭双雕了,既达到了引得雪澜自行犯过,违抗皇命,我们的人可以借机安插到兵部,同时又为定北送去一个大将,定北有了雪澜,定然能够支撑我方大军的到达,端康晟定然讨不到半点好处。”

“是本王引他过来的,本王当然也要找人来制住他,总不成要真的引狼入室。”阴夜冥指尖敲击着棋盘,嘴角的笑意不无讽刺的意味:“本来还想借他的手除去南王,看来是不行了,本王高估了他。”

“哦?”沈立寒有些疑惑,“一切未成定局,王爷何出此言?”

“一个让感情凌驾着自己的人,既会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有妇人之仁,他想多玩会儿猫和老鼠的游戏,却不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反而为自己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阴夜冥悠然放下一颗棋子,“战争的残酷在于,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沈立寒点了点头,有些好笑道:“乌真国皇帝当今封号为德治,是想要以德治国,端康晟那四位老师更是以此来教导他,结果现在见到成效了,这位王子在攻占了昔阳之后,对于昔阳城中的俘虏和居民都显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情怀,没有屠杀也没有搜刮城中的人,真真是一个以德之人的好榜样。”

阴夜冥听得他讽刺的语气,嘴角微扬,吐出的话益发的刻薄:“以德之人?既要以德之人,当初就并应该充当一个掠夺者的角色,既然充当掠夺者,就不应该再摆出一副宽怀的模样,没得让人生厌,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情?”说到最后一句,阴夜冥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声音低下去,那语气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的一样:“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既要美人,还想要江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立寒看着眼前的清王,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随即又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期待道:“不知道这次我们那位驸马爷会怎么样做?皇上看了周子澈的奏折,下令雪澜守住益州,戴罪立功,情报上说乌真的后续军队已经到了,而我方的十万大军还在路上,此番情况下,乌真占有地形条件极好的昔阳作为后方基地,昔水的天险已然不存在,显然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拿下幽州定然不费吹灰之力,接下来就是对益州的进攻,而雪澜手上就只有五千精兵和益州的寥寥守军,要想支撑到我方军队的到达,至少要守住益州三天,纵使天赋奇才,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他根本就是处在一个绝境的位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做?”阴夜冥仿佛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沈立寒一愣,凝眉沉吟良久,最后颓然一笑,道:“换作是我,在城中兵力只有一万不到的情况下,即使充分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也只能守住一天的时间。”

阴夜冥眼尾轻挑,手指一拂,棋盘上的的棋子乱成一团,他语气淡淡:“既然守不住,为何要守?”

沈立寒面色一震,“王爷的意思是雪澜会弃城?”

阴夜冥没有回到,反而问:“一场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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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4... 沈立寒没有迟疑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最重要的,当然是粮草。”此话一出,他忽然间反应过来:“对了,釜底抽薪,昔水不光是嘉明王朝的天险,也是乌真国的天险,如今昔水被冰封,我们的人马也可以轻易渡过昔水,而苍苔和顺安是乌真的粮草所在地,雪澜极有可能弃城转而去一把火烧了乌真的粮草。”

阴夜冥淡然一笑,重新把散乱的棋子排列开,“你说错了一点,雪澜不会弃城,他弃城就是再次的违抗皇命了,益州虽然守不住,但至少可以用来吸引端康晟的注意,这样,釜底抽薪才会成功。”顿了一下,阴夜冥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还真遗憾呢,不能亲眼看见惊才绝艳的南王妃是如何去釜底抽薪的。”

“王爷的意思是雪澜的守城只是一个幌子,引住端康晟的注意,而南王妃领军秘密对付乌真大军的粮草才是真正的行动之所在?”

阴夜冥看着重新排好的棋子:“是与不是,何不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的结果,是半个月后事情的不出所料而又出乎意料,不出意料的是,雪澜果然和南王妃相配合,一方在引开乌真大军注意力的同时,一方趁机烧了乌真囤积在苍苔和顺安的粮草。而出乎意料的是,雪澜手中并不只是那五千精兵和益州的守军,还有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周家军,坚守住了益州,等到了以白倾天为首的大将率领了援军的到达。

十一月初,两军在幽州会战,乌真久攻益州不下,反而后院起火,粮草被烧,军心大乱,而嘉明军队虽然是长途跋涉,但是是为了保家卫国,正义之师,军心可震天,加上主帅白倾天用兵得当,杀敌无数,幽州之战全胜,乌真狼狈退守昔阳。

战报传到朝廷,举朝欢庆同时,所有人的心里都浮上这样的疑问:南王就在昔阳,端康晟会不会抓了南王作为人质,这样想的同时,不由都把视线看上坐上的皇帝,而御座上,圣光帝的眼里,一丝光彩如同流星般划过。

涅槃重生,就尽在昔阳一战。

而清王的眼中亦是闪过一丝笑意,在这场战役中,涅槃重生的,何止南王一个人。

千里之外的昔阳。

端康晟站在窗前,原本粗犷但是不掩俊逸神色的面容如今只余了满脸的倦怠之色,眉宇间的淡然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恨的神色,那种恨,依稀掺杂了心痛在里面,一句咬牙切齿的低语从口中传出:“沉熏,黎沉熏,你竟敢戏弄本王至此,本王定然要你……”到了后面,却是说不下去,或许是因为心里从来没有想过真正要拿她怎么样。

“王子,整座城都已经搜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南王。”史康走进屋内,神情不无失望之色,“或者,南王已经逃出城去了。”

“不可能!”端康晟霍然转身,琥珀色的眼底流过冷凝的神色,“如若他到了城外,昔阳城下的军队定然会毫无忌惮地攻城,而不是持观望之态。”他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指不定那位影子一般的南王此时正在想办法想要做一个内应,本王还是低估了他。”

“如若是那样,留守昔阳岂不是很危险。”史康脸色一变,眼神一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王子,如今我军粮草被烧,军心不稳,依末将看,不如退守苍苔,再另谋它计。”

“你是要本王自动放弃昔阳?”端康晟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神情。

“末将只是就事论事。”史康既然开了口,干脆道:“当初王子就不应该心软放了那两个人离开,所谓的信誉,也只是在两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才会实现的,王子当日错过了大好的机会,酿成大错,就应该有承担错误的勇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十万铁骑如今折损过半,疲兵残将,根本就不是城外正士气大振的敌军的对手。”史康说罢跪下去:“末将请求退兵。”

端康晟面色发冷,久久吐不出一个字来,过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那笑声里止不住的悲怆。

益州城内。

夕阳西下。

这几日天空晴了,虽然空气依然的冷冽,但是因为有了阳光,让人感觉没有那么冷了,反而是微红的夕阳照耀下,北国的冰天雪地自由另一种风貌的美。

战场上只能有一个主帅,所以在白倾天到达益州的时候,雪澜手上的兵力也交给了他,沉熏这才知道雪澜并不是奉命前来,而是违命前来,只一个字的差别,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违命前来,说重了可以说是抗旨,先前平乱安南的功绩不仅灰飞烟灭,就是守住了益州,也只是将功补过而已。

白倾天领来援军的同时带来了皇上的一道手谕:功过相抵武状元维持原职,并协助大将军白倾天平乱定北,而南王妃私自离京,虽然说立下战功,但是女子上战场,有辱国体,命令不得再次参战,也不准私自行动,谅其忧思心切,准其留在益州等候南王的救出。

而等候,可能是这个世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了,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能等。

伸手折了一枝开得正胜的梅枝,平素闻着总会会心一笑的香味此时却没能让沉熏开怀半分,依然的眉宇深锁,隐隐有着愤怒,转过脸来,向一旁被白倾天命令待命益州的雪澜问:“雪澜哥哥,白倾天这样做,分明是剥夺你立功的机会,我何曾需要人的保护。”

沉熏说的是今夜进攻昔阳之事,白倾天让雪澜留守益州,负责保护南王妃的安全,整件事情还得从今晨说起,一个自称是昔阳城逃出的人带来了重要的情报,南王安全,并会作为内应,而这个人,自然就是纪旭,听到这个消息,沉熏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有了这个重要的情报,大军再也没有顾忌,收复昔阳是一定的,也就是说,立功是一定的。

而武状元被命令留守益州保护南王妃,任是谁都看得出来是剥夺其立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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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5... 雪澜微微一笑,眼底神思流转,清王既然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对付他,是想要在兵部立足,那么能够获得战功,就是立足最好的方法了,所以,此次的功劳,当然要全部的囊括其手,心里潮流暗涌,却不想让那些朝堂上的争斗来打扰了她,出口的语气依然的温和:“功名这种事情,本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成就的,随缘就好。”

沉熏有些愧疚道:“其实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不然,雪澜哥哥所希企的建功立业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说到这里,沉熏忽然奇怪地问:“雪澜哥哥从什么时候起就存了这样的想法的,我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雪澜闻言神色一愣,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很小的时候。”说完了这句话,他又停住了。

沉熏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见他眉宇间仿佛踟蹰,不由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雪澜哥哥不想说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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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雪澜语气不知为何带了点从未有过的惆怅之意,视线轻轻落在庭中的一株柳树上,因为是冬天,那些本来柔碧纤细的柳叶已经枯萎成一团,早就不复春夏的柔美姿态,映在一树粉灿的梅花旁边,更是落魄了几分,他移步走过去,随手折了一根柳条,首尾相交,指尖翻动了几下,一个简单的柳环便挽成了,他看着手中的柳环,枯枝败叶做成,根本毫无半分美丽可言,他唇边泛开了一丝讽刺的笑意,道:“这样的丑陋,难怪留不住人。”

沉熏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时间不由大觉奇怪,大脑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愣愣的,过了好半响才道:“雪澜哥哥,柳代表留,本来就是人加诸在它身上的东西,留得住留不住,与柳何干?”

“与柳何干?”雪澜轻声重复,唇边的那一丝讽刺的笑容忽然转变成一丝的茫然,“既然与柳何干,为何相遇只因为它,想离也是因为它?”随着这句话,他的目光忽然转为温软,指尖轻柔地拂着手中枯掉的柳环,道:“我父亲和我母亲,就是在柳树下遇见的。”

“那个时候他英俊年少,而她纯净如水,他送了她一个柳环,她回以他一个笑容,两人就此相爱。”

“因为年轻,所以无惧,以为只要相爱就可以,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管,她可以不管他是无功无名的小人物,不问他的出身,他亦可以不顾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于是,两个人私奔了。”

沉熏神情猛然一怔,眼睛无意识地看向雪澜,她从未知道,在他的身上,有这样的过往,仿佛从有记忆起,他就是呆在沉星谷的,幽蓝的眸子里总是流动着宁静祥和的神情。怔住的同时,脑中浮起一片慌乱。

柳环,又是柳环。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当爱情的美丽颜色渐渐褪下之后,剩下的就只是琐碎的生活,她是大户小姐,又怎么会过得惯人间烟火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后,她厌倦了,问他为什么空有一身的绝学,却不去建功立业,而是躲进深山老林里,每天雕琢那些不成器的玉。”

“不知道爱情早已经变质,还是生活磨灭了爱情的本质,当那个身负权势的人出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开,把他曾经送给她的柳环扔与他离开了,说来可笑,那个人,还是他救下的,可是他救下的那个人,携了他的妻子离开,他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反而累得积劳成疾,他死的时候告诉我,要我建立不世功业,让所有人都瞩目的功业,这样,她也一定会看得到。”他把柳环轻轻一扔,眼神有些鄙夷道:“她背叛了他,可是他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

冬天的傍晚。

夕阳的残影斜斜的打下来,雪还没有化尽,点点雪光映在微红的夕阳里,形成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冰与火的交错,就像是沉熏现在的心里一样,冰与火在交错。

沉熏觉得喉咙有点儿发干,过了许久,才问:“这么说,雪澜哥哥想要建立不世功业,其实是为了找娘亲?”

“娘亲?那算是什么娘亲?”雪澜嗤笑出声,幽蓝的眼中,宁静祥和的表象下,其实有种某种深深的隐痛。

太阳已经完全的落下去了,冬天的光景,天黑得特别的早,沉熏心里不知为何突突地跳,问:“他既然有绝学,为什么不去建功立业?”

“因为他的身份,他父亲是前朝的大将,他算得上是前朝的人,所以,即使天赋奇才,也不能建功立业。”

前朝的人。

也就是前朝余孽。

柳环!前朝余孽!

有什么零散的东西忽然间连成一条线,一条让人心生寒意的线。

起风了,北风非常的冷,刮在人的脸上生生的疼,沉熏无知无觉,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她忽然摇了摇头,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只是巧合而已,只是巧合,为了说服自己,她把手掌放在心口,想要压住心口不停涌动的什么东西,思绪混乱,感觉在这一刻却是异常的清晰,隔着衣服,她恍然感觉到了掌下的什么东西。

是那块玉佩,素影,莹白无暇的白玉间,浅紫色的花朵栩栩如生,凝固了一生的美丽,浅紫色的花朵中,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从记忆里传来,一个是蓉妃,一个是长公主阴夜姬。

“这是我一直留给儿媳妇的礼物,你是我的儿媳,当然应该给你。”

“你看,这是蓉妃娘娘送给我的,上次我和娘娘在路上遇到,娘娘便叫我到华然宫坐坐,顺手送了我这块玉佩,说是与我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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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亲之前猜出来了?没猜出来的,说明看文不仔细,就罚你们回过头去找找偶留下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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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6... 沉熏身子不自觉一颤,大脑里忽然嗡嗡地响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同时飞来,那声音嚷得人心烦意乱,没有办法思考,过了许久,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万一……我说万一……”她慢慢抬头看向雪澜:“万一雪澜哥哥如果找到娘亲了,会怎么样做?”

“我没有娘亲。”雪澜的眼底迅速地黯淡下去,语气斩钉切铁,嘴角浮起一丝跟平素气质不相称的冷笑:“害死丈夫抛弃亲生儿的女人,那一点配上得上是娘亲,还有那个人——”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清隽的脸上有某种名为恨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的那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沉熏眼神一震,心里思绪流转,综合中秋节那天晚上听到的,此事定然还另有隐情,可是不管当时的情景如何,都不能让雪澜知道,如若他知道娘亲是谁,还有那个人,如若他知道那个人是谁……沉熏心里乱成一团,额头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雪澜亦是微微一怔,那一点恨意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瞬间,就已经消失无踪了,跟着师父修行术法,他早就学会了淡化自己的感情,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情感产生极大的波动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其实,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当初她能够这么狠心就丢下我?”过了许久,雪澜忽然开始说话了,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润,“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恨,又或许,在师父的教导下,那些爱与恨都淡去了。”他忽然失笑,语气有些无奈:“能不能够找得到还是一个问题,二十多年了,或许她已经死了,即使还在人世,这个世界这么大,她离开的时候我根本毫无印象,父亲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的线索,除非她主动来找我,否则我根本没有方法去找她,我所能做的,就是建功立业,吸引住天下人的眼光,这样的话,如若她还在,那么,她一定会看得到。”

“恩,一定会看得到的,雪澜哥哥做得很好。”沉熏一颗心慢慢的放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或许,她当时那样做,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每个母亲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她忽然笑意盈盈地看向他:“雪澜哥哥,一直忘记问你了,你现在幸福吗?这次不问的话,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问了。”

本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说出来多少有点儿感伤的意味,虽然都是皇家的人,一个是王妃,一个是驸马,以后可能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雪澜一怔,没有回答,轻轻反问了一句:“你呢?”

“嗯!”沉熏重重点头,视线看向昔阳的方向,脸上盈盈的笑意忽然间多了什么东西,有点儿恍惚的感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很幸福。”她的笑容益发甜了,“现在想来,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小的时候有雪澜哥哥一直宠着我爱护我,现在有夫君,还有眼儿和碧儿。”她抬眼看他:“你看,老天对我真的很好呢。”

雪澜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变,依然的纯白如雪,她仿佛从来没有想过,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待自己所得到的,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她所得都的东西都是她付出的努力换来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长公主是个很好的人,雪澜哥哥也很幸福对不对?”

“嗯,幸福。”雪澜轻声应道,脸上笑容如水,视线柔和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有某种东西就此死掉了,但是他是真的觉得幸福。

因为你幸福,所以我也幸福。

忽然一阵急速奔跑的声音打破了庭中的寂静,是凝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小姐……昔阳……昔阳城破了,王爷……王爷……”因为太过激动,她说不出话来,急得直指不远处正走来的人。

“小姐自己有眼睛。”凝烟微微叹息,伸手拉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妹妹,“小姐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是的,安静。

四周很快就安静下来。

多余的人都走开了。

北风也停止吹了。

四周真的非常的安静,静得可以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咚,咚,咚……随着心跳一起加速的,是血液,血液越流越快,仿佛要沸腾起来了一样,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害怕一眨眼,那个熟悉入骨的人影就如同梦境一样的幻灭掉了,沉熏只是愣住,只是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个人影,那个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影,一身华贵的玄色衣装,发丝因为急速的奔波而有些散乱,俊逸的脸上漫开如同阳光一样的笑容,眼底是近乎于痴迷的爱恋。

几米之外的位置,阴夜辰觉得脚步有点儿发软,不是因为一路的急速奔波,也不是因为身体的极端必备,只是发软,视线在看到庭中那一抹人影的时候,忽然间就软了,因为心已经变得很软很软,软得可以挤出水来一样,软得他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的,一路向她飘过去,连声音都是飘的:

“娘子……”

轻柔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化入风中,又慢慢的传到沉熏的耳中,那声音惊醒了她,是真的,不是做梦,梦里不会有声音,这一次是真的,这个意识传到大脑中,眼泪忽然间就掉了下来,无知无觉的掉下来,她不管不顾,只是定定看着他,口中无意识地溢出两个字:“夫君……”

“嗯!”随着柔声的应答,他终于走到她面前,指尖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微凉,但是沉熏觉得欢喜,因为那凉意提醒了她真实,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抚着冰凉的枕畔直到天明,因为不敢入睡,她总是梦见他,梦里那样的欢喜,可是醒来后就只有满屋子的寂寞与苍凉,明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却像是离开了一生一世那样长久。

而现在,她终于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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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7... 而现在,她终于见到他。

指尖慢慢抚上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一寸一寸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温暖,无比提醒着她真实,沉熏从来不知道等待会是这样的痛入骨髓的,原来爱并不是只有快乐和幸福,还有痛苦和悲伤,从在清王府看到那份急奏开始,她就开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入骨髓,更痛的,是连软弱都不能,要把那些痛全部都压在心底,而此时在他的面前,她终于可以容许自己尽情地软弱。

“娘子,不要哭了……”阴夜辰嘴角在笑,眼底却浮上了丝丝缕缕的无措,这个世上他最害怕的事物之一,就是她的眼泪了,他看着她,眼底的歉意清晰可见:“对不起,让娘子担心了。”

低柔含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的回荡开来。

沉熏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仰起头,慢慢止住了眼泪,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眼中尤带着残留的泪光,盈盈地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说,说一路上的辛苦,说她的担心和不安,想着说给他听,他一定会心疼,下次再也不敢让她这么担心了,可是却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夫君,你瘦了……”

阴夜辰没有说话,他直接以行动代替了所有的语言,头一低,狠狠的吻上去,他吻得霸道而又温柔,是最深情的掠夺,也是最温柔的呵护,辗转反侧,温柔缠绵,两个人的旁边,梅花在夜风里开得更盛了,雅致而嫣红的梅花,本来是清冷高雅的梅花,在这个深冬的夜色里,在这对相拥的人儿身旁,那一树的红梅仿佛一树的暖色,风一吹,花瓣带着暖色四处飘落,温暖了整个庭院。

温暖了人的心。

一吻毕,沉熏气喘吁吁靠入阴夜辰的怀中,阴夜辰伸手环住她,鼻尖全是她的味道,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思念有多深,自大婚以来,两个人从来没有算得上是真正的分离过,而第一次的分开,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间更是隔着生与死的差别。

从听到纪旭说起她在益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差一点就连最基本的镇定都维持不了,只想快一点见到她,果然父皇说得没有错,每样事情都有一个度,过了那个度,就危险了,他用尽全部了全部的心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出城的***,等到了那个恰当的时机,在破城的时候完美地扮演完一个重生的南王。

重生。

所有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攻城的号角吹响的时候,昔阳城墙上的乌真守卫忽然被一片剑光同时击倒,几乎同一时刻,城门大开,所有人看到了一副惊异的场景:大开的城门中间,黑发玄衣的南王悠然独立,晚风吹动着他的衣角,高贵华然的姿态毕露,幽蓝的眸子里尽是睿智与雪亮的光芒,他看着怔住的大军,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本王等你们很久了。”

或者,是等这一刻很久了。

众士兵都是呆呆的愣住,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是在攻城,愣愣看着眼前的南王,嘉明王朝的痴王爷,当然,这些士兵没有机会见过从前的南王是什么样子,但是从这个人身上的衣饰就知道,这一刻,烽火缭绕之下,城门中间的人宛如天神下凡一般,身上有着一种天生的贵气和淡然,和传闻中的那个痴王爷根本半点都挂不上钩,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士兵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忽然,不知是从何处发出一个声音:“天佑南王。”很快,所有的士兵都反映过来了,对,一定是上天保佑,不然一个痴王爷怎么会被困城中而安然无恙,甚至变成了一个天神一般的人,对,是天佑南王。

很快,所有的人都跪倒下去,诚心跪倒在那个人的脚下:“天佑南王!南王千岁千千岁!”

天佑南王。

那一刻,看见乌压压地跪在自己身前的人,阴夜辰真的感受到了一种重生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活下去而屈辱装成一个痴儿的王爷了,他是南王,嘉明王朝的南王,还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帝,未来,更多的人还会跪在他的身前,那一刻,压抑在心里的那些锋芒尽数释放开来,他不再需要压抑了,也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夜色的掩护下才能活动的影魅,从此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清王竞争那个位置,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益州见自己所爱的人。

“从此以后,我不会让娘子再为我这么担心了,以后,由我来守护娘子。”益州官邸的庭中,阴夜辰看着自己怀中那个纯白如雪的容颜,如同誓言般的话语从口中溢出,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灼灼光华。

沉熏只是点头,不停地点头,眼底含着泪光,唇边泛开笑容,欢喜如同莲花盛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终于相聚了,以后,永远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思恋的痛了。

可是后来,他说的那句话,并没有实现,他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这么想,以为自己变得强大以后,就可以守护自己所爱的人,他那时候没有想到一个词:树大招风。变得强大之后,所获得的,不仅是力量,还有随之而来的危险。

而她所希企的念想,也只是念想而已,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永远,相离会有相聚的一天,而相聚之后,也总会有相离的一天。

我们留得住的,是眼前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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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8... 沉熏醒来的时候有点儿蒙,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太阳已经升起,一线阳光透过鎏金的窗纱照射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小圆点,隐约可以看到庭院里的一树红梅,有一枝刚好斜过窗台,沉熏摇了摇头,觉得很陌生,其实这个房间她已经住了好几日,是因为从来没有心思仔细看过,方才会有这样陌生的感觉。

微微摇晃的头碰到什么,沉熏侧过脸,映入眼中的一张熟睡的容颜,一时间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脸颊不由微红,不过那一点微红慢慢又随着他均匀的呼吸散去,继而嘴角浮上笑意,这么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熟睡的样子,说来惭愧,向来都是他起得比她早,每每她在在凝烟的伺候下装扮完毕时,他已经一脸神清气爽地从外面走进来,偶尔她向他似真似假的玩笑:“夫君你起得这么早,分明就是不让我有做一个尽责的好娘子的机会,人家的娘子都要伺候夫君,我家夫君从来不要娘子的伺候,还是——你嫌我手脚太重了,没有丫环的利落。”而他手抚着下颚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发觉娘子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的有自知之明。”明褒暗贬,惹得她直瞪他,最后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

现在会这样,是因为太累了吧,他向来浅眠,偶尔夜间的时候她醒来,总是看到他睁着眼睛含笑看着她,这段日子真的很累吧,所以才会这样。

沉熏嘴角的笑意忽然加深,眼底闪过一丝调皮的神色,这处院落是专门给她住的,守卫森严,是整座益州城最好的一处屋子,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如今众人都知道南王在此,更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了,而在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沉熏原本就不甚在意的礼教束缚更是淡薄了,并不着急起身,而是右手手肘支在枕畔上,干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的夫君来。

他睡得很沉,的眼底还有浅浅的暗影,像是夏日的时候一种浅灰色的蝴蝶的翼一般,又或许是因为睫毛太长的关系,投在眼底的影子,他的睫毛是真的很长,尤其是合在一起的时候,浓密而纤长,看起来有些女气的感觉,完全不同于清王的那种,清王的那种女气,是女气的柔媚,加上一双微挑的丹凤眼,总让人想起妖娆这样的词语,男子身上出现这样的词语,总让人觉得有点儿魔魅的感觉,有点儿害怕。

而在他的夫君身上,沉熏脑中浮现起一个词:可爱。只是他对于这个词仿佛没有什么好感,每次听到她说这个词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皱一皱眉头,沉熏伸出左手,指尖慢慢抚上他的眉峰,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最后停在唇瓣上,然后,顿住了。

忽然想起昨天的那个吻,是的,她喜欢他吻她的感觉,喜欢两个人气息相容属于彼此的感觉,顿了一顿,大脑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还没实行,耳根子就先红了起来,沉熏慌忙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个念头摇掉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住了,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反正他是睡着的,又没有人看见。

想到此,她忽然快速地低下头,在他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又快速地离开,然后脸颊不可抑制地红起来。

可是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托住了环上了她的腰,因为猝然不及,那只手微一用力,她便顺势趴到他的身上,到了唇边的惊呼生生被近在咫尺的一双幽蓝眼眸吓入腹中,阴夜辰眨了眨眼,唇边勾勒了一抹醉人的笑意,声音是睡醒后特有的带了点沙哑的醇厚,依稀带了点抱怨的味道:“娘子,你很不尽责。”

沉熏吓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发出声音,为了掩盖心虚,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凶巴巴的意味:“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阴夜辰眨了眨眼睛,一副纯净无害的样子。

呼!沉熏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被抓住。

阴夜辰看得她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淡淡地加了一句:“刚被一个不尽责的小偷弄醒的。”

呃?

“小偷?”沉熏做出一副讶异的样子,四下看了一下:“小偷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顿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拍掌一笑:“我知道了,夫君,你一定是做梦了。”一边又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地看着他:“夫君,这都大白天了,你还做白日梦。”

阴夜辰讶然失笑,这个小女人,不承认偷吻就算了,还挪揄他做白日梦,眼神一动,他慢慢摇了摇头:“娘子,重点不是小偷的问题,是尽不尽责的问题。”

呃?沉熏眼底浮起疑惑:“尽责?”

阴夜辰嘴角的笑意加深,忽然一个翻身压住她,唇立刻还不客气地吻上去,直把她吻得晕乎乎的时候方才放开,唇瓣移到她的耳边:“这样才是尽责。”

“哦?”沉熏大脑处在混沌的状态,加上耳旁吹拂的温热气息,更是晕没办法思考,无意识应了一声。

“照这个标准来看,娘子方才的那个是不是不尽责?”阴夜辰的声音益发的低柔了。

刚才那个?嗯,她不过碰了一下就分开了,是很不尽责,沉熏顺着他的思绪走,点了点头:“嗯,不尽责。”

阴夜辰忍住了笑意,继续道:“所以,以后娘子再次偷吻为夫的时候,一定要尽责一些知道吗?”

“嗯!”沉熏再次应声,头正欲点下,忽然间看到阴夜辰眼底某种奸计得逞的笑容,大脑突地反应过来:偷吻?还再次?

她不打自招。

冬天的清晨,寂静的庭院传来某个女子恼羞成怒的声音:“阴夜辰,你迷惑我。”

随后,响起了男子愉悦的笑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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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9... 转眼就到了冬末,沉熏看着窗外渐渐化去的积雪,不知为何有些怅然的感觉。

昔阳之战后,乌真惨败,退守昔水之北,退定之时,炸开了昔水冻结的冰层,加上连着几日的晴天,昔水解冻,恢复其作为乌真与嘉明王朝之间天险的功效,嘉明王朝的军队渡不了昔水,当然,乌真的铁骑也过不来。另一面,嘉明王朝由于连连的用兵,国库空虚,而定北雪灾本身就十分严重,如今又是兵灾,更是民不聊生,当前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所以,即使在占得上方的情况下,也只得作罢。

十二月初,十万大军两万留守昔阳,白倾天和雪澜领着其余的人马班师回朝,南王留在益州,开始真正的赈灾工作和战后的整顿重建,众所周知,因为定北突如其来的战争,原本用于赈灾的物资和款项都挪用到军需之上,所谓的赈灾,根本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昔阳一战后,‘天佑南王’的传言传到朝中,南王痴疾得治的消息也是全国尽知,是以,不管是朝堂何时地方,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定北的方向,看这位‘天佑的南王’怎样燃起无米之炊。

南王仅仅用一个词,就回应了各处探究的眼光,这个词叫做‘就地取材’。

下午。

益州官邸的议事厅。

因着晴朗的天气,灿烂的阳光,原本就采光极好的议事厅显得更加的宽敞明亮,只是厅中众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破坏了一室的氛围。

阴夜辰从容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悠然呷了一口,视线方才扫向厅中定北的各位官绅和富商,这些人,都是纪旭调查过,身家万贯,家仆上千之人,所谓的雪灾,影响的只是贫穷的老百姓,对这些人的影响只是九牛一毛,如今接到南王的请帖时,都大冬天里穿得单薄,面有菜色,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来,目的何在,即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

他们还真把他当成一个痴儿不成?

好,如他们所愿。

阴夜辰眼底浮上冰冷的神色,脸上的神情却不变半分,放下茶盏,嘴角慢慢裂开了一抹纯净无邪笑容,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天本王请各位来……”

“王爷,小的有话说。”阴夜辰的话方才起头就被人打断了,循声而去,原来是定北第一大牧场的牧场主钱满。

钱满不仅是定北第一大牧场的主人,还是定北商会的会主,昨日在接到南王的请帖之后,立刻明白了南王的意图,立刻召集了定北商会的所有人,商议了整夜,终于想出这个办法——哭穷,南王不就是想要他们捐钱吗?先表示自己没钱,看南王怎么开得了口,总不能直接抢人吧,是以,今日众人都找出自己家最次的那个仆人穿的衣服,顶着一脸的菜色(这个倒不是装的,一晚上没睡在想应对之计,脸上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赶来。

“哦?钱先生请说。”阴夜辰脸上无半点被人打断的恼意,反而十分有兴趣地看着钱满,幽蓝的眼眸,里面流动着孩子般纯净的神色,钱满一对上那双眼睛,加上那个尊称钱先生,顿时心里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仿佛欺负小孩子一样,慌忙把视线别开,清了清嗓子,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讲出来:“小人昨日接到王爷的请帖,不胜惶恐,只觉天大的荣幸降临,小人自掌管家业以来,经营不善,加上今年的雪灾严重,本来就被小人败得差不多的家业更是垂危,但是承蒙圣恩,得以见到王爷,小人只觉得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无以为报,听闻王爷是来此次负责定北的赈灾工作,小人身为定北的人,自当大力支持王爷的工作,是以,小人昨晚连夜召集了商会的人,万分艰难地筹集到五千两银子,希望能解定北的燃眉之急,等待朝廷赈灾物资的到达。”说罢,一拍掌,一小队人立刻抬着白花花的银子走进来。

定北商会的人当然不是呆子,既然他们都能收到请帖,证明这位南王早就对他们做过调查,如若是一味的哭穷,那就显得太虚伪了,着装上的哭穷就够了,点到为止,再捐上银子,表示尽到了自己的力量。

坐下左手的第二个位置,纪旭一边眼睛放光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感叹,这一招真是不错,舍小取大,在阴夜辰开口之前先用银子堵了他的嘴,加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确实让人开不了口。

不过五千两银子,远远不够,这次灾情的严重,至少需要十万两银子,当然,没有银子,有物资更好,尤其是……想到什么,纪旭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坐上,阴夜辰脸上显出惊异的表情,被惊得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各位先生真真是乐善好施,舍己为人,本王原本以为雪灾加上兵灾,定北人人损失惨重,即使还有点儿家财的人家,也舍不得出钱,本王也没曾想过各位能够出钱,看来真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不,本王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家居然就做了,捐了这么多的银子,本王先替定北的百姓谢过各位先生。”

此话一出,厅中的众人俱是一愣,疑惑地互相看了看,眼神相互交流,既然不是要他们捐钱,请他们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来喝茶吧。

阴夜辰也没有故布疑阵,直接含笑丢给疑惑的众人一个答案:“今日本王请各位先生前来,是想要各位陪我去狩猎。”

狩猎?

此言一出,厅中的众人下巴吧嗒一声掉下来,更有甚者,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在地,无不惊异地看向坐上,心里浮起一个念头:难道传闻有误,南王的痴疾还没好,不然大冬天的竟然要去狩猎?哪儿来的猎物可狩,莫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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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风雪立中霄10... 众人之中,唯有会宾楼的楼主纪旭安然在坐,脸上甚至透出无比兴奋的神色:“小人最喜欢的就是狩猎了,难得王爷有如此雅兴,如若推辞,那就真是却之不恭了。”一面看了看坐下的同仁,道:“大家也不会辜负王爷的美意对不对?”

一句话让那些原本想要推辞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无不咒骂这个会宾楼的楼主,其实纪旭来到定北时日甚短,会宾楼开设以来,虽然很受欢迎,但是根基还不稳,还达不到能够加入定北商会的标准,昨夜商会开会之时,纪旭居然不请自来,说是想要通过商会结交南王,并愿意捐献银子,看在两千两银子的份上,钱满等人答应了他的要求。

“小人自当跟随王爷鞍前马后。”

“小人不甚荣幸。”

……

既然不能推辞,一时间附和的声音响起一片。

很快,他们明白了这位南王狩猎的用意,是真的狩猎,不过这次的猎物不是动物,而是人。

几个时辰后。

云连山脚下。

阴夜辰看着山上满处悠然自在游荡的羊,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本王的运气真是不错,居然能够遇上这么多的肥羊。”一面回头看了看钱满:“钱先生的牧场离这里很远,而且方才一路上听钱先生说今年钱家牧场损失惨重,仅剩下瘦骨嶙峋的羊,所以,这些羊定然不是钱先生的对不对?”

钱满早就一头的虚汗,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南王视察他的牧场去,所以早在战争结束的时候,立刻把自家牧场的牛羊转移道云连山,这几日天气晴朗,积雪融化,所以给憋久的羊儿放放风,不曾想这个难忘竟然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当下钱满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愣在当场,其余的众人都是心下一骇,无不惊异地看向南王。

阴夜辰也不等钱满的回答,继续笑道:“既然没钱买粮来赈灾,那么打这些无主的肥羊给定北的灾民充饥,想必他们也会十分感谢本王和在座的各位。”一边回头问:“各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不敢应声,视线偷偷地看向钱满,唯有纪旭笑出声来,道:“小人当然没有意见了,只是害怕那些灾民饿久了,盼望一点稀粥救命,忽然间得到的是肥羊,脾胃反而不能承受,酿成惨剧,不如把这些羊换成救命的粮食,受惠的民众也多一些。”

钱满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翻身下马,诚恳道:“纪先生高见,如今马上就要春暖花开,这些羊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冬,马上迎来长膘的好季节,此时如若猎杀,得不偿失。”顿了一下,又诚惶诚恐道:“小人忽然想起家中祖辈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小人愿意尽数捐出,以换取这些无辜的生命。”

“哦?”阴夜辰剑眉微挑,“没想到钱先生竟是这般慈悲为怀的人,本王如若一意孤行,就显得本性残忍了。”说罢,一挥手,立刻有守卫跟上来,阴夜辰嘴角露出笑意:“既然钱先生愿意捐出家中祖辈囤积的粮食,你们就去帮帮钱先生的忙。”

看得一对守卫随着钱满走远,那个平素威风八面的定北商会的会长哪里还有半分的威风可言,就像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囚犯一般,余下的众人无不心惊胆颤,抬头偷偷看向马上那个依然笑得一脸风轻云淡,或者说是十分纯净无辜的南王,只觉得那笑容里是无限的杀机,猛然觉得自己就如同连云山上那些羊一样,是待宰的对象,而且,是在人毫无防备之时被狠狠的一刀宰下,怎能不让人心生寒意?但是又不甘心就此破财,当下都一言不发。

马背上。

阴夜辰看得众人的表现,眼底浮上寒意,脸上神情依旧,伸出指尖,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声音无限的惋惜:“看来狩猎是不成了。”顿了一下,笑出声来,道:“上天对本王还真是不错,大冬天都能遇上无主的肥羊,不知道再走下去,不会不会遇上无主的金子?”他视线连云山不远处的地方,道:“本王听说翻过云连山不远处有一座金矿,本王自小还从来没有见过金矿是什么样子,不如,大家陪同本王一起去看看?或许老天垂怜,不忍定北的灾民饿死,真让本王捡到金子也说不定。”

像是小孩子一般异想天开的一番话,却让定北商会的副会长富裕了冷汗连连,富家靠矿业起家,半年前探得连云山附近有矿脉,还是极其珍贵的金矿,金矿一向是掌握在国家的手中,是以,富家的人不敢明着开采,如今听得南王这样一番话,显然是已经掌握了金矿之所在,没有问罪,分明是开恩留有余地,或者,是想要心存拉拢之意。

不管愿不愿意,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这位南王的身上,富裕当下翻身下马,跪地道:“王爷慈悲为怀,时刻不忘我定北的灾民,小人感动之余,愧疚不已,王爷千金之躯,又刚经历昔阳之战,实在不宜劳累过度,再说如今天色已晚,翻越云连山定然已经黑了,小人不才,但求为王爷解半分的劳累。”顿了一下,又道:“小人愿意捐出祖辈积攒下来的家财,只求能够助王爷一臂之力。”

众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看得定北商会的会长副会长都被宰了,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当下立刻纷纷表示愿意倾家荡产,只求能够为同心协力帮助南王完成赈灾的任务。

很快,第二日,益州官邸立刻堆满了各种物资和捐献所得的银两,赈灾工作也立刻有条不紊地在各地开展起来,所有的富商惊异地发现,清点物资和银两数目,主持赈灾具体工作的人,正是那日那个说想要结交南王的纪旭,当然,到了此时,如果还看不出纪旭是南王的耳目,那就真的是白痴了。

而阴夜辰,只是走到沉熏的身边,双手环住她,指着窗外几乎化尽的积雪:“娘子,春天就要到了,我们该回家了。”

沉熏盈盈的回过头,温婉一笑:“恩,回家,回到家里,花园里的花定然已经开了。”

千里之外的清王府,阴夜冥看着窗外树上萌生的一抹绿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万物争春的季节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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