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意外

这一切,牟星云自然不知道。

这天,牟星云吃过晚饭就去学校办公楼收检自己的私人物品。从去年开始,他有接近一年的时间,课余在这里度过,帮助学校整理各种档案,撰写文字材料,甚至去市里和省里跑一些签章,协调处理各种杂务。他不但清楚这栋大楼的各个办公室住着哪位领导,负责什么事情,更熟悉了省市教委甚至发改委、财政厅等相关职能部门。在这栋大楼里,曾留下了他多少欢言笑语,留下他多少匆匆跑动的脚步。他曾经幻想,自己很快将成为这大楼的一员,甚至拥有某个办公室,站在窗前,放眼凝望前方的江水和对岸的山峦。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翻来捡去,发现也没有多少东西是自己的,而且拿了这些回去,带给自己的只有触物伤感。不如就让它们躺在这里,任由后来人处置吧。

牟星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大楼回到宿舍的,尽管是晚上,尽管他低着头,可是他依然感觉得到,四面八方都有射来的眼光,他们一定在嘲笑他:你们看,这个人跳得那么高,把领导“服务”得那么好,还不是这么个结果?嗯,自己也不想想,一个农村娃,能折腾出什么呢,篮球打得好,考试考得好,活动搞得好,得过几次奖,身价就涨了吗?大学又不是中学,靠的又不是成绩,更何况分配工作了。唉,也不怪他,谁让他靠了个不值得靠的董副校长呢?要是董副校长不出事,或许要升任校长呢,那牟星云留校就没什么问题了,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呢。转过学校办公大楼,走过图书馆,再往右后面,爬上三层石阶,就是宿舍。

走过第一层石阶,牟星云停了下来,看到最顶上那栋楼第三层靠石阶的宿舍亮着灯,他停了下来,他不想回到宿舍,他害怕宿舍有同学看到他颓丧的样子。以前,他也经常很晚才回到宿舍,那时,无论在石阶上还是宿舍里,遇到的同学都会露出羡慕的神情,有的还热情地打招呼,同宿舍还没睡下的同学,更是热情。可是现在不同了,同年级的同学们,大多回家了,几个留下来的,即便路上遇到他,也不怎么招呼。他理解他们。他们不是冷落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是啊,当得知董副校长出事的那天,同宿舍的同学就担心他会受到牵连,当他不能留校的消息确认后,大家更是愤愤不平。领导出事,管学生什么事情呢,彼此又不是共谋。

停了不到一分钟,他回转身,沿着来路回到学校办公大楼前,然后沿着大楼左边的小路,走过去,那边是操场。此刻,操场上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远处的路灯,淡淡地把余光撒在空旷的操场上。走过操场,是阶梯教室,在那里,牟星云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第三排靠右第四个位置,一直是他的。见门没有关闭,他走了进去。坐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伏在课桌上,准备瞌睡下,没想到,头刚接触到胳臂,泪水便迸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四年来,从一个傻头傻脑的山里娃,变成了众星捧月的明星大学生、省级优秀大学生干部,完了,还是要回到那云雾缭绕的大山去。他也不是看不起那山那水,他是对自己四年来的这份努力,持着一种别样的期待,当这份期盼即将变成现实的时刻,却像捧在手里的冰块突然遭遇烈日——化了。那种怅然若失,那种一脚踏空的惊悚,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又怎么感受得出?。

何况,由此一来,他和心上人的距离就更远了,那份情感就根本无以期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给他洗脸,然后又在给他打扇,不对,是在给他擦眼泪。

“妈!”他双手抓住对方,醒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抓着一个人,依稀的灯光中,他看到那人是曾春丽。

“我跟着你很久了,你从石阶返回的时候。我本来是去那里等你的,没想到你到了石阶却又——”

也许因为夜深人静,也许因为情绪所致,牟星云没有推辞,任由曾春丽擦干他的泪水,任由她坐到自己身边,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唉,此时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靠在谁的肩膀上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

“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曾春丽第一次大胆地说出了“喜欢”两个字,“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就是到乡镇学校教书嘛。你分到哪里,我明年毕业后就去哪里。”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你这么优秀,总会有出头的日子的。唉,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眼光,她总是那么毫无理由的精准。

“去乡镇学校当老师,好!”牟星云兀地站了起来,“听说我们大学的好多老师,最早也是在乡镇当中学老师呢。”

“嗯。”

“走,我们喝酒去。”

哪一个男人愿意在女人面前示弱, 并哭哭啼啼呢,何况在仰慕你的女性面前?何况牟星云这么要强的男人?

学校大门外,一家挨一家,不是小餐馆就是小宾馆,主顾基本是大门内的学生。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小餐馆,喝了起来。不知道喝了什么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开始,牟星云看到曾春丽的脸色有些担忧有些犹豫有些心疼,后来,他看到曾春丽有些脸红有些哥们气,还拍他的肩膀和大腿,喊他“哥们”,他也回喊她“兄弟”。

好像,是餐馆的老板要关门了,半哄半劝地把他们撵了出来。两个人搀扶着,好像没找到校门,好像是保安不让他们进去。

然后,他们面前有了一张很大的床,一个趔趄,他躺下了。

牟星云做了一个梦,居然梦到了杨亚楠。他们背着小书包,在春花烂漫的长着黄桷树的山坡上,追来追去。到处都是黄的菜花、红的杏花、白的李花,她穿着红色的裙子、白色的衬衣,一边欢快地跑一边咯咯地笑。他明明一把抓住了她,可手里什么也没有。最后,她躲到了黄桷树背后,他一把抓住她,拉了过来。这下没跑掉。可是她,她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书包没有了,红裙子没有了,白衬衣也没有,她身上什么都没穿。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像人形的棉花,又仿佛天上的云像人形。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照在她身上,他看到她耳廓上的细若发丝的毛细血管,却看不到其他地方。他伸出手去,没抓到她,却抓到绵绵的东西,仿佛是水中的青苔,棉絮状的,连绵不断地抓扯着。

然后,他浑身哆嗦起来,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睁开眼睛。

他欠起身来,发现自己睡在宾馆的房间里,床边的沙发上,和衣睡着曾春丽。她身边的窗帘,飘忽着,犹如春风拂动的柳枝。

这下他彻底醒了,细细回忆,昨晚好像也没做出格的事情,他赶紧穿好衣服,叫醒曾春丽,回学校去了。

眼看着,6月都快完了,牟星云还没有收到派遣书,而同年级的其他同学,都先后收到了,最好的是分到市区一些**部门,以及好的企业,差的分到乡镇中学。

6月25日上午,正在家里睡懒觉的牟星云,突然被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马文龙、孔德志站在床前。

“你们,来了啊?”牟星云又倒了下去。

“我们来了,当然不能帮你醒瞌睡,你去院子里看看,保证精神抖擞。”俩人说着,把牟星云架着,拉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牟星云,还没跨出堂屋的大门,就怔住了:杨亚楠打着伞,站在院子里呢。

“我来镇里办点事情,顺便看看老屋。”杨亚楠信口说完,自己也觉得撒的谎不够圆泛,脸红了。

“亚楠啊,快进来坐啊,外面那么大的太阳。”牟星云他妈陈贵珍从里屋出来,端着一盆水,让客人洗手洗脸。

杨亚楠走进来,牟星云他妈连忙接过伞,放到一边。

“大娘,我就是来看你的。我知道星云遇到困难了,可是我也没办法。”说着,竟然哭出声来。

“亚楠好闺女,难为你了。”陈贵珍转身回里屋去了。

“不用她这样,我牟家又不是乞丐,我去求他啥子嘛。”里面传来牟清泉的吼声,“大不了就回来乡里教书嘛,有啥子?狮子山就不活人了迈?”

“好了好了,没说要你求哪个。”陈贵珍压制着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叔叔,亚楠真的是一番好心。”马文龙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孔德志。

真正尴尬的,倒是杨亚楠了。她想转身离去,又觉得不礼貌,就硬着头皮,走进里屋:“叔叔孃孃,对不起,惹你们生气了。我真的没有其他任何意思,我真心希望星云好,希望能够帮到他,哪怕一点点。我也相信,即使星云今年被分到乡镇中学,凭着他的能力,要不了多久,就会翻身。我相信他,也是相信我自己。”

说完,杨亚楠强忍泪水,转身走了。留下一屋人,在那里尴尬着。

时间在烈日焦灼中,来到了7月3号。

这天, 牟星云从县人事局得到消息:他被分配到了共青团三汇市委!

而秦川也放弃了报送读研的机会,毕业离校进了省人事厅。

一直到牟星云和杨亚楠的关系明确化、紧密化后,黄云霞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牟星云的分配问题上“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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