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在当日就搬回冷宫居住, 亦是这一次,她方才仔细地看清这离锦皇城的冷宫到底是何模样。一路上望去,虽是同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皆是杂草丛生的场景, 却是在走到她的院子时, 干净清爽许多。想来, 是有人刻意事先打扫干净的吧!
夜幕降临之际, 霁月早早便将一众宫女遣出,推脱困乏了,便独自一人守在桌前, 这一夜,只愿别太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月光偷偷爬上窗户, 霁月已然单手支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一道白影裹着轻风悄无声息的掠过窗户,稳稳地落进屋内。
风乍寒, 霁月不禁皱眉,直至一件单衣披在肩上方才幽幽醒转。
“青阳哥哥……”霁月低低呢喃,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一袭素白衣裳的男子依是那般素裳墨发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有任何束缚,只是固执的披在身后, 附上那般清冷苍白的面颊, 似是鬼魅在深夜间飘摇。
青阳闻言, 倒也未发一言, 只是伸手将她额前垂落的碎发拢到而后。霁月仰起脸对上青阳漆黑如夜的眸子, 忽的问道:“青阳哥哥,你也是这样打扮管理玲珑芳的么?”
青阳一滞, 哪料她一开口便是如此无厘头的问话。“有那老鸨看着就行了,哪里用的着我,若是平日出门,只要玉冠束发,再戴一张面皮不就好了。”青阳温柔的看着她,说罢,便冲她宠溺的笑笑,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
霁月埋着头,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之际,青阳已然无谓的扬起唇角笑道:“霁儿,你可是有话要问我?”
霁月一滞,她在青阳哥哥面前,总是没有自觉遮掩情绪。
她薄唇微抿,瞳眸一闪而逝的幽怨,到底是清浅道:“我想……青阳哥哥,步轻尘的伤势如何了?”
只怕你要问的却是另一人吧!
青阳心中明晓,却依是揽了霁月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霁儿放心,步轻尘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那剑上的毒性想来已经被绿儿解了。”
“可他终归是因为我受的伤。”霁月低低呢喃,青阳知她无意说起,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只试探着小心翼翼说道:“霁儿,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
“呃?”霁月猛地抬起头,头顶磕着青阳的下巴,不禁痛呼出声,却依是慌忙间挣脱了青阳的怀抱,急急道:“什么事?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良久,青阳方才握住她的手指,万分疼惜道:“霁儿……你……”他还未曾说,她已是如此光景,若是当真开口,不知又是该如何?
霁月凝见青阳满眼的疼惜和不知所措,这才低下头发现她竟是紧紧抓住了青阳哥哥的衣衫。心内不禁苦笑起来,她竟已经将他看得如此重了么?
“青阳哥哥,你说便是,我一定受得起。”霁月微微阖眼,敛眸掩住胸中澎湃激涌。
受得起?
青阳心口一痛,若是受得起,又怎会如此慌张?
“是绿儿。”青阳微微叹一口气,“那日你吃的雪玉糕,是经由绿儿之手。那雪玉糕中掺了些其他的东西。”
“我知道。”心口忽的就松了些,不似先前那般紧张,只是那不祥的预感依旧存在,要她忽略不得。“偌大的王府知道我会武功的只有那么几人,只是不知……”霁月微顿,复又苦笑道:“不知他是否知情?”
青阳哥哥未曾说明,她又怎可能不知道?
雪玉糕中所掺之物定是合欢散之类,有关那夜她虽是记忆全无,然那浑身的酸痛感却是清澈分明。更何况,谁会有兴趣拥抱一具毫无知觉的身体,她定是有着回应的。
“这……”青阳一滞,本着私心想说南宫苍罹定是知道的。可是,心内又无比清楚,他虽不甚了解那个男人,但也知道南宫苍罹亦是光明磊落之人,断然不会做如此苟且之事。
只是,不过短短一瞬犹疑的时间,霁月已然仓皇绝望的截口,黯然道:“不不!是我忘记了,是我忘记了……”
青阳不知所谓,只诧异的望向霁月。只见她施施然站起身,手掌撑在桌面上,这才顾自走到窗前,凝着那片空寂的夜色,幽幽道:“青阳哥哥不是说过么?这世上鲜有事能够瞒过他的眼,此事,想来他也是知情的吧!即便最初不知道,事后也是会知道的吧!”如今,她只能欺骗自己,这些事南宫苍罹事先并不知情,他也是同她一样,事后方才知道。这些事,并不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是霁儿,七星连珠天命归。他对那七人信任有加,怎会轻易怀疑?更何况,他或许还不曾知道你受了这些苦。
青阳心中思虑万千,终究是没有开口提及一分。尚有许多事,他的霁儿深陷其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不想,霁月已然冲他开口道:“青阳哥哥,算日子我来这里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洛连城是不是就快生了?”
青阳闻言一顿,终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末了,只是顾自垂下头,未发一言。霁月望见此般情形,自然心中了然。只苦笑道:“她生了一个男孩是么?”
“霁儿……”青阳重重的叹息一声,你又何必如此?
整个锦王府皆是沉浸在王爷有后的巨大喜讯之中,自然是想不起还曾有一个叫做霁月的女子。她原本就被人遗忘,被人唾弃,如今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或许,会有许多人偷笑呢!
“霁儿……”青阳紧紧地拥了怀中女子,心中企盼,忽然间不知道怎么来说出口。
霁儿,我该如何同你开口,不要再声声唤我“青阳哥哥”,只是“青阳”不好吗?
“霁儿!”
“嗯?”
“若你何时想走,都可以。”青阳锁住怀中女子绝美的容颜,冰霜似的面颊温和婉转道:“你一直都知道,只要将凤凰令或是朱砂交与他,这天下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变数。霁儿,若是你想走,随时都可以。别太难为自己,好吗?”
“嗯。”霁月窝在青阳的怀里,轻轻点头。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终究是隐忍,未曾坠落。
“青阳哥哥。”霁月忽的轻声唤道。
青阳微微低头,凝向霁月的双眸。
霁月坐起身,倾身向前凑近青阳哥哥的耳侧,低呢喃几句。
青阳闻言微怔,末了,只是在心间留下一记苦笑,便应了声“好!”
不多时,青阳便飞身掠出,似是来时那般无影无踪,转瞬即逝的光影。
霁月怔怔的凝着青阳哥哥消失的地方,凄苦一笑,心知绝望非常,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就让她最后一次放肆无忌一回,自此以后,她甘愿遁去,不再留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