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止说罢突然转头,捏一个诀往房门处丢过去,就见一男一女自门外跌了进来,身后还站着个银发青年。
望着跌进来的紫月和崇冥,凤止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你们听墙角倒是听得挺欢畅的嘛。”
跌进来的女子尴尬地直起身子,作茫然状:“咦,这不是我的房间啊。”在身畔男子后背上重重一拍,“崇冥,你这路是怎么带的?”
崇冥没反应过来:“啊?”接受到紫月的眼色,立刻配合道,“哦!是老子搞错了,都怪两个房间挨得太近了,老子没注意就……”
凤止道:“本君若记得不错,紫月的房间应该在走廊的另一端。挨得很近吗?”
紫月蹙眉数落崇冥:“我就说嘛,这路越走越不对,你看,走错了吧。”一手拽住崇冥,一手捞住白泽,堆笑道,“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
两个男人却没有动,紫月压低声音:“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在她看来,凤止虽然笑若春风,可是这位尊神的心思深沉与他的好友明玦比起来,只怕是各占春秋,至于他身畔的白衣少女,脸色早就有些不大好看。
崇冥却挣开她的手,径自走到床上的二位尊神面前,神情少有的严肃正经:“帝君,臣是个粗人,话可能说得不中听,可有些话还是要讲,不论帝君与凤止上神有何私情,毕竟与天族的婚事在即,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若是传出去了,墨珩上神的颜面怎么好看?”
紫月想拦他,可他语速极快,很快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说了,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再看床上的二位,一个仍旧维持着淡然的风度,脸上的笑意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另一个则凝眉思索,小脸皱成一团。
凤止含笑问道:“所以,崇冥将军的意思是?”
上一刻还很严肃的威武将军,下一刻却换上殷勤的表情:“小神的意思是,干脆上神带帝君私奔吧。掐指算一算,最近这三日,正是私奔的好时机啊。”又搓着手道,“实不相瞒,小神的府邸在人界与崆峒的交界,那里人迹罕至,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十分适合落难鸳鸯避难……”
紫月的身子晃了晃。这位将军,您要不要这么不按常理发言?
床上的少女果然抬手揉起了额角,她大概是对自己的部下绝望了吧。
不等她开口,就有一个声音道:“不可以。”
紫月望着说话的白泽,欣慰地想,这里总算还有一尊正常的神。却听他道:“将军的府邸在荒漠戈壁,食粮紧缺,不好。”
紫月扯了扯嘴角,这位奇珍异兽,你的脑回路果然也很清新脱俗呢。
凤止笑容满面:“崇明将军的好意本君心领,日后若有机会,自当带阿朱前往将军府邸拜访。对了,尚不知将军从何处得知阿朱有难,缘何这么巧赶来相助?”
崇冥按住腰间的刀柄,眸色沉了沉,道:“小神数日前接到墨珩上神谕旨,自帝君踏入人界的当日起,就率部下暗中保护,只是小神的行动却被某个神秘势力扰乱……”说到此处,眼睛里竟泛起泪花,同他粗犷的形象极度不相称。
“让帝君陷入危险之中,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臣实在是太没用了……”说着就老泪纵横,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之后,一脸视死如归,“帝君,臣无颜再见崆峒父老,看来只有切腹谢罪一条路了!”
说着竟然当真抽出了刀来,就要往自己身上捅。
紫月愣住,此人说抽刀就抽刀,当真让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千钧一发之际,听到沉朱开口:“且慢。”
为她这两个字,崇冥双目放光:“帝君果然不舍得臣死!”
沉朱慢条斯理地理了一下衣袖,温吞吞道:“哦,本神是怕你弄脏了地板。”
紫月默了。
沉朱暗叹,这样的戏码从前每隔个三两日就要上演一次,她都懒得陪他玩儿了。
崇冥一脸生无可恋地转身:“儿大不由爷,帝君长大了,也是臣默默消失的时候了……” wωw• тт kán• ¢ O
紫月目送着他消失在门外,将脸转向沉朱。
少女一脸淡然地转向身畔书生模样的青年:“我肚子饿了,是不是该开饭了?”
书生道:“阿朱想吃什么?本君亲自下厨。”
少女道:“红烧排骨。”
白泽道:“青花鱼。”
紫月道:“白泽,没人问你的意见。”转过脸正经道,“鱼香肉丝。”
在吃饭的问题上,四人一拍即合。
于是,凤止起身去厨房做饭,白泽一言不发地跟出了房门,紫月惦记东方阙,就趁还未开饭出门寻郎,房间里只剩下沉朱以后,她思索片刻,决定再睡一觉。
如今落脚的这处宅院,是当地一户人家的私宅,户主因为升迁举家搬往京城,就只留下一个老仆看院子,于这处偏院外结一层仙障,也不怕有凡人会来打扰。偏院中有处菜园,虽然已多年无人打理,却也生机勃勃。
凤止交待那些闲着无事的神将买肉回来,自己则闲闲步入菜园。
众神将无不惊讶得合不拢嘴。
因为他们委实没有想到,凤止上神竟会如此充满生活气息。传说中的凤皇虽然也很平易近人,可他再平易近人也是来自上古的尊神,上古的尊神大部分都已作古,唯有凤止和墨珩可供世人高高瞻仰。
他们虽是崆峒神将,却都是些底层的小神,自然没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墨珩上神,只有少数人远远的见过,据他们所言,不过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来自远古的风仪,已足以使人心甘情愿地折服。
故而,众神将无不觉得,如今在菜园子摘菜的男子,与他们想象中的凤皇……略有些不大一样。
尤其是看到他不顾泥泞蹲下去拔萝卜的时候,他们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内心是纠结的,您老人家捏个仙诀就能搞定的事,为什么非要亲自动手?纠结了一会儿,豁然开朗——约莫这就是上神的境界。
亲手拔的萝卜,一定比较香。
感慨完毕,就按照吩咐去集市买肉了。
白泽立在菜园的篱笆墙边上,静静看着男子拔完萝卜起身,衣角上还沾了些泥土。若不是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悠远气息,白泽甚至一时忘了他的身份,误把他当做一个白净清秀的人类书生。
他立在丝瓜架子下,头发被清风吹动,对他说道:“白泽,你不必寸步不离地跟着本君,本君虽然听懂了崇冥将军的暗示,却无意接受他的好意。”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消失,代之以轻微的叹息,“本君是很想带她走,可是也要她愿意。”又淡淡问他,“此番你历上神之劫,墨珩出了不少力吧。”
白泽面上虽然没有表情,瞳孔却微微放大,恢复如常后,道:“你都知道了。”
凤止轻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胆敢蹚这个浑水。”
那可是上古的神劫,就连天帝当年都不敢引下——据说帝尚当年原想冒险一试,旁敲侧击地问墨珩的意见,却未获得他任何指点,在最后的关头,帝尚选择放弃此劫,所以,直到今日,他的神格都还未能与墨珩和凤止平级。
如今,墨珩助白泽渡劫,是公然把天帝的面子放在了一边,天帝得知后的震怒可想而知。
白泽道:“吾也未曾想到,墨珩竟会助吾渡劫,他自身已是强弩之末,此举几乎耗尽了所有神力。”评价道,“何等鲁莽。”他总算知道,那丫头的鲁莽是从何而来了。
凤止眸光深敛:“他有事托付你,自然不会让你死了。”
白泽开口,神色平静:“是,他将沉朱托付给了吾。”
凤止道:“所以你才会对阿朱立誓效忠吗。”
“吾承了墨珩的人情,岂有不还之理。”
“仅此而已吗?”
白泽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凤皇,吾与你不同,吾的行动只为道理,绝不会关乎私情。”
他说罢,就抬脚离开。
凤止兀自立在原处,任微风拂过他的发梢,阳光下,他轻轻吐出一句:“道理啊……”
适时,唤作崇冥的将军正抱臂靠在一侧的墙上,动了动唇角,络腮胡子之下,隐约可看出英俊的容貌,他将口中刁的那根狗尾草吐出,恶狠狠地吩咐与自己一起听墙角的下属:“方才听到的,不许说漏嘴,尤其是在帝君面前,听到了吗。”
属下连连点头,道:“是。”又忍不住问他,“将军打算把墨珩上神的旨意压多久?”
他瞪了问话者一眼:“老子不都说了吗,这三日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其旁的,三日以后再说!”
属下忙道:“遵命。”
“都围在老子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看看帝君有什么吩咐,或者去帮凤止上神打打下手,一个个的,也没个眼力见儿……”
将属下骂走,男子的神色缓缓沉寂下来,自己能为帝君做的,也就只是争取三天吗。
还真是个无用的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