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没打算瞒我,是不是?”
筵席散去后,沁霜大人才又挑起这个话题,这时候我们一行人正由肖越带去早已准备好的住所,这一路月明星稀,少有行人,大人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一直走在前方的肖越微侧了下身,手中的风灯晃了晃,让他的表情全然隐没在暗影之中,看不分明。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让肖淮跟着我。”
沁霜大人回头看了我身边的男人一眼,又转了回去,我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扫过来时,身边那位冷面白衣人的肩绷了绷。
另一边的侍卫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嘴,只是那双眼睛还闪啊闪的时不时飘过来一下,接着就挨了一记剑柄。
“我以为萧家人几百年前就被皇族灭门了,如今你自陈身份,又是为何?”大人微眯了眼,依旧不紧不慢的询问。
肖越脚步微停,却只是小声提醒:“大人,前面有台阶。”
此后一路无话,只是走路的人各怀心思。
萧家人……我万万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遇见一个活的萧家人,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家族早已经湮没在历史跟传奇之中,成为了一个符号,跟他们联系在一起的都是些冷血的残忍的精妙绝伦的暗杀,还有那位曾经权倾天下的萧后。
这时候萧家人突然出现在大人的面前,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呢?
是凤凰择良木?
还是暗藏祸心?
覃怀的建筑多有些年岁,全是一色的青砖大宅,在夜色里隐隐透着萧瑟,枯藤缠满了高墙,偶尔有寒鸦起落,又抖下几片叶子,沙沙落到地上。
不知哪里突然扑来一只乌鸦,直直落在我头上,我一惊,兀的脚下一空,人就失去了平衡,再下意识往身边一拉,不料正好握住一个人的手,紧接着右臂骤痛,整个人生生被那只手拽回了原位,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肌肉一定拉伤了……
彼时我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这么大人了,走路也会摔!你还有没有脑子啊!”身体的痛楚我可以忍,可是这不得不面对的不厌其烦的碎碎念我忍无可忍,尤其说话人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表情。
我不明白随行的医护人员去哪里了,为什么偏偏是侍卫长来给我上药啊……嘶,这家伙手真重!
为了避免因为长期处于噪音环境造成神经衰弱,我决心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拉伤的右手上,试图达到忘我的境界,倒也颇有成效,渐渐的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就淡了,小了,最后归于沉寂。
“喂!好了!”侍卫长上要结束,也不知哪来的脾气,将我的手狠狠一甩,起身就去收药箱,复又瞪了我一眼。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我小心翼翼护着手臂,愤然想着,忽然想起件事情,连忙问道:“大人还在跟肖越密谈?”
侍卫长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依旧埋头收拾东西。
“你不在一边护卫,来我这干什么!”我一听,急了,这个男人知道什么叫责任吗?收个药箱还要那么长时间啊?
这地方四处都透着蹊跷,再联想一下肖县长的身份,万一做出点事情……
越想越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我刚要往门外走,这边左手就被人用力拽住。
“你干嘛去?”侍卫长脸上难得没有调侃的神色,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不放心……”
“那边有一大队人护卫着你还不放心?”
“你一个侍卫长都可以擅离职守,其他人怎么看?”
左臂骤然一痛,我轻喊了一声,这才得以从某人的手中解脱出来,随即逮了个空,夺门飞奔。
我们下榻在一个年代久远老宅子里面,一进来大人就听从了肖越的提议跟他进了一间房里细谈,不让任何人靠近,我觉得不妥,可是大人却答应了下来,还以要我静养为由,将我遣开。
半路上却遇上了一个人,抱剑,束发,一身白衣在月色下特别的皎洁醒目,这人生的很漂亮,只可惜眉眼都是冷的。
正是肖淮。
“你不能过去。”他见我过来,起先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我要从他身边绕过是方横剑拦住我的去路。
我稍稍吸了口气,很不喜欢他冷冰冰的语气,抬手想格开他的剑,结果用力再用力,横在我前方的剑依旧纹丝不动。
“你凭什么……”我忍住怒意,换了个口气:“大人他们还没谈完?”
肖淮眼皮都不抬一下,那神情在我看来就是傲慢加藐视,虽然赏心悦目,看着就是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姑娘,有些东西是勉强不来的,你再这般强撑下去,会折寿。”
他开口就是这一大段无关紧要的话。
“你什么意思?”我全然懵住,下意识问道。
手腕一凉,我低头,看见几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了上面,有节奏的轻轻震动,似在把脉。肖淮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像一张白纸一样,无论我怎么看,都是空的,感觉他想着什么,又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摸着我的手腕在走神。
“你自小体弱多病?”
我点头,小时候有哮喘,七七八八的病一身,成天躺在床上出不了门。
“练出现在这幅活蹦乱跳的身体吃了不少苦吧?”
那是自然。
我一直坚信,病弱的身体跟脆弱的意志一般,需要经历磨练才可能变强。所以,为了跟姐姐比肩,我一直坚持日以继夜的锻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眼看着面色渐渐红润,身体渐渐强壮,病痛也渐渐远离,如今的裕谨,再也看不出当年那副苍白如纸的黄毛丫头的轮廓了。
这一直是我颇自豪的一件事情。
“傻瓜!”结果却换了这么两个字。
“你逆天而行,不顺应自然循序渐进,反而强行锻炼,早就透支了后半生的活力,活不长了!现在好好回家疗养个数余年可能还能补救……”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就听见了拳头打在某件事物上发出的钝响。
居然是侍卫长,一拳打在了肖淮的左脸颊上。
“你这个乌鸦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侍卫长狠狠骂道,然后转过身看我:“你没事吧?”
我下意识摇头,似乎看见肖淮连挨打都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心狠狠抽了一下。
心思瞬间百转,我朝侍卫长摆了摆手,看着因在暗影之中的白衣男子,笑道:“与其一生平淡,不如换得短暂的绚烂跟耀目,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傻瓜!”我真的怀疑肖淮家教太好,只会这一句骂人的话,怎么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句呢?不过这次的表情换上了跟侍卫长一模一样的恨铁不成钢。
当然,这表情维持时间很短,我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冷冰冰的表情,硬的像太行山上的石头。
肖淮朝侍卫长方向走了几步,两人面对面,几乎就要鼻尖相贴了。
“莽夫,我跟你的帐还没算清,这里又来惹我!”
侍卫长不甘示弱,哼了一声:“现在清算还来得及,怎么算,我奉陪!”
两个男人就在我面前对峙,过了大约三分钟,两人似乎透过眼神电波达成了某种默契,各自向后退了几步,摆开了架势,一人举枪,一人拔剑。
额……难道要在这,在我面前决斗?
□□对决冷兵器,不靠谱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