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在官道上,寒风冷冽,浮雪四溅。当先的马上伏着一个女子,似乎还不满意此时的速度,手里的鞭子变本加厉的抽着。
终于,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再也不肯往前一步,一点点白沫从马嘴里涌了出来。
“迟迟,歇一下吧!天色也不早了。”落在后面的男子这时候赶了上来,抬起衣袖抹了把额上的汗,侧头提议。
双洛用力摇了摇头,眼睛恨恨看着前方,露出焦急的表情:“再不赶路,就来不及了……”她有必须赶在今天以前赶到太原的理由,说出来却没人相信。
祁慎却下了马,走到她的马前,轻轻拍拍马脖子,表情怜悯:“你看它都累成这样了。”
“现在离太原还有大概半天的路,明早出发的话,中午就可以到,如果此刻赶去,到那里城门也关了,你难道想在野地里睡一宿?”
“有何不可?”
“遇上狼群我可先跑的!”
“总之今天必须到!”双洛狠狠踢了自己马一脚,可是马儿依旧无动于衷,她也知道不该将气撒在马身上,可是……太原马上就要被攻下了,她赶不到了!赶不到,意味着关于子修的唯一线索就此断了。
“放心,太原城没那么容易被攻陷的!”祁慎一边安慰道一边欺近双洛背后,趁她不注意,一抬手便点了她的睡穴。
女孩身子歪了歪,直直倒下,正好被他接住,扛在肩上。
不听话的女人就要敲晕她,这是祁慎一贯的作风。
其实人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的,祁慎只是按照以往的情况进行推断得出太原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却并不知道此时带兵攻城的人,是自己那个冷血无情狡猾多端的弟弟。
这一念之差,全盘皆乱。
一夕之间,太原易主。
在场的所有人先是身子一僵,然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拔出自己的兵器,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寒光四射,到处都是刀刃的反光,映在了晋王猪肝色的脸上。
程晗,或者说是祁永冷冷一笑,小心将自己的身体贴近晋王,他壮硕的身躯正好成为最好的挡箭牌。
“你这个混蛋!”负责晋王安全的王副将此刻的脸色跟自己的上司形成了鲜明对比,青白的像是太原城墙上的积雪,只见他狠狠咒骂道,身子微弓,将手伸进怀中:“你是北穆人?”
“我就姑且自我介绍一下吧!在下祁永,不过北穆人喜欢叫我裕礼,忘了说了……裕昊是我父亲……”
“你是那个永亲王!”已经有人脱口而出,声音变调,可见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怎么样的一种恐怖。
“正是,说起来我自己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特意准备了那么多,结果你们连我的身份都不验证一下就直接让我见了主帅,还真是大意啊!”传说中的永亲王拿匕首拍了拍晋王的脖子,唇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意。“早知道太原城是这番光景,我大可以直接出兵对阵,才不会用这番诡计!”
如果李总兵在城中,绝对不会这样!在场的所有人懊恼的想道。
“那么阁下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王副将突然开口。
祁永此刻唇角微扬,一副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也捉不到我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始终保持着冷静跟决断,一直看着王副将,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发出一声兴致勃然的轻叹:“不错的家伙啊……”
王副将手里握着一把镶金的木制□□,黝黑的枪管直直对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声音有些抖:“想让晋王殿下做人质?你想错了!”
说到这,他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我们大周朝的臣子跟你们北穆蛮夷不同,大义名誉重于生命,殿下一定愿意舍身成仁,是不会受你挟制!”
晋王的脸色骤然死白,干瞪着眼睛嘟囔了半天也没法挤出几个字,他不想死,可是如果这时候开口要求部下救他,朝廷那边是不会放过他的。他陷入一种奇妙的境地,进退两难,若是别人,大概早就干脆赴死了。
可惜晋王殿下对生有着强大的执着。
“王副将……”他哀哀唤道。
祁永冷笑:“晋王殿下,看来你平日太过高风亮节,部下们对你的评价过高了啊!”
他猛地将身子一转,晋王的大肚子就完全暴露在了枪口下,而祁永自己则安然躲在了他背后。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祁永突然开口:“这把□□只能射一枚弹药,如果不幸打中晋王……王副将不考虑一下?”
王副将的脸狠狠抽动了一下,手指紧扣在扳机上。
“即使你有晋王在手又如何?你根本没办法控制这么大一座城池,太原城几百年的重镇,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
“消息已经送了出去,我们的兵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祁永安静的听他说完,只是眨了眨眼,目光冷锐,淡淡说道:“我一直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老鼠不能钻的洞,太原城也不例外。”
他将目光稍稍转到窗外的一角,露出冷酷的笑:“你看,那是什么?”
所有的人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沮丧,王副将垂下头,将表情掩在了暗影之中,许久才抬头看向祁永跟晋王:“你早就混了内应进来?”
军火库跟粮仓,全都陷入一片火海,时不时传来雷鸣般的爆炸声,腾起浓烟。从这里看去,夜色之中的太原城大半都在浓烟之中。
祁永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的部下已经把守住了这座城的一切要道跟传信通道,你们送消息的人都已经被截了下来,至少今晚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好……”王副将抖着手移开□□,看了晋王一眼,面露悲戚:“殿下,恕臣鲁莽,没法陪你做亡国奴了。”
砰的一声,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头颅,露出拳头大血肉模糊的洞。
晋王整个人都怔住,呆呆看着地上的尸体,一时无话,他的脸上甚至溅到了部下的几滴血。
祁永撇撇嘴,环顾四周,寒声问道:“各位呢?”
一刻钟后,三人自尽,其余人投降,祁永觉得这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其实有些时候历史的转折往往就是一念之差,如果不是王副将过多沉浸在殉国的悲壮情绪之中的话,一枪打死晋王后,以当时在场的人数,一拥而上,祁永不一定能够成功。可惜他一瞬间却选择了的自杀,导致其余的人没法齐心合力,有人即使想全力一击也担心身后会被其他有异心的人放冷刀。
看来还是对大周期望过高了,祁永这般想着,将善后的工作交给同来的自己的手下,独自一人踱到了城墙上,俯视着下方的城池。
战斗,通讯,补给,医疗,整备,管制,后勤,太原城的布局在军事上堪称完美,然而这样的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即将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占据。
暗夜之中,北穆人的势力正在悄然扩散,此时,很多士兵还在睡梦之中恍然未觉。
沉寂的街道里有一匹马在疾驰,清脆的马蹄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像是急鼓一般撩拨着人的神经。
有人露出艳丽的笑容,静静拉弓,瞄准,墨色的羽箭破空而出,马上的骑手闷哼一声,坠地,他的坐骑却浑然未觉,依旧向前冲出老远。
白衣少年收弓,转身看着身后的灰袍男子,笑问:“如何?”
“主人箭法高绝!”灰袍男子称赞道。
少年却皱了皱眉,轻轻侧过身,伸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摆弄了一会,取下两片极薄的黑色水晶,再转身时,一双眼睛居然变成了金色,正是萧倾颜。
“戴着这玩意,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射人全凭直觉……还有,我问的不是这个!”她皱了皱鼻子。
她身边的灰袍男子自然是王小北,只见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接着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就在全城的水源里下了药,此时这药性大概都到了每个人的体内,再加上点火的时候顺手放的香,此刻的浓烟跟他们体内的药性一合,比最好的迷药都要强上十倍不止!”
“哦?这么说全城的士兵,包括马,都被你迷住了?”
“是的!”王小北一本正经的回答。
倾颜扑哧一笑,摆了摆手:“我这就去见永亲王,你陪我。”
“是。”
这一路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倾颜亲自在一具尸体上捏了捏,看了看,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挑眉看向小北:“你不是说是迷药,怎么都死了?”
小北眉头微蹙:“可能有的药量加重了,加上个人体质不同,于是就……主人恕罪!”
倾颜一脚踢开尸体,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无所谓,料想永亲王也不会在乎少几个俘虏!”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子城的指挥部所在,走到近前,倾颜突然停下,脸上一霎划过一丝恐惧。
“主人?”小北见她突然停住,有些疑惑,刚抬头,却见眼前骤然一亮,有人掀帘而出。
却是一个极其俊逸的男子,之前用于伪装的涂料被尽数洗去,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修眉深目,眼神锐利。
倾颜迅速垂首,跪下,一手抵额,说道:“属下倾颜,见过永亲王。”
“你就是萧倾颜?”祁永淡淡问道,将目光停在她的头顶:“抬起头。”
“是!”倾颜抬头,正对上祁永的眼睛,却是一派从容,毫不畏惧。
“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你很能干!”
这一夜,火与暗夜纠缠着,死神在城郭上方来回游走,二十岁的永亲王遇上了十四岁的萧倾颜,命运的手指轻轻打了一个绳结。
“殿下,目前已经有三万人进了太原,全城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身披褐甲的高大汉子这时候利落的跃上城头,高声禀报。
祁永转身看了眼倾颜,挥手示意她退下,然后凝眉沉吟片刻,问道:“李常德那边还有多久回返?”
“算下这一路的阻击,他的残兵大概会在凌晨赶到城下。”
“很好,大家好好休息三个时辰,到时看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李常德带着仅剩的四万兵马回到了太原城,却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却是城头八尊巨炮的对轰。可惜这些庆应五年才铸造的巨炮们的首次战争竟然是屠戮己方的将士。
战斗开始不过三刻,己方人马折损大半,山西道总兵李常德深知无力回天,挥剑自尽。
就这样,一片死寂的硝烟之中,太原城无声无息的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