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为了让双洛训练枪骑兵更加方便, 特意在井陉关里划了一个区出来给她专用,里面营房□□靶位练兵跑马的场所一应俱全,让其他同僚看了好不羡慕。双洛带着自己新挑的女兵们就这样入驻了, 这些女兵们原来的坐骑都留在袁娘子那里, 所以一入营地出于职业习惯,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跑去马厩看公主给大家新配的马匹。
没一会, 马厩里就全是女孩子惊呼跟嬉笑声。
双洛背着手缓缓步入马厩, 心里暗自得意,所以说有时候有点特权还是很不错的,商人逐利, 战时总是免不了出现发国难财的亡命徒,将大周的枪支卖去北穆, 将北穆的马匹卖给大周, 互通有无, 这些马便是刚刚从走私贩子那里买的,自小养在燕山下野马, 是最好的品种,双洛早前看过,就是比起北穆人的战马也毫不逊色。
不过,一想到一国公主居然跟走私贩子打交道,双洛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似乎有的地方不对劲。因为在战时, 走私贩子还有另一重身份——间谍。
传说中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凤羽营暗部, 是不是就从事着这样的活动呢?
双洛摇了摇头,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不以为然。
好不容易将姑娘们安顿好, 双洛老气横秋的又重申了一遍军纪军规,描绘了今后的美好前景跟残酷的训练课程后, 理所当然的得到一阵难以消受的美人娇呼,然后又好言好语出言安慰,终于得以扑回自己房间休息。
结果刚刚腰酸背痛的躺下,就有人过来敲门。
双洛没好气的打开门,瞥了一眼外面的人,不由有些诧异,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正在查投毒案的盘迦玉。
盘迦玉看着一脸疲惫,似乎比她还要累,就是平时一向精神奕奕的一双大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她懒洋洋将手在门框上一撑,看了双洛一眼,笑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我有些话想跟你聊一聊。”她的声音有些哑。
双洛被这样沉重的气氛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点点头,让盘迦玉进去。
“把门关紧了。”盘迦玉已经去就大喇喇仰面瘫在双洛的床上,吩咐道。
双洛依言行事,本想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谁知盘迦玉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料到她的想法,只是拍拍身边的床,继续吩咐:“做到这里来。”
“你怎么了?”双洛默默坐过去,终于按捺不住,出言询问。
盘迦玉冷冷笑了一声:“东南营的中毒案你知道了吧!”
“知道啊?听说你在负责,查案遇到困难了?”
盘迦玉哼了一声,看着天花板缓缓说道:“查出来一些,让我心情有些不爽,所以过来找你聊聊。”
“你想说什么?”双洛心里轻声一叹,只好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盘迦玉却沉默了很久,让双洛很容易感觉到她的为难:“是关于我的?”
“算是吧!”盘迦玉抬手,张开五指,扣在自己额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像是在梳理自己心里的思路,斟酌语句,如是再三后,终于开了口:“军医说,他们中的毒是一种□□,被染在大米之中,这时候发作的话,倒推过去的下毒日期就是十天前。”
十天前?似乎是大军到达井陉关第二天。双洛心里推数着。
“我今天一天都在细细梳理那一天在粮仓附近的执勤名单,发现了四个最有嫌疑的人,其中有两个人在之前就死在战场了,另外两个你认识,一个是明锋,一个是祁慎。”
双洛的心咯噔了一下,猛地转头看着盘迦玉,想从她平静的表情里判别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却无功而返,盘迦玉依用着淡定的语调说着:“明锋已经被我们拘了,而祁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盘迦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凉冷冽,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双洛心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然后垂眸跟盘迦玉双目对视。
“你想问我什么?”
“你们根本就不是私奔的表兄妹,是不是?”
“是的。”
“你一早就知道祁慎是北穆人,是不是?”
“是的。”
“你们当初投军是另有目的,是不是?”
“……是的……”
“他逃了,是不是?”
“……是……”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一块走?”
“我……”一问一答间,盘迦玉步步紧逼,问到最后,双洛突然抱住头,弯下腰去,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你让我很失望!”盘迦玉狠狠说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沉痛跟受伤。
楚双洛一时怔忡,却没有说话,一径埋着头,她不敢面对盘迦玉。
“我这辈子难得看走眼!”隔了半晌,似乎盘迦玉自己也受不了着折磨人的沉默,闷闷说道。
楚双洛抬起头,再次鼓起勇气看向盘迦玉,见她依旧一副淡淡的样子,知道这一次是把她气惨了,她略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道:“祁慎不可能下毒,他答应过我……”
“他没有动机下这种慢性毒,而且,他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就预料到北穆人现在的行动,我打了胜仗才逼着北穆人暂退,难道他刚到井陉关那天就知道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这是狡辩!按你的说法,就根本不会有奸细在十天前下毒了,因为谁都预测不到今天的变数!我五千大好儿郎全都是吃坏了肚子在拉稀!”
盘迦玉冷冷辩驳,突然坐起身,一手紧紧拽住楚双洛的右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脸贴着脸低声道:“楚双洛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双洛痛苦的闭上眼睛,她不能也不肯相信这个,祁慎是为了她才进的军营,不是为了这种下作的事情,不是!
“你也说了啊!”她不肯放弃一丝一毫的疑点:“还有两个死了的士兵,为什么不能使他们,他们死在沙场不代表他们不是奸细啊……还有明锋……这人脑子不好,没准被人利用也说不定啊……”
“目前他嫌疑最大!”
手腕有剧痛传来,逼着她睁开眼,盘迦玉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待看到半滴眼泪悄然滑过她眼角的时候,表情终于有些波动。她今天知道结果后,可以说是很生气,及其生气,她知道楚双洛总是有东西瞒着她,可是没想到连这样的事情都瞒,想着以前自己傻乎乎一个劲的撮合她跟那个奸细骗子,还替她担心永安公主的联姻计划,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一张热脸贴到了人家的冷屁股上!可是气过之后她又开始担心了,会不会双洛也被那个狡猾的男人蒙在鼓里呢?如果她知道自己被欺骗利用了,该多么伤心啊!她明明真的很喜欢那个男的啊……而且,万一这件事情被揭发了出来,她也免不了被定个里通外国的罪!
想到这些,又想到永安公主的枪骑兵计划,盘迦玉突然发现自己没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反而更多的是焦急跟担心,于是,思量再三,她决定夜访,跟楚双洛开诚布公谈一谈。
这一谈,果真跟她想的差不了多少!
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盘迦玉的声音也有些放软:“这件事就查到这里,现在稳定军心最重要,我会将事情推到那两个死了的士兵身上,尽量将你摘出来,免得受影响。”
“但是!”她的语调突然拔高,正色看着双洛:“我不会怀疑你,但是你自己以后也要好自为之,若是让我再次发现你背叛我,背叛公主,背叛大周,我……”
“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她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双洛筋疲力尽的点了点头,她知道,盘迦玉这些话表面上像是警告跟威胁,其实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庇护跟掩饰,即使是明知道她欺骗了她,依然第一时间考虑怎么将她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小心放开,让她就这样仰躺着,重重砸在床板上,双洛咬了咬牙,撑起来,叫住已经站起身正要朝外走的盘迦玉。
“恩?”盘迦玉面露询问,回过头来。
“谢谢你。”双洛诚恳的道谢。
盘迦玉轻轻一笑,挑起一边的眉毛来:“谢什么?我不过是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交情上给你一次机会而已!”
“不要多想了,你好好睡吧!”
“恩,你也是,好好休息。”
门,轻轻的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