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寒枝落尽悄声止

林火从道观冲入雨中。

雨露劈头盖脸打在面上,依旧不能让他停下那些纷乱念头。

许多想法,便像是杂草。原本只有一个种子,可是只要浇上一些些滋润,那杂草便会疯长起来。

“那渡鸦呢?你也喜欢她吗?”

这句话,出自武梦之口,便是浇灌林火心头种子的那口碧泉。

雨水冲刷着林火身上血渍,却冲刷不掉心中疑虑。

他的心里,已经被“杂草”塞满。

说到底,他究竟是把渡鸦当做什么人呢?

这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之中,以至于凭着他的本事,一眼之下,竟不能从道观外那些纷乱脚印中,寻出渡鸦究竟逃往何处。

林火立在风雨中,脑中一片混沌。

他想到第一次与渡鸦相见,两人便刀剑相向。后来,渡鸦更是差点害得水玉丢了性命。直到他们进入血狼原,那时候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两人才算是达成了和解。

虽然……虽然后面发生了许多,可是他怎么能喜欢渡鸦呢?

他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喜欢渡鸦。因为他喜欢的是南柯。他应该喜欢南柯。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为南柯怦然心动。他们相知时候,渡鸦还不知在什么地方。他曾经答应过南柯,将会一生一世守护她。

誓言在前,他又怎么能够喜欢渡鸦?

林火闭起双眼,用力拍打着自己面孔。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我只是将渡鸦当做朋友,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

又淋了一会儿雨,林火终于稳下心神。

他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地上杂乱足印,眼中宛若复原出当时场景。

渡鸦定然是重开数人包围,奔出院外。左右两侧,有人飞纵落地痕迹。

其中有一人拽住渡鸦缰绳。可见到渡鸦胯下那马人立而起,原地踱了几步。

随后应当是被渡鸦伤了手臂。

林火贴近地面,在泥浆之中,见到些许血渍痕迹。

最后。

林火站起身来,望向北方上山方向。

天边闪过一道雷光,将山道影子拖得狭长。

“她朝那里去了!”林火低声自语。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内,渡鸦远走,应该当时还留了一匹马来。但是,他又看了一眼侧殿方向,摇了摇头。

林火还是决定将马留给武梦。

若是他一去不回……

林火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发足朝着山道狂奔而去。

同样雷光闪过,山上还有一人飞奔。

渡鸦驾着胯下飞马贴着一侧悬崖驰过,后有追兵数十人,将淤泥踏得稀烂。

数十人追一人。

一前一后,便在悬崖边上前后追逐。

渡鸦回头去看,便见到身后数十人分成两股。有一股在她身后驱赶,另一股人却是绕开一个半弧,朝侧面奔去,一头钻入林中。

分流两波,自然是有计谋施展。

渡鸦并不是王都本地人,对王都左近地形自然不甚明了。

但是身后那些追兵则不然,他们能够绕开林火,找到道观,必然是对昌隆地形烂熟于胸。

渡鸦虽然平日里只知仗剑天涯,但是她并不愚笨。

真正愚笨的杀手,自然是活不到今天。

她明白若是继续向前,极有可能会被两波人群包了饺子。那么为今之计,唯有回头。

如今她已经将那些燕军带离道观极远,知道将身后这些追兵摆脱,她便能够离开此地。想来武梦也不是傻子,自然会自己找地方躲藏。到时候,她只需要再找机会与他们汇合便是了。

想到这里,渡鸦倒是不由想起了林火。

她自然是相信林火本事,但还是会担心林火安危,若是他别人合围,逃脱不出那可怎么办?

那个傻子,明明就不是天位,倒是学柳凤泊去抢婚。

柳凤泊最后能有天人一击,依旧败下阵来,他这个傻子又哪里能讨得好处?到头来还不是让人担心。

渡鸦突然愣住,急忙摇了摇脑袋。

我担心那个傻子做什么?他自己要寻死,倒不如真的死了算了。以后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又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危急时刻,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快点逃脱性命?

终于稳住心神,渡鸦便见到前方有一处稍宽平地。

她立即拽住缰绳,朝右侧硬拉。

胯下马儿受了驱使,便是随着她的拖拽扭转马头。

马儿四蹄在地上刨开几道印儿来,后蹄在半空中甩开一圈泥浆,侧着身子转过马头。

身后那些追兵并未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皆是一愣,倒是不由降低马速。

渡鸦见状,立即夹紧马腹,驱马上前。

她从坡上往下直冲,与路上追兵直面,就在十步开外。

又是一道雷鸣,那些追兵方才回过神来,纷纷取出兵刃,交错列队,势要将渡鸦留在此地。

狭路相逢,便只能各凭本事。

渡鸦挺起长剑,瞄准第一人咽喉。她知道,这种阵仗,只要将第一人击退,后方几人突破起来,便会简单许多。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只等那人先行进攻,随后她便架开那人刀刃,直取咽喉而去。

然而事情便这样出人意料,当头那骑兵朝渡鸦咧嘴一笑。随后,那人便立即伏低身子。

他手中刀刃,不朝渡鸦而去,反倒是斩向渡鸦胯下马儿。

渡鸦一惊,瞥眼观察另外几人,便见到另外几人,也是瞄准马脖。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追兵一开始便没有将目标放在她身上,他们打一开始,便准备将她战马斩杀。

毕竟不止渡鸦会思考,这些追兵一眼会动脑子。

若是他们瞄准渡鸦,先不说能不能把渡鸦杀死,若是没有斩杀成功,渡鸦岂不是拍马便能走远?

这样想来,无论是渡鸦无伤,受伤,亦或者是死亡,先将她那匹战马杀死,让她失去逃生能力,都是最为稳妥的第一选择。

活于乱世,谁都不是白痴。

只是,渡鸦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有些晚了。

虽然她在第一时间拦住了第一把刀,可是第二排两人立即包围过来。这时候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杀马,一人斩杀渡鸦。

这般时候,便是将选择放在渡鸦面上。

选择自己,还是选马?

渡鸦,选……

马!

若是无马必死无疑!

几乎是在交错瞬间,渡鸦便伏低身子。

其中一人刀刃从她背脊之上划过,带走大片雪花,将她那身白衣染红。

而渡鸦却是拦住了斩马那刀,顺势反手将那人马匹左腿划得皮开肉绽。马上那人掌控不住,立即连人带马侧翻倒地,卷起大片泥浆,更是将另外几匹战马掀翻在地。

渡鸦从混乱人群之中,轻巧掠过。

她背后尚在淌血,但是她心中得意。在她看来,冲破这层包围,她便能够摆脱追兵。毕竟眼前,便是一条宽阔大道。

可就在此时,一侧树林中,突然涌出人来。

渡鸦双眼一瞪,立即认出人群身份。

是那些分流人群!他们根本不曾走远!这是一个圈套!

前途无路,渡鸦立即抓住缰绳,就要调转马头。

可等她回过头去,身后原本被她掀翻的人群,又重新站了起来,将她去路死死把控。

两面夹击。还有一侧密林,一侧悬崖。

渡鸦进退维谷。

她拽紧缰绳,来回踱步,可是已经没有选择。

这群骑兵之中有一人领头,那人对着渡鸦冷笑。雷光闪烁下来,将他面孔照得分外狰狞,“你以为聪明人只有你一个?上山只有一条路,我们又怎么能分兵去把你拦截?哈哈哈,你没有机会了,不如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渡鸦将手中长剑平持胸前,这便是她的态度。

领头那人面色一寒,“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怪不得我们!”

金刀一挥,两侧骑兵靠着密林一侧,朝渡鸦涌来。

渡鸦不得不缓步后退,可是背后便是峭壁悬崖。

她那战马,两个后蹄扬獍贴紧悬崖边缘,踏落几片碎石。她已经退无可退。

渡鸦咬紧牙关驱马上前,决定拼死一搏。

雷鸣电闪,刀来剑往。

就像是马群在悬崖旁斗舞。

渡鸦杀得一人,又被另一人划破肩膀。

侧面两柄直刀分取人与战马。

渡鸦侧身闪过,同时挺剑还击,再杀一人!

可是胯下马儿一声长嘶,被人一刀划破咽喉。

战马吃痛甩动身躯,渡鸦极力稳住马身。

便在此时,一骑突然越众而出,重重撞向渡鸦。

马身撞马身,渡鸦终是捏不住缰绳,和战马一起,向后飞去。然而,身后便是悬崖!

渡鸦已经脱离马背,双手空抓,可却抓不到任何一物。

身后便是悬崖,跌落下去,她必死无疑。

便在这刹那之间,对她而言,似乎周遭一切都缓慢下来。

纷飞的石屑,狰狞的人群,濒死的战马,天空中欲落未落的雷光,还有她将在下一刻泯灭的生命。

渡鸦脑子里,在这时闪过的,却是另外一个念头。

“我若是死了,他会不会难过?”

渡鸦闭起双眼,嘴角含笑,“他有了他的南柯姑娘,又怎么会为我难过呢?”

身子缓缓而落。

雷光散落下来,却有一声长啸压过雷鸣,“渡鸦!”

渡鸦身子一震,不再下落,而是别人拽住手臂。

她睁开双眼,便见到那张熟悉面孔。

林火浑身湿透,一手将千磨剑插入悬崖峭壁之中,另一手将她手臂紧紧拽住,“抓紧了!别松手!”

渡鸦再看身下,身下自然空无一物。

她仰头往上,便见到那些金甲探头探脑,她急道:“你来救我做什么?你的南柯姑娘怎么办?”

林火咬了咬牙,“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一会儿用力先把你甩上去,你记得和我一起用力。”

渡鸦仰头看着,能见到悬崖上金甲似乎是在商议对策,“来不及了。你快松手。不然你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千磨在那湿滑山石中突然下落两寸。

林火赶紧用手肘顶住峭壁,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你死!”

渡鸦已经能见到那些金甲侍卫搭弓上弦,“你要是死了,谁去照顾南柯?”她惨然一笑,“不要为我这个多余的人,浪费了性命。”

说话间,渡鸦缓缓松开手掌。

林火却将手越抓越紧,咬牙轻声,“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那一夜林火与渡鸦初见,渡鸦将剑横在他脖颈之上。

林火死死拽住渡鸦手臂不放,“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面对马贼围困,渡鸦与他并肩而立,林火看着渡鸦侧脸。

林火咬紧牙关,拉起渡鸦身子,渐渐加大音量,“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白熊狩猎,渡鸦像是孩子一样,在林火怀中放声大哭。

林火运起真元,拽起渡鸦身躯,高声吼道:“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渡鸦瞪大双眼,看着身前林火。

林火放声吼道:“渡鸦!我喜欢你啊!我不许你死!”

渡鸦刹那间红了眼眶。

为何双眼湿润,或许是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悬崖之上,一众金甲已经瞄准他们两人。

渡鸦见着他们,但她此刻眼中只有一人。

她猛然抓住林火手臂,凑上身子,在林火唇间重重一吻。

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渡鸦吸住林火双唇。她在流泪,可她又笑容满面。

林火愣在当场。

随后,渡鸦将林火重重推开。

林火慌乱了神情,那只手掌舞动,偏偏碰不到渡鸦一片衣角。

“林火。”渡鸦落了下去,飘在雨中。明明身下是万丈悬崖,可她就像是投向花丛一般,笑得似能融化冰川积雪,“我也喜欢你啊。”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渡鸦随着雨滴坠落,她嘴角翘起,笑得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武梦,这下你永远赶不上我了。”

“因为你还活着……可我……已经死了。”

她的身影,隐入雨雾之中。

林火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隐入雨雾之中。

刹那之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念头,将那一面他许久未能穿过的透明壁垒,击成粉碎。

悬崖之上金甲,射出利箭,利箭追向他后背。

林火猛然仰起头来,身上雨水宛若蒸腾飞升,皆是白雾缭绕。

他骤然撩起千磨,纵横剑气,将半块悬崖劈裂粉碎。

崖上金甲大骇,半数落下山崖,另一半不断后退。

在他们惊骇目光之中,林火逆着漫天雨水,舞空而起。

双持刀剑,目如血充。

白袍血污片片,凌风悬空而立。

整座山头,响彻林火怒吼,“你们!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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