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慢慢就习惯就好了。”秦末安抚了一下已经十分惭愧的奶娘。
这奶娘姓徐,话不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温柔可亲,一双眼明媚如春,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秦末当初在众多各府送来的奶娘中,单挑了她,便是因她脸上那清浅恬淡的笑容。
奶娘见王妃并不责怪她,也松了口气。把被秦末哄好的昭阳重新接了过来:“娘娘,您先去洗漱吧。”
秦末又捏了捏小昭阳嫩滑的脸蛋,这才笑着去了。
转眼已是春节,因有去年的旧例,准备起来就顺当的多,祈妃照例每日晨上过来请安,一道把准备的节礼还有各处送去的飞贴向秦末凛了,便再回院。
秦王府内也是张灯结彩,门上贴了门神,按着北地风俗,窗格上都糊了红红的剪成各色图案的剪纸窗花,就是满府的丫鬟内侍们,也都脱了平常灰扑扑的旧衣,换上了新年赶制的新冬衣,过了腊月二十五,便算是新年了,清晨和夜晚,处处有人放起炮竹燃起烟火,直把个幽城州热闹的如同繁荣锦簇的盛京。
这一年仅是北漠诸州的贡银加上市令司的税赋银,就足有五百多万银,一入京中,朝堂上也是满朝赋赞之声。
萧帝龙颜大悦,又下诏赏了秦王萧策及市令司众官员银两及珠宝锦缎等物,并破制封了盛儿公主之格,虽已位列公主,名号却仍为昭阳。此举不仅萧策和秦末惊异,就是显亲王萧政和赵王萧战也都惊异不已。有心人便觉得秦末争储之位把握更甚,惟一萧策自己和秦末觉得帝心难测,萧帝如此手笔,未必没有其它的目的。
年前萧政也产下一子,贤妃试探了萧帝萧世允多次,欲令萧帝赐封世子,可萧世允却一直不曾松口,与秦王的女儿一出世便受到萧帝各种赏封不同,萧政的儿子却默默无闻,两相比较,不能不叫人多想。
朝中便有大巨们开始揣度圣意,那原本想抱萧政大腿,却又关系不堪紧密的,便开始举旗不定,慢慢与萧政党下的人远了。萧政心中甚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惟有少出门,以免在这风口浪尖上被人议论,窝在显亲王府内,脾气却是越来越不好。
齐沥收到萧政的信,心中亦是惶恐,他是萧政的死忠,却被萧政信中暗示的怀疑之语搞得心神不定。心中难免结郁。
这显亲王,从前看着胸襟开阔,并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否则当初齐沥又怎会依附于他,只是没想到帝位之争,还未到最关健的时刻,这位爷已经沉不住气了。
齐沥虽心中不满,却在思虑了一天之后,提笔给萧政回了信,表了忠心,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也出了好些主意。不过他也知道,萧政对他起了防备之心,只怕这些建议,萧政也不过看看而已,定不会真当回事。
饶是如此,却不能不表态,齐沥也是抑郁的很。与萧策相处越久,越发觉得如果萧帝能传位于这位秦王爷,未必不是明君之举。这位爷人虽冷峭,却胸襟开阔,又有识人之明,用人之智,更重要的是,他体恤民情,内敛沉着,心思慎密,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萧帝这般力捧于他,也未见他有丝毫傲骄之色,行事反倒比从前更慎重三分。
而他那位王妃,也是久负盛名之人,在北漠所受百姓爱戴,丝毫不逊于秦王半分,甚而比秦王更得民心,然这位王妃,却极少露面,虽传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偶与内眷们应酬,却亲和有加,丝毫不见骄奢之态。有人送了重礼,也必定有丰厚回赠。一个女人,有盛名,有才干,且不虚荣贪财,秦王有这样的贤内助,何愁他日不能位极九五至尊?
齐沥也一直考虑自己的退路,却发现他退无可退。
若他只是显亲王萧政翼下的普通官员也还罢了,可他是萧政一党的核心,就算他有心更旗改帜,转投他人,别人也未必容得下他,就算容得下,也不可能重用,将来他再往前走是不要指望了,事成之后,不被排除异已已算是万幸之事。想来想去,倒不如现在拼一把,继续支持萧政来的划算。
再则,萧政为人不够狠辣,这一点尚不如萧战,就算跟着他,那杀头的风险,也要小得多。
且不说齐沥如何思量,新年折腾完,萧帝连续三日,早朝都不见人影。虽严格控制宫中言论,萧帝龙体久恙的消息也在盛京中传开。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浮动,各方势力暗中奔走,后宫之中更是暗流汹涌。
就是贵为后宫这主的皇后,也不能见到萧帝,叫了内侍总管王贯来问,王总管也以各种理由推托了,如此几次过后,皇后季雨帘反倒淡定下来。
琴心忧虑道:“娘娘,圣上不见您,这该如何是好?秦王那边……”
季雨帘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策儿那边如何,都不打紧,圣上不是昏庸之人,就算果真……他也不会任由大萧国乱下去,我们只需静看着便是,这些日子,你要管好凤仪宫中的人,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宫门。晨省也通知各宫,就说本宫凤体欠安,都免了。今日起,任何嫔妃皆不得放进本宫的凤仪宫来。”
“娘娘,若是这般,宫中若有风吹草动,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准备?”琴心急道。
“无妨,”季雨帘的声音一如平日般沉稳,“只要有甘凤池在,这盛京就乱不了。而且王贯能坐到总管这,并非没有脑子的人,他看的比谁都清,知道该怎样,才能保住他的地位,还有头上那颗人头。如今秦王势胜,他与其它皇子又没有太多往来,这几日我几次求见圣上,虽未见得,可王总管的态度,却是不卑不抗,淡然的很,丝毫未见半丝焦色,我也仔细看过了,当不会错。这般看来,未必不是圣上在试探人心。所以我们最需要做的,不是去争取去窥探,去做那些无用的动作,而是如从前一般,谨慎行事便可。”
琴心见她说的笃定,也就不再多言。
两日之后,萧帝的寝宫中中,萧帝躺在榻上,语气虽无力,却眼含精光,听了王总管王贯的报告,自嘲而笑:“……都以为朕不行了,所以全在动心思?个个不安份?”
王贯默然不语,只垂着头,哪里敢答这话头。
萧帝也不为难他,又问:“季皇后那里呢?”
“皇后娘娘只来过三趟,因老奴回皇后娘娘圣上不见客,便去了。再未来找过老奴,且两日前告知各宫,下了懿诣,免了各宫娘娘们的晨省,说是凤体欠安,需要休养。”
“她倒是稳得住,”萧帝低声叹道,“那贤妃和四皇子五皇子的母妃呢?”
“贤妃以想念皇长孙为名,招了显亲王和显亲王妃,带着小公子入宫见了一次,四皇子及王皇子的母妃一如从前,倒是三皇子,闭门不出,未见有何动静。淑妃娘娘也曾如见过三皇子夫妇,不过三皇子以闭门为圣上祈福为由,并未入宫。”
贤妃实在是被她宠的骄奢过度,如今竟然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就是皇后都知道闭门谢客,她却公然如了显亲王入宫,而这萧政,竟也带了那才刚满月的孩子来见了,真正遇蠢。相较之下,竟是连那萧战的生母淑妃都不如了。
萧世允心中一阵失望。失望之后,又是说不出的心情,这不正应了他试探的目的么?
“朝中的大臣们呢?”
也不过是各自为着自己的主子奔走而已,有那原就不参与党争的,依旧中立,不与任何方面接触,如吏部的几位,亦有那原还中立,此时也赌了一把,一始四方接触的。
王贯一一禀了。
萧世允默了许久,才问:“幽州那边,秦末可有异动?”
王贯说了这许多的话,明明是寒冬正月,内衣却一片汗湿,听到萧帝问起秦王萧策,忙回道:“据报,幽州城中并无异动,秦王爷原还不时巡城,自王妃生了昭阳公主后,倒把时间都花在了府中,陪着王妃与昭阳小公主。老奴还听说,上官先生已离了幽州,只是,虽多方查证,却也无人知道先生的去向。”
萧帝动了动身,欲要坐起,王贯忙上前扶了,又给了垫了靠枕。萧帝才道:“去凤仪宫中,就说朕大病已愈,突然想念她熬的粥了。”
“是,”王贯退了两步,“老奴这就前去。”
直等王贯退了出去,萧帝长叹了口气,闭上眼,坚持了半天,说了这许多的话,竟是疲备之极,从凤仪宫到他的寝宫,来回也需一柱香的时间,他需要这点时间,来恢复体力。
季雨帘闻讯,也不过愣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巧在今日刚好熬了柑桔粥,浓稠香橙,清甜不腻,正适合病愈之人食用,便叫琴心用青花玲珑瓷碗装了,放在保温的食笼中,送了过去。
入了屋,就见萧帝依在闲头,脸色暗淡无光,有气无力的样子。
虽彼此都未曾入过对方的心,到底也是相伴了几十年的夫妻,乍然一看到萧世允这样,季雨帘心中一酸,却忍了泪,让琴心小心的把食笼放在案桌上,便命她与王贯一并退了出去。
“圣上,臣妾送了粥来,您先喝两口吧。”
季雨帘扶了萧世允坐起,整理好了锦被,这才从食笼中端了青花玲珑瓷碗,因凤仪宫距萧世允的寝宫极远,散了一路的热,温度刚好,季雨帘舀了一勺轻送至萧世允的嘴边。
萧世允看了她一眼,喝了下去。待一碗喝完,季雨帘才问:“银罐中还有些粥,您还要么?”
萧世允摇了摇头,示意她把碗放至案桌上。
季雨帘用帕子帮他拭了嘴角,一边笑道:“那便先放着,等您想喝了,再令人去温一下就是。”
待她放下碗勺,重新在榻前坐了下来,萧世允才道:“皇后,可有什么话要问朕,或是想对朕说的?”
季雨帘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