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贯看了琴心的样子,虽已料到,可脸色依旧凝重,低声道:“别慌,先领我进去再说。”
穿过正殿,入了内室,就见萧世允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见是王贯,眼中方有了些神采,复又闭了眼。
王贯也来不及给季雨帘行礼,便至怀中掏出一个金盒打开,里面是数粒丹药,小心数出三颗,对琴心道:“麻烦姑姑去娶壶烈酒来。”
待琴心取了酒来,倒入杯盏中,王贯那把取出的三粒丹药放入盏中,拿了银勺捣碎摇匀,直待丹药完全溶化在酒中,方请琴心把萧世允扶起,喂了他整盏酒药。
过了一会儿,萧世允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季雨帘担心道:“王总管?”
王贯朝着季雨帘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娘不用担心,再过盏茶的时间,便该恢复了。”
季雨帘再一细看,萧世允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也自放下心来。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萧世允张开眼,虽还有些虚弱,却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重又是那个威严冷绝的一代帝王。
王贯上前扶起萧世允,转头对琴心道:“姑姑还请取些粥来,圣上该用早膳了。”
琴心转身出了门。
季雨帘默在一边。
王贯服侍着萧世允穿好衣物,便退了出去。
萧世允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边的季雨帘,想了想,柔声道:“累了你一夜,也坐下歇会儿吧。”
“是。”季雨帘垂首应了一身,在榻边坐了。
萧世允默了一刻,才道:“你昨日晚间回来时,受了风凉,从今日起,便在凤仪宫中养病吧。嫔妃们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朕,会每日来看你。”
对他昨夜突发病情,没有任何解释,语气虽极柔和,可说的话,却并非商议,而是命令。
“是,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萧世允的病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一点,季雨帘清楚的很,这一夜除了担心他的身体,也一直在想他若无恙,该会如何处理她和琴心,以便隐瞒病情。现在知道他身体实际状况的人,除了他自己,应该只有为他配药的御医和王贯两人,现在又加了一个她和琴心。
只是禁足,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总好过要了她们的命。
季雨帘暗舒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判断错,他也没有让她彻底的失望。
也许他不杀她,只是看在他病危之时的悉心照料,没有半丝犹豫。
要知道如果萧世允这个时候死了,燕王被禁,羽翼被剪除了大半,也闹不起什么乱子来,而萧政萧战,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与萧策相提并论。只要萧策狠下心来动用兵力,不顾大萧的政局稳定,夺得帝位,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没有那么做。
“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
萧世允说完起身,拂了拂袖。头也不回的出了内室。
朕不会亏待你。
他不说这句话尚好,说了这句,季雨帘脸色冷了下来。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他其实从未真正考虑过让萧策即位。否则又何需安慰她,说不会亏待她?直到这一刻,季雨帘才算真正看透萧世允对皇位继承者的态度。
他的即位者,不是萧策,又会是谁?
萧胜和萧兴都不可能,萧世允不会蠢的把皇位留给这两个孩子中的任一个,不管是萧胜还是萧兴,短期内都不可能有主持大萧政局拿捏百官对抗几个皇兄的能力,如果真交到他们手上,无疑是置两个孩子于死地,更无疑是他亲手把大萧推入动乱的险境。
那么便是萧政或者是萧战了?
季雨帘冷笑,不管是萧政也罢,萧战也罢,她不会听之任之,她的儿子萧策更不会坐以待毙,一任他们坐上皇位的。
外间,琴心已奉上早膳,安静的退置一侧,王贯上前,一一试尝了,才服侍萧世允洗漱用膳。
而季雨帘,却并未跟了出来。
用完早膳,萧世允漱了口,接过王贯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下了旨意:“皇后风寒,需在凤仪宫中静养,等闲人等,不得再入凤仪宫中。王贯,传朕的旨意下去。”
琴心徒然变色,而王贯却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是”。
“随朕上朝。”
王贯在前,萧世允在后,琴心于身后道:“恭送圣上。”
等萧世允出了凤仪宫的宫门,那宫门“嘭”的一声闭合。
琴心快步入了内室,就见季雨帘正看着窗外刚跳出地平线的太阳出神。她站在光线之中,从后面看去,整个侧脸隐晦不明。
“娘娘……”
季雨帘回过头,展颜一笑:“又累你跟着我受这清冷之苦了。”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琴心心酸,却努力作出笑脸,嗔道。
萧策得到皇后被禁的消息时,已是二旬之后。尤其是知道皇后生辰宴的第二天,便被囚禁的消息,不竟动怒。
秦末也很担心,却还是按下萧策,劝道:“阿策不必生气,遽然间出了这样的事情,必有原因,还是先探听清楚的好。阿策就没有想过,若是平常的被禁,母后那边也不至于没有消息传出来,如今这般,只怕是凤仪宫里已经断了与外面的联系。而且,信中出说了,父皇不时还是宿在凤仪宫中的,按说如果母后真的犯了错,就算不被打入冷宫,父皇也绝不会时常去看她,我倒觉得,父皇这是,怕母后那边传出什么秘事,所以才不得如此,如果这样的话,那您便不必担心母后的安危,反倒是要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父皇如此紧张,戒严了凤仪宫。”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萧策便道:“不管怎样,我须得去京中一趟。”
藩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否则便是死罪。
秦末皱眉道:“你若一人去,我决不放心,既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索性……”说到此处,秦末语气一顿,“阿策,若是京中的情形,逼得你必须动用兵力,你将如何?”
这个问题,早萦绕在他心头多日。
他该如何选择?用动兵力,一个不慎,便是谋反之罪,到时哪怕他得到那位置,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从而埋下更大的隐患,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选择那条路。
而且,他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强大富庶的大萧,而非一个因战乱而满目苍痍的国家,那决非是他的本意。
可徜若真的必须到那一步,他该怎么办?
“阿末,如果我发动兵变,你是否会觉得我大逆不道,人尽可诛?”
秦末缓缓摇头,看着他的眼,坚定道:“不会。”
自古成王败寇,历史是由站在历史舞台上的人书写的。那些已经补逼退出历史舞台或者死,或者轮为观众的人,他们没有发言权。
秦末没有妇人之仁。
就算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足够幸福,也不可能改变她骨子里的铁血。试问历史,哪一个皇图霸业的帝王,不是踏过万千白骨,才走上那至颠之位的?唐太宗李世民杀兄夺位,血洗玄武门,也不影响他成为她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历史上最贤明最雄才伟略的一代帝王。
所幸,现在的萧策还不到那一步。
大萧现在的情势,着实不会到那一步。
秦末甚至相信,萧世允也不会让情况演变到那一步。
见她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萧策一笑,把她揽进怀中。
“阿末,谢谢你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坚定的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信任我。”
秦末的脸贴在他怀中,闻言无声而笑。
不,她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至少从前没有。
而现在,她早在一年前,便已放下心防,试着去信任他,完全的接纳他。只希望,结局不会太坏。
“阿策,山中的那支兵将,因并不曾练习轻骑作战,因此并不适合对付北魏等擅长轻骑作战的军队,留在北疆,并不能发挥他们真正的实力,不如你带去京中,也许会在关健是刻发挥奇效,何况人数也并不太多,可分批暗中潜入京中。而你,如果长时间离开幽州,也容易引起怀疑,必须要寻到万全之策,方可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对,这事需得好好合计,而且知道的人,一定不能多,尤其是这府中,除了你,任谁都不能知晓。”
可如何才能瞒下每日生活在一起的人,让他悄然离开?
两人都皱眉细思。半响无果。秦末便笑道:“这事不急,还是先筹划一下,如何让柏青带着山中的那些兵们顺利潜入京都吧。等那些兵士先行,你再走也不迟,左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我们还有时间准备。你明日便以猎狩为由,带着夏雨去一趟山中。刚好过几天便是我的生辰了,从前都未曾办过,这次便以此为借口,请了野利阿达和明月前来,你若是离开,北疆需要仰仗阿达奠长出力的地方不少,我们需要和他再谈谈。还有,让穆枫这两天抽个时间,悄悄来府中一趟。”
第二日萧策便和夏雨,带着春歌和严谨,以及几个贴身的士卫,一起去山中猎狩,第三天方归,倒是带了好些猎物回来。
晚上两人睡下,萧策细细说了与柏青商议的事情。把山中两千兵士,分成偌五十多支小队,有些扮作行商,有些扮着镖局,有些则扮作普通百姓,约好联系的方式,于几日后准备往京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