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雪狸做梦都梦到在睡在帅府的床上,在西厢房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呢。”雪狸说,满眼憧憬。
“就是洗冤后回到帅府去深锁春闺多乏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多了许多束缚。反不如如此的好,读书谈文,鸿儒在旁,珠玉在侧。也是陶冶xing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化矣。”她口中坚持,心思却飘于云天外。
噗哧一声笑,听她说罢,雪狸掩口笑忘她问:“小姐怕只闻那半山山房的异香,心与之化矣。”
一听此言浅嗔薄怒,掬一捧水撩向她。那水恰湿了她胸前白绫,沿了胸前湿漉漉向下淌。
雪狸只笑了羞她,逗她道:“嗯,也是只硬嘴的鸭子,那天谁偷偷拿了一朵牡丹在额头比试,照了菱花镜发呆呢。”
湘绮心动,怕雪狸还不曾知道她拔刀杀卓柯之事,还以为她近来同卓柯混迹在一处,只是又不好明言告知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岔开话语。
窗外咳一声,她惊得静音,将自己身体锁在浴桶中,便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夜深了,小声喧哗。”是卓梓。
也不知先时的话被他听去几分,脸颊蒸红,也不应声,就听那脚步声缓缓远去。
玉宇无尘,清月无痕,落英满地。
湘绮披一袭墨色披风,独立小院紫藤萝架下,举头望月。目光穿云破雾透过茫茫夜色,看那一抹轻云半掩玉壶冰月,星斗漫天晦暗不甚分明,那薄寒之气压得心情沉重,如坠铅块在胸。
夜风轻拂起衣袂飘举,只身弄影茕茕孑立,孤寂清冷。
“睡不下?”一个声音,她猛回首望去,怕是太过专注,反没留意身后来人,一时无语。
是卓梓,不知如何也踱步到庭院,俊伟身姿挺拔颀长。轮廓分明的面颊上曳了几分月华柔和的清晕,添了几分凝重之色,透了几分冷冽。
“明日殿试,心中有事,难以入睡。”她勉强应对。
“功名之事是浮云,为之夜不成寐,不该;柯儿都对我言讲了。”他道,目光却望那天际的微云朗月。
湘绮心乱如麻,卓柯对他
言讲了?卓柯本对这位兄长敬畏,怕是胸中再藏不住些事体,究竟都倒与了他。
“大公子在云端,清辉披宇能让地上芸芸众生享些泽润便是感激不尽的。哪里能照到尘世每个角落?”她低声细语,似是喃喃自语,说得并不真切。
“不做无谓之舍身,人有轻于鸿毛,亦或重于泰山,还是姑娘点化卓梓的。”他负手仰头望月,身姿颀长,神清骨秀。
“这身,本不属于湘绮,为之生,为之死,也是天意。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不无怅憾?韶华一度,如花萼之蓓蕾未吐,竟遭霜摧。”
“傲霜者莫过于菊,只一夜秋风,也散做满地黄金,总赖东君主。”
沉寂,风送淡淡花香,也嗅不出是何花,直扑人面。
“不可造次,壮志未酬身先死,千古悲怆事莫过于此。”他的言辞若有深意,却不点明,只一双隐隐不安而焦虑的目光直视她,似待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平日xing情沉稳,不因情而妄动,仿佛今夜的话格外的多,反令人觉得异样。只她心中一股热浪翻涌,一丝丝渗入周身每块肌肤,她心知肚明,卓梓是来劝她,他没有丝毫恶意,而是一心为她考虑周全,只是这份情令她受之有愧,却有些惊惶无措。
沉吟片刻,她深抿了唇,错开他灼然的目光问道:“可曾见到二公子?几日,没他的下落。”
她推想,卓柯定不敢将挨她一刀之事实言以告兄长,惹出许多麻烦来。
“户部科考涉案避嫌,寻个托辞去徽州姨母家玩耍了。”他毫不迟疑道。
湘绮记起,徽州姨母该是魏云嫦的母亲,莫不是卓柯送魏云嫦回府去了?可见他的伤势并不沉,多少放心一二,但又牵起那分怨怒,复仇的心就隐隐作怪,不肯放松。
看卓梓的目光话中有话,似有千言万语,不便细吐。
终于,他从牙关中挤出艰难的几句话:“我还是较你熟知他的秉xing。你的事,证据不足无疑是断桥强渡,反将那最后一线修葺断口渡桥的契机白白丢失掉。即便不失足溺水送去性命,待再搭起一座通向丹犀
的桥,怕不知何年何月。姑娘意下如何?”
湘绮的心怦然跳动,一声声如战场上金鼓声声,紧勒的马缰也止不住蠢蠢欲动的脚步。“他”,她本以为是指卓柯,但仔细一听,心头一惊,难道是当今圣上?
但千钧一发之际,她焉能放弃。她堆出坚强的笑,沉稳道:“湘绮,只得自求多福。”
他心有怅然,却不再阻止,只对了天上的月儿说:“晓星在天,快是拂晓了,再去小睡片刻以备应试吧。”
说罢转身离去。
月光皎洁清辉笼罩小院,那垂花门如烟岚锁门,他离去,就在一片云烟中,再看不到背影。
宫殿召绕耸,街衢竞物华;
风云今际会,千古帝王家。
金殿对策,群贤毕及,新科贡士们对答从容,笔走龙蛇,文辞锦绣,各展其能。
湘绮抬眼望那丹犀下螭龙庭柱,盘龙玉柱上镌刻着双龙戏珠,丹墀下蟠龙翻舞。她记得曾缠着父亲要看看皇上的金銮殿,看看午门。她曾进过皇宫,不过是谒见太后,见过先皇。当年父亲为她算命,生怕她进入宫门,一入宫门深似海,若不去尔虞我诈,怕就是长门遗恨。父亲说,她才华过人,女子才华过人非是好事,更何况生得周全略好些。直到去年中秋节前,父亲从边关归来,禁不住她缠磨,才答应她下次回京,就让她微服扮作个小校中军亲随伴他入宫。却不想皇宫未曾看到,父亲也血染黄沙从此再难见。
一番策论做过,直待皇上御笔钦命勾选今科庭对考题,桂丞相去后殿请旨,众位贡士恭候。
桂丞相转来,只对众人道:“诸位少安毋躁,老夫有个字,诸位拆算一番。”
湘绮猜想,怕是桂大人有意考众人《周易》,也便倾神去听。
桂丞相踱步到王渊身旁,只吩咐他写个字,邀诸生来测。
王渊随笔写下一“串”字,提起纸来以示众人。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串者,贯也。”
“串者,通也。”
湘绮抢言道:“串字,二中,分明是今科王年兄必定双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