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龙凤有别,姐姐跻身百官中,做个男儿,这衣食住行应酬交往多有不便,迟早露出马脚。此事还是早做打算才好。”云锦劝道。
德四坐在石阶上,自寻到京城找到湘绮姐妹,他满腔的复仇大计都寄托在湘绮身上。他说:“四小姐,莫要扫了大小姐的锐气,家门复仇兴衰荣辱,满门的血冤,可就看大小姐的本领了。”
“可惜我身不为男儿。”湘绮捶案抒发心中郁结,云锦婉言劝道:“此事一成,姐姐随妹妹一道隐居田园,做回女儿身才是正经的。”
德四说:“若能为大帅昭雪平冤,须得寻回小公子寿奴,让他继承大帅的衣钵。小姐们各自回府,享受荣华。”德四满眼都是得胜后的憧憬,云锦也笑了打趣:“回府倒也罢了,让小弟及早成亲,多生些小侄儿才是正经的,如今谭府人丁疏落,不生个十个八个也难救急的。唉,姐姐,若如此说来,可是要给小弟多纳几房姬妾来完成家门重任了。”说罢掩口就笑,反逗乐了德四,坐在门槛抠着脚说:“小公子那瘦弱的身子骨,年前见他时还是个孩子,羞答答地跟在夫人身后,贴身不离半步的,如何就要洞房娶妻生子了。”
湘绮摇头叹气的笑着。恰一阵风卷了残叶飘然落下,夹带露水,频添几分苍然。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戎凉州……归来华发苍颜。功名利禄都是镜花水月,反不如纵情山水真切自然。若是家门沉冤得血,云锦定要小弟今生今世,不得为官。”云锦忽然感慨道,那调侃的声音也突然正经起来。
“四小姐说得极是呢。”雪狸侧个头赞许道,“若是发还了咱们的府邸家产,三生三世都衣食无忧了。还用做官那么辛苦吗?”
湘绮立在廊下,仰头望天,喃喃道:“若人人明哲保身,家国谁来保?”
云锦愕然望她,大惑不解问:“姐姐,莫不是读书读呆了头?爹爹自诩儒将,两朝重臣,如今落得尸骨无存,家门零落,可得了个好下场?”
云锦知姐
姐不喜欢自己如此言语,逢到争执不下时,多是她偃旗息鼓。
如今她不再多言,兀自整理床榻上新洗晒的衣裳,望一眼湘绮问:“眼皮可还在跳?”
她揉揉,伸手掩口哈欠道:“总是好些。”声音恹恹的,仿佛这些日身心疲惫,再没半分气力。歪回枕间,湘绮闭目,云锦低声道:“昔日府里入夏,娘会带了我们摘新荷做荷叶茶,最是祛暑生津。我那抱枕便是小荷同花瓣风干塞去做的,提神醒脑的。”
寻常一个“娘”字,也让湘绮心如刀割,再不会有母女携手采茶,也再能承欢膝下。她信手替云锦叠一条水红色百蝶裙,那鲜亮的色彩如血色刺眼,在眼前跳动,如一团火,渐渐燃烧。她闭上眼,耳边却传来阖府女眷凄惨的哭声,哀哀的萦绕耳边挥之不去。心里有事,手就在那裙上揪扯,刺啦一声,不禁意间扯豁一条大口子,足一尺长,心疼得云锦不停责怪:“大小姐,可是让你干点活儿,真真用不起你。”
昭阳殿里,魏皇后为躺在围榻上的皇帝玄慎轻揉太阳穴,玄慎闭目,满脸倦殆。
“皇上,莫要太为国事CAO劳,入春以来该是进补的好时节,皇上反是膳食进得日渐少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如今八弟九弟也长大成人,让他们去为君分忧吧。”魏皇后温婉地劝,玄慎鼻子里轻哼一声嗔骂:“这两个孽障,恪儿还规矩些,恺儿近来益发的肆无忌惮了。这几日我身子不舒坦,懒得去搭理他,待过些时日舒坦些,定不饶那孽障。”
魏皇后织锦提花袍袖轻掩口一笑,不无责怪道:“八弟如今长大了,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娃娃,皇上还想他言听计从怕是不易了。八弟心里是敬畏皇上的,那日他兄弟在我宫里吃点心,说笑逗闹,偏偏陆宫人进来才禀一句‘皇上’,不等说出后面的话,八弟就从榻上跃起一脸惊慌的,一口点心吞下肚,噎得险些背过气去,端端地喂了他一碗茶才顺了下去。陆宫人一句话没说完,反是笑个前仰后合了,只说是本想禀告‘皇上今晚不来昭阳殿
了’,谁想竟然说话大喘气。”
玄慎忍俊不禁,心里的怒意消散几分,脸上露出笑,却又沉下个脸骂一句:“人前人后,为人为鬼,只他老八了。”
“那还不是全倚皇上平日骄纵的?自小就在臣妾身边,分府出去那年,臣妾心里颇为不舍呢。眼见该是娶妻成家的年龄了。”
“你不提,朕竟然是给他耽误了。若说八弟,是该成亲了。若不是先皇殡天,朕同他弟兄守制草草匆匆就是三载,也该是娶媳妇的年纪了。你这做皇嫂的,长嫂如母,也该好生替他物色个姑娘,待出了制,早早成全了他的亲事才是。”话说至此,兀自嘀咕着,“前日母后倒也提及此事,这日理万机的一忙,竟然忙忘掉,幸得梓童提醒。哎,也罢,不必什么花容月貌天仙般姿色,只须得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脾气秉xing最为重要。若娶个刁钻古怪的,岂不是让他二人双剑合璧,闹得个鸡犬不宁了。”玄慎徐徐道来,揉着额头,无奈叹气。
魏皇后噗哧一笑道:“哪里有兄长如此评论弟媳的?依了臣妾看,桂丞相之女贤德,倒是不错,只是桂小姐生得一张脸儿略长,额头突起,乏了几分姿色,怕配不上八弟。”
“娶妻娶德。”玄慎提醒,探出手去抚摸魏皇后胸前那串闪熠的鲛珠璎珞,似有言语,却又咽了回去,送开手,又是叹息一声。
“那容貌也要相距不太左,否则太过委屈八弟了。八弟生得好,朝野多少名门淑媛都求之不得的。倒是还有一人,臣妾弟弟魏国定之女佐儿。”魏皇后皇后思忖片刻迟疑道,仔细观察皇上的神色变化。她是有心让老八娶自家同宗的女儿,只是不知皇上是否多心。
“魏国定的女儿吗?她不是自幼许配给了桂丞相的儿子?”玄慎忽然问,原本微拢的目也睁开放亮。
“也是听佐儿的母亲说,原本是两家长辈玩笑的言语攀个娃娃亲,从未合过八字。这回去白云观打醮,道长批个八字说不合。是桂府悔了这门亲事的。”皇后不无怅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