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湘绮一惊,虽然字迹稍有稚嫩,却掩饰不住银钩铁划间透出的笔锋,是御笔,不错。
“四哥亲笔所画,画得极像的,青鸟姐姐也喜爱如至宝。”玄恺说,徐徐摇头:“美不美都是各花如各眼。倒是清清秀秀娇小玲珑的,我也记不太深,那时候毕竟年幼,只记得颇为麻利清爽的一个姑娘,待人极好的,又极其的聪明。四哥的饮食起居,她都料理得妥当,周嬷嬷疼爱她如己出,听说原本也到了年龄要放出宫去配人家的,不知怎么的就如此福薄,先后就差了几个月的功夫。”
又是一阵沉默。
迫不及待的兴平长公主被太监哄去院外不远处的河边玩耍。湘绮同玄恺二人就静静地坐在书斋前布满苍苔的石阶上等待夜幕降临。
“湘绮!”玄恺忽然一声轻唤,侧头凝神望她。
她也疑惑的等待他后面的话语,静静的看着她。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玦,明如水,皓如月,捧在手心亮如一痕酥油,晶莹透澈没有丝毫杂质。
“好漂亮的玉!”她忍不住称赞,母亲生前最稀罕收藏玉器,她对玉倒是颇有番心得,君子喻德于玉,佩玉是名士的风尚。
“这是茜香国进贡的宝物,只这一块玉,是冰峰绝顶寒洞猜来的玉璞由工匠精心雕琢成的玉玦,名称‘明月玦’。父皇在我十二岁生辰时赐此玦给了我,说我生xing单纯无暇如此玉。”他抿嘴一笑,露出几分得意,将那玉玦挽系在湘绮腰间,湘绮要推辞,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怎么,你的心终待何人来拴系呢?这颗心,如玉壶,里面尽是你,再容不得旁人。你若不肯,就自管解下他还与我。”他坚持道,看湘绮的手徐徐松开,心中大喜,一把搂进她说:“我就说,便是一块玄冰,也该为我这份用心深情融化成似水柔情了。”
一阵寒风袭来,他紧紧搂她入怀,就紧紧贴去一处。
“有人看。”她羞红面颊推开他,他却愈发的用力紧紧抱住她说,“看到又如何?你如今一身男儿装扮,不过搂去一处取暖,总没像四哥同凌宇兄抵足而眠呢。”
“啐!”她嗔怪道,二人不由笑出声来。
夜幕降临时,了丁在一旁开始频频催促玄恺回宫,怕误了时辰被皇上察觉要遭责罚。玄恺却将前襟掖在腰
间玉带上,同兴平兴致盎然地弯身在乱草丛中石沟里捉蟋蟀。
“这里,这里!”
“抓住!快呀!”
“哎呀你笨死!”
湘绮措不及防被玄恺撞去一旁,悻悻地骂她道:“快来帮忙,愣在那里做什么?”
“我?”湘绮纳罕道,她幼时顽皮,倒是同兄长们在后园里捉过蟋蟀,但多少兄长们去草窠里捉,她拿着蟋蟀筒在一旁等。
眼见一只蟋蟀跳过眼前,玄恺小心翼翼合拢了手猛地扑扣下去,那油黑色的小东西嗖的一下跳走,恰在湘绮脚下。湘绮眼前一亮,伸手去扣,不过瞬间,玄恺也扑过来。
“哎呦!”各自惨叫,头碰去一处,坐在草地上。
湘绮揉着生疼的头,玄恺也捂住头气恼的望他,旋尔,二人相视大笑,都觉得各自狼狈,十分可笑。
“笑什么呀?我的青头大元帅。”兴平跺脚抱怨着,玄恺翻身而起,继续奋战。
捉罢蟋蟀,玄恺带兴平先送了湘绮回府,在府门同湘绮告别。
“呆头鹅,明日再寻你来斗蟋蟀。”兴平挥舞战果心满意足的同她告辞。
湘绮满心欢喜,朝堂上一日的政务劳顿都烟消云散,回府后径直向水榭去寻云锦。
她猛然记起那双云履,令她耿耿于怀。小园里宿鸟归林,落叶满地零落,秋意肃然。
云锦见她归来,欢喜的迎上来神秘道:“姐姐,有件宝物,姐姐可想一见?”那故弄玄虚的神情,反令做贼心虚的湘绮一把捂住腰间的明月玦,结结巴巴问:“什么?什么宝物?”
然后王顾左右而言他的不理会她的问话,只故意拿捏了腔调嗔怪地问她:“天气寒凉,姐姐这脚趾头都冻得麻木,前ri你做的那双丝履可是做成了?姐姐可是迫不及待要穿呢。”
她凝视着云锦的表情,不错过分毫变化,妹妹的心xing她最是知晓。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若是有人真心待她,她整颗心怕都要交出去的。云锦侧个头惶然之余结结巴巴逃避道:“哪里有这么快?那双鞋怕还要等些时日的。今日天凉,锦儿这手指关节又僵冷疼痛了,难以拿针线。”她声音低低的,尾音几乎难以分辨。
手指关节僵冷疼痛?湘绮的心里迅然飘过一个念头,让她的心
一抖,有几分不安。
云锦盈盈笑着,掩饰不住心中狂喜,回身去看身后的碧纱橱。湘绮这才恍悟,是自己多心,云锦有宝物要给她来看。
不过,不用问,湘绮就猜出云锦兴高采烈要给她看的宝物是何物?虽然她不敢相信,但不得不如此大胆的猜想。
“哦,那我去吩咐丫鬟为你备个手炉暖手,最好是赤金的那种,看来异彩流光的入眼。”她眸光一转认真的说,含笑地望着云锦。云锦猛回身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笑意甜甜的,凑去她跟前腻在怀里说:“姐姐,不必CAO劳此事了,今日卓大哥送来个小手炉,精巧可爱的,人家第一个就要给姐姐看,姐姐却不理人家。”
说罢小心翼翼从床头橱柜里取出一个包裹皇绫的盒子,湘绮的心顿时格外沉重,一点点的沉下去。依云锦的聪明,难不成不知此物的贵重吗?皇绫包裹,御赐之物,云锦却坦然如显摆玩物一般惬意地拿给她看。
“卓大哥说,不过是个玩意,宫中之物,是皇上信手赏赐卓大哥的,久置在库里无用,拿来给云锦暖手,也是物尽其用。”
好个物尽其用,好个久置库里无用。湘绮满心无奈,看来是一条沟渠,陷入了两个痴情种子。只是想到卓大哥,她不知心里为什么酸涩难过,对云锦反是没有好脸色训斥道:“锦儿,姐姐警告过,你如何执迷不悟。不管卓大哥是隐居山野还是高居庙堂,他生xing孤高之士,怕不会是妹妹日后可托靠终身之人。无根之木,岂能长久?”
云锦的笑意顿失,小心翼翼抱了那只黄澄澄的手炉在怀里,目光里满是哀愁委屈。她徐徐转身,将那手炉裹入黄绫子放回橱中,也不回头,只惨然一笑说:“依姐姐说,什么人能配上卓大哥呢?”
湘绮狠狠心想,卓大哥在她心里亦师亦友,高高在上仿佛云端仙人高山隐者令她景仰,仿佛保护卓大哥的清誉对她来说是义不容辞。但云锦是她亲妹妹,她何尝不想云锦嫁个好人家,补偿她这场风尘之苦。只是,若卓大哥知道眼前美若天仙冰清玉洁的云锦的过去,还是否能如此一如既往的对待云锦?卓大哥对自己不薄,一味隐瞒不加阻拦,是否对卓大哥有师友之义?可是如今,若卓大哥知道云锦的身世再离开云锦,这对云锦岂不是又一场残酷,胜似抄家为ji之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