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交锋(下)

天就要亮了,这时的海面上,沉不住气的人换成了孙胜。他一直盯着后山的状况,可两个时辰过去了,后山没有任何突破的迹象,看来是汪海的偷袭没有成功,反而在后山遇到了强劲的阻挡。而大齐的水师也越来越有耐心了一样,甚至都不开炮了,也没有回援的意思,孙胜决定放手一搏。他迅速调整战舰,带着靶船就朝着大齐水师中间撞了过去,意图把舰队打散。其它战舰接收了指令,也开始往里冲,两三艘围剿大齐水师的一艘战舰,海面上顿时炮声震天。

天亮了,后山防线上,由于看不见海面,只听到炮声越来越激烈,双方阵营不明就里都有点慌。冷南枫再次回到后山之后,便带着江笠和阿四直接摸到最南端的阵地。冷南枫让江笠装填鸟铳,她和阿四依托着岩石射击。守备军士兵看着她和沙甲还有一众小队长都在前沿,逐渐的定下心来,这一来,反倒让汪海的海盗难以前进了。渐渐的冷南枫左手已经端不稳鸟铳了,整个左肩一片血迹,江笠把她按在岩石后靠着歇息,但她的心随着炮声越来越慌,她推了江笠一把,“你赶快到望楼上看看,跃霄和舰队怎么样了。”江笠这会儿瞧清楚她半个衣袖的血,“哇”的一声就哭了。

“你哭什么?”冷南枫急了,踹了他一脚,“快去啊。”

江笠起身就朝着望楼方向跑去,刚跑出去一段,远远的就见着了冷槐铭,他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大叫:“三叔!”冷槐铭寻声看过去,只见江笠边朝他跑来边擦着眼睛,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小子哭得稀里哗啦,他回身指着阵地,“公子,公子在那儿。”冷槐铭等不得他说了,狂奔过去见到靠着岩石的冷南枫那半肩的血,他的心都收紧了。

“枫儿,”冷南枫听见声音睁眼一看是她三叔,慌了,立刻问道:“三叔,跃霄呢?舰队失守了?”

“没!他们没事。”他俯身查看了冷南枫的伤,抓起她的手腕搭了搭脉,放心了一些,“你别动,歇着!让三叔收拾他们。”

海面上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忽的,孙胜只听到身后有炮声传来,转身一看,几发炮弹落入他的战舰后面的海里,他抬眼望去,只见随着太阳升起的同时,五艘大齐水师的战舰仿佛是从太阳上走下来一样,一转眼就要到他面前了。凌曜一看是老覃回援到了,那么,该收尾了。天亮之后,凌曜注意到别的战舰和船只都在看着中间那艘舰的旗语而动,于是猜测那肯定是孙胜的舰。于是下令中军船朝着那一艘战舰直直的撞了上去,由于福船的体量大,这么一接近,甚至都不用接舷,中军船上鸟铳齐发,对方舰上便死伤一片。

凌曜挥手让鸟铳手停止了射击,带领士兵随着他一跃而下,直接上了敌舰。片刻,便从舱里把活着的人都搜到了甲板上,凌曜连问了几遍谁是孙胜,这几十号海盗就是不说。凌曜冷笑一声:“不说是吧?行!一个一个拖到舰首去,顺着砍,砍到他们说为止。”于是,士兵上来从抖得最厉害的几个开始往外拖,连砍了两个扔下海,第三个海盗便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颤抖着用手指着中间的一人,“是他,他是孙胜。”

“哼!怂胆。”被指认出来的孙胜站了起来,“行!既然认出我了,那我也得问问,这位狠将军的名讳。”

“我跟你不一样,本人不躲不藏行不更名坐不更姓,大齐宁州水师梧州大营参将凌曜!”

“原来是宁州水师。”孙胜暗自叹了口气。

见到指挥舰被俘,孙胜其他的战舰和船只便开始想要后撤,但此时天光已大亮,平日里移动靶船的练习没少练的各战舰纷纷命中目标,各舰的指挥使都不约而同的留下了战舰没有击沉,和凌曜一样直接上舰抓获,十几艘战舰上共抓获了近千名海盗。

从望楼上看到中军船直接撞击敌舰的江笠立刻朝着后山一路飞奔,边跑边大声的叫着:“公子,主子抓到孙胜啦!”这一路叫下去,守备军顿时士气大振,边还击边高声呼喊起来,“抓到孙胜啦!”这一喊不要紧,对面树林里的汪海听了个真真切切。他稍微停顿了片刻,细细一听,海面上的炮声果然小了。作为一个专业的海上逃亡家,汪海的本性瞬间毕露,他边打边悄悄的带着亲随撤了出来往山林里逃窜。

而防线南端的冷南枫听到这个好消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一放下顿觉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虚脱了过去。

冷槐铭见到海盗开始退,果断的换了弓箭,挥手带着身边的一众弟兄追了过去,士兵们也换了弓弩,就那么个把时辰的功夫,守备军不由自主的都听从着冷槐铭的指挥行动了。丛林追击本身就是南郡一带人的强项,更何况是冷槐铭这位丛林之王,众人随着他一路追了下去。

江笠跑到虚脱过去的冷南枫身边,见她双目紧闭,又吓得稀里哗啦的哭开了。沙甲一路寻着冷南枫过来,听见江笠的哭声便赶了过来,试探了一下呼吸才放心了,安慰江笠,“没事,是晕过去了,快背回去。”弯腰正要把冷南枫背上,被江笠一把推开,“我自己来!”他擦了擦眼泪,俯身就背起了冷南枫。

后山距离蒲丹府邸有四五里路,江笠背上的冷南枫不一会便苏醒过来,江笠便把人放下歇会,沙甲见江笠不让他帮手,便跑去找了匹马过来。两人把冷南枫扶上马,江笠跃了上去带着冷南枫朝城里跑去,他也不敢跑太快就只能放慢速度的往山下赶,快到蒲丹府邸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从山下赶上来的凌曜和邵平。

“主子!”江笠远远的瞧见他们就大叫了一声。凌曜见到马背上半肩是血的冷南枫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他纵身下马飞奔过去拉住了江笠的马,“阿枫,”冷南枫虚弱的朝他笑笑,“没事。”凌曜从马背上把人抱了下来,进了蒲丹府曲绍长和李福就迎了出来,之前蒲丹撤到港口的时候让两人一起走,可他俩坚持不走。“抱到屋里。”李福吩咐着,“江笠,去把药箱拿来,烧热水端进来。”

凌曜把人抱进了屋放到床上,只觉得自己眼睛里升起一片雾气都快要看不清冷南枫的脸,抬手一擦原来是泪花。他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李福走过来先查看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没有新伤,是之前的伤口撕裂了。”他回身看了一眼众人,“你们出去吧,将军在呢。”

“将军,扶公子起来。”凌曜把冷南枫抱在怀里,李福抄起剪刀从袖口直接箭开了衣袖,之前裹伤口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渗透,解开一看,伤口果然全裂开了。凌曜抱着冷南枫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李福抬眼瞧了他一眼,“将军还怕血?”

“我怕她的血。”凌曜的脸色和冷南枫的一样苍白。

冷南枫把头往他肩颈蹭了蹭,“没事。”

“你别说话,咬着我。”

“不咬,咬过一次就够了。”冷南枫轻轻的回。

李福除去带血的布条,冷南枫疼得一头冷汗,李福快速的清理了伤口换上干净的布条再次包扎起来。

屋外江笠烧好了热水端了进来,李福便绞了帕子递给凌曜,凌曜接过去给冷南枫把手臂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去舰上取公子的衣物过来。”他转头吩咐江笠。

“姐夫已经吩咐邵平哥去取了,就快到了。”

凌曜把人放回床里,盖好被子,李福再仔细把了脉,“将军,这回伤口必须得养好了,再裂开只怕就难了,胳膊只怕都要废掉。”他起身看着凌曜说道,“之前公子没有发热已是万幸,可今天就难说了,最好先在这府上休息两天再上舰。”说完就出去准备药去了。

凌曜顺势曲腿坐在床榻前的脚垫上,抓起冷南枫冰冷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焐着,就这么呆呆的瞧着她。冷南枫见他连轻甲都还未卸,便曲了曲手指拍拍他的脸,“我没事了,让江笠给你把轻甲卸了。”凌曜摇摇头,把她的手指抓到唇边,过了一会儿,俯身过去在她耳边哽噎着说道:“对不起。”

冷南枫只觉得鬓角热热的,于是把头转向他,“跃霄,你笑一个,我最喜欢看你笑了。”

“真的?”他抹了一把眼睛。

“嗯,你是将军,你要是这么着,给他们瞧见你哭了以后他们就不怕你了。”冷南枫逗着他。

“还有,”冷南枫惦记着冷槐铭,“三叔追后山的残匪去了,他的脾性和你一样,但穷寇莫追,我不放心,你赶快去瞧瞧。”

“好!你先歇着。”凌曜俯身吻了她的额头一下,转身出去了。

一夜未合眼,此刻实在是累极了,冷南枫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城外的百姓看到孙胜被俘,放心的返回城里各回各家。蒲丹也带着仆从回到了府邸,见到冷南枫再次受伤,他这次到不是害怕,而是内疚。这位小公子一而再的因为守护他的城池而受伤,他内心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叮嘱家里的仆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