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公家的儿子叫何安逸,今年二十一,因为读书而耽误了娶亲——他想娶也娶不到——北齐昌浩十年,也就是他十七岁那年,便在乡试中中了秀才。
何安逸却不是正妻所生,而是小妾所生,因此,何安逸在家中的地位十分尴尬,可是在何公公的教导下,一家人倒是没有高低之分,嫡出庶出都一样,反正是何家的种。
正妻穆慈生了个女儿何莲儿,二十三岁依然待字闺中,黄花大闺女盼郎君盼得都有白头发了,也是没有人想娶也没有人敢娶,太监之后呀,娶回家算个什么,虽然能生能养,可是老泰山是位太监,总觉得别扭。
一家人在周围邻居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中度过了多少个春秋,如今儿女都已到了婚嫁的年龄,别人丑得像母夜叉似的女儿都出嫁了,长得像猪头三似的儿子都娶亲了,就他们何家没有媒婆愿意上门。
愁死个人。
何安逸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化悲痛为动力,用心读书,精通诗书礼易乐,弓马刀剑样样都会些,尤其是在文章方面,那简直是如同开了挂似的,脑细胞全都把营养集中在了这一方面,曾经因为夜深寂寞,写了一篇《孤独赋》,顿时引起了童生秀才乃至举人们的赞扬。
好文章!孤独赋极大地抒发了一位未婚大龄男青年在夜深人静之时,对佳妻美眷的渴望和与孤独的抗争,文章三百字,字字珠玑,精彩绝伦,把一位寂寞青年内心深处的孤独抒发得淋漓尽致,别说,三月在宫中的时候,还悄悄的看过萱王妃买来的孤独赋,写得还挺好。
只是三月现在还不知道署名“安逸”的公子,到底是谁。
何安逸在听说有人为他说亲的消息时,他开始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什么人家的女儿是不是想不开了,居然找到何家来说亲,得多丑?丑到爆了吧?能看么?晚上吹了蜡烛,她会不会发绿光……
想到这,他便开始拒绝了娘亲的呼唤。
不去,咱们何家再低贱,也不能没落到娶一个会发绿光的母夜叉回家来,那不是添堵么?晚上读书读得好好的,子曰子曰的,突然一抬头,看见一张会发绿光的脸正在对着自己,然后瓮声瓮气地告诉何安逸:相公,读书呐,喝茶!
这还不把何安逸给吓死?
不成不成,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
平儿心想,儿子是怎么了,以前想女子想媳妇都想疯啦,半夜有一次读书,她悄悄地为儿子送来鸡汤让儿子补补,结果到了门前,却见儿子裤子退到了脚踝,正在干着令平儿都脸红心跳的事……
这还得了,得想办法为儿子娶亲,可是,谁愿意嫁呀?
“安逸我儿,娘不骗你,真的是美女子,可漂亮啦,比娘年轻时候还要漂亮。”
“骗人。”
“真的。”
何安逸就是不信,打死了也不信,趴在书桌上就是不起来,任凭平儿如何规劝,儿子是铁了心的不见,都会发绿光了,还说漂亮!?
……
古雨濛见平儿去叫人了,半天也没出来,顿时着急了:“公公,要不,催一催?”
何公公也在想,怎么了这时,屁股粘床上去啦,怎么着也该起床了!于是吩咐正妻:“穆慈,你去叫一叫,别让人家等急了。”
穆慈赶紧起身,来到后院,却见平儿一个劲的劝儿子,但儿子就是不去,便上前道:“安逸,大娘不骗你,真的是美人儿。”
“真的?”
何安逸虽然不怕母亲平儿,平日里母子二人时常嬉闹,但对大娘穆慈,可是恭恭敬敬,因为小的时候遭遇战乱,家被烧了,他因为年幼,被大火烧了脚,现在脚上的皮还是皱巴巴的,一脱了鞋子,看起来还挺渗人。
当年若不是大娘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大火里抱出来,现在他就是一堆白骨。
因此,如果说何安逸对母亲平儿是敬爱是血液里流淌着的,那么他对大娘的尊敬,是后天感恩,并且是发自内心的。
大娘是不会骗人的,平时大娘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哄他的,大娘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可是……也难保大娘为了让他娶亲,为何家传宗接代,随随便便找了一个会发绿光的女子来让他随随便便的娶了……
什么都有可能啊。
但是大娘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呀。
好吧,那就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就说没看上,算了,不过……咦?成亲之前可以先看看对方么?这是什么时候才有的规矩!?
在中厅的三月心里,也在彷徨,他是谁呀,怎么会安排在何公公家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五大三粗武士?还是瘦弱书生?最大的可能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百姓子嗣吧。
只要长得不难看就好。
女子的心里,总会在见到真人之前默默的勾勒出即将见到之人的形象,或是高大,或是勇猛,或是文弱,或是……总之各种各样,形形色色,但都不能确定。
她的心里在忐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好吗?他懂得如何种田么?
既然他都那么大了还没有娶亲,该不会是少胳膊少腿吧?哎,那样也行,至少是个活人,只要他对自己好就行了,家里的重活粗活都由她来做,他就在家里,看着,听着,晚上的时候吹了灯,能说说贴心的话儿,能造一群娃娃……
或者,他可能会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疯疯癫癫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要多费心了,至少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得天天跟着他,不能让他把屎尿都弄在裤子里……就算嫁了个傻子,也比在宫里受拘束连性命都不能得到安全保证的强!
何安逸终于出来了,一来到中厅,见屋子里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她的身后还站着俩两位侍女和两名太监,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咦?难道还有得选?
何安逸扫了一眼,随后拜见了父亲何权,然后又见过两位坐着的女子,心想,都不错呀,是谁呀?
古雨濛见何安逸出来了,顿时一愣。
不错呀,一表人才,皮肤白皙,穿着干净朴素,又懂礼貌,站有站姿坐有坐相,不错不错,看来老何同志的家教还是挺好的。
古雨濛连忙看向了一旁的三月,想从三月的身上获取她满意或是不满意的信息。
三月在何安逸出来的瞬间,心跳狂飙到一百八,噗通噗通的如同几十头小鹿在里面乱撞,撞得她心好慌,她又开始发抖了,抓住粉色手帕儿的小手心里都是汗,竟然把手帕儿都弄湿了。
她不敢抬头,但是她却听到了何安逸的声音,声音不算雄厚,但也不算低沉,听起来……很舒服,不像是自己想的那般瓮声瓮气,也不像是小顺子那样尖尖的。尤其是听到他施礼的时候,言语得体,措辞得当,礼貌有加,更令她的心跳又飙到了两百三……
噗通噗通!
刚才他来到自己面前施礼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脚。他穿着一双白色的薄底靴,上面很干净,没有泥土,那就说明,他不是庄稼汉喽?既然不是庄稼汉,又那么懂礼貌,那……书生?
三月做了小半辈子的梦,也没有梦到自己居然会嫁给一个书生!想到这里,她的脸如同熟透了的番茄,红到了脖子根。
她忍不住微微抬头,正巧碰到对面的男子,居然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突然之间,在二人的视线之间,仿佛多出了一道电流,滋滋滋~~
好一个俊俏的书生!
三月差点惊呼了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失礼,她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樱唇,而这一切,全都被古雨濛看在眼中……
古雨濛心里一惊:怎么了,不满意还是怎么的?不满意的话,她脸红什么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何安逸刚施完礼,坐在了三月的对面,他的目光在二位女子的脸上扫来扫去,却见一身华服的女子,面容淡然,一点都没有因为见到未来郎君的那种慌张和约束,倒是把目光停留在了旁边的女子身上,于是,他又把目光在旁边的女子身上扫了一眼,随后低下了头。
非礼勿视呀,看眼就够了,不能看多,但是,她红了脸,轻抿朱唇,模样羞涩可爱至极,一双握着手帕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极了受惊了的小白兔,顿时惹起了何安逸的怜爱之心。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在哪呢,颜如玉在哪呢,书中没有哇,颜如玉可是在眼前坐着呐。
于是,他又抬头,正巧和对面的女子四目相对,这一对眼,可就离不开啦。
三月被看得心里一慌,哎呀,他在看自己呐,让他发现了,丢死啦,这可如何是好!
在一旁的何公公带着轻微的笑容,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何安逸和三月之间无声的交流,瞬间,他便捕捉到了儿子眼中那道火热的目光。
对啦,这就对啦,男子汉大丈夫,威武雄壮,见到心仪的女子,就该是那种眼神,这眼神,像极了爹以前见到你母亲那时的眼神,如狼一样……现在,哎,家中空有妻妾一双,却是无能为力喽。
古雨濛见三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便轻声的询问:“如何?”
三月一听,轻呼一声“呀”,这才回过神来,早已羞得浑身滚烫,听古雨濛那么一问,已是忘记了自己早已摸过了嘴唇,这才想起了公主交代的,忙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古雨濛有些不懂了,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呀。于是,又问了一句:“满意吗?可还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