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刚踏进屋子,文怀遽便笑着迎客,并坚持引为上座,来回几句寒暄后试探景德口风。景德也不含糊,三言两语和文怀遽打起太极,虽是如此话中仍透着对文怀遽的支持,这无异于一颗定心丸让他心里更加高兴,对待景德也越发当作自己人。
“景德公子不仅青年才俊,还腰才万贯,料定日后必是前途不可限量。诶……真叫老夫羡煞,料想令尊令堂一定引以为荣啊!”
景德笑着回答道:“丞相不知,景德自小无父无母,不知高堂何在。前途不可限量之说……丞相谬赞了。”
文怀遽听闻景德如此说,面上笑意微收,摆手道:“原来是这样,那是老夫的错,公子不要见怪。”
景德连忙抬手,笑意不减道:“常道士农工商,丞相千金之躯怎能向景德一介贱民道歉,万不可如此!再者景德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怎比得上丞相一双儿女,该是景德羡慕才是。”
提到文怀遽的一双儿女,他脸上真是有喜有忧,脸色变换不停,叹口气道:“公子不知,我虽有一双儿女,可是儿女皆不争气,公子不提也罢。”
“怎么会?”景德凤眼微挑,似有不信之意,“令公子一表人才,满腹诗论将来必成大器。令千金贵为皇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也必是皇后不二人选,日后还想仰仗国丈多多提点才是。”言罢,拱手向文相,面露讨好之意。
见状,文怀遽不喜反忧,面上忧愁更甚,刚端起茶杯又重新搁在桌上,冷哼一声,“公子不要说了!我生的儿子,我当然清楚他的能耐,至于倩儿……”一想到文妃,文怀遽的脸上更显疲惫老态,挥起绣袍,语带不满,“不瞒公子,眼下令老夫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女儿!想文家兴旺数十年,兴衰荣辱皆系她一人。这几年老夫没少出谋划策,为她铺平道路,可惜……这个女儿太不成器!到如今都没有扳倒裴家那丫头,登上后位!简直气煞老夫!”
景德见文怀遽对于争夺后位一事丝毫没有顾忌,显然是稳操胜券。不禁眸光微闪,起身劝道:“丞相莫急,凡事得慢慢来,素问文贵妃乃帝都第一美人,深得皇上喜爱,成为皇后只是迟早的事。丞相不需着急!”
提及此,文怀遽心中怒气更甚,猛一挥袖,怒声道:“哼!一提老夫更气!她若能凭借美色将皇上的心死死拴在身边最好,可惜我们这位皇上不吃这套!他可不是先帝,学不来左拥右抱!我早就告诉过她在宫中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龙嗣,只要肚子争气怀上个一男半女,皇后之位何愁不收入囊中。但是!诶……”
景德上前安慰道:“丞相莫急,娘娘迟早会有的。”
“但是老夫更怕在她没怀上之前会让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尤其是裴家——”提到裴家,文怀遽脸上第一次露出忌惮的表情。想裴德宗受先帝重任,乃两朝元老,在一竿子文人中又颇有名望,万一让他家的女儿率先得了手,文家怕是就此跌入谷底永不翻身!
文怀遽心中又惊又恐,将目光放到景德身上,求道:“都听人说公子智谋双全,不知公子可否替老夫出个主意,老夫日后必有重谢!”
景德唇瓣漾起笑意,微微抬手,婉谢道:“丞相莫要折煞景德,我不过一介商人如何能为丞相排忧解难,只是景德心中有一计也不知是否有用。”
“有什么话公子但说无妨。”文怀遽眼底一亮,连忙问道。
景德顿了顿,唇瓣笑意更甚,轻声道:“虽说我们这位盛帝陛下雄才大略,丝毫不流念儿女私情,但只要是男人就有欲望,喜好美色是男人的通病!后宫佳丽三千,也不是个个都对皇上胃口,只要文贵妃对上皇上的兴趣,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动心。我这有一种西域迷香,点起来和普通熏香无异,但却有催情效用,不会伤害身体也不会让人察觉。我想文妃娘娘迟早会怀上龙嗣的!”
“此话当真?”文怀遽半信半疑,眼珠飞转,“你确信这当真能怀上!”
景德负手而立,语气中充满自信:“丞相莫忘了我是开青楼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最清楚不过,只要丞相能把皇上的习性.爱好告诉我,我保证!定能让娘娘抓住皇上的心,助丞相一臂之力!”
清光流转,柔柔一缕笑意印在他的嘴角,玉冠锦袍,仿佛有股寒梅幽香悄悄绽开,丝毫不输给屋外暗香。
虽然有景德的承诺,但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事败是小,满门抄家才是大。可是他还是似心有所动,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既然如此,景德先行一步。告辞!”
“公子慢走!老夫送公子出去!”文怀遽笑着抬手与景德一同出府。
刚走到门口就听府外传来一阵嘈杂和尖锐的嬉笑声,文怀遽眉心皱在一起,迎面便撞见他的不孝子直冲冲望里走。
“哎呦!”文怀遽措不及防差点和文世俊撞上,多亏景德在后及时搀扶才免得跌倒。不由怒声训斥道:“逆子!你想撞死你爹我啊!”
文世俊也回过神来,笑着道:“爹!这不是没看见嘛!莫怪莫怪!嘻嘻……”
文怀遽挥挥衣袖,整好衣容瞧见文世俊正强攥一名男子手背,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简直无所顾忌他还是文家大公子的身份。
不由双目一瞪,对文世俊训斥道:“大庭广众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你非要气死我不可?”
“哎呦爹!”文世俊见到父亲动怒,闪烁着目光不抬头,支支吾吾道:“您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想请墨染进府中做客?没别的意思哈哈……真没别的意思。”
目光微转,就见墨染脸上挂着一抹红晕,目光一直往下看,一副娇羞神态分外怜爱,当他看见文怀遽和景德,脸色更是霎红,用目光向景德求救。
“公子不知,墨染是陪景德前来的,现下我们还有事情在身,实在不便多留。若公子执意留墨染做客,景德也不好驳了公子面子,不如这样!下次景德必将带墨染登门谢罪,公子,丞相你们看如何?”他唇瓣的笑意不减,态度诚恳,不卑不亢,看似在征求文世俊的意见其实是问文相。
而文相最恶儿子喜好男风,巴不得这个叫墨染的赶紧走!故一脸嫌弃的摆手道:“公子还有事就不留公子了!至于逆子胡言乱语,公子不必当真。文松还不赶紧把少爷带进去,省的再给我丢人现眼!哼!”
“哎?爹!你不能这样!爹!”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文世俊岂肯轻易罢休大吵大闹,死活赖着不走。但是终抵不过家丁的阻拦,几个人生拉硬拽活生生推进府里。“爹!不要啊!爹!”
“今天逆子叫你笑话了!公子慢走!”文怀遽双目一眯,笑着拱手对景德道。
“丞相留步。”景德拱手还礼,不再做逗留转身和墨染离开。
直到景德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文怀遽才转身走进府里,快步走到后院。刚被下人拦回屋子的文世俊还来不及喝一口茶,就见自家父亲破门而入,甩手挥开一巴掌。那巴掌声好不响亮,登时就将文世俊半边脸打红,眼冒金星。
闻讯而来的文夫人眼看这对父子四目怒视,自己宝贝儿子手捂着半边脸模样,立即吓得跑上前抱住文世俊,关心道:“俊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快让为娘看看……”
“夫人你让开!今天我一定要打死这个不孝子!”文相双目睁得更大,眼底的怒气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不肖子。下一秒动手就想要拉开文夫人继续教训逆子。
文夫人当然不会让开,一边拦着文相,一边喊下人护着宝贝儿子,劝道:“老爷!你别打了!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要是打死可怎么办?老爷你快住手!”
“夫人你别在维护这个有辱门风的逆子,我老脸都快被他丢光了!”文相哪里还顾得这些,手指着文世俊,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文夫人护子心切,拉着文世俊胳膊柔声劝道:“老爷,我们身边就这一个儿子,你们是父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俊儿会听的。俊儿快给你父亲认个错!说你知错了!”
文世俊自小害怕父亲,虽不甘也不得不跪下认错:“爹儿子知错了!儿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你还有下次!”
文怀遽冷哼一声,拂袖坐在椅上,只是怒气难消,好久才缓和点,冷眼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儿子?如果你能有你姐姐一半我也不用这么不省心!你说你吃喝嫖赌我哪点管过你,可是你居然…居然……”
见到文相又要动怒,文夫人忙上前打圆场,缓和道:“老爷有话好好说……别发火,有话好好说……啊?”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啊……要不是你逆子能变成这样……如今时局混乱,宫内也不得安宁,没想到这逆子还给我惹事。这一个月内你都不许出去!不允许你再给我出去惹事!听到没有!”
听到要禁足,文世俊立即跪着上前拽住文相衣角,求情道:“爹!不要!求您不要禁我足!”
“老爷……”文夫人一向疼爱儿子,见此也想上前替儿子求情。
可惜文相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甩手离开。
“娘!”文世俊见文相不为所动只好将目光放到文夫人身上,求文夫人代为求情。
文夫人护子心切,见不得儿子不好,向家丁交代几句,尾随而去向文相求情。
刚回屋,文相便摆手叫文夫人不要说任何话,也不要替逆子求任何情。
文夫人心知文相正在气头上,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况且自家儿子的所作所为,做娘的心中也知道一二,只希望等文相气消些再说些好话,这事情就过去了。
过了半晌,文相终于不再想不争气的儿子,反倒想起景德先前提起的事,转头道:“夫人,我希望你明天能进宫一趟。”
文夫人不解,反问道:“老爷你要我进宫做什么?”
文相缓缓道:“这一来呢,我希望你把世俊的事好好和倩儿说说,这世俊自小就听倩儿的话,我想倩儿的话多少他会听进去几分;二来,我希望你告诉倩儿要她加紧努力,赶紧怀上龙嗣。”
文夫人一听皱眉道:“我说老爷,这怀孩子急是急不来的,你别老是逼倩儿啊……后宫女人都不容易。”
文相一听心中不悦,猛拍桌面,“哼!若是再不逼她,恐怕她迟早连贵妃娘娘都没得做!妇道人家懂什么?你只管把我话带给她就是。”
“老爷可是……?”
这时一名家丁急匆匆跑进屋子,喘着气道:“老爷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惠嫔娘娘不小心摔倒,身边,身边据说只有文妃娘娘在场!”
“什么!”文相仆的站起身,脸上阴晴变幻。要知道这事事关皇嗣,况且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意外文妃都不会好过。要是不幸真有什么差池,盛帝绝对不会轻饶文家的。
“老爷你可要救倩儿啊!”文夫人一听脸色吓得惨白,攥紧文相衣裳求道。
这消息也来得太过突然,不光是文夫人就连文相一时也难以招架,想了想,吩咐道:“我立即进宫一趟,夫人马上服侍我换衣服!”
“哎!老爷!”
丞相府门口一身朝服的文相急匆匆上了马车赶往皇宫,等赶到宫门口已是傍晚,一路直奔到麟德殿外说是丞相求见。可麟德殿的奴才说不清皇上去了哪,又说奉旨不允许任何人入内,后背一身汗的文相没有法子,只好在外面苦等,一等便是几个时辰,直到月上枝头,才等到盛帝出现。
那头盛帝负手低头,缓缓走上台阶,他紧锁眉心,似乎心中有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稍抬头看到文相,微惊道:“丞相何时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朕?”
文相见到盛帝这般便知消息非假,不由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皇上!老臣已等候多时有事想要告诉皇上!”
“既然丞相有事要说,那就进去说吧。”话完,盛帝挥手命奴才开门,朱红色的木门缓缓推开,旋转的木轴发出晦涩的声音响彻整个空荡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