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觉已经大亮,朝阳也跳出地平面,发出依稀光芒。望天崖上,幽阙静静伫立,眺望远方,黑袍被风刮得鼓鼓作响,如同展翅的雄鹰。
良久,崖上又出现了一名男子,与幽阙一样,一身黑衣,脸带鬼面具,目光凌厉而悠长。
"燕杀,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
男子说完立刻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就在这时,朝阳终于喷薄而出,毫无保留的将金色洒满崖顶,连幽阙的眼里也镀上一层金辉,如秋水般流光溢彩,一种莫名的情愫缓缓在眼中流动……
石室内,火光明亮,各武林人士皆东倒西歪的或躺或靠在墙边,角落处,一黑衣男子颓然的躺在一白衣女子身旁,女子衣角处落有斑斑鲜血,好似点点梅花,临寒怒放。
段莫晨从昏迷中醒来,眉头紧皱,左手扶上额头,不想他的动作却惊动一旁的女子。
段雪晴一晚没睡,见段莫晨醒来,忙问道:"哥哥,你怎样?”
"现在什时候了?”
"应该已经天亮了……”
"哦!"段莫晨淡淡应道,起身欲站起。
"哎小心啊!"段雪晴紧紧扶住段莫晨。
段莫晨望望四周,皱眉问道:"月灵呢?”
"她在内室,昨晚父亲和她说了一晚的话……哎,哥哥!”
段莫晨不理身后担忧的段雪晴,径直向一侧甬道走去。转身,再走几步,就见一少女正恬然地趴在屋子里一方石桌上。她身子倾斜,手臂侧在头一边,嘴角带有一抹淡淡的微笑,想必是在做什么好梦吧!
段青山见到段莫晨,问道:"晨儿,你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段莫晨应了一声,目光却依然落在少女身上。
段青山的视线也随着段莫晨转移到月灵身上,笑道:"她很讨人喜欢!”
"是吗?”段莫晨轻轻反问,又似自言自语,“她自小在山中长大,从未涉足过人世,她就像一块未雕琢的美玉,浑然天成!”
段青山望着段莫晨,语气中带着些许试探性笑道:"看来,你对她的感情不一般啊!”
段莫晨摇摇头,继续道:"山中清苦,甚至可以说是乏味。可她总会找些乐趣,每天总是开开心心的。我…很羡慕她!”
段莫晨语气极为轻柔,眼神中流落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似是追忆着一些美好的回忆。
思绪渐渐回到现实,段莫晨转身正色道:"我答应过师傅一定要带他们回去,这是我的承诺!”
段青山面带欣慰,满意的点点头,道:"晨儿,你长大了!”
接下来就是良久的寂寞,彼此无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熟睡的少女似乎也被这声响惊醒,眼皮有些松动。
"段堡主,现在我们被冥焰团团包围,加上又遭奸人暗算,不知段堡主有何对策?”
说话的正是段莫晨昨日救下的唤作甜儿的父亲——天下镖局总镖头宋言书,随行的还有梵空寺的苦智方丈,静一庵的慧明师太,无为派的逍遥散人,以及金公子景德,祁国威远大将军无欢,天朝三品大学士傅敏及萧逸。
段青山盘曲双腿坐在榻上,望向众人不紧不慢道:"此石室名为玄武,密不透风,水火不侵,原就是作为我西枫堡避难场所,室内堆放了一些干粮清水,可以吃上半月有余,一时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毒……”
段青山一顿,头偏向一侧,问道:"金公子,你素来见多识广,不知你可有解毒之法?”
景德轻摇纸扇,走上前道:"巧了!前几日,我在贵堡后山饮酒,忽见崖下有几株隐隐发亮的植株,心生好奇,便仔细观察了一下,谁料竟是石梲草!”
段青山一听,顿时大喜道:"石梲草!"景德此时又露出遗憾之情,重重叹了声"是啊!在下原本想下去摘得,留作研究。无奈此草长在万丈悬崖之上,四周又无一处可攀援停滞之处,故此在下只得放弃,唉……真是可惜!”
"石梲草是什么?"宋甜儿出声问道。
段青山道:"石梲草,长于悬崖峭壁之中,每到夜晚就会发出淡淡荧光,它本是极其普通的草药,但却是月蚀的克星!只要有了它,月蚀之毒便可解除。但是石梲草并非那么容易可以拿到啊!石梲草往往长在万丈悬崖之上,只有飞禽才可到达!想拿到它……谈何容易啊!”
宋言书微微皱眉:"那怎么办!长在悬崖峭壁之上,那必须是轻功极好的人才有可能。现在我们都身中月蚀之毒,半分力气都提不上来,不要说下悬崖了,恐怕连出去都很困难!”
景德慵懒一笑,"宋镖头说的没错,我们拿不到,可有人可以拿到!”
段青山开口道:"金公子说的是萧少侠和月灵姑娘!”
"不错!”
闻言,站在角落处的萧逸眼底掠过一丝精芒,开口道:"金公子恐怕还忘了两人!”
景德转身,凤眼微挑,惊讶道:"哦!萧少侠是指我和段姑娘吗?”
"不错!”
段青山提醒道:"萧少侠,金公子和雪儿均非练武之人,月蚀自然影响他们不得。”
萧逸扫了一眼景德,眼底露出深邃之意,道:"我看未必!”
看到气氛突然变得怪异,段青山连忙接过话题,道:"咳咳!萧少侠师承禅宗,又是青云道人座下弟子,武功内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月灵……”
景德深意一笑,眼神扫过萧逸,对段青山道:"段堡主,如今可是只有他二人并未中毒啊……”
"但是……”段青山略显迟疑。
"不可以!"段青山还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转头一看,是段莫晨!
只见段莫晨走向众人,大声怒斥道:"不可以!你们凭什么让一个弱质女流去冒险!这是我们武林的侠义精神吗?绝对不可以!!"说完因为过度激动,他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止不住的开始咳嗽。
"你……”
"段公子!"段雪晴和宋甜儿上前搀扶段莫晨,却被段莫晨出手阻止。
景德脸色一沉,对段莫晨道:"段少侠,现在正值危机关头,如果拿不到石梲草,我们都得死在这!”
"那也不行!”
"你们别吵了!我去!"一阵声音兀地响起,段莫晨一惊,抬头不想是月灵!
其实月灵在他们进来时候就已经醒了,她默默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景德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人去,大家恐怕都要死在这,为今之计只有月灵和萧逸去拿石梲草!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更何况,在月灵心里,死人,只有这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见有人死!
"不要说了,我去!”月灵道。
"不可以!”
段莫晨大声怒吼。见状,月灵愣在那里,呆呆的望着愤怒的段莫晨。
在月灵记忆中,他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摸样,看不出有什么感情,可此刻,愤怒、害怕挂满他的脸上,一时间月灵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话。
“咳咳!这样吧,摘石梲草就由我来做,不需要月姑娘去涉足冒险,段兄你看这样如何?”见一下子落入僵局,萧逸忙拍拍段莫晨肩膀,打圆场道。
景德却摇头道:"一个人恐怕完成不了,既需要防范冥焰偷袭,又要下到万丈绝壁。危险性太大!”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要她去送死!"段莫晨再次吼道。
"师兄你别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去!”月灵拉住段莫晨衣袖,眼里留露出从没有过的认真。或许连月灵也没有发现,此时的她不再是剑锋山上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你!"段莫晨吃惊的看着月灵,嘴角嚅动了动。
"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金公子说得对,如果我不去,大家都会死!……所以我要去。师兄,我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大家啊!师兄,这一次就让我做主吧!”
"你……"段莫晨明眸不定,雾气流转,嚅嚅道:"你真的决定了?”
月灵点点头,"是!我决定了!”
僵了半响,段莫晨阖目,轻叹一声,"万事小心!”
"嗯,我会的!"月灵重重点了点头。
"好!月灵,萧少侠我们的性命就掌握在你们手里了!等天黑后,我就会打开机关送你们出去。出去后径直向望天崖跑去。萧逸,你要保护好月灵。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安全最重要!等到了望天崖……”
段青山从身后拿出一捆丝线,神情严肃的将雪蚕丝交给萧逸,"这是雪蚕丝,到崖顶后,用它系至腰间,另一头拴在树上。此丝坚韧无比,一般兵器恐难将它切断。切记!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回。还有!尽量不要与冥焰交手知道吗?”
"段堡主放心,我们一定会拿到的!"两人抱拳道。
夜色渐渐降临,影影绰绰的树林中,隐约两个黑影迅速地窜动,直直向后山跑去。
等两个黑影穿过层层树林,后山山崖上一块大石赫然矗立在前,月光轻柔地披上石身,依稀可以看到石头上刻着的三个大字——望天崖!
***
夜,凄迷如靥,风,森冷呜咽。
wωω ●ttκa n ●¢○ 望天崖下,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下落。晚上的山崖云雾层峦叠嶂,一不小心就会坠落万丈深渊。
那个娇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云团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崖顶,萧逸手握长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疾风刮过,萧逸倏然转身向后,只见一人,不!是一群!一群鬼面人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站在萧逸身后,同暗夜雕塑般看着萧逸,没有任何言语。
萧逸微微握紧了手中之剑。良久,抬手,右手搭在剑柄上,剑鞘上那神秘的花纹反射着月光。流泻出淡淡的光晕。
萧逸缓缓抽出手中之剑,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的水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透过指尖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月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浸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萧逸剑指右侧,眼神决绝、凛冽。
幽阙冷冷的看着萧逸,萧逸手中之剑泛着点点青光宛如一条意欲出渊的青龙。幽阙的眼神中又寒了几分,疾劲的风从远处吹来,吹向在崖上的众人,但却吹不散越来越浓烈的杀气……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此刻已是一片刀光剑影!重重黑影中一人一剑穿梭其中,显得格外醒目。幽阙静静站在一旁,嘴角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在不起眼角落处,一条银白色的蚕丝静静置于一旁,显得有些落寞。月光静静地流泻在蚕丝上,流转着别样的光彩。
不久,蚕丝似乎有了些摇动,像是被风轻轻吹动一般,可是在萧逸眼中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忙转身向这边靠近。
瞥见这一切的幽阙疾步上前,挥手斩向蚕丝。萧逸立刻紧追上前,以内力灌入剑身抢先挡在幽阙手下。
气劲反将幽阙退却几步。萧逸剑指幽阙,目光凌厉而深邃。
“没想到残渊会到你手里”
"……”
幽阙神秘一笑,看着萧逸"残渊剑染无数鲜血,罪孽无数!紫嶷老儿将这把凶剑传与你,想必是对你格外'器重'吧!”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离间我们,好收渔翁之利!”
"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继承残渊的人,注定就会背负残渊剑上的血债,今天!就是你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幽阙疾冲而上与萧逸厮打起来。可萧逸无心恋战,转身欲拉起蚕丝。幽阙也不手软,反手就是一掌!
萧逸身体向前一倾,一口血吐出,殷红的液体滴落到蚕丝上,开成绚烂的花朵。
"啊!"崖下女子连连喊叫。可此刻萧逸也顾不得许多,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暗暗调整气息。萧逸再次挥剑向前,凌厉的剑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夺目,随后漫天的剑影充斥着山崖,透出丝丝寒意……
月灵吃力的向上爬着,隐约能听见上面的打斗声,她皱了皱眉,心里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拆了十几招,动作快如闪电。可就在这时,幽阙右掌一挥,打在萧逸胸脯,萧逸当即旋转身子,连连后退,但因重心不稳,身体往前一倾,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剑,抬头看向幽阙,左手紧按着胸口,张口又吐出大量鲜血。
崖下忽传来轻微响动,萧逸一愣,随即用力一拉,蚕丝顺势拉回飘舞在空中。幽阙瞳孔微微一紧,纵身飞上。萧逸见状也紧追飞去。
"啊!"月灵惊恐的大叫。她就像一只鸟儿般从崖下跃出,转眼便飞翔在高空之中。向下望去,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缠斗,携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啸着撕裂黑暗飞袭而至的光网将两人包围,那绽放的光芒好似要将大地照亮。
咦?幽阙见到月灵略有几分诧异,但身形却一点也不迟顿。赶来的萧逸挥舞着残渊,剑仿佛是活的一般,如水的月光,从剑身倾泻,转眼便包裹住萧逸。
劈、点、撩、云刺、抹、压、扫、截、拦,处处寒光闪闪,剑锋之利包含摧毁天地的力量,一波又一波向幽阙袭来。
幽阙并非凡夫俗子,身子一动,紧接着缠绕在他身外的茫茫真气猛然一凝,化作一层薄薄的白雾挡在他面前,萧逸的剑气打在这层白雾上,立刻弹向四周,反观白雾却一点也没减少。幽阙嘴角一勾,骤然间真气轰卷,白雾如飞矢之箭般散开,直直向萧逸袭去。
萧逸反手一挑,以真气汇入剑身,挽起的剑花堪堪挡下幽阙这招,随即转身抱住月灵向石室飞去。见状,幽阙伸手又是一掌,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萧逸背上,萧逸身子一倾,径直就向崖下落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厚重的风墙,刺入幽阙的耳膜。视线处,唯见一条银色的丝带飘舞在空中,随着尖叫的远去,在天际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熏黄的弦月垂挂枝头,洒下飘渺的清光,世界安静的如一片净土,唯有风声清脆而动听……
风乍起,一树粉色花瓣纷纷落下。在这森然黑夜下,在这漫天花雨下,在这寂寥冷月清白光辉下,幽阙长身孑立,黑色的披风临风飘舞。他深邃如渊的眼里盛满了无数隐忍的感情,似一朵朵花颓败地在夜里调尽……
四面卷起的夜风吹下的凋零之花,吹散了三千发丝,也吹乱了离人之心,幽阙哀伤的目光灌透着黑夜,悲伤仿佛开闸的猛兽,从心头最深处不断噬咬着,咬得他的心头一阵一阵的痛。
锦儿你知道吗?当我看见她时,是多么的高兴!以为她是你,以为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让你回来了!可是、哈哈哈哈!
锦儿,你还恨我是不是?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来过我的梦里,你还是放不下对不对?
幽阙哀伤地站在桃花林旁。与平日不同,此刻的他只是个满腹愁苦的寂寞男子。他就像个迷路的小孩,一脸彷徨,失落!他渴望着有人可以找到他,拉他一把,带他找寻回家的路。
可是路远了,天也黑了……他却终呆在角落里哭泣,等哭够了他就自己的方式走下去,渐渐的…离家的路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