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四年,十月初一。
温柔的清风拂过脸颊,头顶上的天空湛蓝的有些透凉,和煦的阳光播满大地。
一队浩荡的队伍自楚宫而出,往皇城曲岚城北边的郊外走去。前方先是一队浩荡的步兵队,手持楚国旗帜当先开道。其后是随行的皇家男子宗亲及王公大臣,各个高头大马,好不威风。再后是一队太监宦官,手持华盖羽扇,恭谨前行。
中间的是一辆明黄色的华丽马车,由大小一致的神骏的八匹马儿拉着碌碌而行。车厢高七尺有余,前后长约丈许,宽六尺有余。以前年檀香木制成,周身所雕花纹精美华贵,覆以明黄锦缎。车四角缀满金铃,虽在行中,却无响声,可见马车之平稳。
明黄马车之后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马车,按照内里所坐之人的品级不同,颜色外形各有区别,乃是随行的皇家女眷。排在最后的是随行宫女,手中皆捧着各宫主子所需的小件物品,垂首而行,井然有序。
围观的百姓皆以为楚墨定是坐于那明黄马车之内,见驾之人无不拜倒,一时间曲岚城上方弥漫着山呼万岁之声。
可无人知晓,楚墨并不在那马车之中。
郊外官道之上。
一匹乌黑光亮的骏马慢悠悠的前行,一人牵马,二人坐于其上。
“爷,前边儿有个茶肆,您要不要下来歇会儿。”牵马之人转头问道,原来这马童竟是福喜。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此时身着青衣小帽,更是透着一股灵气。若是不仔细听,谁会料到这就是宫中掌管几千太监生杀大权的大总管?
既然这牵马之人是福喜,那马上之人自不必说。
楚墨身着一身月白银线祥云纹饰的云锦长袍,外罩淡青纱衣。白玉发扣将墨发轻轻别起,俊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怀中抱着一个女子,正是苏洛汐。只见她身着藕荷色曲裾,绾着发髻的青丝之下,露出一截白皙的粉嫩的脖颈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在楚墨怀中高兴的四处看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样的一行三人,似神仙下凡,惹得路上的行人连连侧目。
“那就歇会儿吧,正好我也渴了。”楚墨笑道。
至茶寮前,楚墨当先下马。随即将苏洛汐抱了下来,福喜在一旁拴马。楚墨略微整了整衣摆,捡了一张桌子坐定,笑着道:“老板,来三碗茶。”
苏洛汐家中虽非高官,却也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家教还是较为严谨的。再加上姿容秀丽,未出阁之时出门总是带着面纱。今他三人这般打扮,再加上长相均是难得一见。如此坐于路边的茶寮之中难免引得众人瞩目,让苏洛汐一阵别扭。
楚墨这月余与苏洛汐二人每日耳鬓厮磨,紧闭的心门逐渐被打开了不少。两人郎情妾意,早已是心意相通。见她这般窘状,轻拍玉手报以微笑,以示安心。
待得上茶来,那老板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犹豫不决,在楚墨身边微微踟蹰。
楚墨乃是统帅过千军万马之人,为人又是精明万分,老板这点异样怎会逃过他的眼睛?不由笑道:“老板生意可忙?若是不忙坐下一起吃杯茶可好?”
那老板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为人又甚为豪爽,想来是个好人,若是不说当真是心中过意不去,遂落座皱眉道:“那就谢过公子好意。”语气中似是带着一丝焦急。
楚墨笑道:“如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在下看店家也是丰衣足食,儿女绕膝的有福之人,为何还如此愁眉不展?”
老板皱眉道:“不过是一点小本买卖,混口饭吃,让公子见笑了。”随即又道,“我看公子与夫人身着绫罗,谈吐不俗,又生的这般俊俏,想来必是京中大富大贵之人。公子,听我一句劝,您吃了这茶,带着夫人赶紧回京吧,再往下也没什么好景色了。”
一旁喝茶的福喜好奇问道:“诶?我听人说这京郊的景色不错啊,尤其是那枫叶,更是一绝!我家少爷和少夫人也是听说这个才慕名而来,老板怎的说没有好景色了?可别是前面茶摊的茶比你家的便宜而且比你家的好,你在这糊弄我们。”
“小哥哪的话。”老板着急道,“我李老实一辈子本本分分做生意,清清白白做人,小哥可休要乱说。这山里的红叶却是远近闻名,只是最近不知京里的哪位官爷爷来修宅子,不仅欺男霸女,还把我们都轰了出来,更是在那路上还设了关卡,让我们有家归不得。所幸我家里还有点生意,尚能在这小茶肆里挨些日子,要不也得像其他人那般背井离乡。”
“哦?当真是奇了,楚国还有这等事。”楚墨放下茶碗一挑眉淡淡道。
苏洛汐自知是个女子,坐于一旁不语,静静等着楚墨的决定。
“行了,在下知道了,谢过老板的好意。”楚墨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抱拳道。
“公子当真是客气了。”那老板看着楚墨笑道,“我见公子和夫人都像是积德行善的人,这才出言相劝。自古以来,当权的哪是咱们老百姓惹得起的?况且公子看着文弱尊夫人又生的这般美丽,公子又何必去冒这个险,与那些当兵的计较?”
“当权的?”楚墨冷笑了一声,“我此生最不怕的就是那当权的。”言罢,转身离去。
福喜笑着递给了老板一锭银子道:“我家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这世上还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您就莫要担心了,还是去通知乡亲们准备搬回去吧。”也不顾老板的叹息和阻拦,便小步跑着跟过去。
三人继续前行,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关卡。那关卡周围竟有身着楚国军队的士兵把守,看的楚墨气不打一处来,是谁的命令竟能私自调动军队而自己却仍被蒙在鼓里?
苏洛汐感到了楚墨的愤怒,握着他的手道:“七郎先别着急,问清楚了再说。”
只见福喜放开马缰,小跑上前与那当兵的攀谈。起初还好,可后来那士兵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不住的皱眉摇头。福喜没法子,只得跑了回来,说道:“原来是丞相府的人,丞相府的表少爷要在这修个宅子,所以征用了这地,封了这条路。”
楚墨心中冷笑,原来是那只老狐狸。
遂翻身下马,走上前去。苏洛汐一看不对,急忙让福喜牵着马跟了过,只听楚墨淡淡道:“小生要陪娘子回趟娘家有急事处理,还请官爷行个方便,放我三人一条路。”
当前一个较胖的士兵一听楚墨的话,不耐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不行不行,你们绕道吧。”
楚墨又道:“当真是耽误不得的急事,您就行个方便可好?”
“我说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那士兵道,“你知道这是谁家修宅子么?说出来吓死你!是丞相府表少爷的宅子!若是你们入内,丢了什么,怕是你祖宗八辈子都赔不起!”
楚墨闻言,强自压着怒气道:“若是小生没记错,依着大楚律例,这官道之上私设关卡若是没有朝廷的批令可是犯了王法的事,可最近并没见到官府贴出来的告示。不知各位官爷在此设卡是依照那条哪例?”
此言一出,本以为能将他们震慑,没想到却引来他们的一阵哄笑,随后的话更是让楚墨怔在原地。
“朝廷?王法?哈哈哈哈。”周围的士兵一起哄笑起来,“小子,爷爷今天教你个乖,你记住喽,在这楚国,丞相就是朝廷,丞相就是王法!皇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罢了,到底还不是要看咱们丞相的脸色?要不是看在宁妃娘娘的面子上,怕是这小皇帝早就一边儿凉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