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凝烟在医馆忙了一早上,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被大门口的护卫告知水子儒已经回来了。水凝烟神色不动,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整个气氛简直冷凝到极点。
大厅里整个相府的人几乎全齐了,水子儒坐在主位上,着一袭深蓝缎面锦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此刻怒气腾腾。站在旁边的琴姨娘、水凝墨微仰着脸,略显得意。反观沈月心,虽然脸上极力维持着镇定,但是紧握的拳头还有她眼眸深处的悲愤之色还是显露了她的情绪。
一旁的青柠不着痕迹地给水凝烟抛了几个眼神,再看看眼前的阵势,顿时就明白必是琴姨娘母女给水子儒吹了耳边风。一时间水凝烟心中怒火上窜,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她,水凝烟从小就不怎么受到水子儒的待见,所以现在水凝烟面对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爹爹,不禁没有亲切之感,反倒因为这个男人听信谗言而心生愤恨。
琴姨娘一看到水凝烟瞪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水子儒,唇角快速地掠过一抹弧度。下一刻,琴姨娘装腔作势道:“大小姐,难道您不认识老爷了吗?见到老爷还不问安?”
半晌,水凝烟站在原地,依旧纹丝不动。水子儒剑眉不由深蹙,眸光极具威严地打量起眼前的水凝烟,旋即星眸略带讶异。眼前这个大女儿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衣着合体,妆容浅淡,气质如兰,令人惊艳。只是眼下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自己这个做爹爹的威严扫地。
他对这个大女儿一向不冷不热,失望透顶。他离家多年,如今这个大女儿竟然对他不行礼问安,真不知这礼数都学到哪儿去了。
“烟儿,快给爹爹行礼。”沈月心见状,焦急地提醒道。
水凝烟神色寡淡,一字一句道:“娘亲,烟儿没有是非不明的爹爹。”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旋即神色各异。
沈月心脸色一白,急忙道:“烟儿,切莫胡言乱语!”她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向水凝烟以眼神示意,可惜水凝烟依旧没有一丝动容。
沈月心顿时一阵焦灼。夫君一向都不疼爱这个女儿,如今烟儿这般无礼,只怕今后更加令夫君厌恶了。
“娘亲,烟儿不过是实话实说。”水凝烟背脊挺得笔直,一个只知听信谗言的爹爹根本不值得她尊重。
“逆女,还不快跪下!”水子儒怒不可遏地喝道。旋即大手一挥,桌上的茶盏被他扫到地上,瞬间一地狼藉。
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动,大手紧握,一双眸子散发出刀刃般的寒光,毕竟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常年驰骋沙场历练出来的戾气立刻吓得在场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惜水凝烟却不受一丝影响。她双眸十分坦然地迎上水子儒的目光,站得有些累了,她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优雅坐下。这下水凝烟的举动惊得所有人差点儿栽倒。
“逆女!”水子儒气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转头瞪了一眼沈月心,冷斥道,“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话落,水凝烟明显看到沈月心浑身一颤,眼眸深处的凄苦悲伤看得水凝烟一阵心疼。与此同时,水凝烟也没有漏掉琴姨娘母女得意洋洋的表情。水凝烟的火气噌噌地往上窜。她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她要保护的人。
当下,她怒极反笑,冷冷凝视着水子儒,说道:“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便好,为何要为难娘亲?”
“好啊,有本事了啊,那好,今日我水子儒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逆女!福伯,去给我拿家法来。”
此话一出,沈月心等人全吓得脸色惨白。而琴姨娘母女等人则暗自幸灾乐祸。
“老爷息怒。大小姐年轻不懂事,还望老爷能给大小姐一次认错的机会。”福伯连忙求情道。
“烟儿,还不快起来给爹爹认错,快向爹爹说你错了。”沈月心忍不住催促道。
“我没错,为何要认错。”水凝烟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
“好好好,今日我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逆女!”水子儒气得咬牙切齿,旋即再次命令福伯去取家法,福伯无可奈何,只好顺从。
片刻之后,等福伯去而复返,水子儒从福伯的手里一把夺过藤条,踱步到水凝烟的跟前。水凝烟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神色没有半点儿波澜。
水子儒正在气头上,手中的藤条骤然间便朝着水凝烟的身上招呼上去。水凝烟眸光一闪,迅捷无比地起身闪到一旁。只听“啪”的一声,藤条抽到上好的檀木椅子上,上面立刻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这要是抽到身上不吃该留下多深的伤口,看得在场之人皆是一阵胆战心寒。
“逆女,有本事你别躲!”没有打中水凝烟,水子儒顿时怒火更盛。
“我为何要白白挨打?”水凝烟站在那里,冷笑连连。
“你你你……”水子儒挥起藤条再次朝水凝烟的身上招呼而去,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逆女,今后他这一家之主威严何在!
“夫君,要打打我,不要伤害烟儿!”沈月心霍地冲到水凝烟跟前,将其护在身后。
水子儒见状,连忙撤回落下去的藤条,旋即只听一声脆响,案几上的一个白玉水仙花瓶被藤条打碎了。
“沈月心,你让开,今日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女!”水子儒正在气头上,力气极大,伸手便将沈月心甩到一边。
旁边的柳妈、浅碧、青柠等人连忙扶住差点儿跌倒的沈月心。水子儒瞪红着一双眼,手中的藤条毫不留情地再次向水凝烟抽去,接连两下都被水凝烟轻巧躲过。
等水子儒的藤条再次袭去,水凝烟眸光一寒,身形微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还没看清水凝烟究竟是怎么出手的,定睛看时发现藤条已经落到了水凝烟的手上。再看水子儒,俊脸青黑交加,浑身微微发抖,显然气得不清轻。
“刚才我让你三招算是报答你给了我一条生命。但是养不教,父之过。你扪心自问,对于我,这么多年来你是否尽到了一个爹爹的义务?所以,你有什么权利打我?”
此话一出,水子儒浑身巨震。只听“咔嚓”一声,水凝烟将藤条掰断,厌弃地扔到了地上。
“这么多年来,你不仅对我,就是对娘亲,你又何曾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你可以一个不高兴便一走了之,这偌大的将军府全由娘亲一人操持,娘亲即便是巾帼将军,但她仍然是一个女人,她需要丈夫的疼爱和呵护,她生病了需要照顾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受了委屈需要找人倾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好,就当你有保家卫国的借口不能在娘亲的身边,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给娘亲写过一封家书?现在你倒好意思摆起一家之主的谱来。或许在外人的眼里是你是令人崇拜的大将军,但是在我水凝烟的眼里你就是个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男人。我水凝烟看不起你。”水凝烟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气势如虹。
话落半晌,大厅里却仍然静得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辨。一向坚强的沈月心此刻已经泪如雨下,可是她却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声。刚才女儿的那番话将她多年的委屈全道尽了。她一向性格倔强,又极能隐忍,所以从不肯在水子儒跟前说出这些心里话。如今被水凝烟说出来,她顿时只觉得心中一片畅快淋漓。
反观水子儒,他则颓然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言,不知是愤怒还是悔恨。他被自己这个女儿骂得狗血淋头,可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无该有的恼羞成怒,反倒是深深的歉疚。
女儿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他的确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做爹爹的职责。他没有担负起一家之主的担子。反倒让一个女人操持全府上下。而他却因为一些小事而耿耿于怀,对这个夫人的辛劳视若不见。他这个丈夫的确是当的太失败了。
一时间,在场之人全都被大厅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气氛逼迫得呼吸不畅,心里不由得猜想接下来会不会有一场大风暴发生。谁知便在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一个护卫,回禀道:“回老爷、夫人,宁公公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沈月心最先回神,冷静地吩咐道:“赶紧将宁公公迎进来。”那护卫点头而去。
沈月心又连忙吩咐下人打扫满地的狼藉。刚刚收拾妥当,就看到宁公公神采飞扬地走入大厅。
“宁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沈月心连忙迎前招呼道。
水子儒也跟在旁边拱手说了一句客气话。宁公公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大厅的气氛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拱手笑道:“两位将军实在客气。”旋即他对着水子儒说道:“水将军保家卫国,驻守边防,劳苦功高,实属东璃百姓之福。老奴深感敬佩。”
“宁公公谬赞了。”水子儒有些脸皮发烫地说道。
此刻耳畔不由得响起刚才自己女儿斥责他的那番话。就在水子儒胡思乱想之际,宁公公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