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永乐王府:风吹起长廊上及地的纱幔,池塘里的莲叶才露出尖尖角,便已经有蜻蜓立在了上面,汀兰小筑里,凤逝颜坐在长廊之上,手里拿着一根竹子,时不时的比划一下,又拿起旁边的镰刀,在竹子上比划来,比划去的;凤薰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瞧着坐在长廊上的凤逝颜,这些日子,凤逝颜跟朝堂告了假,天天在王府里伴着凤薰,偶尔会拿着这么一两根竹子在长廊那边瞎比划,谁也不明白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哥哥。”
“怎么了?”
凤逝颜转过头看着凤薰,手上一个没有注意,竹上的切口上的毛刺刺入手心之中,凤逝颜蹙起眉头捏住手指,一点点的将刺入手中的毛刺一点点的逼了出来,凤薰见凤逝颜猛的皱起眉头,连忙用手扶着腰站起身,随侍一旁的侍女立刻来扶住她,如今她这肚子是越发的大了,她身子又虚弱,她一个人就这么站着,颇有些吃力;
“哥哥怎么了吗?”凤薰眉眼中的担心溢于言表,凤逝颜将手中的毛刺全部给逼出手指,将指尖的血渍擦去,抬头对上凤薰的视线“没事。”
凤薰有些不太放心,但是凤逝颜都已经说了没事了,她也就没有说什么,突然,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她一下,她毫无防备的‘啊’了一声。凤逝颜将一刀给刨成两半竹子随手丢下,站起身到凤薰身边,从侍女手中将凤薰接了过来“薰儿,哪儿不舒服吗?”
凤薰摇摇头,抚摸着高挺的腹部笑着道“这小家伙踢我呢。”
阳光下,凤薰的笑颜死从未有过的开怀,凤逝颜也随着笑了,摸了摸凤薰肚子,带着威胁的口吻笑着道“小家伙,可别欺负我妹妹,这帐舅舅给你记着,等你以后出来了,舅舅会找你算的。”
何等孩子气的话,竟然从北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口中说出,一旁随侍的侍者们都低头浅笑,凤薰也忍不住捂唇轻笑出声,可笑过之后,一抹忧愁便爬上了她的眉间,她这些日子,虽说在永乐王府里,什么都好,可是终日待在这个院子里,还连着凤逝颜所有的空闲时间都伴着她,饶是凤逝颜是她的亲哥哥,凤薰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想到前两日随侍的侍者那无心之言,凤薰望着凤逝颜,这个人,本有天命,奈何,他却不肯顺天而行,硬生生的改天立命,他的人生,好像早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了;
“府中的子胥花开了吧。”
凤逝颜若有所思的望着凤薰,口中答道“是啊,已经开了,薰儿要去看看吗?”
凤薰点点头,凤逝颜立刻让人备了软兜将凤薰抬到雾须园,大片大片的白色的子胥花,风一拂过,子胥花瓣满天飞舞,凤逝颜让人在花海里铺上了软毛垫子,抱着凤薰坐在花海之中,凤薰伸手抓住一片从眼前飞过的子胥花瓣,展开手掌,春风随即带走了那瓣子胥花瓣“好美。”
凤薰靠在凤逝颜的身上,享受着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宁静,这春日的阳光虽然暖和,可是凤薰的心却冷的如同冰山上的千年冰。
“哥哥,我前些日子听说......”
凤逝颜抬手
挂了一下凤薰的鼻子,那一刻,凤薰恍若回到了幼年,就像是幼年之时,哥哥常对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她无奈时做的那样,放下手闭着双目,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些个丫鬟们,又嚼了什么舌根子给你听了?”
凤逝颜细细回想着能够进出汀兰小筑,且又能和外面接触的,恐怕就是无岸身边那些个不着四六的家伙些,倒真真是学的越发好了,竟然学会了嚼舌根,还嚼起他的舌根来了,这些日子让他们过得太舒适了点,都忘记了规矩的家伙些;
凤薰心中暗叹,她即使心冷如冰,可奈何,还有那么几个人用火在融着这块冰啊!
“哥哥真的不愿意在上早朝了吗?”
凤逝颜半眯着眼,看着眼前飞过的子胥花“薰儿这是给谁做说客呢?”
那些个臣子官员,倒也会找说客,竟然找到了凤薰的头上;
“我哪是给什么人做说客,只是这些日子,哥哥你都在府里陪着薰儿不曾上过朝,这始终是不好。”
凤逝颜冷笑一声“瞧瞧,这话,可是嫌弃哥哥了,不愿意哥哥在出现在你的面前?”
凤逝颜笑侃着,凤薰望着那笑颜,明明是最熟悉的笑颜,可是总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自从出了血玉的事件,凤逝颜便将守在汀兰小筑的人也加多了,时常陪伴着凤薰,血玉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那个玉宫宫主,那个人,难以揣测,而且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他不愿意也不允许身边的人再出一点点事情。
“哥哥,你可曾怨过命?”凤薰突然的话锋一转,凤逝颜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怨命。’他出生之时便是皇家长孙,后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权倾朝野,这样的位极人臣,这样命,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又怎么会‘怨’又有何立场去‘怨’;
“可是......”
“薰儿,这一切,都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生在皇家,便的接受皇家人的命运,我记得幼年之时,那些边远小国出兵攻打我北冥之时,那些出战的皇叔们都会哀叹‘生在帝王家’,其实,这又有何叹,如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又从何而来的锦衣玉食,又从何而来的大权在握,当盛世安平之时,便怨为何不是生在帝王家,而等到烽火连天,国破城亡之时,又会哀叹,为何生在帝王家。”
凤逝颜嘲讽的一笑,接过一片飞到眼前的子胥花,“这是我的命,我无权去怨,也不能怨。”
他执着子胥花瓣放置鼻下,那子胥花那淡淡的带着一丝伤感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凤逝颜的眼圈微微泛红,他阖上双眸,而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幕幕往昔的场景,桃花纷飞,树下,睡卧着一个小女孩,稚嫩的面庞却是无法遮掩的绝世;亦谷之外,她了无声息的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了;
紫幽的宫殿之上,她黯然落泪,喊着他‘哥哥’;
十里红莲,她离去之时,眼中的泪光闪烁;
雨泽皇城之中,她躺在靠椅之中,面色苍白,却也是掩不住的倾城绝色;
离别之时,她眼中的不舍和淡然
;
水乡再见,她眼眸里,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冰冷.......’
一幕幕场景,就像是一幅幅画卷,铭记于心中,只是画中人,终究是再也回不去!
“哥哥,想什么呢,无岸喊你都没听见。”
突兀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锤子,将脑海中的一幕幕敲碎,化成千千万万片,随之飘散.......
凤逝颜心中暗暗一叹,即使有千百般的不愿,不舍,却还是睁开双眼;无岸弓着身子便站在他身前四五步的地方;
“薰儿,你自己在这儿待会儿。”
凤薰点点头,凤逝颜站起身带着无岸去了另一边,凤薰看着二人,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紧,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夜阑可有什么动向。”
凤逝颜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凤薰一眼,凤薰她似乎还是忘不了凤泽月啊!当初带她出皇宫,真的对她好吗?这是凤逝颜第一次对自己的抉择产生怀疑;
“启禀主子,夜阑......”
无岸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有所顾忌,凤逝颜见他如此,心中也明白,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说不出的苦涩笑颜,咽了咽吐沫,他张了张嘴,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的喉咙,好干,还有点疼,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人在喉咙里放了一把火一样,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挤出一句话:“夜阑皇哪一日举行封后大典?”
声音无比的沙哑,一出口,便已经消散在了天地间;无岸深深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他家主子对那个女子.......
不顾一切的将她扶上后位,不过是如那个女子所愿罢了;还记得当初他问他何必如此做,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不是拥有,而是,看着她能一世长安,能够拥有幸福。”
“据夜阑的探子来报,应该是三月初十,那一日宜婚嫁大祭。”
凤逝颜闭上双眸,‘唔’的一声,一抹鲜红从他的嘴角滑下,眉心的朱砂,嘴角的红痕,怎的一如斯仙人,紫袍在风中‘飒飒’作响,宛若断翼的凤尾蝶,满天飞舞的子胥花,这样的凤逝颜,他明明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觉得和他相隔宛若天涯之分;
“爷。”
无岸一声惊呼,凤薰诧异的转过头,凤逝颜缓缓的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纷飞的子胥花,伸手接住几瓣漫天飞舞的子胥花,转过头“既然那一日是好日子,那便定于那一日,本王大婚。”
嘴角的猩红一滴一滴顺着面庞滴落在地,雪白的花瓣上,那一点朱砂,煞是显眼;他看向凤薰,看着凤薰眼里的惊慌,微微一笑“薰儿,哥哥明日,便会上朝。”
下一刻,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看不清前方,入目,一片黑暗,结束了,他和她,终于是结束了,再他最后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在水乡,她说‘不相见,便不相识,不相识,便不相知,不相知,便不相离,人生之中,分分合合,离离别别,早已经是注定了的,相聚注定相别。’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