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深若海

凤君华哼了一声,“你倒是自负得很。”

云墨又拿出笔写下几行字,将纸卷成拇指大小,放进一个小卷筒内。然后打开窗扉,扔了出去,自有人接住而去。做好这一切,他才回头对她笑道:“不是自负,是自信。”

他拉过她的手,手指落在她脉搏上。

“我们两个貌似伤得更重的是你。”

云墨收回了手,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突然觉得,你最近挺关心我的。怎么,现在发现我对你好了?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呢?”

凤君华无语,有些人自恋的程度,实在是让她不佩服都难。

云墨只是淡淡笑了笑,想着她每次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他都挺热情的,可是一清醒后就又对他冷若冰霜。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拿她无可奈何。

“下一个驿站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凤君华抬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墨眨眨眼,“我瞒着你的事情很多,你指的是什么?”

凤君华一噎,想着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没必要什么事都对她明言。况且貌似她无意之间给他带来了麻烦,政治上的事情,在他们男人眼里,女人是不该干涉。

于是也就不再多问。

云墨瞥她一眼,这女人有时候安静得让人又爱又恨。

“出了东越以后,我会秘密从龙峡岭离开,你跟我一起。”

凤君华有些惊讶,“你要做什么?”刚一开口她就闭上了嘴,用一种很是意外又带点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一瞬间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

可是…

“你不是内伤严重?”

“担心我?”云墨又笑得暧昧。

凤君华别开眼,决定不理他。

云墨也不再开玩笑,“你如今真力受阻,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我才放心。”

“我可以跟我大哥一辆马车。”

“不行。”云墨摇摇头,“你得罪了很多人,一路上肯定杀手不断,所以你跟着你大哥,只会连累他。”

凤君华一堵,很讨厌他一副笑意盈盈又不容反驳的神情,冷冷道:“你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

“你不会。”他说得笃定。

凤君华轻嘲,“为什么不会?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云墨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是谁那晚死活抱着我让我别走,结果我一晚都没睡…”

“闭嘴。”凤君华立即变了脸,恼怒的打断他。想起那晚她神志不清浑身冷冻如冰,无意识里抱着他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后他还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有些懊恼,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连忙别开眼,任窗外的风吹散脸上的热度。

云墨自然知道她的羞涩,也不再继续逗她,省得弄巧成拙。

“信任呢,是相对的。”他慢慢的开口了,“我说过要你学会信任我,当然首先要给予你信任才行。”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垂下头,默默不语。多年杀手生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云墨多次救她,她心底始终对他有着怀疑和防备。那天秋松说那些话,她很震惊,也有些动容。只是,‘信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比爱情还要沉重。

她给不起,也承担不起。

云墨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到了金凰以后,有人要杀你,也有人要接应你。”

凤君华自嘲道:“看来我以前得罪的人真的不少。”

火儿又从云墨袖口里跳出来,扑到凤君华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眼神澄澈而依赖。

云墨瞅着它,颇有些感叹。

“我养了它十多年,也不曾见它如此,难不成动物也好色?”

火儿怒瞪着他。

凤君华有些愕然,“它是公的?”

“不然你以为呢?”云墨眨眨眼,“可惜雪狐千年才出一只,不然得给它找个配偶才行,老这么粘着你…”

话还未说完,火儿又一下子扑了过去,爪子揪扯着他的衣领,眼神里腾腾冒着火,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好似要将他瞪出两个洞来。

云墨轻轻一抬手就将它拎了下来,“不想吃莲子糕了?”

火儿的气焰又立即奄了下来,颇为幽怨的看着他。

云墨不为所动,“想吃的话就乖乖的,不许撒娇也不许捣乱。”

火儿眼神更幽怨。

云墨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口对着它。它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骨气的钻了进去。

凤君华若有所思,“它为什么只吃莲子糕?”莲子糕并非点心里最好吃的,不是说雪狐很挑剔吗?为什么独独钟爱莲子糕呢?

“以前它什么都吃。不过…”云墨话音一转,看着她,又笑了笑。“因为你以前只给它吃莲子糕。”

厄?

“为什么?”

“因为它太难伺候,你说它比人的要求还多,就只给它吃莲子糕,反正简单又方便携带,就算以后出远门也不用担心在半路上因为它的挑食给饿死了。”

“有道理。”凤君华颇为赞同,“看来我挺有先见之明的。”

云墨失声笑了,“你还真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

凤君华看着他,有这么个自恋狂在身边,谁还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云墨大抵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以前它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不过被你给强行改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又颇为佩服道:“雪狐很难养的,性子又倔,旁人别说改掉它的习性,就算驯服也难。你能做到这两点,也的确有本事。”

凤君华则是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给它改掉习惯?它得罪我了?”

“得罪?”云墨玩味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嗯,它的确得罪你了,而且还得罪得不轻。”

“那我还养它干嘛?直接扔了不就行了?”她忽然闭上嘴巴,脑海里回想起一个片段。好像她抓雪狐,是要救人来着?那天她回忆起来一些。

夜晚,火堆…

一团团乱麻的思绪接踵而来,“云墨。”

她突然开口,迷茫的眼神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的看着他。

“以前我是不是和你被困在山洞过?”

云墨一顿,目光幽幽而绵长的看着她。似喜似忧,“你想起什么?”

“我想起…”她脑子里仍旧有些乱,很多片段闪电般快速划过,让她想抓也抓不住。“狩猎…山洞…”她摇摇头,忍不住用手揉着发疼的眉心,整个人都有些烦躁起来。

云墨原本因她提起那两个词而微微恍惚的眼神立即沉淀下来,手指在她眉心一点。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凤君华渐渐平静下来,仍旧有些茫然。

“我抓雪狐是要救我大哥?”她看着他,目光里疑惑和清明交错而过。“大哥每天都喝药,为什么?他并没有中毒,火儿的血只能解毒,并不能治其他病症。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云墨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沉淀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神色。

凤君华低下了头,自嘲道:“跟我有关?一般只有跟我有关的事情,你才会沉默。”

“青鸾…”

他想说什么,凤君华却已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娘既然在东越有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平妻?”那天孟皇后告诉她,她娘是东越开国女将军,曾经在战场上数次救过云墨的父皇,立下赫赫战功。东越建国以后,还未等到云皇封爵,她娘便失踪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像孟皇后说的只是不想嫁给梁王那么简单。她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约是…”云墨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她对你父亲情深意重吧。”

情深、意重?

凤君华嘴角扬起淡淡讥嘲,“若真是那样,她又怎么会给我父亲纳妾?”一个骄傲的女人,再对一个男人痴心绝对,也不会给那个男人纳妾。

云墨低着头,半晌才道:“或许是为了你。”

凤君华没反驳,又想起一个问题。

“我娘就我一个女儿?”

“嗯。”

凤君华若有所思,“不是说我那个父亲对我娘很是钟情吗?为什么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云墨淡淡道,“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却没有回答,只是隔了一会儿又问了个问题。

“你以前见过我的真容?”

那些画上的她脸上可没半点印记,显然是在某一段时间去掉了。

“嗯。”云墨点点头,“我是学医的,你娘下的印记,自然看得出来。”

凤君华不再说话。

云墨凝视着她,一双眸子如云山雾罩,看不出在想什么。

……

金凰界外一条官道上,有马车悠然而过,行驶的方向正是南陵。车内云依看着凤含莺,“夜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南陵?”

凤含莺翘着二郎腿,正优哉游哉的嗑着瓜子,闻言瞥了她一眼。

“放心,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云依搅着手帕,脸上不掩忧心。“龟燕国作乱,金凰和东越都有战争,哥哥还在金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凤含莺嗤笑一声,吐出瓜子皮,懒洋洋又带几分不屑道:“他能有什么危险?别说只是一个小战争,便是如今金凰改朝换代,谁也伤不得他分毫。”

“为什么?”

凤含莺今日心情好,慢吞吞的分析道:“那个金凰国的什么六皇女凰静蓉不是对你哥一往情深吗?”她又拿着一个苹果,边啃便道:“凰静芙上次被你哥和云墨给摆了一道,如今自身都难保。凰静蓉受女皇宠爱,如今正在风头上,还不趁这个机会大展身手才怪。”

她哼哼着,语气几分嘲讽。

“不过依我看,这次凰静蓉八成又被云墨那厮给算计了。”她瞥了眼云依疑惑的眸子,心中有些感叹。云家的人个个都不简单,云墨腹黑毒舌,云裔就是个狐狸。为什么这云依就这么单纯呢?

“你哥前几天就跟上我们了,可是后来又倒回去了。”她将苹果核丢出去,用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才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云依摇头。

凤含莺又满脸的无奈,“回去撺掇那个凰静蓉呗。”她又拿了块点心,嗯,好像最近食欲有点好。“凰静芙没那么容易完蛋,没个好军师给凰静蓉出主意,凰静芙很快就会复起。而一旦她复起了,这战争可就不那么好打了。至少我敢保证,云墨想要得到他想要的,短时间内没那么容易。”

她一手撑着下颚,带点不解的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很奇怪啊,要说云墨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梁王府,但貌似又手下留情。如果是为了江山舆图,用梁王也显得太欠妥当了些。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依不懂这些江山政治,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见她不说话了才道:“可是,夜姐姐,太子哥哥他们很快就会到金凰了。我们现在离开,不是和你姐姐他们擦肩而过了吗?”

凤含莺瞥她一眼,对这位娇滴滴的小郡主迟钝的程度真是无语。

“可是我如果再继续留在这儿,估计就活不长了。”

“为什么?”云依不解,“哥哥会保护你啊。”

凤含莺嗤笑一声,“就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走。”她叹息一声,“我们离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忘了?那个凰静蓉摆明了就是个妒妇,不允许你哥身边出现任何女人。我继续呆在这里,第一,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第二,保不准碍了你哥的计划后,我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南陵,得不偿失。”

她躺了下来,淡淡道:“我才不管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呢,只要逃离了这里,到南陵和我姐团聚了,本姑娘就和我姐溜之大吉,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云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别盯着我看了,睡一会儿吧,前面就是南陵国境了。到了南陵以后,找个客栈住一晚,继续赶路。”

云依哦了一声。

……

隐蔽的密室内,周围墙壁一片雪白,透明晶莹到极致,也因此上面雕刻的莲花越发清晰而栩栩如生,白莲里坐着如莲的雪衣男子。他低垂着头,青丝如墨手指如玉,正在静静的打坐。周围有淡淡的透明的雾气将他笼罩,雾气里偶尔飞舞着莲花的花瓣,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稍刻,他收功,睁开了眼睛。

身后有白色的雾气凝聚,而后渐渐化为人影,却始终只是一个影子,看不清面目。

“他们离开东越了?”

“是。”

影子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不出是男是女。

“梁王已经赶到末城,不日便与龟燕国交战。”

“知道了。”他道,“下去吧。”

影子淡去,白雾消散。

他坐在冰雪莲花里,神色寂静如雪。睁开眼睛看着衣摆处用精致针法绣出的一朵莲花,他神情一瞬间似融化了冰雪,温柔似水。

记忆回到那年,初夏时节。

“绯儿在绣什么?”

他从她身后探过头去,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连忙背过手,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回头看着他,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故作幽怨道:“我事情办完了就来看你了啊,怎么,难道绯儿不愿意看见我?”说到这里他故意叹息了一声,神色更是幽怨。

“我日日想着你,为了早早赶回来见你,一路上骑死了三匹马才回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绯儿却是一点都不欢迎我。哎,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是。”她连忙摇头,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来,而后又想到什么,立即住了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我也很想师兄。”

“是吗?”他眨了眨眼,见她耳根子有些红,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刚来的时候碰到千姨了,她说你最近在学习女工?”

“啊?”她神色更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没、我就是觉得无聊…”

他低笑一声,手指一点,她藏着的绣品立即落在他手上。

“哎,不要…”她立即扑上来,“还给我,快还给我…”

奈何身高不济,再加上他存心逗弄,她怎么跳都够不着。几次过后,她不再抢了,气呼呼的瞪着他。

他笑得越发欢畅,慢慢的打开手中的绣品。

“让我看看,绯儿的绣工如何…”

“呜呜…师兄欺负我。”她突然背过身去,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着桌子板凳,委屈的哭道:“师兄一走快一个月,回来就欺负我。呜呜呜…我不喜欢你了,我要跟娘说,我不要嫁给你了,呜呜…”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哭起来,一惊之下又开始心疼,再听到她的话,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绯儿别哭,是师兄不好。”他想给她擦眼泪,她却双手手背贴着眼睛,就是不让他看,只一个劲儿的哭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三岁的孩子,任性撒娇哭闹很正常,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慕容琉绯。

他最看不得她哭,哭得他连心都绞痛了起来。手足无措之下,他突然抓过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要不绯儿打我吧,是我不好,不该一回来就抢绯儿的东西,不该惹绯儿哭,你打我吧…”

“哎,别…”

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他这才发现她脸上并无泪痕,刚才不过是装哭。

她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虚,又仗着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宠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出去还不到一个月,就不认识我了?”边说还边觉得自己很有理,恶狠狠的对着他挥着拳头。“说,你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看见哪家漂亮的姑娘动心了?是不是…”

他一把握住她的粉拳,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满满的宠溺。

“有了你这个爱吃醋的小野猫,我还敢看其他女子一眼吗?”

“你敢说我是小野猫?”她立即又抬头瞪着他,小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他又莞尔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在师兄眼里,绯儿永远都是最美的,别人再好也不及绯儿分毫。”

“这还差不多。”她立即满意了,脸上神情多云转晴。

他只是宠溺而温柔的看着她,知道她任性知道她刁蛮知道她无理取闹,知道她装哭博同情让他心软。她就是看准他宠她,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的。他喜欢宠着她,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看看你刚才绣的什么了?”

她歪着头瞥了他一眼,终是扭扭捏捏的点点头,随后又警告道:“不许笑话我。”

“好,我发誓,绝对不笑话你。”

他摊开那方白色丝巾,入目的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

白莲…

他手指触摸着衣摆处的白莲,脑海中回想起她的笑颜。

“呵呵,都说女人如花。依我看啊,师兄才比花儿更美呢。”彼时她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胡说。”他蹙了蹙好看的眉,佯装生气道:“男子怎能用‘美’来形容?”

“可师兄就是长得美嘛。”她一双大眼睛笑意流淌,歪着头看他,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哦我想起来了,师兄像莲花。嗯,对,就是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哈哈,师兄是莲花,莲花是师兄,呵呵呵…”

他看着她笑得灿烂,只觉得一颗心也暖融融的,想永远都这么抱着她。

那个时候她三岁,他却已经八岁。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她顶多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但对于爱这个字,还太陌生也太沉重。

然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却已经足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看着她,只觉得此生能够拥有她便不做它想。

她靠在他怀里,突然又抓着他一截衣摆,皱了皱眉眉头,道:“师兄穿白衣是好看,可是未免也太单调了。嗯,得再添些东西才行。”

“添加什么?”他配合的凑过头去,轻声问。

她歪头眨眨眼,眼中闪过促狭和狡黠。

“不告诉你,山人自有妙计。”

他笑笑,笑意落空又觉得寂寞。抬眸一看,四处冰封,雪莲开满整个密室,却开不出那年她亲手在他衣摆上所绣出的纹路和彼时心中滋味。

彼时他抱着她,她躺在他怀里,笑得阳光灿烂而又纯真美好。

而此时,他独自坐在这冰室里,想念她曾经开在记忆中的笑颜,幸福的同时又掺杂着丝丝疼。不浓烈,却撕心裂肺的痛着。

就像那年他离开的时候,看着她期盼不舍的眼神,他也曾这般痛过。

不,那其实不算什么。

最痛的是那个夜晚,她在满地血腥尸首中看向他。目光呆滞而陌生,难以置信而疼痛绝望。

她不知道,她痛一分,他比她痛十分百分。

她离开了,失忆了,徒留他一个人还在虚妄的寂寞里永久疼痛,在疼痛中又不由自主的等待。然后又在等待中慢慢绝望,在绝望中生出新一轮的希望。

她的回归是对他的救赎,也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眼睫垂下,慢慢的笑起来,如盛开的白莲,美得让人沉沦。只是那笑容,充满了无奈的忧郁,疼痛的绝望。

慢慢站起来,他转身,消失在冰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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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出了东越国境,凤君华瞥了眼身侧的云墨。秘密离开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两人就租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什么时候才能到末城?”

“不急。”云墨道,“去早了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了。”

凤君华觉得,这人的心思真是难猜,索性就不要猜了。想了想,又问:“你的伤好了?”

云墨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亮彩划过。倒是没有借机调戏她,声音却柔软了很多。

“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真气消耗严重,之前又受了重伤,便是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恢复。凤君华没有说话,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和感激。

“你不怕行踪暴露?”要说云墨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一切遵循低调的原则,几乎都没带什么人跟随。当然,那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暗卫还是不少的。

云墨半眯着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只要带上你,我的行踪便不必隐藏了。”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而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云墨这次设计对付梁王,有人要专门和他作对,而且实力和他不分伯仲,想来已经知道他秘密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光明正大的走?”

她觉得如此费心乔装,岂不是多此一举?

云墨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隐隐叹息一声,觉得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风情。

“你不是喜欢清静吗?那么多人跟着,我想你也不习惯。”

厄?

因为她?

凤君华扬了扬眉,很是怀疑他这样做是别有居心。虽然对感情上她算是比较迟钝,但是好歹不白痴。稍微动动脑筋便知道他此举大约只是想和她单独相处而已。

“云墨。”她道:“如果我恢复记忆后要离开,你会阻止我吗?”

云墨眼睫微颤,轻轻看过来。他目光似海深邃,又似静水流渊,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凤君华也看着他,眼神清明而冷静。

良久,他移开目光,嘴角流泻几分苦涩。

“你希望我如何做?若你真要离开,放开你,我做不到。可如果禁锢你,你会恨我。”他顿了顿,又看着她,眼神沉静如霜雪。

“或许我唯一可以祈祷的是,让你在恢复记忆之前,能对我多一点留恋。这样,你也不会离开得那么决绝。”

凤君华心头一震,忽然有些狼狈的别过了头。她低垂着眼,静静道:“我想起一些事,但是很模糊。我对大哥的印象其实不多,只是有那么几个画面,却很深刻。”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调查过我吧?或许也不用调查,谁让我以前那么出名呢?”

她眼神现出几分讥诮,“你告诉我外面那些人说的都只是不切实际的谣言,但是你却从不让我去真正了解和靠近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记忆。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那些并非单单只是谣言而已?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才行,不是吗?”

云墨沉默了,神情遥远而复杂。

凤君华靠在车璧上,幽幽道:“我的记忆之中也有你。”

云墨微震,却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很少,想来我以前与你是不太熟悉的。”她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恍惚而试探的问:“那天在东宫,我看见墙壁上那副狩猎图…”

云墨手指微颤,没有看她,只是道:“那是在南陵万灵山狩猎场。”他低着头,火儿已经从他袖口里钻了出来,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凤君华。

“火儿就是在那个地方捕获的。”

凤君华目光落在火儿身上。

“火儿是灵物,它认了你做主人,便终身不再背叛,且与你心灵相通。只是如今你失去记忆,忘记了如何与它沟通而已。”

凤君华眼神震动。

“那副狩猎图…”云墨轻轻抚摸着火儿的头,轻笑了一声道:“等你恢复记忆,应该就会知道了。”

凤君华有些恍惚,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见到的狩猎图,隐约中似有红衣一角翻飞如梦,马蹄飞扬烟尘溅落。抖落了那一年的春光如雪,也碾碎了那一年的希望和绝望。

“那个人…是我?”

那副狩猎图,左边角落里翻飞的衣角是红色的,周围郁郁葱葱,隐约有马蹄踏过。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只是冰山一隅?

“除了你身边最为亲密的人,没人见过你的容貌。”

云墨淡淡解释着,脑海里却想起那一年。他回来后就做了那一副狩猎图,不能让人看见她的样子,他也不愿将那块蒙了她七岁光阴的丑陋胎记雕琢,所以只是留下了红衣一角。然而那样日日相对相思,只会更痛。所以他便搬离了皇宫。离开了,却始终挨不过那些日日夜夜的想念和空虚。他天天画着她的画像,想要记住她的样子,却又不敢在那个地方逗留太久。他怕沉浸在永久的疼痛中还未等到她出现,他便已经疯狂。

他看着温顺的火儿,唇角淡淡笑意,有些空洞和哀凉。

不能让火儿靠近她,因为那个时候不能刺激她恢复记忆。她失踪的那晚,想必见到了这世上让她最为难以接受和最惨痛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她,不能承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明白…”凤君华回头看着他,“就算我娘远离了东越,也不至于惧怕一个娇养的公主吧?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掩藏我的容貌?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墨抬眸深深的看着她,“应该有两个原因。第一,虽然你娘那时候经常戴面纱,见过她真容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她既然远离东越,就不希望任何人找到她。据我所知,千姨嫁人后足不出户,便是慕容府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也甚少有人见到她。所以如果不掩饰你的容貌,大抵父皇和母后早就查到你娘的下落了。第二…”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比你娘更美,而且你性子又桀骜不驯,自负骄横,容易遭来嫉妒。千姨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凤君华面无表情。

“看来从前的我的确毫无可取之处。”她睨了他一眼,有些怀疑这个人的眼光。如果小时候的她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不堪,他喜欢她什么?因为她长得美?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动掐断,虽然相处不久,但云墨这个人自有其骄傲和原则。身为一国太子,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别的不说,就那个孟月眉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云墨要真是为皮相所动的人,也用不着等她那么多年了。

云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别把自己想得太差。”他道,“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后面一句话,他语气有些低,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无端的生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来。

凤君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见他低垂着眼,眼角余光瞥向窗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遥远的回忆着什么。

==

示意车夫停了车,凤含莺跳下马车,眺目看向远方青山黛影,隐约可见城楼高耸,在黄昏余晖的遮盖下,更显苍远而幽静。

“这就是南陵境内了吧。”

云依掀开车帘,看了路碑上刻着‘南陵’两个字,点了点头。

“夜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到时候城门只怕下钥了,我们进不去。”

凤含莺回过头来看着她,“你没有通关文牒吗?”

云依小声道:“通关文牒在哥哥那儿。”

凤含莺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又四处看了看,道:“这里荒无人烟的,不继续赶路的话也没地方住,还是今早进城吧。”末了她又忍不住抱怨一句,“这也就你们古代的交通工具这么麻烦,要是在二十一世纪…”

见云依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又住了口。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挥挥手,又上了马车。“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倒时候就有办法了。”

云依没什么主见,自然是一切都听她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

暮色降临,斑驳星子在夜空中闪烁成辉。

马车停在城楼下,守门的侍卫庄严肃穆,神色戒备。

车夫在外面轻声道:“姑娘,城门下钥了,马车进不去了。”

凤含莺掀开车帘看了眼,又放下帘子。

云依担忧道:“那怎么办?”

凤含莺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正在思考。

云依咬着唇,低声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凤含莺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别给我提他,没有他我也能进城。”

云依疑惑的抬头看着她,“要怎么进去?”

凤含莺眯眼打量她半晌,“你哥哥那么出名,没道理你的名字默默无闻吧?”

云依脸色有些红,却还是点点头。又道:“不过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的身份,这又不是在东越,我怕被人怀疑,到时候让我们蹲大牢就得不偿失了。”

凤含莺很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这小丫头总算没有单纯到太傻的地步。拍了拍她的肩,轻松道:“你们皇族之人身上不是都佩戴有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事吗?好歹你也是东越皇室里唯一的郡主,总不至于没有私章吧?”

云依眼睛亮了亮,“啊,这个我有。”她说着就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方型玉色的物事,“这是我满月的时候皇伯伯赐的,正面有东越皇族的标记,反面刻有我的封号和名字。拿这个给守城的将士看,应该会放我们进去。”

凤含莺接过来,将私章倒过来,透过微亮的月色,看清上面雕刻着‘欣悦郡主云依’几个字,顿时心中了然。见云依一脸的欣喜之色,她又忍不住打击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和你哥哥一起来南陵给姜太后贺寿,半途被人劫走一事大抵早就中众所周知了。如果现在你拿着这私章出现在城门口,只怕会被怀疑成劫匪。”

“那怎么办?”云依顿时苦了脸。

凤含莺正在想,该如何进城而不被怀疑。忽然神色一凛,“谁!”

低喝声起,无数把飞刀也瞬间飞出,与此同时她一把拽着云依跳下了马车。

黑暗中有低笑声若有若无传来,隐约有几分被确定猜想的欣喜和急迫。

“果然是你。”

凤含莺猝然回头,见月光下一人飘然而立,面如冠玉,眉目笑意盎然如月色倾泻,说不尽的风流肆意,道不尽的玉色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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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来人是谁了吗?

第十九章 质问第五十五章 凤凰泣血,情劫(高潮)第二十二章 她的韬光隐晦?第四章 一切皆为她第十章 不愿让你背负第二十四章 交易,离开还是另一场阴谋?第二十五章 姐妹相见第三十八章 他的良苦用心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了(转折必看)第四十八章 寿宴前夕第十四章 送她出宫第二十六章 身世第六章 倾国第三十四章 扑倒与被扑倒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衅)第六章 深谋远虑,偷渡过境(必看)第十五章 声东击西第三十七章 是救赎,还是阴谋的开始?第十二章 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第四十四章 王府商议第三十章 忘了从前,还有未来第五十九章 身世揭开入v通知第六章 美人出浴第二章 国丧第七章 连环计(必看)第十九章 怀孕第五十七章 各方涌动第三十五章 羞辱孟月眉第四十四章 用永世的生命来爱她第二十四章 生产,清醒第六章 以身相救第三十三章 不顾一切留她在身边第十三章 登基第五十三章 记忆碎片第二十九章 梦回前世第三十六章 吃醋第二十九章 师徒,夫妻第十七章 帐内缠绵第二十八章 骂醒她(必看)第六章 美人出浴第四十一章 旧时秘辛第五十七章 各方涌动第十七章 生死劫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见第十四章 送她出宫第二十七章 守宫砂第五十六章 梦中仙第二十一章 我想要你!第二十二章 她的韬光隐晦?第三章 多方算计第十七章 生死劫第五十七章 他给的生日惊喜第五章 大婚第五十章 大闹寿宴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了(转折必看)第一章 献吻?第一章 儿女亲事第五章 崔宛芳怀孕第五十三章 记忆碎片第三十一章 私奔第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第十六章 废了颜如玉第十四章 羞辱颜如玉第三十八章 他的良苦用心第十八章 惊天秘密(高潮必看)第四十八章 你一直在我心里(二更)第五章 情深第五十八章 她是你的亲妹妹(必看)第四十四章 非君不嫁(必看)第二十六章 真正的卧底阿昭(必看)第二十八章 骂醒她(必看)第三十二章 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第三十三章 不顾一切留她在身边第二十章 背叛之罪第四十四章 用永世的生命来爱她第十五章 声东击西第八章 告诉我,我是谁?第十九章 怀孕第六十五章 忘情丹,他忘记了她第九章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见第五十八章 记忆复苏第二十四章 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第三十九章 解开封印第三十九章 什么是爱情?第十二章 守护,是我爱她的方式第四十八章 寿宴前夕第六章 美人出浴第四十六章 离间,闯祠堂第五十一章 你够狠,尤其是对我第二十九章 梦回前世第十八章 你喜欢我吗?第二章 国丧第二十五章 仇恨之源第四十五章 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习惯第二十一章 太不解风情?第五十七章 各方涌动第三十章 云依之死第五十二章 放了这棋局,放你在心底第四十六章 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