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悠悠此恨情无极(四)

张太医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疑惑和为难的光,他敛了敛神色说到:“娘娘请讲。”

我仰起头看着床帐帐顶一颗硕大的东珠,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开口到:“张太医,若是皇上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我没有直接讲明自己的意思,因为我要求他的事,直接讲出来他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只有换一个方法。

张太医沉思了片刻抬起头,他花白的头发一晃,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显出世故和智慧。他面带难色的说到:“娘娘,可是臣不得不报啊。”我摇摇头:“张太医,其实你比本宫更清楚,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个孩子保不住,那么受牵连的人,一定是你们。他一定会让你们全力的保胎,可是,你也清楚,这很难。”我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继续说到:“皇上最近国事家事缠身已经疲惫不堪,本宫实在是不想再看他难过。如果在他不知道本宫有孕的情况下这个孩子掉了,本宫也可以说自己并未发觉,虽依旧是难过,但是却总比这每日里担忧伤心来的好啊。”我低下了头,言语哀戚的说到:“这忧伤和痛苦,本宫一个人承受就好了。”眼睛湿润起来,鼻子也酸酸得难受,可是我一直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张太医,这样你们太医院也不会为此受牵连,不是最好么。”我再次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经历的人间冷暖和在这皇宫里积累的经验世故是比我多的。我相信他会权衡。“可是娘娘,”张太医犹豫了很久开口到:“可是今日老臣来此,总不可能查不出来的啊。”我一笑,这样看来他是答应了。“这个你莫怕。待你回去就说来此时本宫睡下了,你并未诊脉,开了祛寒退热的方子惠菊就让你回去了。至于本宫这边,本宫自会交代好的。”我说完从床角上的一只匣子里取出一张银票,藕白的胳膊伸出纱帘外,张太医愣了愣,我轻轻说到;“这个还请你收下。”说完手一松,那乳白色的银票缓缓飘落在地上,然后我将被子拉了拉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张太医的脚步声离去,微睁了眼睛,地上已经空无一物了。我露出了哀伤决绝的笑容。

惠菊带着小福子小禄子抬了一个新的火炉进来,我已经不若之前那般感到寒冷了。“惠菊,你过来。让他们先下去。”我朝着惠菊招了招手,惠菊给小福子和小禄子使了个眼色就来到我的身边:“娘娘,怎么了?”我在她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惠菊拿了一件貂毛的披肩为我披上,那黑色的毛皮在烛火下发出油亮的光泽,这本该冬日里才用的物件此时全部被取了出来,我知道眼前这件是内务府昨日新赶制出来的。“惠菊,皇上带我回来之后,是否有请太医来诊过?”惠菊摇了摇头:“回娘娘,没有的。皇上带您回来的时候您昏迷着,那时张德海来通报西南的军情奏书到了,皇上犹豫了下去了御书房,不过交代了我们您醒了就去请御医来的。”“恩,我知道了。”我的手轻轻的抚过那貂毛光滑的表面,感受那如丝般的手感,突然手上一紧:“惠菊,今日张太医来的事,若是皇上问起,你就说张太医来时本宫又睡过去了,因此开了一张祛寒退热的方字就离开了。”惠菊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我:“娘娘,这。。。。。。”我勉强一笑:“这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说完靠在绣枕上,手不由得放在了小腹上,心一阵缩痛。

惠菊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芷兰那里,本宫会跟她说的。”我坐起身要下床,惠菊慌忙过来扶我。我摆了摆手看着惠菊愣愣的站在那里,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站直了身子,虽然是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不过还好,睡了这么久,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今晚你去做几样小菜,本宫想与皇上说说话。”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着头发:“一道一品天香,一道花好月圆,一道贵妃鸡,再做一样酒酿饼。其他的你再做些别的,这四样是不能少的。”我看着镜中人苍白的脸和深陷的眼窝,拿起粉就轻轻的扑起来。

惠菊走上前来:“娘娘,奴婢知道了。”她死死盯着铜镜中的我,眼中是诧异和迷惑。我没有看她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她走到门边才又开了口:“惠菊,再去备一壶好酒来。就要梨花白。”

这菜和酒,都是他沈羲遥喜爱的。

悠悠此恨情无极五

我坐在铜镜前,用玉石细簪子挑了些水红色胭脂,用温水化开,淡淡轻拍在自己苍白却扑过蜜粉的双颊上。再将绯色的口脂点在微启的朱唇上,轻轻晕染开来,仅薄薄一层,通透而湿润。耦合色眉碳粉小心翼翼描绘出最适合自己的柳叶眉。

银丝镶边雪白贡锦纱羽缎芙蓉裙上有细细的白丝织就的凤凰图样,隐匿在层层皱褶之中。乌发高挽,却只在顶端插一只纤丝镂空银缕凤簪,垂下细密的银白流苏。行走翩跹,回眸凝视之间,犹如回风舞雪,影度回廊。

西侧殿里,花梨木福寿永固琉璃镶边圆桌上的黄地粉彩“佛日常明”套碗中是惠菊按我的吩咐做好的菜肴,此时散着诱人的香气。菜肴中间一只青花双龙穿缠枝莲纹番莲纹瓶中是最上等的梨花白。瓶的两边各有一只金錾花梅花式杯。窗边青花八吉祥缠枝纹四棱大花瓶中也满插了名贵的略有浅淡鹅黄色的秋月明霞菊。望去满眼 “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

西侧殿此时香烟缭绕,满室芬芳。屋内两侧的镶金珐琅三层烛架上燃着十几根红烛,烛光将西侧殿映照得如同白日却充满温暖的气息,最适合疲惫之人放松心境。

“娘娘,您看这两盆玉堂金马放在桌边可好?”紫樱和馨兰各抱了两个青花垂肩灵芝夔纹花盆进了来,紫樱四下里看了半天才问我到。我一直痴痴的坐在最内间的美人塌上,直到紫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慢慢的回过头去,一刹那满眼的缤纷暖黄让我如临仙境,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宁。即使,这只是粉饰过的祥和,可我仍愿沉醉其中。毕竟,也许今夜之后,一切都再看不到了。

“就放在烛架旁吧。”我环视了一下对紫樱说到,然后看着她们将花摆放好,自己的目光在了那一桌的珍馐佳肴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闪闪发光的那一对金錾花梅花式杯上。手看似无意的伸进了宽大的衣袖中,然后又对紫樱和馨兰说到:“你们一个去小厨房看看,还有菜没有端上来么。另一个去坤宁宫门外看着,皇上来了告诉本宫一声。”

看着她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西侧殿门外我才缓缓起身走到那花梨木大桌旁,看着其中一只酒杯久久,眼神恍惚之处,沈羲遥的脸浮现了上来。我咬了咬牙转身,回眸处,一片灯火辉煌,满室馨香。

“娘娘,皇上来了。”紫樱匆匆的跑来,我一怔,时间似乎有一刹那的回溯,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我才入宫不久的清早,那时是小禄子面带喜色地跑来告诉我皇帝走近了当时如同冷宫的这里,那时皓月还在我的身边,我还记得,紫樱甚至立刻就取来了一身樱粉的丝锦宫装。可是那时的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进来这坤宁宫,甚至,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还记得我的存在。一切,就在时光荏苒之中,全都变了模样。

今日的坤宁宫是真正的大羲皇后的寝宫。在所有人的眼里,这里住着的,是一个权倾后宫,隆宠无人可及的女子。在世人眼中,这个女子为她的家族带来了最高的荣耀和地位。谁都会以为这里住着一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看似得到了天下女人想得到的一切。可是,我真的得到的是什么。那是无休的后宫争斗的疲惫,是善行恶果的失望,是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有。。。仇恨。。。那是即使诵经念佛也驱除不了的刻骨的仇恨。

PS:关于重写的下部,霓裳想说的是,这才是我真正想写的下部.也许后面的故事发展有的人会骂狗血,会不满意,但是霓裳如今只想写自己心里的那个故事.只是落落后宫中一个女子艰难的

人间万事消磨尽一

我安静的坐在西侧殿内室尽头的美人塌上,仿若秋日里一片薄云遮蔽下的月,散出淡淡柔光,恬静平和。长长的裙角铺散开去,在脚下形成一个好看的弧,我就贤淑的微低着头,带着一抹流云翩然的笑,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一本佛经。佛经上讲“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如今,该是拔出之时了,如此,我和他,才会得到解脱吧。

沈羲遥走进的时候带了一阵轻微的风,一丝凉意在暖如春季的西侧殿里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味稍纵即逝的凉薄气味,却是最能清醒人的神智。我起身向他弯身施礼,长长的流苏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明亮的闪光。“恭迎皇上。”我的嘴边带着最美的笑,我知道那笑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妩媚销魂,却不显得轻浮庸俗。

沈羲遥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他身上江牙海水祥云九纹蟠龙袍上还有御书房里薄荷香残留的气息。他一把就扶起了我:“做什么,不是说了不用这些虚礼的。”他责怪得说了一句,我垂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抹暗影。“皇上,这是应该的。”我借着他臂膀的力量站直了身:“臣妾父亲的丧事让皇上费心不少,臣妾心中甚是感动。”我说着鼻子就酸了起来,一只手就抬了起来去擦眼角微有的湿润。沈羲遥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他伸出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脸庞:“这是朕该做的。毕竟。。。”他停了片刻继续说到:“毕竟凌相是我大羲功臣,又是朕的岳丈。”

我心里冷笑了下,功臣,岳丈,沈羲遥你真的把我父亲当作过功臣么。你的心里,更不会将他当作你的岳丈了。要说你将他当作什么,恐怕,只是眼中钉肉中刺吧。我的手紧握了下站直了身子,带着看似感动的微笑说到:“臣妾之前一直在丧父之痛中,虽知皇上为了这个操心不已,可是始终力不从心感激皇上。”我抿了抿嘴好像不好意思的说到:“今日回来了坤宁宫,就想着为皇上做一桌爱吃的菜,和皇上说说心里话。”

我吸了一口气走到离沈羲遥很近的地方,用仔细修饰过的情意深深勾人心魄的深邃漆黑的明眸看着他,此时这双眼睛里已经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烟波,却是最撩人心弦的。他明显一震,虽然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和疑惑,可是在我的眼波流转中转眼消失,之留下惊艳和赞赏,还有浓浓的欢喜。

他的手突然就伸了上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护着自己后退了一步,就留他修长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脸上带着僵住的笑容。我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连忙走到他身前嗔怒的笑着说:“皇上吓到臣妾了。”说完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他的手就不由的抱紧了我。我却平了脸上的表情,心里是一阵的反感和厌恶。

终于是拉了沈羲遥坐在了桌前,惠菊馨兰此时才走了进来,手上各端着一个粉彩蜜蜂牡丹纹碗,她们的身后是坤宁宫其他的侍从,整齐的站在四周和门外。

我站起身接过惠菊手上的碗,里面是极品官燕。我轻吹了下那上升的热气才端到沈羲遥的面前:“皇上劳累了一天,先喝碗燕窝吧。”沈羲遥正要伸出手去,一直站在一旁的张德海立即走了上来接过我手中的碗,从袖中拿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探入碗中,我一愣手才松了开,脸上却带了稍许的不悦,心却跳得厉害。

人间万事消磨尽二

张德海手上的银针一个反光,我不由闭了下眼睛,心里是紧张的。因着之前沈羲遥在这坤宁宫里用膳,多是御膳房送来,在端上来之前已经试过是否有毒。今日却不同,张德海试也就不足为奇。即使我之前想到了,可是真的看到那银针,心里还是一惊。

银针探进了碗中,片刻后取出,依旧是光亮无比,发着熠熠的光彩。我一笑,眼睛里是小小的不悦,起身从张德海的手中拿过那只粉彩蜜蜂牡丹纹碗,手指感受到了碗上微热的温度。我稍俯身将碗轻轻放在沈羲遥的面前:“皇上,快用了吧,有些凉了呢。”我的眼睛一眨不眨,沈羲遥看了一眼张德海,似乎是责备的说到: “这是做什么,难道薇儿会害朕不成?”张德海连连告罪,我却平和的坐下对沈羲遥说:“依臣妾看,皇上不仅不能怪张总管,还要褒奖他。这膳食是最大意不得的,即使是臣妾这里,也是该试的。”我说完拿过张德海手中的银针,缓缓的站起身,带着端庄的笑,将那银针一一探入桌上的菜中,小心的旋转着再拿出,银针无一例外的依旧闪着光芒。可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若他真的是信任的,早就会阻拦我此时的举动了。可是,他没有。心中是有些失落和苦闷的,可是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边试一边跟沈羲遥随意的说着:“这道是羲遥你最爱吃的一品天香,臣妾特意让他们做出,就是不知和御膳房做的一样不一样。”针拿了出来,又探进另一道菜中:“这个是花好月圆,臣妾经历了丧父之痛,幸得皇上在身边,臣妾心中万分的感激,就吩咐他们做了这个有彩头的菜,希望皇上能喜欢。”。。。。。。沈羲遥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欣喜的光芒,还有一丝的狡黠。

桌上的菜试了一圈,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仅剩的酒壶上,有些紧张,手心都发出了细小的汗水。沈羲遥看了我一眼,一摆手:“朕说了,不用的。”我摇了摇头,揭开壶盖:“皇上,既然试了,自然是要都试过的啊。”

“薇儿,太医来瞧过了。怎么说的?”沈羲遥在张德海小心布菜的同时一边看着桌上的珍馐美味,一边问我。我偏了头用金筷夹了一片莲藕在盘中,手停了下,目光对上了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嫣然一笑:“皇上,臣妾没有大碍,只是在明镜堂里受了风寒而已。”我淡淡的说着,夹起藕要送入口中,突然腹中一阵疼痛,手一抖,那洁白的藕片就掉在了金玉镶边的瓷盘中。沈羲遥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就要拉我,他的目光里是担忧,我额上渗出细小的汗水,却强忍着拿起酒壶,站起身: “皇上,”我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将酒壶中的陈酿梨花白倒入面前的一对金錾花梅花式杯中,那白色透明的琼浆在被斟入杯中时发出丁冬悦耳的声音。我的眼睛看着自己左边的那杯,心里稍有些犹疑,可是还是将那只杯子递到了沈羲遥的面前。

“皇上,”我举起酒杯:“臣妾敬皇上一杯,以示臣妾心中感激之情。”我说完一饮而尽,沈羲遥看了看我,一笑,一仰头,那杯中酒就尽数被他饮下了。我和双眼满含着真心的笑意缓缓坐下,看着满室的灯火辉煌,又看了看身边沈羲遥的侧脸,那张脸在柔和明亮的烛光下显得不真实的俊美和温和,没有了皇帝的戾气,多了一份书卷之气。如果不是心中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我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

可是,他是皇帝。我提醒自己。他要为他完全的掌权,为他的江山扫除一切的障碍,那些阻挡他前路的人或事,无一不是要被除去的。这是一个帝王必须做的事,可是,我却无法接受。毕竟,那是我的父亲。

不由打了一个颤,腹中的疼痛又渐渐袭来。我强做着笑,和沈羲遥说着话,心里却担忧起来。那太医说的落胎,不会就在今日吧。不,不能,只要过了今夜,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就是今夜,就是此时,不行!

东暖阁里要已放置了四个暖炉,里面在我之前离开时亲手加进了香粉,燃起来有着馥郁的香气。整个东暖阁里此时如同春天的百花园,暖意浓浓,花香袭袭。再加上大红的颜色布置,还有随处可见的金凤和龙的图样,端庄大气之中也带着些许的促狭意味。

“知道么,遇到你之后,我心中想的最多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不论你是谁,是妃嫔,是皇后,还是仙子都好,我只想与你在经年之后,一同并肩观望世间风月后的花好月圆。”沈羲遥携了我的手坐在东暖阁深处那张凤床之上,他的目光如同清晨最明亮的阳光,他的笑仿若夏日里映照在一池碧波上的明媚太阳,还有他的手,带着令我感到恰倒好处的温暖,温柔轻缓的抚着我的脸庞。渐渐的,他的眼底升上一层醺醺的醉意,那醉意逐渐的加深。当我看到那漆黑的眸子中的光亮突然消失,轻附在他的耳边柔声到:“可是,沈羲遥,在你对我父亲下毒手的时候,你可想过这些?”

人间万事消磨尽三

我的表情一定是狰狞的,可是他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了。此时的沈羲遥躺在那张满目鲜血颜色的床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他已经睡去,因着酒杯上我之前涂抹的毒药的缘故,他此时是睡死过去,毫无防备的。然后就在那沉睡之中失去生命。而就在之前他拥着我走进这东暖阁时,亲口下了令要那些侍卫远远的守在东暖阁殿阁的三层平台之下。也让张德海守在了三十六级台阶之下。因此,此时,在这门外和近处的四周,是没有任何人的。

我俯下身,看着他平静的睡脸,他的脸上因着酒劲有浅浅的红色,眉目愈发清晰俊朗。此时的他,脱下了帝王的外衣,是个人人都可轻易伤害的男子。

我心抽紧着,嘴不由的就抿紧了起来,呼吸急促,心突突猛烈的跳动,眼眶甚至有些湿润。我坐在他的身边,目光空洞的看着那撒金的羽纱帐,突然我觉得一道目光略过我,下意识的看了躺在床上的沈羲遥一眼,他的双目紧闭,呼吸渐渐的低沉轻微下去,药劲已经发挥了作用。不过一会,他的呼吸就会完全的停止。可是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我的心头却有股没有来由的担忧。

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墙角的花梨木柜上,那里,我早已准备好了三尺白绫。我知今夜之后,我们应该是在黄泉路上相见。还好,喝下孟婆汤,谁都不记得谁了。我的兄长和家族,势必是会受到牵连。可是沈羲遥死了,他的膝下并无皇子,太后为了保全自己,也是会让羲赫坐上这王位吧。我相信,他不会十分得为难我的家族,一如他曾经对我的保证。我信他。

闭上眼。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最令自己记忆深刻的,除了父兄母亲,就是那个在烟波亭里与我品萧论笛,谈诗做赋的谦谦君子。还有,我不可否认的看着眼前熟睡的沈羲遥,还有那个在蓬岛遥台的我的夫君。只有那时的他,才是我真正的夫君啊。即使短暂,即使那时的我并不承认,可是他确实是。

我隔着窗向着烟波亭方向看了看,今夜没有那萧声,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再不会有。也许,如今我能为自己做的,为自己的心去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羲赫,我相信,如果他掌了这大羲的皇权,不会逊色于他的皇兄。即使,成了皇帝,要放弃许多,可是,也能成就更多。

我走到门前,将门闩死死的闩死。拢了拢身上的裙子。那漫无边际的寒冷又侵上身来。腹中的疼痛一阵接过一阵。我用手背抹去了额上的汗,手心里滑腻腻的。在裙上擦了擦手,我手摸了摸小腹,凄凉的一笑,这孩子掉了也好,是孩子的福气。生在帝王家,最是无奈和悲凉。就让他重新投胎去做一个普通的人,幸福一生吧。

走到花梨木柜前,打开最下层的那屉,看了一眼里面的那只小木匣。我强忍住取出的冲动,只是满怀眷恋的看了一眼又一眼,每一眼,无边旧事就涌上心头,润湿了自己的眼,有泪滴落,一颗颗晶莹地打在那匣子微黄的盖子上。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那抽屉锁死。

再次的走到床边,那里躺着的沈羲遥已经完全没了呼吸。我用手指在他的鼻翼处停了半晌,确定是没有了呼吸,才收回了手。我看着他,眼泪掉落。之前自己试菜,其实是为了让他松了戒备,不管他是否对我有戒备之心。那毒药,我早已涂抹在了那只金錾花梅花式杯中,酒斟进去才会染毒。用的是断魂散,那是人间最没有痛苦的死亡了。我虽恨他,可是却不愿他受苦。更何况,我自嘲的一笑,若是其他,我恐也制伏不了他吧。

身上的白裙下摆的荷叶边扫过东暖阁的地面,留下身上的淡薄的香气。我手执白绫,仰头看着那高高的屋梁,一瞬间有些晕旋和恍惚。一扬手,手中长长的白绫飘过横梁,缓缓的垂下,仿若生命,其实那么轻,终有坠落的一日。只是,那垂落的一日,不是这干净纤尘不染的素白。

我狠狠的打了个结,搬过圆凳想要站上去。就在我抓住那白绫上自己已经打好的圈的时候,我又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如同利剑划过我的身体。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了沈羲遥。

他躺在那里,没有动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从圆凳上下来走到他身边。我看着他,心一横,又看了一眼在屋梁上飘动的悠悠白绫,转身从那绣枕下去出之前父亲出殡那日自己袖中的那把玄铁的匕首。寒光一闪略过沈羲遥的脸,也晃了我的眼。我高高的举起,眼睛一闭就要刺落下去。

手下落时我不由得睁了眼,就看进了沈羲遥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

人间万事消磨尽四

那双眼睛,那么漆黑,那么深邃,却又遮蔓不明。惟一沁心的怒气,清晰可见。那双眼睛最深处,是不尽的凄冷萧索。

我在这样的目光中乱了方寸,手一歪偏了去,却因之前的力道还是刺了下去。沈羲遥一个翻身,却始终躲闪不及。空气中一声锦帛撕裂之声,我看见那匕首生生地刺进了他左边的肩膀之中。

我被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吓得乱了方寸。我没有想到血竟是那般红,红过了这坤宁宫里任何一件器物的釉彩,红过了我心中对血的定义。

沈羲遥倒抽一口气,微咧了嘴。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的眼中充满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怒火,似乎要将我烧成灰烬。沈羲遥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无法克制的喊声,那“啊”的一声在我听来是无比的刺耳,带着内心无边的恐惧我不由上前一步,手里依旧还握着那把正向下滴血的匕首。沈羲遥略带惊恐的看着我的手,猛得就一挥手,我只感到一股突然强加在身上的巨大的力气,人就被甩了出去。

沈羲遥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泂泂的鲜血不断的涌出,从他的指缝里滴落在描金绣凤的大红被面上。沈羲遥极度愤怒和不解的眼睛紧盯着我,那目光中满是失望和防备。我的眼睛也看着他,可是我的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哆嗦着。

突然我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人已是被甩到了地面上。东暖阁里此时节还没有铺上地毯,我手肘被撞得疼到麻木。泥金漫地的地面上,我斜倒在那里,只觉得一阵温热伴着永无边际的疼痛,从下体传来。

我的眼前一阵金星环绕,依稀中看到沈羲遥摇晃着站起身,踉跄的向我走来。他的目光带着震惊落在了我的身上,在东暖阁明亮的烛光中,他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只是那白影的下面,是不明的一片暗色。我勉强的一低头,身下早已是鲜红一片,在我身上白色的素服映衬下,那么惊心动魄。眼前的金星聚集起来,变成漫无边际的黑暗,我头一歪,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横梁之上轻轻飘摆的白绫。

这是一片馨香馥郁的园子,有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周围满是争奇斗艳的鲜花,姹紫嫣红,春意深深。还有一池碧波在不远处泛着点点金光。前方不远一个挺拔的身影,沈腰潘鬓,白衣胜雪。他轻轻的一回头,忽有风吹起,缤纷的花瓣片片飘散在空中,姿态肆扬。飞扬中他浅笑的脸新阳熠熠,一如他的人温暖如煦。

“娘娘,娘娘。”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唤传来,眼前温柔缱绻的一切在一阵和风中悄然消退,又化做了无边的黑暗。我的眼皮动了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即使只有那么细小,可是依旧是带着我走出了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的长巷。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蓬冰蓝绣帐,上有珍珠颗颗缀成莲花的轮廓。身上盖着虽轻却暖的羽被,一片的水蓝明澈身心。转了头看去,床前是一挂水晶帘,那水晶反出耀眼夺目的七彩光芒,我立刻就知道了这里是何处。

远瀛殿。

ps:这章有点少,是因为要进入下一个小标题<一朝诏下辞金屋>.之后的故事发展可能会出大家的衣料,但是还请大家支持~因为这是霓裳真正想写的故事.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我自己写完很喜欢中间那段呵呵,还请大家仔细的去品位下哈~有点卖瓜之嫌呵呵.

一朝诏下辞金屋一

“娘娘,您总算是醒了。”我茫然的看着四周,目光终于落在了一直俯在床边哭泣的惠菊身上。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已经不是在梦中了。

周围的装饰一如我之前来时那样,浮靡讲究,精致奢华,人间仙境。只是为何此时我在此,即使我没有死,也是该被送到大牢之中的吧。我突然一个激灵,我没有死,沈羲遥那日受伤无疑,但是那伤不至死,那我的家人,大哥,二哥,母亲和三哥,势必是要受到牵连的吧。也许。。。。。。我的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安和自责,身上甚至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惊慌的抬头看着惠菊,她此时已经止了哭泣,带着安心的笑去桌前拿着什么。

“惠菊,”我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怎么了娘娘?”惠菊回过头来看我,泪迹未干的脸上是明亮的笑。我犹豫了一下开口到:“惠菊,我怎么在这里?”

惠菊似是愣了一下,脸色稍变,可是却迅速的转圜过来:“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奴婢也不知啊。”惠菊说完忙背过身去,我看到她的手迅速的在眼前一抹,然后就端了一只碗回过身走到我的面前。“娘娘,御医说您因着之前的那些事劳了心脾要好生的调养,皇上特命御医为您开了方子,快趁热喝了吧。”她说着递过一只青花折枝花托八宝纹碗,里面是墨黑的药汁,一阵苦涩的气味随着那冉冉上升的白气飘来,我不由皱了皱眉,虽接过,却不喝,看着惠菊:“惠菊,皇上他。。。” 开了口却不知怎么说,眼帘低了下去,落在了那药碗上。

“娘娘,”惠菊用有将我身上有些滑落的锦被拉了拉,声音温和的说到:“娘娘您看这宫殿多美,惠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地方啊。”她看似轻松的说着,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眼睛里却有闪躲。我凄凉一笑,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苦。

一连几日里,远瀛殿里只有惠菊陪在我的身边,甚至是夜晚,她都睡在殿中支起的小床上,可谓寸步不离。每日那苦涩的药汁也是一定要喝,还是膳食,看得出是精心的准备过,依了药理。可是,我却见不到任何的人,还有,我最想知道,沈羲遥如今如何,他到底要怎样处置我。心是悬紧的,我不担心自己,却担心着自己的家人,在自己做出那等事后,会受到怎样的牵连。也许,那一直萦绕心头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也许,我的兄长母亲,已经受到了惩治。可是,如果这样,那么我又为何还在此一日,外面秋光正胜,我欲下床,一连几日都躺坐在床上实在是难受,可是惠菊却总是阻止我想下床走动的念头。问她为何,也说不上来。其实我的心中是明白的,那日里,我是看见了自己流下的血水,那个孩子,应该是随着那血离开了吧。

“惠菊,扶我起来。”我说话间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上。惠菊慌忙的跑来:“娘娘,使不得,您是不能下床的。”我没有理会她,自己就站了起来,脚下有些虚浮无力,可是我已经压抑得透不过气了。

“娘娘,您不能。”惠菊走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睛里是坚定和担忧。我摇摇头:“惠菊,本宫不管是为何,可是本宫只想出去透透气。”我说着环视了这间精致的屋子,那些华美的器具在窗子洒进的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流光异彩的美,可是,我无心去欣赏。

惠菊还是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的脸上升起了一丝的不悦和悲怆。“惠菊,”我看着她洁白的手:“本宫只想出去透透气。”我的言语虽平和,可是口中的坚定却是无法抗拒的。惠菊的手不由就松了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咬了咬牙:“娘娘,天冷了,我去给您拿件衣服。”

雪白镶金丝贡锦纱锦裙,再一件月白色绘浅淡荷花样子的绒开衫,最后披一件红香色大披风。头发只是用白锦缎的丝带挽起,零星几枚珍珠的簪花,却已让我觉得不堪重负。终于是明白,为何惠菊不准自己出去,甚至是下床。却也暗叹,自己已是这般模样。

推开门,惊讶的发现殿外五步一卫,十步一岗。我并不在意,看着惠菊与一首领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我拨弄着披肩上系带底端垂下的红宝石,目光看向了那红墙外高远的明澈的蓝天。

一朝诏下辞金屋二

湖畔,我静默的站在一株柳树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宽阔的水面。杨柳依依,长长的柳枝轻拂平静的水面。水上是高远空灵的蓝天的倒影,还有片片浮云。已是暮秋,虽菊花漫地,繁复明丽,却也略见萧索清淡之气。风已是凉薄下来,木叶萧萧,南雁长鸣。

惠菊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我,我知道她的眼中是悲戚,我的眼中又何尝不是呢。一直安静的站着,不说话,不动,看着那太阳渐渐低沉下去,湖面上被染上了温暖的橘黄颜色,那洁白的云也已变成了绯红的霞,另一边的天际,却是墨蓝深深,星斗沉沉了。

这一个下午的时光,我一直在想着所有发生的一切。从父亲的死到刺杀沈羲遥,再到今日自己的处境。我的心越来越沉。在这终于安静的时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迷茫惆怅,心虽平静,可是,也因着这平静,感觉到了哪里总是有些问题,可是却想不出。一直就这样与自己僵持着,冥思着,却毫无结果。另一边,我也在为自己和家族担忧。自己做的事实在是卤莽和蠢笨,定会连累家人。自己,如今虽在这看似人间仙境的地方,可是我无法看到自己前面的路。我知不过一死,只是,我不知那下诏的时日,还有,最令我不安的,是为何我会在此。那恐惧越来越深,扶着树的手紧了紧,恰一阵凉风猛烈得吹过,我一哆嗦,看着水面的涟漪,心也是凉到了极点。我只求,自己的家族不要受到过多的牵连。为此,我愿付出任何的代价。手不由的搁在了小腹上,心中是刺痛,这里,已经没有我的骨肉了吧。

泪滑落,无声无息。

周围的气氛突然间有些怪异,虽然我知道惠菊的目光是一直在我的身上,我也知,这里四周满是守卫,早不是当初我来时的蓬岛遥台。可是此时,我感到了一种肃穆。强迫自己不去回头,我就从水面的倒影看着那夕阳西沉,看着夜色弥漫,感受着越来越凉的冷风侵袭着身体。然后,我看到了那倒影之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不冷么?”他的声音此时没有太多的感情,我一愣,硬硬的回身,沈羲遥威严的脸就近在眼前。

“参见皇上。”我深深的拜下去,他没有扶我,虽然我看见了他的手向前伸了伸,可是还是收了回去。“恩,起来吧。”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我慢慢的站起来,不敢去看他。

深深的低着头,眼前是一双云龙出海金线靴,还有龙袍金黄的下摆。我只盯着那靴上龙眼的两颗黑晶石,胸口起伏不定。就这样许久,我几乎感到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终于,那金黄的袍角一晃,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再抬头,沈羲遥已朝远放走去。

我轻嘘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就听见沈羲遥的声音传来:“还不走?”人一怔,脚下艰难的迈开步子,跟上了他。

远瀛殿正殿里燃着高烛,有浅淡的薄荷香的气息。沈羲遥坐在上首一把水杨木椅上,微偏着头听一旁的张德海在说着什么。我站在殿外,门前是两个高大的守卫,我略整理了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身后,那朱红的大门“砰”得被重重的合上,隔绝了外面一切。我的心,就在那“砰”的一声中,急速得下落而去。

一朝诏下辞金屋三

“参见皇上。”我走上前几步,在离那高高的首座还很远的距离处跪拜下去,那是完全的跪拜,带着对无法预料的未来的恐惧,以及对那早已认定的结局的逃避,我深深的伏在地上,头发散落在面颊的两边,我看到光滑的纯白大理石的地面上反出的自己惊惧的眼睛。

很静,静到我甚至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我不敢抬头,只是用勉强镇定下来的声音说到:“罪臣凌雪薇参见皇上。”

“恩。”沈羲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着些须的不自然。我不敢动,依旧是那样跪着伏着身子。“起来吧。”他的声音响起,似是不带一丝的感情,可是却又似乎是压抑了许久。

我抬头看他,远远的,在焚起了端合香的正殿里,他的脸在徐徐白雾中我看不真切。我只感到一股如炬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很久,大正殿里除了外面的风声,再没有其他。

“为什么。”他的声音就在这似乎要永久的静默中突然传来,那语气虽平和,可声音里满却是失望和痛心。我听到这声音猛得一抬头,沈羲遥略带苍白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心没来由的一紧。“为什么,朕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我闭上眼,深深且缓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得睁开,直对向沈羲遥漆黑如墨的眼睛。“因为。。。”我一字一顿的说到:“因为我恨你。”

沈羲遥明显一怔,随之微低了头去:“你恨我,为什么恨我,我待你。。。”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哀伤。“你可知,这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沈羲遥突然敛去了那满脸的哀伤,微探了身子看着我,他的眼里有一丝怀疑:“聪明若你,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眼睛一眯,一道精光闪过:“还是你凌家。。有什么企图?”

我抬头看他,我的眼里满是疑问,嘴角不由就泛起一丝冷笑:“我凌家,举世皆知是大羲最忠君的家族。若是有异心,恐这天下早就不若今日这般太平了。”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沈羲遥的脸:“这一点,皇上您比我清楚。”

他偏了偏头,眼睛眯了眯,继而轻微的摇了摇头:“那朕就更糊涂了。”他带着一抹笑说到。我带着冷笑看着他:“皇上,不是我凌家怎么了,而是皇上您,您做了什么,您清楚。”我看着他,他自己做的事,他的心里是有数的。可是,令我奇怪的是,沈羲遥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朕做了什么?”他喃喃到,我却是完全的绝望了。罢了,即使他不愿承认,也无妨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犯下了轼君的罪名,一切辩解,还有什么意义呢?

“朕。。。”沈羲遥的口气忧郁:“朕很失望。朕,没有办法.”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德海,张德海会意的走到我的面前。我抬头看着张德海拿出一张圣旨准备宣读,我带了一丝淡笑,闭上了眼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德海的声音响起.我带着笑静听自己已经知道的结果.无非,一死.即使,我的内心万般悔恨,却不是因为我刺杀他,而是,我对不起自己的家族,让兄长和母亲受了连累.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带着侥幸的心思,带着对羲赫的信任,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事.

“慢。”

我闻声又睁开了眼,沈羲遥已经快步从那首座上走下来到我的面前。他的眼中有不忍也有坚决。

一朝诏下辞金屋四

“朕想知道,为什么。”沈羲遥来到我的身边,甚至屈尊的蹲下身在我的身边。我摇了摇头看着他,我的目光悲戚:“皇上,您知道的。”我淡淡笑了笑:“您对我父亲的不满,您所做的一切。”我垂下了头:“那些,我无法忘记,无法释怀。”我闭了眼睛:“罪臣做了如此大逆之事,甘愿受到惩处。”

耳边传来一阵叹息,仿佛秋日里萧瑟的风拂过,我突然想哭。“朕对凌相。。。。。。”他没有说下去:“也罢,也罢。”我感到身边的他起了身,那熟悉的薄荷龙诞香的气息远去,我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渴望这气息。我大口的呼吸着,仿佛想抓住这最后的一丝一缕。以后,我将再感受不到了。

“行刺皇帝,论罪当诛九族。”沈羲遥的声音传来:“在圣旨宣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恨和怨。我张了张嘴,可是却没有说话。我只想好好的看着他,将他的样子刻在我的脑海之中。

他的身姿挺拔,他有副能承载一切的坚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那里面是一颗包容万千的心,他的脸俊美无比,即使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也要自弗不如。他的脸轮廓坚毅,带着自信和骄傲,他的唇薄厚适中,这张嘴可以说出最动听的情话,展露最和煦的笑容。他的鼻子挺括,鼻峰处尽显坚定。他的眼,那双眼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即使我身在哪里,人间还是地府,我知道那已经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中,留在了我最深的记忆里,深邃犹如无尽的星空。

我浅浅的哀伤的笑了。

“皇上,”我直了直身子,身上披着的披风掉落,忽然感到了秋日的寒冷萧索。我反绞着双手,迟疑着不看他:“罪臣,罪臣只有一个非分的想法。”我低了头去,心里却抱着一抹几乎无法抓住的最后的希望。那是绝望中的希望。

“说。”沈羲遥站定了身,看着我。我轻轻的说到:“皇上,这件事与我凌家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是罪臣犯下的错,还请皇上看在我凌家以往的功劳上,放过他们吧。”我终是忍不住哭泣起来,身体轻颤,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将我的倒影迷糊开去。

沈羲遥的身子动了动,一只脚几乎要迈出,可是,我只看到那袍边一动,又回了去。

沈羲遥没有说话,这时,张德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我一愣才想到他也是一直在这殿里的。

“娘娘莫哭,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张德海的声音很温和,还有一如之前他对我的恭敬。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娘娘,我摇了摇头,有些困惑起来。再看向沈羲遥,只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他的眉稍皱,低头看着之前手中的那样东西。我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落下,心一惊。他的手里,分明是一根碧绿通透的木兰样的簪子。

PS:说几句话:我看到评论说这个已经写完了.我要澄清一下.<凤求凰>的确要出版没错,但是是出上部,在这里我已经全部发文出来了.下部我还在写,所以那些认为我既然要出书了就应该是写完的朋友我解释一下哈.是上部出不是全部出.

最近的章节字数少,慢慢改会.其实是看我每天写文的时间多还是少.今天休息所以给大家2章.

另外,开了新群,因为皇后群满了.新群群号是1693467,名字是"从来薄福送倾城凤求凰群",欢迎大家加入来讨论呵呵.感谢轮回帮我建群.

一朝诏下辞金屋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羲相国凌云麾,功勋卓著,忠君爱国。特加封为安国侯,以慰其灵。钦此。”

我一怔,这诏书。。。茫然的看着沈羲遥,他始终是不动声色只看着手中那只木兰簪。我越发的恐惧起来。又看了看身前的张德海,正要依礼谢恩,只见张德海又拿出一纸诏书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羲户部尚书凌鸿渐,廉洁奉公,屡有功绩,特授其文渊阁大学士,尚书房行走。继安国侯爵位。钦此。”我的眼神已是不解,这两封诏书,不但不是治罪,反是褒奖。我已经摸不着头脑了。思索间就见张德海又拿了新的诏书出来,朗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羲镇西大将军凌夕和,赤心报国,能征惯战,勇冠三军,又功成不居,实乃栋梁,特下嫁静娴长公主为妻。钦此。”

静娴长公主乃太后亲生,是太后除了沈羲遥外唯一的骨肉,尊贵无比。二哥因着长年的驻守一直没有娶妻,如今,突然公主下嫁,对别人是荣耀,可是在我的心中,却是沉沉的压迫。

我终克制不住,不由站起身来,踉跄的走了两步,沈羲遥转了脸来看我,神色是那般平静。我止住了脚步:“皇上,这是为何?”我看着他,手护在胸前,我感受着那激烈的心跳,我不感到开心,反而是更加的担忧:“皇上,罪臣不懂。”

沈羲遥摆了摆手:“听下去。”他简单的吐出这三个字。身手正德海轻轻的拉了我的衣角:“娘娘,”我回头,他带着不易察觉的笑说到:“这里还有诏书,没有完呢。”

我安静的跪下,垂着头,看着面前大理石上雕刻的团福团寿纹样,心中却是愁心满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羲商人凌望书,高云薄义,轻财好施,买卖公平实商人表率,特赐‘天下第一商’称号,钦此。”我的心伴着那一声钦此猛得撞击胸膛。如此,父亲和三位兄长都有了嘉奖,可是这嘉奖是完全没有来由,或者,是他沈羲遥的愧疚。我的心突然乱了起来。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凌族主母谢氏,育儿有方,特封其为一品灏国夫人以示嘉奖。钦此。”我一颤,母亲。父亲已去的消息此时应是已传到了江南三哥处了,她此时定是悲痛万分的吧。可惜我应是见不到她了。

“皇上,罪臣惶恐。”我抬了头看沈羲遥:“罪臣家族实当不起皇上您如此隆恩。”我努力平静自己的心说到。沈羲遥没有立刻回答,可是我看到他微微笑了笑。 “你最后的希望,不就是家族平安么。”他反问到。我哑口无言,只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他一笑,那笑犹如黑暗中划破天空的金色的阳光,没有任何的芥蒂。我却始终欢喜不起来。

“若是,”沈羲遥走到我的身边缓慢却玩味的说到:“这都是你凌家早该得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用这些换你的性命,你可愿意?”

我震了下,继而抬头看着他,我展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罪臣谢陛下。”沈羲遥一时没有回过神,我看见他呆看着我,我说到:“罪臣先前之举罪当诛灭九族,可是皇上宅心仁厚,只要不牵连罪臣的家人罪臣就十分的感激了,更何况这些褒奖。如此,罪臣也可更安心的去了。”我说完闭上眼睛,带着和煦释然的笑,我的心中没有牵挂,侥幸的,我的家族,不会受到牵连。

沈羲遥在我的身边停了许久,我不知他的表情,却突然感到他眼神中的压力。

“我大羲,此时还需要你凌家的。”沈羲遥的语气有明显遮掩后的平静,我睁了眼看他,意外的发现他也在看我,那眼睛中只有眷恋。看到我看他,他突然换上了生气的表情,如同孩子般。我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在没有负担的情况下,这个笑很柔美。

“皇上,罪臣谢过皇上。”我真心实意的向他叩拜,坚硬的地面将我的额头碰撞得疼痛无比,可是我感觉不到。

“你真的愿意死?”沈羲遥突然问到。我看了看他:“皇上,这大羲律罪臣清楚,即使皇上不诛久族,也是要杀了罪臣的。”我淡然一笑:“不过罪臣,已经没有牵挂了。”我闭了眼:“留在这世间,罪臣只感到绝望,不如一死倒好。”

“你想死?”他的口气中是不可置信。我微点了头。然后沈羲遥不悦愤怒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冷:“你想死,怎知朕就会让你死。”

一朝诏下辞金屋六

讶然的看着沈羲遥,他的眼中是怒火,那火似要烧毁了我。他朝张德海一点头,张德海拿出了最后一卷圣旨。我看着那明黄颜色在眼前,张德海上前了一步,我依旧是跪着,抬起头,上面是明黄的一片,还有一只蛟龙,威严的盯着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羲朝彰轩帝后凌雪薇,生性婉娈,性本端庄,孝惠聪敏,谦和恭谨。实乃六攻表率。特赐蓬岛遥台以彰其德。钦此。”

我抬头,沈羲遥的脸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却让我害怕。我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把我怎样处置。我努力的想从他一滩静水的眼波里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但是,我最终还是失望了。从那张脸上我什么也看不出。沈羲遥回头看着我,浮上了一层不易觉察的微笑。

“皇上,罪臣不明。”我跪了下去:“罪臣所犯之罪骇古慑今,众人皆可谓谋逆。即使皇上的胸怀如浩瀚的大海,依律罪臣也是该斩的。如今罪臣幸闻家人不受牵连,内心狂喜不可自止,但也终是可以了无牵挂。皇上此谕一下,知实情者定要翻云弄雨,到时皇上英明受辱,安危难定,罪臣实不敢接受,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我的头重重的叩在远瀛殿坚硬光滑的地面上。我的话全是肺腑。即使如今父亲的死我不能释怀,但沈羲遥不让我的家人受牵连,我便已十万分的感激了。

“朕说了,留你凌家,是为我大羲所用。”沈羲遥微咳了下,掩饰他的不自然。“至于你口中的知实情者,若你不是受人指示,那么,也就只有朕和张德海了。”沈羲遥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我仰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怒气:“除非,你逼朕让你去死。”

我凄然一笑:“皇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我看了他一眼,那玄色龙袍肩膀处明显一边高于另一边,那夜我虽手下偏了去,可是惯有的力道却一定刺得不浅。“更何况皇上这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了。”我悲凉的叹了口气:“罪臣不愿让皇上为难。罪臣的家人许对我大羲有用,皇上尚留之。但罪臣。。。。。。”我摇了摇头,惨淡的扯了扯嘴角算做一个笑容。

一只用力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就这样与沈羲遥直直的对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一个苍白的人,他的眼睛里,满是悲痛和忍耐。就这样我们看着对方许久,我努力的给了他一个笑容,他一怔松了手。“你笑什么?”他不自在的转过身去,偏转了头看我。我低头用手抚了抚身上裙边的一朵苏绣碗莲,淡笑开去:“皇上,罪臣只想记住皇上的天姿,好在黄泉路上。。。”我话没说完,“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抬头看去,沈羲遥定定的站在那里,地上,是一只断成两半的碧玉木兰簪。

“朕。。。。。。”他似是咬着牙说出:“朕不会让你死,不论是愿不愿意。”他的嘴角生生扯上笑然后他转身直视着我,我能感到那目光中的压迫。“你凌家对朕有用,你也一样。”他的语气已是一个帝王的无情和冰冷,看得出我先前的话深深的刺激了他。“朕之前所有的诏书都有一个前提。”他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一把拉起了我,我没有站稳摇晃了几下,沈羲遥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稳,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一片柔情一闪而过,取而带之的是威严,然后他严厉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这个前提就是。。。。。。”

一朝诏下辞金屋七

我看着沈羲遥的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我似乎听不见其他,只有那两个字在耳边盘旋。自父亲去后第一次觉得,这个世间,还有希望和美好。

“这个前提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安然产下,不论男女,朕都赦免你的罪。”

孩子,原来我的孩,还好好的存在在我的身体里。我的手不由就搭在了肚子上,小心的,轻轻的抚摩着,脸上是和煦的笑,却有泪滑过面颊。沈羲遥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我却只低着头,喃喃的说:“真好,真好。”

许久,张德海走到我身边,用一种奇怪的温和的口气说到:“娘娘,您快起来吧,一直跪着对孩子是不好的。”说着就要扶起我。我一抬头,沈羲遥正弯腰去捡那地上已成两段的碧玉木兰簪。他的身形有些迟疑,那双手,微有些颤抖。

终于,沈羲遥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从张德海的手里接过了我的手,轻轻的牵引着我向寝殿走去。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指的那一刹那,我有些发抖。沈羲遥只瞥了我一眼,我便镇静下来,任他拉着缓慢的走着。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凝结住了般,只有我鞋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在孩子生下前,你好生的待在这蓬岛遥台。”看着我在惠菊他们的服侍下躺好在床上,沈羲遥不带任何感情的对我说。我抓着被角点了点头。沈羲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到: “至于那些旨意,明日早朝即会颁布下去。当然,也是在放出你已有孕之后。”我没有说话,依旧只是点着头,看着已经换过的被子上的图样,这是坤宁宫里那床百子千孙被。“最后,”沈羲遥顿了顿,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稍有苍白,神情也不若先前的自然。“如今的你,只是名义上是我大羲的皇后了。”我一怔,旋既笑了:“罪臣知道了。”“不要叫自己罪臣。”沈羲遥用十分不悦的声音说到:“朕已赦免了你。”我轻叹一口气,微弯了身子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我听到一声叹息,虽轻,却震人心魄。然后我看见那玄色龙袍一摆尾,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回头,虽满室繁华,却是满心的凄婉缠绵,如丝如缕,萦回不绝。

之后的数日里,我再没有见到沈羲遥,每日里身边是大批的宫女太监,还有太医院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相随。其实我根本没有出过自己的寝殿,甚至下过那张华丽舒适的龙凤交颈牡丹花开的乌木大床。

我的心很平和,父亲的死我已经埋在了心底。沈羲遥那六道诏书已经颁布下去,世间众人在感叹父亲去世的辉煌后,又增多了对我凌家的尊崇和艳羡。那诏书在别人眼中是皇帝的眷慰,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他沈羲遥赎罪的表示。罢了,一切都忘却吧。我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如今,我是只为我凌家而活了。

还有,我的孩子。

PS:实在是对不起大家,昨天停在那么欠扁的地方呵呵..大家来打我吧~关于"一朝诏下辞金屋"是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的章节名是"览尽经年恩仇事",会交代一些大家的疑问,然后,故事会向一个可能会让大家意外或者不想看到的地方发展呵呵.只是一部分的人哈,相信还是有人喜欢的呵呵~毕竟大家多分为两派~

还请大家支持霓裳.真的是想写自己的文.呵呵.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另: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时实在是很累,但是为了保持一天一章,所以有些章节的字数比较少...对不起大家.在以后我会尽量的避免的.但是希望得到大家的体谅..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了呵呵.实在是有愧于大家啊~谢谢!!!!

览尽经年恩仇事一

数日里躺坐在床上,目光所及不过一室奢华,金甍琼闼,玲珑轩窗。屋内虽燃着清新的茉莉香,却因极少开窗,连日里积下了沉闷的气息。

我靠在水红色榴花丝缎羽枕上,手里一针一线细细的绣着一个小孩穿的肚兜,用的是鹅黄底色,绣的是一朵粉嫩的半开的芙蓉。惠菊端了补品进来,浅笑的看了许久正专注手中活计的我,直到我停下要歇歇,她才上前:“娘娘,先喝了这安胎药吧。”说罢递上一只琥珀银边碗。我皱着眉看了看里面浓稠的墨色汤汁,此药极苦,每日里却要饮上三次,每次对我来说都似噩梦。可是,它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平安而制,亦是为我凌氏一门平安而制。我怎能不用?

缓慢的接过,有些不情愿的送到嘴边,却是怎也不愿饮上一口。惠菊“扑哧”一声笑起来:“娘娘还怕吃药不成?”我摇摇头:“怕是不怕,只是这药极苦,实是难以下咽的。”惠菊走上前一步拿起我搁在身旁的那个肚兜,含笑说到:“娘娘,古人云良药苦口。娘娘就是为了小皇子,也要忍耐着喝下啊。”我嗔怒的看着她:“谁说是皇子了。”惠菊“呵呵”一笑:“娘娘怀的肯定是个皇子。”我看着她甚是确定的表情摇了摇头:“才两个月,太医都诊不出,你又如何这样说呢。”“奴婢相信娘娘怀的是个小皇子,这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盼望的。”我笑起来:“这丫头,越说越大了呢。若说是你想我还信。可是别说着普天下,就单说着后宫,又能有几个是希望我生个皇子呢。”说到此不由哀惋,看了看天光透过雕花窗棱投进的明媚秋光,心中却是凄凄。

见我神色暗淡下去,惠菊似是慌乱起来。“娘娘,真的是百姓都期盼呢。皇上已因娘娘有孕颁下赦令,凡非罪大恶极者,均无罪释放。如此看来,只要娘娘产下皇子,皇上更是会大赦天下的。”惠菊说的激动。我看着她,心里也是波澜起伏。

大赦天下。。。。。。他是为了这个孩子积德吧。

手搁在了小腹上,感受那里面的小小的生命。我温和一笑,拿起身边那只药碗,一仰头喝了下去。

是啊,良药苦口。

惠菊笑盈盈得接过空碗,又奉上蜂蜜水。我慢慢的饮着去冲散口中的苦涩。惠菊突然就开了口:“娘娘,这肚兜绣得是不是有些大了?”我抬头,她手里鹅黄一片,我摇摇头:“不大,正好的应该。”惠菊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娘娘?”我一笑,伸出手拿过那只肚兜,看着上面温暖的鹅黄,那朵芙蓉还有最后一瓣未绣。随手就拿起了针线,微眯了眼,一针下去我慢慢的说到:“这是绣给玲珑的。”

惠菊似是愣了一下。我没有理会她,眼睛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丝线,轻盈的游走,惠菊迟疑了很久像有话说。我一偏头:“怎么了?”

“娘娘,小公主已经被柳妃娘娘抱回去了。”惠菊慢慢的说着,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毕竟是她的孩子。不接回去也说不过去。”心里却是冷笑,柳妃此举,恐也是为了讨太后欢心吧。惠菊手轻搓着,神色很是犹豫,嘴轻颤着,口中似还有话,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心突然有些慌乱。放下手中的东西我看着惠菊,用一种不自主的发颤的声音说到:“可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没什么事。”惠菊脸色稍有苍白,却是强带了笑对我说到。我一惊,她这样那就一定是有事了。

“说。”我直了直身子,目光中带着压迫看向惠菊。惠菊不敢看我,眼神四下扫着:“娘娘,真的没什么。”“不说是么?”我加重了口气中的严厉,看着惠菊,突然一掀被子就要下床。“娘娘,您这是。。。”惠菊慌忙的走上前:“娘娘,您身子不好,是不能下床的啊。”

我的一双腿已下了床来,惠菊轻按着我的肩,我坐在床边,身上只着了单衣,微有些冷。我紧紧的盯着她:“你即不说,那本宫只有自己去弄明白了。”

“娘娘,”惠菊“扑通”跪在我面前:“娘娘,是奴婢错了。可是,皇上有令,是不让告诉您的。”我心一紧,难道玲珑出了什么事不成。“你即不慎表露了,就告诉本宫吧。”我淡淡的说到,目光落在了惠菊头上一枚景泰蓝的簪花上:“你起来吧,说。”

览尽经年恩仇事二

风夹杂着碎沙石一下下敲打在窗棱上,发出细小的撞击声,之前明媚的天此时却灰暗起来,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我已经坐在了床边一张红木扶手椅上,身上盖着一张羊绒的薄毯,虽薄却轻暖无比。惠菊站在我的面前,深深的垂着头,手不自主的绞着,欲说不说的样子让我心里的担忧愈加强烈起来。身子也感到了轻微的不适,下腹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我却没有顾及,只是一心想知道玲珑出了什么事。

“娘娘,”在一缕焚香的轻烟飘过惠菊的脸后,她终于镇定了神色,抬头看我说到:“娘娘,小公主前些日子染了风寒,高热不止,柳妃娘娘却没有及时的唤来太医,后来被发现了,却是难以治愈了。”

我心中一颤,手抓紧了身上的毯子,上面细丝绣成的扶桑图案纠结在一起。风寒,高热。柳妃怎会不及时发现。她的女儿,在她的宫殿里,那成群的太监宫女哪去了,专门照看玲珑的丫头嬷嬷又哪去了?我心中愤慨激动:“那柳妃给的什么解释?”我看向惠菊,惠菊咬了咬唇说到:“柳妃娘娘说她那日去明镜堂为娘娘您祈福,她的身体不好,昭阳宫里的侍从都跟去了,所以照看玲珑的人一时疏忽,小公主就染了风寒。”

我不由泛上冷笑,那笑笑得我的内心都冰凉彻骨起来。为我祈福,这样的理由。。。。。。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头却涌起了无限的恨。玲珑,虽不是我的孩子,可是她自出生就在我身边,我从未介意过她是柳妃的女儿,我只知道她的乖巧可人,至今还能感受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份从心底里升出的暖意。我的坤宁宫都尚有留她之处,却在她自己亲生母亲那里,没了安顿的地方。

我闭着眼,昭阳宫里那天一定很冷,玲珑被放在小小的摇篮里,身边应该是没有照看的宫女,风略过,她应该是哭得很响,那张小脸也该是通红而滚烫。可是,却没有人理会她。柳妃,在所谓的明镜堂里为我祈福,是真的祈福么?我的心一阵阵缩紧,每一下都伴着疼痛。

“如今呢?”我都听出了自己声音在发抖,那是强烈压抑后的颤抖。我知道,只要我的手松开了,那么我的情绪,就会像外面那狂风大作的天一样,不可收拾。

玲珑,柳妃。。。。。。

“如今小公主被送去益进馆,有太医在那里专门的侍侯。”惠菊轻声答到。我摇了摇头:“那益进馆怎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待的地方。有谁在那里照应?”我稍平和了下问到。“是柳妃娘娘身边的绯然。”惠菊很小声的说着,我一震,猛得看向她:“为何不是芷兰?她不是一直照应着玲珑么?”惠菊没有回答,只是抿了嘴站着。我静下来,是啊,这样的事,她也是不知道的吧。毕竟从我上蓬岛以后,她也是寸步不离的。能知道这样的事已经不易了。

我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说完靠在了宽大的靠背上,惠菊上前为我盖好那张毯子,有带着担心看了看我,我冲她一笑:“去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突然睁开,惠菊刚走到门边。我叫住她,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此时突然想到:“惠菊,你刚称柳如絮为柳妃娘娘,是怎么回事?”惠菊的身形一顿,慢慢的回过身:“娘娘,柳妃她。。。。。。”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睛在昏暗的殿阁里看不真切。“皇上前些日子已经复了柳妃的位了。所以如今她又成了柳妃娘娘了。”我愣了许久,终还是给了自己一个笑容:“我知道了,去吧。”惠菊站在门边却不走,迟疑了许久才说到:“娘娘,奴婢听到了一些事。”

PS:对不起大家昨天没有更新,是有些个人的事给耽误了.今晚会再给大家一章,希望可以弥补一下....对不起大家了啊!

另外,很多朋友都跟裳说这个网页打开有问题....我看了评论,有人认为是我自己搞的手脚,为了点击率.....看到真的很汗啊~我还没有这么厉害,也没有这么不择手段呵呵.若是在群里的朋友应该知道,我自己也常常是打不开,说实话我比大家还急.....也曾经去论坛里请求腾迅的技术人员帮助一下,那里还有我的帖子.......不过不是只有凤求凰出了这个问题,可能它出的比较多,但是其实其他的一些文也是有的,只是我们发生的时间不一样.关于这个,裳会再请后台人员帮忙看看.但是应该不是中毒什么的,是有时浏览器的问题吧,还请大家放心!

最后十分的感谢大家长久的支持!谢谢,还请继续支持下去啊!

另:由于我的亲身体会,大家一定要爱护好牙齿....最近受牙痛折磨.....实在是太痛苦了.......

览尽经年恩仇事三

门被轻轻的关了上,惠菊小心的看了看外面,然后才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我看着她修长的身形在丝丝白烟中走进,略带着神秘的色彩。心却是悬了起来。

“你说你听到些事,是什么?”我坐直了身子,拉了拉毯子,殿里有些昏暗,光线里带着浅灰的颜色。惠菊站在我面前似是想了想才开口到:“这头一件,其实娘娘您已经知道了,就是柳妃娘娘复位之事。不过,据说是太后的主义,并不是皇上的意思。”我点点头,太后似乎是喜欢柳妃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柳妃是因着什么得到了皇帝和太后的喜欢,但是如此看来,一定不仅仅是她的才情和美貌。

“还有呢?”我装做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之前手上戴的皇后碧玺扳指已经被卸了去,应该是我昏睡时被摘下的吧。惠菊顺着我的目光看过来,正要说什么,我一个手势止住了:“还有什么?”惠菊上前了一步,用很小的声音说到:“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呢。”

我抬头看她,惠菊神色小心,声音也是压低了说到:“裕王的那个侍妾不是有孕了么,太后的意思是让王爷纳她为侧妃。”我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的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惠菊这么一说,尘封了许久的往事又涌上了心头,一时间五味陈杂,心里是乱了思绪。

惠菊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微低了身子对我说到:“可是,前几日太后去裕王府,回来的第二天,那侍妾就小产身亡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接着是震耳的雷鸣,大雨“哗”得一声降落下来,那么迅疾,那么突然。我和惠菊都被那雷声吓了一跳,惠菊是慌忙的捂了自己的嘴,我心里也是一惊。

小产。。。身亡。。。

我张了张嘴,正欲问惠菊些什么,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和惠菊同时看向来人,这远瀛殿不是一般的侍从就可以进来,更何况是我现在身处的寝殿。我知道沈羲遥在外面布置了众多的侍卫,常常我能看到他们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的反光,总是那么一晃,闪了人的双眼。

沈羲遥的衣服上有水渍,他皱着眉抚弄着肩部的衣料,看来他是淋到了些雨水的。我看了惠菊一眼,示意她去拿来干的布巾,沈羲遥一摆手对惠菊说:“你下去吧。在门外守着就是。”

当殿阁里只剩下我和沈羲遥两人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竟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和害怕。

雨水轻轻的敲打在窗棱上,有温柔的“乒乓”声,和着“滴答”的滴雨声,竟也是分外的和谐自然。不再有雷鸣和闪电,只有微弱的燃起的烛光,将沈羲遥脸上的苍白悄悄的掩藏了去。

我端正了身子站起身来,唇间反复了许久,心也是思量了许久,终于轻盈跪下:“臣妾参见皇上。”声音是轻柔软淡的,姿态也是谦卑恭敬的,我只要他忘记那个夜晚,我只是,想力求我家族的平安,在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之前,我是要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它的父亲。

沈羲遥怔了怔,声音犹如遥远的天际边传来:“平身吧。”又补充似的说到:“你有孕在身,这些礼就免去了吧。”我深深一叩首:“谢过皇上。”之后才慢慢的起了身。沈羲遥看了看四周,他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躲闪。“这里,你可还觉得好?”他突然问我,我笑了笑,随手拿起了之前绣的那件小小的肚兜,平和的说到:“这里是我大羲最美的宫阙,臣妾能住进已是皇上的天恩了,怎会觉得不好。”这里是好的,可是,它已不是那个我最初来到的蓬岛遥台,那时的这里,是真正的人间仙境,而此时,它只是一个精致的笼子,或者说,是一座监牢。

“恐怕你心里,这里是不好的。”沈羲要戏谑的说到,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这是什么?”他说着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微笑着说到:“在这床上躺着,更觉难受,心里记挂起玲珑,就绣了这个肚兜,应该是适合她现在穿的。只是。。。”我低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到:“只是不知玲珑可能穿上。毕竟,”我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毕竟,柳妃一定也是为玲珑绣了许多衣服的吧。”

沈羲遥没有说话,我抬了头看他,他只是一直看着那肚兜,眼神中有点点的悲伤。半晌他才开口到:“柳妃没有给玲珑绣什么。这个,玲珑应该是能穿的。朕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说着目光就空洞起来,然后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有丝希冀。“太医怎么说?”他突然问了一句,我看着他,他的眼窝有些深陷,略带瘦削,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焦虑和忧心,还有点点的不悦。我想,这份忧心,应该不是仅仅来自玲珑的病,也不会是皇室的私事。对于他一个帝王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如画的江山。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拿起身上的一方丝帕为他擦拭着衣上未干的雨水。他愣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和僵硬。我一笑,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龙诞香的气息,还有雨水生冷的味道。

“皇上可是为了西南的战事忧心?”我抬头看了他的眼睛,他闪过一片讶然,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览尽经年恩仇事四

丽妃迟迟没有进位是我猜测的唯一根据,虽然之前她的父亲倒是打了几次的胜仗,可是进入蜀地的崇山俊岭之后,就鲜有什么消息传来,丽妃之前的得意也渐渐的消退。后来是因了父亲的病和之后的事,我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顾及,此时,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才突然都能了悟。

沈羲遥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没有躲闪,他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西南那边。。。”他的声音低沉,眉头紧皱,手也不由的握成了拳。我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与气恼,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惆怅寂寥。“朕不知对那孟翰之说过多少次,蜀地不同寻常,要他谨慎再谨慎,可是,还是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今可好了,大败,三千首骑全军覆没!”沈羲遥额上青筋隐约可见,看得出他压抑了许久,许是从得到这消息就开始了吧,可是那朝堂之上他不好如此的发作,毕竟是要端着君王的气势,什么都不能表现出内心的乱,要起着安定民心的作用。他也是不易,可是,更多的,应该是怪那孟翰之的轻率。他怎能不发怒,怎能不痛心。不过,如今的他,却也不再是当初与父亲公然在朝堂上起争执的少年皇帝,若他那时能若今日,恐怕我也是不会进宫来了。

我倒了杯茶给递给他,那是静心提神的药茶,乘在白玉琥珀的碗中,褐黄的颜色,散着淡淡的清苦气息。沈羲遥接过看都没看喝了下去,随后就皱了眉抬头看我:“怎么这般苦涩?”我一笑:“不知可抵皇上心中之苦?”说话间取了用同样碗乘了的蜂蜜水给他: “换一样,如此才能更感甘甜。”

沈羲遥一愣,手上微有些停顿,不过还是接了那蜂蜜水过去,停在唇边久久却不饮。我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了那件肚兜就着烛光绣起来。

“怎么这光这么暗?”沈羲遥咕哝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将那手中的蜂蜜水放下,却是半滴未进的。“朕想让你二哥出征,你觉得呢?”沈羲遥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桌上一根银针挑了挑那灯心,“噼啪”一声,爆出好大一朵烛花,殿内也明亮起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肚兜,还有几针就绣好了。这半开的芙蓉绣在鹅黄的布料上是最好看的,鲜嫩柔婉,清新淡雅。

“皇上,若论起西南,裕王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平静的说着:“臣妾的二哥虽有经验,却到底比不上裕王。先前一直没有敌寇也多半是有王爷的震慑。如今王爷的伤应是好了的。”心里不是不想为二哥争取这机会,更不是怕那西南的凶险,毕竟二哥胆识和计谋均过人。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的下场,再加上二哥刚接到了迎娶长公主的诏书,此时更不能出了风头。

“朕是想让羲赫去的,可是太后那边。。。”沈羲遥停了片刻:“太后希望是你二哥去,毕竟,他要做驸马,是该再立一功的。若这次大胜而归,就立即为他和静娴长公主完婚。”

我一惊,执意要二哥去,这立功的理由似是牵强,毕竟国家的安危较之这虚无的功绩实是重要得多。虽然,不论二哥还是裕王,我坚信都一定可以击退敌寇的。

我点了点头:“臣妾在此替二哥谢过皇上了。”说完就要跪拜,心中喜忧参半,还有些许的疑惑。

沈羲遥一把拉住了我不要我行礼。“太医这几日都怎么说的?”他的眉头稍有舒展,声音也柔和许多。我看了看自己淡淡的说到:“太医只说要臣妾好好的休养,一定要臣妾在床上躺着。可是,这样实在是难熬。”说完自己笑起来,沈羲遥却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被他一把带入怀中,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睛。

“既然太医都这样讲了,你最好是不要下床。”他说着就将我抱回到床上,为我盖好了锦被,又盯了我许久,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我突然就想到,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到了这里,毕竟很多天来他是从未上过这蓬岛遥台的。本想开口问,可是又觉得好笑,问了做什么,这天下,哪里不是他想去便去的。

“你好生的养着,别忘了,你凌家的兴衰荣辱都在你的手中。”沈羲遥的口中有故做出的冰冷,他已是背对着我,完全不若之前的那个他了。我微一笑:“臣妾从未忘记。”

沈羲遥缓缓的走到门边,手在门上停留了片刻,似要说什么,可是他还是没有说出,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着萧索和孤寂,其实,帝王也有许多的无奈,也有身不由己之时吧。

“皇上,”我低头看了看那件即将完成的肚兜,轻柔的叫住了他。沈羲遥没有回应,只是微偏了头。我的思绪飞到了遥远的从前,回到了玲珑刚出生时我和他在坤宁宫里的那段时光,嘴角勾起一轮新月柔声到:“皇上,臣妾思念玲珑,还望皇上跟柳妃妹妹说说,让臣妾见见玲珑。”

沈羲遥已完全背过身去,他的声音很久后传来:“过几日吧,你身体好点了,朕会让人安排的。”

览尽经年恩仇事五

一连数日在太医的悉心调理下,我的身体愈发好起来,面色也不若之前那般的苍白无色,脸颊上也多了一抹绯红颜色,惠菊直说好看。气色也逐渐舒朗起来,半月时光飞逝,其间让惠菊去打听了玲珑的情况,果然在那日沈羲遥回去之后,照看的人手增派了不少,柳妃竟也能拖着“孱弱”的身体亲自照看起来。我的心也终于放下许多。

几日里多坐在床上,太医是不许我出去走动的,只好自己寻了事来做。给玲珑的小肚兜已绣好,让惠菊跟内务府要了最轻软的缎料和最细的蚕丝,我总是半靠在苏绣弹花葫芦连藕的金丝羽缎大方枕上,一边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制着小衣服,一边与惠菊闲谈。这一谈,也就牵出了许多的旧事。

“惠菊,本宫一直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外界之事的。”我看着手中的布料,是新拿来的羽棉,轻透柔软,按估算,这个孩子应是在夏秋交替之时出生,先准备些薄衣。惠菊低头整理着各色丝线,听见我的话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就回答到:“娘娘每日里用的食材都是要经几道审验的,奴婢就是其中的一道,因此是会接触些送食材上岛的太监,也就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她的手指细细的梳理着那些蓝的粉的黄的丝线,白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拿过一匝嫩绿色丝线在乳白的布料上比对着,想着绣一丛烟柳图案应是不错的,寻了细小的针要下手,突然心里一颤,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又弥漫了上来。我抬了头看了惠菊,手里将那嫩绿颜色放下,眉浅皱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惠菊看着我问到,我轻摇了头,自己对自己笑笑,心里笑着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失了肚量。惠菊却突然说了起来:“这皇上也真是,怎么就复了柳妃的位了呢。即使那件事她算是脱了干系,可是依旧也算是欺君在前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半晌,桌上剩下的柱香燃尽,惠菊刚起身去添,我幽幽得说到:“柳妃毕竟为皇上生了小公主,也毕竟,是皇上一直宠爱的。这感情不是说散就散了的吧。”惠菊手顿了顿回头看我,想了想说到:“可是奴婢听说,其实是另有原因的。”

我搁下手中的东西,一双眼睛看着惠菊的眉目,带着期待的神情等待惠菊所说的原因。

惠菊走回我身边,手上又拿起了那细密的线匝,漫不经心的梳弄着,不看我。她的声音犹如冬日里一缕破云而出的阳光,驱散了一直缠绕我心间的疑问。

其实,若是真的论起,我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听一些嬷嬷们说,柳妃与皇上相识,还是她未进宫时呢。这柳妃是柳大人最小的女儿,还是年近四十得了的。据说皇上那时还未亲政,那年柳大人五十大寿皇帝也去赴宴,席间还是柳小姐的柳妃为其父献上了一曲‘采桑舞’,据说舞得夭夭妁华,脱尘遗世,一时众人皆沉醉其间,皇上也是那时就喜欢上了她呢。”我点了点头,想起那日里沈羲遥看柳妃的眼神,如今想来,那分明是回忆起了往昔。柳妃入宫几个月后沈羲遥就亲政了,可是却是处处受了父亲与太后的压制,他的心里自是不平的。那时身边最需要的是一个能缓解他心中忧郁的女子,柳妃应该是那时奠定下了日后的宠爱的吧。可是,只这一点,却不足以让君王宠爱至斯,定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那席间却出了乱子。竟出现了刺客要行刺皇上,是突然出现的,竟没人反应上来,只有柳妃挡在了那匕首之前,受了伤,皇上却是大为的感动。”惠菊说着砸吧砸吧嘴巴,摇了摇头继续说到:“柳妃的伤势严重,皇上还守在其身边了一阵才回的宫,立即派了御医。柳妃痊愈之后柳家就得了两张皇榜,一张是处罚了保卫不周的罪,可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做了做处罚的样子。另一张是。。。”

惠菊没有说完我接了她的话说到: “是一张册封的皇榜吧。这才是最主要的。”自己说完低了头下去,如此,心里的疑惑是解了开。柳妃并不是完全靠着她的美貌和才情得到了皇上的喜爱,虽然她美名才气在外,但真正的到底有多少却是有待查证。可是,只是凭着这简单的护驾有功,再加上之后的同甘共苦,她和沈羲遥的情谊自是别人比不了的。这,也是沈羲遥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她的原因吧。

我叹了口气,端起一杯茶要喝,却久久不能下咽,一个疑问涌了上来,越过碗沿看着惠菊,我慢慢的问到:“那刺客可有抓到?”

览尽经年恩仇事六

惠菊想了很久迟迟没有回答,我兀自笑了笑说到:“想必是抓到了,不然怎会轻易的就饶了她柳家,即使皇帝由此喜欢上了柳妃,这保护不周可不是小罪。”惠菊点了点头,脸色明亮起来,笑着看着我说:“是抓到了,据说还是个异邦之人呢。”我端茶的手僵了下,异邦。。。。。。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专心的绣起了手上的小衣服,改了水红的丝线,手底下就绣起了一尾锦鲤。

惠菊一直盯着我,目光里是一抹痛惜。我对上她的眼:“怎么了?”惠菊摇着头:“娘娘,奴婢觉得,娘娘和刚进宫时不一样。”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带了最柔和的笑看着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啊?”

惠菊垂下头去:“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了。尤其是。。。”她吞吐了许久才说到:“尤其是娘娘与皇上冰释之后。”

我一颤,手上顿了顿:“是么?本宫可没觉得。”

惠菊深深的低着头:“娘娘,奴婢是觉得,您在遇到皇上之前,就像幽谷中一支百合,清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可是,那之后,您就成了一朵明艳的牡丹。。。”她没有说完我很自然的接了上去:“就变成这俗间之物了,是么?”惠菊张大了眼睛看我:“不是的娘娘,您一直是那么的高贵,就像仙子一般。奴婢只是觉得,您变成了雾中的牡丹,让人看不清了。”

她说完突然就跪在了我的面前:“还望娘娘恕罪,奴婢讲了这大不敬的话。”

我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到:“不,本宫不会怪你的。本宫反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惠菊抿了嘴许久才说到:“娘娘,奴婢觉得,娘娘遇到皇上之前,是真正的您,可是遇到皇上之后,娘娘就掩藏了许多。”她叹了口气:“他们都说,柳妃娘娘就是靠她那真性情打动了皇上,毕竟这后宫。。。。。。”惠菊没有说完,可是我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是啊,这后宫里充满了面具,身为皇帝,不是不知道的。那一张张明艳笑脸的背后,到底是如何的嘴脸。那看似和平宁静的背后,又其实是多么猛烈的疾风骤雨。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各有目的。小的无非是君王的一个回顾,大的,就是坤宁宫里那张椅子。皇帝在前朝已经看惯了带着面具的大臣,清楚那之间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而那此消彼长的权力争斗,也正是他所要利用的。那么回到了这后宫,他自然是不愿再看到同样的场景。可是,这后宫的你争我斗,却是远远超越了那前堂之上。此时,一个真性情的女子,一个用最原始的自己面对皇帝的女子,自然是皇帝最需要的。

只是,皇帝不懂,即使是他所喜欢,却也不是个个的女子就去做到。皇帝更不知道,即使是想做到,即使有着他的宠爱和保护,在这个弥漫了血的气息的后宫之中,也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柳妃,我信她最开始,一定是一个眼神明澈的女子,有着最美好的容颜和最动人的风情。可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后宫生活中,即使她有他的保护,却也在流年之中,失去了那份清澈。

而我,在那个傍晚,在坤宁宫前看到那大批的他的身边的侍从的时候,我就已经隐藏起了自己。

惠菊不懂,就算这后宫之中所有的女子都将那面具摘下,我都是依然要带着它的。因为我是皇后,皇后都是千挑万选母仪天下的女子,所以我不能像嫔妃那样毫无顾忌地争宠,那样有失身份。我要永远保持着和煦的笑,大方的姿态,必须做出心平气和,温婉贤淑。我不能妒,不能怨,不能恨,即使有了,也要隐藏在那端庄的笑容之下。我不能展现最真的一面,因为那样,只会给我带来灾祸。毕竟,我的夫君,是皇帝,是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王。

淡然的笑开去,不回答惠菊的话,只浅摇着头,专于手中的刺绣来。惠菊也不再开口,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再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一日秋光繁盛,窗外的蓝天明媚娇艳,浮云片片,蓬岛遥台上种植着四时奇花佳木,任意时光看去都是景色明丽,风景殊胜的。此时节棵棵枫树上鲜红欲滴,夹杂着片片金黄,看上去姿态妖娆,明艳摄人。又有碧蓝一色的天做衬托,高远通彻。

我只朝那阳光明媚的院里一瞧,心就飞了出去,一连数日或躺或坐在那大床之上,身子都困顿了。只想着去走走看看,透透气。

恰巧惠菊进来,我唤她至床前:“去请太医来,本宫有事相询。”自己看着惠菊出了去,轻轻的下了床,不再感到劳顿和乏力,却是希冀着能走到那清爽的院中,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也更觉得这屋中昏暗气味陈腐起来。

“娘娘,您唤老臣。”隔着一层纱帘却也能看出是最先诊出我有孕的张太医,他依旧是带着最温和的眼神问到。我点了点头,见他并未对我下床发出置疑和劝阻,微微一笑说到:“张太医,本宫在这殿阁里已待有半月之多,实是想出去透口气,这几日你开的药很有效,本宫感觉好了很多,正巧今日风和日丽,气候宜人,本宫想在这岛上走动走动,以解长久以来的倦怠之感。你看可好?”

张太医的眼里流出一层笑意,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思索了片刻才说到:“臣要先请娘娘脉才可告知娘娘。另外,这也是要皇上知道才可的。”

我稍愣了愣:“如此小事也要知会皇上?本宫看是大可不必了。”我说着走回了床边,惠菊已在我手腕上系上了红丝。我闭上眼睛,心是最平和的状态,不久就听见张太医的声音:“娘娘的身体确是调养好了许多,不过还是要注意的,毕竟。。。”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我是知道他的意思。我的心里,是比沈羲遥更重视这个孩子的,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出了任何的闪失。

“娘娘若实是在这屋里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只是不宜久,最多一个时辰。”张太医捋了捋胡须说到,我心中雀跃起来,连连点头,一旁的惠菊看了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张太医离开后,惠菊一边为我更衣一边打趣的说:“一说出去就那么开心,娘娘今日真像个孩子。”我坐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人,已是换上了秋香色烟波宫锦珠花裙,罩了银凤翎羽长披风,斜插了一只孔雀羚样的松石簪子,垂下一串细碎的蓝宝石,鬓间戴一朵浅黄娟制芙蓉,更衬得人眉目潋滟,乌发如云。

惠菊正为我在眉心点上一朵桃花,门外突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惠菊手微一抖,那花的一瓣就散开去。我轻皱了眉拿出丝帕要擦拭,就听见张德海的通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

览尽经年恩仇事七

我回头看去,正走进门的沈羲遥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好似阳春三月里的阳光,他的嘴角不由的微弯着,脸上还带着自豪之气,更衬得人褎然冠首,逸群绝伦,庸庸皦皦。

我朝他笑开去,娥眉皓齿,玉质天成。“皇上怎么来了?”我站起身行过礼后问到,这一连的半个月里没有见到过他,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再上这蓬岛遥台了。毕竟,我做了那样的事。毕竟,他也说了,留我活着,只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毕竟,我,只是这大羲名义上的皇后了。

“大捷!”沈羲遥扬起他手上一份手绘月浮碧涛黄绢奏折,目光炯炯有神,脸上是无尽的笑意。说罢走到我的面前将那奏折递给我,他的眼波漾荡,满面春风。

我伸出手,可还是顿了顿。“皇上,这恐不合仪制。毕竟,我是个妇人,不能涉政的。”沈羲遥不置可否的一笑:“朕让你看,还有谁会有异议么?”我点了点头小心的接过,二哥熟悉的字体就映入眼帘,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和慰藉,手都有些颤抖。

从奏折上看出,二哥带兵一进入蜀地的崇山峻岭就遭遇了敌军的侵扰,好在二哥熟悉地形事先也已做绸缪,借这地利人和打了胜仗,虽未完全剿灭,却也是给了敌军重创,一时难以恢复。

奏章下面有一行朱批:自十月间西南兵犯,朕夙夜焦思,寝食不安,但有来者,必问详细。今闻尔所奏,少解宵旰之劳。尔大功半成,尚留蜀地直待功成。望尔等谨记前车之鉴,朕在京遥盼汝功成之信。

我一惊,看沈羲遥这御批的意思,是要二哥完全的剿灭了敌人方才能回京了。不过战事要紧关乎国之安危,的确大意不得。我心里是又担心又骄傲的。我们凌家的男儿,一个胜过一个。

“待你兄长回朝,朕定大加封赏。”沈羲遥在窗边的红木圆凳上坐下,仰着头看着我说。我的手一顿,随即迎上他的眼睛:“皇上,这是臣妾兄长该做的。皇上信任他能战胜才将这将军头衔给了他,这打胜只是回报了皇上的恩德。更何况,”我一笑将手中的奏折递还给沈羲遥,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挂的锦囊上,略有停顿才说到:“更何况太后的意思,不是大胜之后迎娶长公主的么,那这捷报更是他应尽的本分了。”

沈羲遥点了点头:“你们凌家的子女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跟朕去要那些荣耀。不过,正因为如此,朕更会加以封赏的。”我屈膝下去:“那臣妾就先替兄长谢过皇上了。”那一串蓝宝石晃在脸旁,有明透的光芒。

沈羲遥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他仔细的打量了我许久才说到:“怎么下床来了?”我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笑了笑说到:“皇上不觉得今日的天特别美么?”我的余光看到,他的神情恍惚在我最纯粹的笑容里。

蓬岛遥台上有个不小的园子,虽然在这里住了许久,可我却对此一无所知。那园子就在万方安和殿的后面,傍着一池秋水,里面丹枫迎秋,桂子飘香。这里白玉铺地,有千回百转的小径,每一一转弯眼前都是令人啧啧称赞的风景。最后一转,眼前豁然开阔起来,是宽广的水面。此时水面上有片片落叶,我站在水边,看着清澈的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是沈羲遥方才领我过来的。一路穿花过桂,身上沾染了些须的香气。

我独自站在水边,感受微风拂面的惬意,周身连日来的困顿一扫而光,只留清爽。大口的呼吸着,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畅快。手放在小腹上,心是温暖的。

沈羲遥在带我来此之后就离开了,留了大批的侍从在周围守护,却是隐在那层花叠树之后,好让我一人感受。心在这样的氛围下突然就空荡起来,无边的寂寞和孤单就涌上心头,一时间乱了安静许久的心。

突然就听到有轻柔的“咯咯”的笑声,我的心底涌上巨大的欢喜,一回头,沈羲遥抱着玲珑就站在我的身后,玲珑已看见了我,伸出小手要我抱。我的眼泪一下就充满了眼眶,周围的美景在此时有了别样的风情。

“朕答应过你,等你好些了就许你见玲珑。”沈羲遥解释般的说到,我已将玲珑抱在怀中,亲吻着她柔嫩的脸颊。玲珑伸出小手要抓我头上那朵鹅黄的绢花,神情甚是可爱。我抬头看着沈羲遥,眼里满是感激:“皇上,臣妾谢过皇上。”说着要拜下去,沈羲遥却扶住了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抱着玲珑坐在水边,指着周围的花草给她看逗弄着她玩。玲珑手里拿着我先前戴着的绢花,一双眼睛一面四下里看着,一面又盯回手上的绢花,带着纯真的笑。我看着她不若先前圆润的脸,有些心疼。可是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毕竟,沈羲遥能带她来这里,说明玲珑的病应是好完全了。

沈羲遥就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带着最温和的笑意看着我和玲珑。他的眼里是没有遮掩的爱和情,还有满足与希冀。不时的也与我怀中的玲珑说着话,完全是一个父亲的姿态,却不是一个帝王。此时的他,卸掉了皇帝的外壳,也只是一个幸福的男人的模样。而我,在这样的状态下,似乎也不是那个皇后,忘却了前仇旧恨,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拥有世上最美的一切。

“抱了这么久,累了吧。”半个多时辰之后,沈羲遥从我手中抱回了玲珑:“你也该休息了。”他说着又低头看了看玲珑,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玲珑的乳母走上前来小声且恭敬的说到:“皇上,小公主该吃奶了。”

沈羲遥轻拍了几下玲珑才将她交到奶娘的手上,我看着奶娘带着玲珑走进了不远处的一间亭房里,才回头看向沈羲遥。此时已近黄昏,太阳虽明亮,可周围的温度却稍有下降。沈羲遥为我重新系了系身上披肩的飘带,一个吻就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想你。”

览尽经年恩仇事八

那个吻很轻。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仿佛烙铁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上。那个吻似乎一瞬间吻去了我心中所有的悲伤仇恨,我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种种,只记得那恰倒好处的温度,还有同时沈羲遥那双紧紧的拥着我的手,温暖有力。一直以来被孤单,寂寞,仇恨,哀怨,忧虑包裹缠绕的心放松下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

那阵风也是适时的吹来,撩起了我的秀发,轻轻的拂在他的脸上。他一笑,如同撕破风雨浓云的阳光,他在我的耳边低语着,呼出的气息使我感到一阵酥麻。

“我想你。”

我的心就在这样的氛围下,陷落了。

沈羲遥看着我,依旧是环着我,好象他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他的力度是那么的小心,带着隐忍的用力,我甚至可以感到他微微的颤动。

“皇上,您不怨臣妾了?”我抬起头,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那你,不恨朕了?”我一愣,心里似乎打翻了什么,有些蛰,有些疼,还有些酸。这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不愿去面对的问题,我到底是爱上了他,还是恨他。

“皇上,臣妾。。。”我迟疑着不知如何去讲,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们都忘记,好吗?”沈羲遥看着我明晦不定的脸说到:“忘记它们,你忘记心中的恨,朕也忘记那晚。”他说完低了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到:“朕,那时没有想到,是来不及了。”

我的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了一般,那是从最底处发出的疼。他这样讲,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他害死我父亲的事实。我的情绪受到了巨大的波动,眼泪不由就落了下来,我不知在他承认的情况下该怎么去面对,可是,内心最底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旋。

“忘记吧,忘记吧。。。。。。”

我咬了咬牙,迎上沈羲遥带着希冀的眼神,点了点头。他笑了,我也笑了。

我们并肩坐在湖边,看着西沉的夕阳在湖面上洒下最后绚丽却柔和的光芒,看远处的紫碧山房苍翠挺拔的剪影,看天上飞过的群鸟,带着归巢的喜悦,看湖中倒映出的两个幸福的人的身影,相偎相依。天地间都静谧下来,只有风,轻柔的吹着,只有鸟,清脆的叫着,还有两颗心,砰砰的跳着。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不约而同的注视一下对方的眼睛,找到彼此的身影,也看到了彼此的心。

夕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沈羲遥站起身,向我伸出手,看了看四周说到:“起风了,该回去了。”我点点头,早已过了御医说的一个时辰,是该回去了。我向他递过手去,两只手就要在橙黄的余辉中相交的时候,张德海匆匆的跑来:“皇上,西南急报!”

沈羲遥一震迅速的回过头去,手也随之落下。我看着自己孤单的伸在半空的手,突然觉得,原来看似一点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自己站起身来,张德海已到沈羲遥的身边:“皇上,兵部急报,是西南战事的。”我看着沈羲遥的脸,他的脸上有不安和焦虑,还有压制的恐惧,却也是带着希望。他的眉头颦起,仿佛被吹皱的一江池水,唇抿着,眼睛里的光已经不复先前明亮。

“速召各大臣即刻去御书房议事。”他向张德海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要走,却回了身看着我,脸上的神情迅速间变的柔和:“你快回去,朕处理完了就来。”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消失在花影绰绰后的身影,不知为何,就在那月青色福寿祥云袍角在我的视线里一闪不见后,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仿佛,我再看不到这身影了。

这份不安从脚底逐渐的蔓延至全身,心如同秋风中飘零的叶子,茫然无依,心绪凄迷。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带着些须的迟疑,我回头看去,是玲珑的乳母抱着她。“皇后娘娘,小公主,奴婢要带回去了。”她恭谦得说着向我弯下身去,怀里是熟睡着的玲珑。

我拢了拢头发,依依不舍的看了玲珑一眼才说到:“公主大病初愈,一定要小心侍侯着。”那乳母点着头,眼神却有飘忽。我一时有些疑惑,就见她抬了头,是一张清秀的面容,朝我一笑,那笑很温柔和谦卑,笑之间就将玲珑抱向我:“奴婢知道娘娘很喜欢小公主,娘娘若是舍不得,就再抱抱吧。”她的眼神算是真挚,我一时没有多想,玲珑也恰巧醒了来,哭出声来。我心里一软就接了过来,轻轻的摇着哄着,玲珑依旧是大哭不止,伸出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鬓间垂下的头发。

一阵疼痛袭来,那乳母慌忙走上前来要接过我手上的玲珑,我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乳母笑着说到:“小公主近来是很喜欢抓东西。昨日里却看着柳妃娘娘宫里的锦鲤笑开了怀呢。”我朝她笑笑,坐在了湖边一块石头上,之前沈羲遥就轻搂着我坐在这里,此时风已将他的温度带走了,剩下冰凉的感觉。

我指着湖水,太阳已经收起了它明亮的光辉,只有很柔和的光还挂在天边,视线不是很清楚,却是依旧可以看到几尾锦鲤在游动。玲珑果然不哭了,一双眼睛盯着,我感受她小小的身体的温暖芬芳,心松懈了下来。

一个身影就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一惊抬头,是那乳母。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紧张。我狐疑起来,半起身正欲喊来惠菊,就见她猛得推了我一把,我脚下没有站稳,后退了没几步,脚下一空,“扑通”一声,就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蓬岛遥台因是湖中一个小岛,因此岸边与湖之间没有浅浅的低洼地带。因此一但跌落,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了。

我挣扎着,玲珑也哭起来,没几声就被水淹没。我的心迅速的下沉,远远得看见一队侍卫慌忙得跑来。我四下看着玲珑的身影,却是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也模糊起来,只觉得疼痛,眼前一黑,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PS:关于女主的孩子,簪子的一部分故事,太后以及向下的发展即将在下两章揭开.王爷也即将出现.呵呵.

谢谢大家支持,跟大家道歉.最近裳实在是很忙,所以更新的很慢...请大家体谅,毕竟我不是专业的写手,我还要工作....

今晚争取再给大家一章作为补偿吧.实在是对不起`

览尽经年恩仇事九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水是那么的温柔,却温柔得充满了神秘和不祥。那弥漫在周身的轻柔荡漾的碧波,往往也会成为最有力的武器。上天赋予了水无与伦比的美丽,却也有着无可替代的危险。

我的身体就在这一池碧波中漂荡着,我试图去抓住什么,可是除了轻柔的水,还是轻柔的水。那么幽深和黑暗,仿佛一张张开的口,要吞噬一切。意识渐渐的模糊开去,朦胧中,有人向我这边游来,他纯白的衣袍向白合一样盛开,带来这无边黑暗中唯一一抹明亮。

仿佛是一生的时间,我只有意识,却睁不开眼。我能听到周围的脚步声,低低的说话声,却都浸泡在一种来自遥远的低沉的“嗡嗡”声中,什么都不真切。隐约有哭声传来。我想动,想睁开我的眼,可是我即使用尽了力气,身体却像一桩已枯死的木头般,毫无反应。我只有躺在那里,在那片缠绕着我的嗡鸣声中,努力的辨别着,似乎可以抓住什么,将我从着令人恐惧的黑暗之中拯救出来。

有人在我的耳边低语着。他的声音如同世间最美的乐章,我在那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要小心的用力,就能张开封闭依旧的双眼。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与生俱来的权力与如今拥有的一切去交换你的苏醒。我愿意从此只做一个平凡的百姓,只要可以远远的看着你高高在上的美丽与高贵。我愿意离开,只在别人的口中听到你幸福的流传。只要你醒来,我就彻底的遗忘自己在遇见你之后的所有幻想,以及那幻想衍生出来的欲望。我甚至愿意忘记我的对你的爱情,只要你的眼里再没有忧伤与计较,只有最动人的神采。只要你醒来。”

我的眼皮动了动,虽然仿佛是千斤重,却拥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好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茫然的行走,却在一个抬头间看到了希望。

睁开眼,那耀目的光刺痛了我的双眼,身体依旧是感到沉甸甸的,却也在缓慢的注入力量。一时间还看不清周围,只觉得所有的人身上都罩着一层明亮的光晕,我艰难的转了头,用尽力气嘶哑的唤出了惠菊的名字。

突然周围静了下来,安静得我听到了窗外滴答的声音,还有满室里挥之不去的清凉。

“娘娘,您醒了。”惠菊一下子扑在床前,泪水涟涟,却也有按捺不住的喜悦。我朝她点了点头:“水。”干涸的声音微弱的说出,只觉得喉咙仿佛火烧一般,急待甘霖的浇灌。惠菊忙不迭的点着头:“就来,就来。”我看着她一片银白的身影离去,眼前就开朗起来。

依旧是远瀛殿里,依旧是我住的那间殿阁,什么都没有变,有很多的人影在外间晃动,那门没有关,我看得真切。宫女,太监,御医。还有,一个纯白的身影。只一闪就消失在我的视野外了。

有风夹杂着雨的清凉吹进来,惠菊已端了水来,正好的温度,她小心的扶我坐起来,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和悲伤。我的目光在四周漂移,最后落在了雕花窗棱上,有雨“噼啪”得打在上面,一下下。我听见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是哪个宫女吧,柔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裕王爷,这风雨来势不小,湖面上波涛翻涌,此时要渡,实有危险啊。”

“不碍事,皇上还在御书房里等我拿了似印与他,这可急不得。”一个我熟悉的温润的声音传来,我一愣,这个声音,正是之前拉我出混沌的那个声音。我呆呆得靠在羽缎的绣枕上,之前自己在混沌中所听到的声音,听到的那段话,不是自己的幻觉。还有那个在湖中见到的身影,那个纯白的身影,应该也就是他了。

羲赫。。。。。。

惠菊看了我一眼,正要说什么,我的手轻轻的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惠菊低了头去。我看着手中斗彩卷草花卉纹碗中清透的水,里面倒映出自己的影象,苍白,憔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我并不十分熟悉,却能一下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那声音里是沉稳和威严:“赫儿,你等等。”

只有“滴答”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惠菊也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门已经关了上,我看不见外面的侍从和御医,周围很静,静得我慢慢恢复知觉的身体和记忆,感受到了异样与惊心。

“惠菊”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到:“惠菊,玲珑呢?”

惠菊的身体明显一颤,半晌才抬了头看我,我能看到她眼中滚动的泪水,一种不祥之感蔓延周身,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不由的抓紧了胸前的衣襟。“难道。。。”我挣扎着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惠菊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娘娘,小公主在隔壁屋里躺着,救上来了,太医正在诊治,只是。。。”我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身上的力气即将被抽干般:“只是什么?”惠菊眼圈一红:“只是,太医说不是很好。”

我跌靠在床上,不是很好,是不是就意味着不好,就意味着没有希望。玲珑那么小,我跌进水中尚费了那么多气力才醒来。她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又如何去克服那无边的黑暗。

“娘娘莫怕,太医虽说不太好,可是依旧是有希望的。方才奴婢去看了看,小公主已经醒了呢。”惠菊见我这般模样连忙说到,我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想转动下身子,下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我一时僵在那里,人被定住般。惠菊只飞速的瞄了一眼我,就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娘娘,娘娘。。。”我怔怔的回了头看她,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代表了心中无限的悲哀。我立即就知道了原因,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睛仿佛干涩了般,如同枯井,涌不出清泉。

“娘娘。。。”惠菊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太后娘娘驾到!”

览尽经年恩仇事十

深蓝锦丝福寿暗纹纣纱袍有着深沉的光泽,却更显庄重。太后缓缓向我走来,她的脸上的神情平和安静,却能从那双丹凤眼中看出深藏的凌厉。

我抬起头看她,撑着身子要下床行礼,太后身边的一个侍女用清脆的声音说到:“皇后娘娘不必多礼,太后是来探望娘娘的。”我闻言向太后看去,她一直仔细的看着我的脸,那双眼睛似要在我的脸上找寻什么。我微一弯身低了头去算做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这才回神过来般淡淡一笑说到:“你身子不爽利,这礼就免了。皇上将你安置于此本是想要保护你腹中的孩子,毕竟这后宫险恶他不是不知,却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意外。他们来禀了哀家,哀家一刻不停的就来了。遥儿那边国事繁忙十分劳累,哀家命人先不要通知他。毕竟。。。此时还不宜。”说罢坐到我的床前,拉了我的手,细细的看着却不说话。

我在她温柔的目光的注视下不知为何感到了莫名的压力,这个身经三朝的女人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眉目间多了身历万事后的冷静与豁然。她的身上散发着让人不敢仰视的尊贵之气,由内向外,无法忽视。即使,我是她的儿媳,可在另一方面,我也是她的臣民。儿臣儿臣,多么贴切的称谓。

“母后,”我小心的唤了一声,太后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周围的宫女太监也都屏息垂手而立。半晌,太后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悲伤和同情,她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有种我一时没有看清的情感。“太医是已经尽了力了,你不要太难过,身体是最重要的。”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儿臣谢母后关心。”我的声音很微弱,说话间泪就掉了下来,太后也抹了抹眼睛。眼神却犀利起来,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太监:“李福全,那乳母可有招认?”。那太监轻声回答:“回太后的话,抓住时那乳母已服毒身亡了。下的正在查明是何人指使。”太后点了点头:“这事要速办。谋害皇家骨血,行刺皇后,可是天大的罪名。”说完看着我,眼神里却有躲闪。我迎上她的眼睛,心中明了太后来此并非只是为了此事。我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母后来此,恐还有其他的事吧。”我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会讲出这样似乎有些僭越的话来,可是从太后进来到之前她说话,我一直在看她的眼睛,我终于看清了那层我先前不懂的意思。

太后愣了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笑了,那笑很轻很浅,几乎不易察觉,却有赞赏与戒备。她点了点头对着后面摆了摆手说到:“你们先下去吧,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我越过她向后看去,看见惠菊带着担忧的脸,我也对她说到:“你们也都下去吧。”

看着最后一个宫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门“嘎吱”一声合上,我坐直了身子,迎上太后紧皱眉头。

“母后,您要对儿臣说什么呢?”我带着一脸温和的笑看着她,太后顿了顿站起身,似乎是在思考如何说出她要说的话。我看着她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那烛光下反出的影子在之后的时光里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那影子对于我的意义,是它将我的生活全部改变,待那时我想问她为什么做出如此的决定,可是,已却经来不及。

此时太后站定在窗前幽幽的说到:“这雨来得突然,谁会想到之前竟是风和日丽的景象。”我淡然一笑:“这雨下得也好,正好洗刷了连日来的秋风萧瑟,漫天落叶。”太后的身子在那窗前站定了半晌终于回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烛光下那件东西有我所熟悉的润泽的光,我看着太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那物件递到我的面前:“你可认得这东西?”

我迟疑得接过,那是一根簪子,有精致的木兰样子在簪首,木兰的边缘是用银丝镶嵌,一瓣微弯。我抑制着心里的情感反复的看着,极力忍住不惊呼出声。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它,虽然之前我见到了与它几乎完全相同的那两根,可是。。。我反复摩挲着那簪底细小的“兰”字,抬头看向太后,心中满是疑惑。

是的,现在我手中的,就是母亲给我的那只碧玉木兰簪。

太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烛光晃动之中她的脸隐在了那阴影之后,看不清楚。我只听到她的声音,低沉晦涩。

“这簪子,你可认得?”

“母后,这是儿臣母亲在儿臣进宫时交与儿臣的,是她当年的陪嫁。先前不小心弄丢了,不想今日得以重见,心中实在开怀。”

“可是柳妃也说是她的,你如何看呢?”

我一怔,旋即笑起来,笑得很无奈。“那只柳妃说是她的簪子,并不是这一根。”我再次低头看着那个“兰”字说到:“她的那只,是皇上捡到的,儿臣不知怎么与这根一模一样,不过却没有这个‘兰’字的。”太后点了点头,从袖管中又取出了一根:“那你看看,柳妃的那根,可是这个?”我愣了愣才迟疑的接过,将两根放在一起比对,几乎是难以察觉的一样,不过仔细看去,那玉纹理还是有不同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疑惑起来,本以为太后是来兴师问罪,却不想,是这样的状况。她到底要做什么,我迷惑起来。

太后笑了笑,那笑就像母亲,很慈爱,可是转眼间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根折成了两断的簪子,我定睛看去,是那根先前沈羲遥折断的那只,是羲赫给我的那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这三只,都在太后这里。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她将手伸到我的面前,我慢慢的伸出手,几乎是不敢碰那根簪子,太后突然将我手上那根母亲的簪子拿走,看了半晌,眼神已经变得凄迷起来。她悠悠的说到:“你可知,这簪子,并不是你母亲的。”

我惊得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看着太后,满眼的不解。太后凄凉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即便哀家不说,遥儿也是会告诉你的。既然迟早也是会知道,不如哀家亲口说出来得真切。”

“这簪子,是哀家还在闺中时最心爱的物件。”太后停了很久之后才说到,她的目光似越过了时间,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我看到她甚至是带着一丝甜美的笑,那笑与她如今身上的庄重是完全不吻合,可是,那却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笑容。

“那时,哀家小字‘兰’,之后入了宫,先帝给我改为了‘珏’,那‘兰’也就逐渐的被人淡忘了。”她低头看着那簪子笑了笑说到:“这簪子,哀家出嫁的前一晚,托人将它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览尽经年恩仇事十一

之后太后的叙述中,我一直是恍惚的,那很久之前的情爱恩怨在她的口中徐徐展现在眼前。

当年的闵小姐,与那时的凌公子,情投意合,暗结同心。若是没有那一纸诏书,如今一定会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那时看来,才子佳人,最是登对。可是,闵家小姐注定成为这大羲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而凌公子,才冠九洲,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要成为政治场上的翘楚。即使无奈,即使怨恨,但是皇命难违。两人只好小心的收起了情感,接受命运的安排。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一直鞠躬尽瘁的原因,不全是一个臣子的拳拳赤诚,还有对心爱的人的保护。这一保护,就是几十年。

我的母亲,那个我的印象中带着江南柔美温和的女子,想必是知道的,只是她也将内心的怨尤埋藏,做好她相国夫人的本分,也得到了夫君的情谊。只是,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父亲恐是一刻也没有忘记年少时的爱情,所以,做什么,付出什么,哪怕没有汇报,都甘之如饴。

沈羲遥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恨父亲,他是恨这段经年前的爱情,以及这爱情到如今依旧没有完全褪去,在他这样一个天生的帝王的眼中,这是对皇室的亵渎,是对他至高无上的父皇的亵渎。所有的一切就化做了对父亲的恨,也使他做出了那样的事。

在我出嫁的前一晚,母亲将这簪子给我的时候,脸上有的一层迷雾此时也揭开去,这并非她的陪嫁之物,是父亲要它做我的陪嫁,在这深宫中唤起它本来主人对以前的回忆,从而,来保护我。可是。。。。。。我真的就因它得到了保护么?可是这只簪子,却也带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即使这里面夹杂着腥风血雨与触目惊心。

“哀家问过遥儿,他是否真的害了你父亲。遥儿承认了他之前是有所动作,虽然后来停止了,却无力回天,来不及了。”太后慢慢的说到:“哀家听到后很是震惊,但他对你父亲的恨,是来自长久的压抑,哀家懂。可是哀家不懂,你为何在确定了遥儿做的事后,反失了怨恨。”

太后眯起眼睛看我,我此时早已被那许久前的往事搅乱了心境,停了许久才稍缓过来。我缓缓地看向太后,她头上几根赤金如意簪反出耀目光华,我别开眼去,目光落在了身上的百子千孙被上,手抓紧了,慢慢说到:“母后,你既经历了如此情感,就会知道,感情和命运,往往不是我们能掌控得了的。”我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种希望一吐为快的冲动。

“在我得知父亲的死因是他所为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恨,是在明镜堂里诵经七日也扫不去的恨,那恨啃噬着我的心,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双眼被仇恨蒙蔽,甚至没有去多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藏在其中。每夜里我的梦中都是父亲慈爱的笑容,而这笑容到了我清晨梦醒之时,化做的是身边人的面孔,可那是怎样的一个身边人,他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啊。我如何去面对,那时的我已经是疯狂的,什么都不顾的。我的情感在那时受到了最强烈的碰撞,一面是恨,一面是爱,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爱之深责之切,所有的爱都化成了恨,充斥了我全部的内心。所有的恨,在最后都汇聚成了一杯毒酒,一把利刃,变成了那晚我的巧笑言兮,还有那深深的一刺。那时我只是想让一切都结束吧。可是,我没有成功,他将我送来了这里。他没有治我凌家之罪反给封赏,而我的恨,早在那一刀下落之后,在我获悉我有了我们的骨肉之后,淡褪了。所以,在他承认了事实之后,我只想,算是两清了。我不能否认他是明君,是个好男子,我也认清,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毁了这如画江山,这父亲曾经为之拼命的江山。”

这是一种畅快的感觉,直到我吐了出来,才觉得是完全的解脱。我一直渴望去对谁倾诉,可是,这落落深宫中,我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倾吐的人。

太后沉吟了片刻,突然看着我,目光炯炯,却带着压迫:“你可知,这簪子为何有三个?”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太后突然将话题转回了簪子上。不过,这也是我一直好奇的。

“儿臣。。。不知。”

太后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我突然发现,她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此时满是沧桑。

“这三根簪子。。。最初的这根,是赫儿捡到的。其余的两根,是他复制下来的。”

太后突然转向了我,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凌厉与坚决,完全不复先前的慈悲温和。“所以。。。”她一字一顿的说到:“哀家,不能让你毁了哀家两个儿子!”

从来薄福送倾城一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这是一辆最普通的马车,蓝布的帘帐,桦木的车板,却结实耐用。我以前从未想到,在这充满了辉煌与奢华的皇宫中,竟还存在这样的简朴之物。

直到出了那扇巨大的宫门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离开了那座吃人的地方,尽管我的心中带着无限的离愁别绪,充满了不舍与遗憾,可是,内心的深处却是欢喜的。我想我终究是不适合着皇宫的争斗,我的性情与智慧,是与它格格不入的对立。我只想要最平静的生活,而这,是皇宫恰恰不能带给我的。

小心的掀开帘子的一角,那朱红的大门气势恢弘,却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雨已经停了,月亮出了来。眼前是清风明月下的树木,虽没有了夏季里的繁茂,可那微黄的仍存留在树干上的叶子,却在月下显得那么清逸。我感到有些疲倦,长久以来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此时完全的松懈下来,之后,就只剩下疲惫。我靠在马车里一旁一个青色的包裹上沉沉睡去,尽管是那么的颠簸,可是却是长久以来终于得到的一个安稳的睡眠。这里没有舒适的床铺,没有散着助眠的沉香,也没有最适宜的温度,这里只有一条凳,一件狐毛披风。。可是在我的眼里看来,他们远远比那精致的宫殿更加珍贵。

沉沉梦中之前发生的一切断断续续的闪现,我不由的惊叹这世间万事变化是多么的难以预料和迅猛,甚至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可是,即使我完全的明了,不论我愿意还是不愿,我都无从选择,不是吗。

“哀家不能让你毁了哀家两个儿子。”

太后说完那句话就转了身去不再看我,我张了张口,我的心里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或者说,我根本不想辩解。

“哀家当初选你入宫为后,是因为哀家相信,凌相的女儿一定不会逊色于任何其他的女子。哀家虽然知道皇帝不会轻易就接受我的安排,却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的抵抗,以至于让你的美貌才情空付流水。可是哀家也没有想到,他见到你之后对你的感情,已经完全的超出了一个帝王该对一个女子的情感的界限。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那么这样的感情值得称颂。可是,他是一个帝王,这样的感情就不能存在。你将成为他的一个弱点,而身为帝王,身为一个绝代的帝王,就不能有任何的弱点,这会毁了他。”太后说着看了看我,目光中深意沉沉。她接着说到:“不过还好你的性格中多是隐忍和不争,你是恬静温和的,倒是符合一个皇后应有的胸襟。从你对玲珑和对那些妃子的态度,哀家能看得出,你也算是一个奇女子。那样也正好避免了许多的纠葛。可是。。。”太后在说后面的话的时候停顿了很久,她的眼睛低垂下去,眼里闪着无可奈何的光,她慢慢的说到:“可是哀家没有想到的是,哀家的另一个儿子,也深陷于对你的感情之中,虽然哀家并不完全了解这感情来源于何处,可是哀家知道,他甚至有了一些疯狂的想法。这想法,是一个臣子根本不能有的。”

太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感的流露,可是我却分明能感到她的痛心,以及,一丝丝的后悔。我咬了咬牙猛得翻身下床,在太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时候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后,儿臣让母后为难了,儿臣有罪。”我的头深深的埋在了散下的头发中间,我的心猛烈的跳着,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太后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我就一直跪在那里,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将仅着薄衣的我的膝盖硌得生疼,还有冰凉感顺着蔓延上来。我咬着牙,身体感到疼痛,却还是一动不动的。

“起来吧。你刚小产,这样对身体不好的。”太后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其实你有什么错呢?错的是哀家的儿子。可是,他们哪里又错了呢。。。。。。”太后的声音里是完全的无奈,还有一种挫败。我想,她在要我进宫的时候,恐怕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的吧。

我依旧跪在那里,只是稍抬了头看着太后,她的耳朵上戴着一对金蝴蝶珍珠的耳坠,我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微微晃动的三颗下垂的珍珠,看着它们在烛光下轻柔的光,等待着太后最终要说的话,也是最重要的话。

如今,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无论沈羲遥是真的只是为了孩子留下我,还是想着保护我,可是如今的局面是,一切由太后做主。她已经是说了不能让我害了她的两个儿子,那么,如果说之前我留着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大羲的皇嗣,那么此时我所有的作用已经失去了。我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像如今这样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太后她到底是想让我怎么样。

兀自笑了笑,突然是想到了,如今眼前有一个最现成的理由给天下的人解释。很简单,皇后小产身亡。而给我的,不是三尺白绫,应该就是一杯毒酒了吧。我安静的等着,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风,依旧是风,敲打着窗棱。

似是过了一个轮回的时间,太后的声音才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出宫去吧。”

从来薄福送倾城二

按太后的意思,她不能辜负我父亲的托付,可是却也不愿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我悄悄的离开,然后自生自灭。我已经很感激她如此的做法了,更何况,我自己也感到自己在这皇宫中无法生存。我与这里,是完全的不相合。默默的依了旨我叩首谢恩。太后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很久,她突然转了身对着门外喊到:“芷兰,你进来。”

我看着芷兰为我收拾好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衣裳。因这蓬岛遥台并不像坤宁宫,所以衣裳很少,有的也多华丽繁复。芷兰挑了几件朴素厚实的衣服给我,我看着她在收拾挑拣时不止一次用袖口抹了眼睛。

最后包裹里的是衣裳和一些银票,首饰也有几件。我已经换上了芷兰的宫女的衣服,然后趁着茫茫夜色,我混在那队跟太后进来的宫女队伍中离开了蓬岛遥台。守侯的侍卫自然是不敢拦着太后的,因此也算顺利。

慈宁宫前已停了一辆马车,当那门帘在我眼前放下的时候,在我完全的缩在车内的时候,我的心开始一点点的下沉。我听着马车行驶在皇宫里宽阔的宫道上的辘辘声,却没有勇气揭开那窗帘去再看一眼这皇宫的夜色。其实,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呢?自己不是早就想逃离了么。

有了太后的令牌出宫变得极其的容易。我用玄色披肩的风雪帽将大半的脸遮去,在漆黑的夜色下旁人根本无法看到我的容颜。我压低了声音对门口的禁军说到:“奉太后之命出宫。”那首领只看了看我车内没有旁人,大手一挥我便从此离开了这座牢笼。

我渐渐在不自觉的回忆中感到累了,歪靠着那包裹终于完全的睡去。太后吩咐着车夫将我出至城外一百里到一个叫做汉阳的地方,那里是各地通向京城的必经之地,自然,想要去往大羲如画山河的其他地方,也是要从这里离开的。等到达那里之后就是我独自前行了。太后没有问我想去哪里,我却在她说完让我出宫之后,心里立即有了想法。

那里山清水秀,花木扶疏,桃李芳菲,烟水迷蒙。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已是临近清晨了,虽是雨丝细密,灰天暗地,却也依稀可见光亮。我在颠簸中醒来,睡了没有多久,身体也很疲惫和不适。马车里此时因着雨有些冰凉,我缩了缩身子,芷兰的衣服我穿着略大了些,可这衣服因着她一直在远瀛殿里伺候的关系,是稍薄的秋服,此时完全无法抵挡寒冷。我看了看身边的包裹,还是决定不打开它,自己只拉紧了身上的衣服,等待马车到达汉阳镇在做调整。不过心里已经盘算起来,芷兰给我装了些银票,数目不小应是够我到那个地方了。还有一些首饰,必要时可以典当出去。自己独自一人,女装自然很不方便,还要寻一套男装来。我大略的盘算好后就安静的坐在马车里,窗帘的一角时不时的被风吹起,有清凉的风吹进来,扫去了我长久以来的憋闷。大口的呼吸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的清新了。我,终于是逃离了。

傍晚十分我们到达了一个叫做新阳镇的地方,车夫说此地离汉阳还有三十里,若是要想趁早到汉阳需赶夜路,可是要翻过一座山,夜间极不安全。我想了想吩咐他找见客栈住下,次日的清晨再赶路不迟。

新阳镇不是很大,却也什么都有。用过晚饭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家店铺买了两件最普通的男子的衣服。都是半旧的,一件石青弹墨长衫,一件深褐色宽衽儒袖的袍子。做工也算细致,布料虽不上乘,但结实耐穿,这也是我如今唯一的要求了。

睡梦中,沈羲遥在我的面前,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朕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朕,我们都忘记了吧。”我伸出手去,不知何时我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寒光凛冽,一晃,沈羲遥的眼睛就变得那样深不可测,他直直得盯着我,我后退一步,只觉得身子不稳,惊慌中低头,自己的怀里多了玲珑,我要叫出声,却在还没有发出声音的时候,跌进了一片温柔之中。我无法呼吸,眼看着自己如同漂萍,就在这时,羲赫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神情悲凉,我听见他的声音:“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沈羲遥的手与羲赫的手在我的眼前交替出现,我想抓住其中的一只,可是,就在我已经碰触到那温热的指尖时,那指头上突然出现了长长的护甲。我抬头看去,是柳妃明艳的脸,此时这脸上是令人恐惧的笑,她只轻推了我一把,我就重重的跌进了身后万丈的深渊里。一个声音回荡在耳边:“我不能让你毁了我两个儿子。”。。。。。。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手护在心口,那里还在剧烈的跳动着。我惊恐的看着周围,好黑,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当空一轮孤月。我披衣起身对着窗外的明月,此时已是深秋了,外面黄叶萧萧,月色清冷。我的思绪起伏起来,难以自持。

过了许久我终于平复下来,起风了,我还在小月之中是不能吹风的。正欲伸手关窗,修长洁白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窗楞,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调子,我屏息聆听,渐渐的那调子连成一片。我闭上眼,任风将曲调传入耳中,那么熟悉,是萧声,带着哀婉和轻灵,如同最清新的风拂过面颊,却让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流水浮灯。

从来薄福送倾城三

悠扬的曲调让我的心完全沉醉其中,我借着月色看去,窗外是客栈小小的一片园子。除了影影绰绰的树木和一个池塘,再无其他。眼前暗影幢幢,树木随风摇摆,远处是青山依稀的轮廓,像是一幅泼墨而成的巨画,意境深远。

乐曲听起来是那么的飘渺,飘渺到我甚至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毕竟,这曲流水浮灯在那深宫之中带给了我多少情感,曾经多少次安慰着我落寂的心。第一次见到沈羲赫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可是眼前沈羲赫的脸却混杂着沈羲遥那双深邃的眼睛,时而幻化成沈羲遥那更为坚毅的轮廓。

我摇着头,是幻觉吧。此时乐曲已经完全的消失了,我看着那院落很久很久,期待着出现什么,内心是激动和期待的。可是,除了月色下树木的暗影,还是暗影。我关好了窗,感到了困乏,终于和衣睡去。

次日的清晨天已完全的晴朗起来,天空蓝得高远而明澈,有朵朵洁白的云飘着。依旧是有风,虽迅疾,却少了些秋风的萧索。客栈里此时节客人并不多,也许也是因为我起得很早的原因。换上了那件石青弹墨长衫,戴一个深黛纶巾幞头,镜中那个苍白清丽的女子立刻变成了一个面白俊秀的书生。我暗暗笑了笑,收拾好包裹出了门去。

店小二正和几个伙计擦拭着楼下的几张桌子,清早没有什么客人,不过店铺后堂里已传来阵阵米粥的香气,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突然就觉得有些饿了。从落水后到如今我几乎是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匆忙的出了宫。一天的颠簸上都担心着是否会被再带回宫去,因此一刻都未停顿,车夫是太后身边的一个服侍多年的太监,我听到那些宫女唤他黄总管。他自然明了太后是最不愿我回去的。也就对不停留没有任何的异议。

“客官起来啦。”店小二只扫了一眼站在楼梯上的我就热情的招呼着,他看起来很年轻,十几岁的模样,面目清秀,一双眼睛还带着清澈。说话间就擦了一条长凳,我点点头走到那里坐下,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客人,从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尚无人影。“客官可要用些早饭?”那小二走到我的身边一边倒了碗茶一边问到。我点了点头:“来点米粥和一些小菜吧。”这时,黄总管站在我的身旁,那小二招呼到:“客官请坐,是一起的吧。也来点米粥?”说着又擦了擦我对面的凳子。黄总管此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抬头朝他一笑:“表舅,我要了点小菜,表舅看看还想要点什么。”然后微一点头,装做是喝茶的样子。黄总管自然是明白的,也就坐到了对面,粗着嗓子说到:“既然点好了就快上,我们好赶路。”

小二走开后黄总管低了头说:“多谢娘娘。”我手一顿摇了摇头说到:“出了那地方,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了。”说完轻笑开来,却是舒心的笑。黄总管看了看我,目光平和:“公子穿这套衣服很是不错,显得人清涤如水,玉洁松贞。”我“扑哧”笑起来却不说话。黄总管停了半晌说到:“公子知道。老夫人其实也是不舍的。可是为了那两位主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望公子体谅。”我看着他有些沧桑的脸说到:“表舅知道我感激老夫人还来不及,更何言怪她呢。”说罢看了看周围:“表舅不觉得这广阔的天地实比那高墙深院要好得多么?更何况这里,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笑里藏刀,这才是最可贵的么。”黄总管点了点头,正巧小二送来了吃食。我粲然一笑:“表舅也饿了吧。快吃吧。”说完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喝起来。

一时间很安静,店里的伙计们已忙完了手里的活聚在一起闲聊起来。我起初不在意,他们说的都是一些市井琐事,无非是哪个客人出手阔绰,哪家的女儿生得娇美。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们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神仙这个话题上。突然,之前给招呼我们的那个小二说:“昨夜里我守店,夜半听到了极动人的曲子,比那颜家班里的曲子都好听。可咱这镇上哪有人有这本事啊。后来我就顺着那乐曲声的方向走,结果你们猜怎么了?”众人皆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心一惊,却发现黄总管的眼睛在看我,脸上意味不明。我镇定得夹了一箸菜慢慢送到嘴边,笑着对黄总管说到:“按着昨日,我们几时可到汉阳?” 黄总管立即恢复了平和的神色,面带微笑恭敬的回答到:“按着昨日,今日晌午过后应就能到了。”我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到:“那今日就要与你相别了,还望你回去之后代我感谢老夫人,还有。。。”我停了下说到:“我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与丫鬟们说,还望你回去之后,暗中照顾好玲珑。她亲娘的心思我们知道,之前那事还没有查清,也是不能耽搁的。”我的目光沉沉,黄总管的脸色深重起来:“公子放心,毕竟老夫人是很在乎小。。。”他四下看了看,我点点头站起身,那个小二眼尖立即就走过来:“一共二十文钱,客官。”黄总管从袖中取出一贯钱解了给他,看着他突然就好似不经意的问到:“那结果怎么了啊?”

从来薄福送倾城四

“啊?“那小二正看着手中的银钱被黄总管突然一问还未反应上来,我转了身看着黄总管,他的眼睛里是狡黠和老练。那小二一笑说到:“结果我见到了仙人呢。”

“哦?”黄总管似是来了兴致,一双眼睛闪着好奇的光:“仙人,那你好福气啊。仙人什么样啊?”我心一点点的悬起来,昨夜看来不是我的幻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却慌乱起来。

“是个男子,白衣胜雪的样子,站在一棵桂树下吹一只玉萧。那模样,那气度,那神采。。。”小二“啧啧”称赞起来:“我敢说这人间不会有人有那样的气质。我可是见过京里一些王孙公子的,也算见得些世面,可昨日里实吃了一惊。更何况又是夜半,哪有常人不睡觉出来啊。”他说得口沫横飞,黄总管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脸色沉寂下来。我却装作没有看见,轻轻的说了一声:“表舅,该走啦。”那小二闻声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外面,是一片纯净的天。

马车继续行驶着,我半挑了帘子看着外面。黄总管坐在车前一直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眉头微皱着,带着心事。我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树木人家,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安静了许久我说到:“黄总管,我还有事要托付你。我有个贴身的侍女,如今已是贵人了,若是总管可以还多多照顾她。毕竟她曾是我身边的人,我怕有人心有芥蒂。还有惠菊,我这一走,虽不知太后会如何跟皇上说,但太后肯定不会让他们受牵连吧。那她肯定是逃不掉被送去别宫了。你到时还请帮帮忙。”黄总管一一应了:“娘娘放心,老奴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我听了他的话放心许多,这黄总管因在太后的身边多年又是宫中的老人,深得太后的赏识,说起话来自然也很是顶用的。“娘娘,老奴只送娘娘到汉阳,娘娘之后要小心。不论去哪里,都要小心照顾好自己。老奴在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哪个后妃像娘娘您这样心慈。太后也很是感动的。不过,只可惜娘娘路上没个人照应着,若是有,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轻轻的笑起来:“什么娘娘,我已经不是了呢。黄总管也好生的照顾自己。这后宫的凶险,你是比我更清楚的。”

晌午十分我们到了汉阳。这里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地,自然很是繁华。我们在一间饭馆前停了下来,黄总管看了看那风中飘摇的酒旗又看着我说:“娘娘,就在此,老奴给您饯行吧。”

桌上是简单的几个菜,选了临窗的位置,周围没有旁人。斜倚着栏杆我端着一杯酒,菜还没有上齐,黄总管坐在对面看着我轻声到:“娘娘,以后的一定要万事小心。天长路远,娘娘保重。”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给我:“这是太后娘娘为您准备的。”我疑惑的接过正要打开,黄总管伸手止住:“请娘娘之后再看。”我点点头。这包裹很沉,似有重物在其中。

黄总管举起酒杯:“老奴给娘娘在此饯行了!”说罢一饮而尽。我看了手中白瓷的杯子,一仰头喝了下去。

饭馆的门口,与黄总管就要分别。我看着他套好车向我轻轻施了个礼,眼神中有点点的慈爱,好象疼爱自己的长辈般。我心头一直有一个疑惑,就在他要调转车头离开的时候,我上前一步拉住了缰绳:“黄总管,我有一事实在不明。”

黄总管愣了愣看着我,突然就笑起来。我也不自然的笑笑,他跳下马车看着我:“是什么事呢?”我抱紧了手上的包裹,目光在那蓝底白花的图案上凝视了很久: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毕竟我离开是太后的意思,之后是永不会再回来了。即使是太后所托,可是。。。”我一时不知如何去说,黄总管一直含笑看着我,他看出我心中的疑惑,目光越过我向远处看去,可是分明是看着以往的时光。

“娘娘,真的要论起来,老奴其实应算是凌家的家奴。”

我惊讶且不解的看着他,黄总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奴其实可以称您一声小姐。”他看了看周围:“不如您上车吧。老奴再送您一段。”我点了点头钻进车中。

“老奴出身贫寒,排行老小,父母便将我卖了。买家想将我们全部送进宫做太监,已经骟了,可是一日不慎得罪了一个官家子弟,被打死了。我们那几个孩子也就流落街头。几乎都饿死了。我算幸运,遇到了好人,被带回去做了家奴。就是凌家,救我的人,那时还是个少年,也就是你的父亲。那时我发下誓言,誓死忠心于他。二十五年前,先帝登极,立太子妃闵氏长女为后,可是没过两年,先帝得到绝代佳人徐氏,施以隆宠。老奴就是那时进的宫。”黄总管说着,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那时皇后失了宠,不过你是知道的,皇后心里的人到底是谁。那时的凌公子还是大理寺常卿,尚书房行走。不过协理内务府,便送了老奴进宫安排在皇后的身边有个照应。因此当今的太后才对老奴信任至极,也才将今天这样的事交给老奴来做。”

这是我连日来再一次得知了过去的旧事,却一样的触目惊心,我听完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黄总管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姐,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下可解开了你心中的疑惑?”我扬起脸给了他一个释然的笑: “自然。只是连日来这些事,我看是需要时间来消磨的。”黄总管大笑起来:“日后有的是时间。不过,老奴有句话要说,过去的,还是淡忘的好。”他说完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独自哼起曲子来。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上面是历经人间冷暖后的沉淀。我轻声说:“黄总管,送我去镖局吧。”

从来薄福送倾城五

飞龙镖局的门外是即将押镖去往各处的镖师,还有各地的商贾,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很是热闹。这是中原地带最出名也是最大的镖局。因着大羲朝鼓励商贾买卖,因此南来北往的商客很多。飞龙镖局不仅押镖,同时有去往一地的商客可以在此结伴而行,同路的几个镖师可以负责路上的安全。

我看了看黄总管,他并没有立刻要离开的意思。我心中明了应是太后的意思,想知道我是要去往何处吧。我暗暗笑了笑,当着黄总管的面打听着去往西北重城洛安的旅队在哪。我看到黄总管微微的一愣,似要说什么。我朝他一笑,顺着别人的指引走向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那边。已经有许多的商客聚集在那里了。为首的镖师与旁的几个人聊着。我上前问了价钱,黄总管一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

“去洛安要八两银子。”那镖师说到,我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钱袋,里面是我带出的一部分银钱,不是很多。其他均分散在包裹中。取了八两给那镖师,他仔细的看了看后对我说到:“一个半时辰之后出发,就在这里,可以先歇歇。”我转过身看着黄总管说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看着黄总管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打开了之前黄总管交给我的那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上等的首饰还有银票,数目很大,加上芷兰为我装点的那些,若是节俭些,甚至足够我作为一个百姓剩下一生的用度。还有那些首饰,如果是当掉,也是极其可观的一笔了。

包裹中还有一个用烟水色锦缎包裹的物件,四四方方。我只看了一眼便猜到了那是什么,心中感激起太后来。看着四下无人,我将那银票贴身装好,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

问过了带头的镖师,我们今夜会歇在一个不小的镇上,我的心里放松下来,坐在了一起等待的人中间。一行人中有男有女,还有孩子。看打扮有商人,也有普通的百姓,面色和善,带着对出行的期待与担忧。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孩子身上,是个男孩,两三岁模样,生得虎头虎脑,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满面笑容。他的母亲紧跟在后面,父亲带着最柔和的笑站在一旁看着。从他们身上的衣服看来并非什么殷实人家,可是却有着人间最难得和最珍贵的幸福。那是我一直所向往,可是在那个牢笼里却永远的不到的幸福。

傍晚十分我们就到了那个小镇,安顿好后我去了市集上,问了很多人终于找到了一家当铺。我拿出带出的一块玉佩当了死当。芷兰似是把能装的首饰都装给了我,这块玉佩相较宫里其他的玉饰成色上差了些,不过在民间却称得上是上品。那老板出价远远低于它应有的价值,不过我当了它并非是为了银钱,所以没有讨价还价就成交了。走出当铺时我回了头,那老板拿着那玉佩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他的心里也一定是开怀的,算起来他狠赚了一笔,可是,那玉佩某处有宫制二字,一旦沈羲遥或者其他什么人要查我的去向,查到这里,他可就欲哭无泪了。而我当了这玉佩的原因,就是要造成我是真的去了西北的假象。

回到住的客栈我找到了为首的镖师,他正与其他几个商量什么事。我轻轻的敲了门才进去。

“大哥,”我哑着声音低深深的垂着头说到:“大哥,不瞒你说,其实我是跟家里长辈发生争执一气之下出来的。可是如今我后悔了,还是想回去。特来跟大哥说说,明日里我就不跟你们一同走了。”那镖师年纪不轻,一路上听其他几个对他的称呼,想来也是成家了。他上下打量了我很久,突然就笑起来:“成。今日正好遇到了明日回汉阳的队伍,你就跟他们一起回去吧。你还年轻,这种出走之事可千万不要再有了啊。”我忙点头,他走到房间一边拿了银子给我:“还好是才出发,这银子你就拿回去吧。”我接到手中看着那银钱在烛光下的光泽,心头是温暖的。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最普通的百姓,可是却已被深深打动。

我又跟着第二日回汉阳的商队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却没有立即跟随新的商队离开,而是住进汉阳城里一家不大的客栈。这客栈地处主街后的辅道上,不是很吵闹。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自然要先好好的准备准备。

一连三天我都住在这里,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其实我是在等,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但是内心的深处却有着强烈的希冀。我在等那晚的那曲流水浮灯,在等一个身影。他应是来送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可是那晚,一定是他,不会错的。可是,三天之中什么都没有,我的心一点点落空,最后一个夜晚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眼泪一点一点掉下来。我嘲笑着自己,未免是自做多情了。辗转睡去,第二天,我就要踏上征程了。

这是去江南的商队,人很多,足坐了三辆板车。我坐在中间的一辆上,同车的有一个五口之家,还有其他的四个人。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倒也开心。我却因着连日的奔波劳累,还有小产后并未调理身子,渐渐虚弱起来,终日里昏昏沉沉。

车队行了三日,在这天的傍晚正行驶在一处树林之中。我靠在马车的最里面,听同车的一个商人说着自己的经历。突然一阵马蹄声急弛而过,不知为何那哒哒的声音让我的心悬了起来。带着紧张和恐惧。

一声马的嘶鸣,马车急停了下来,我听见一阵脚步声,还有为首镖师大声说话的声音:“来者何人?”

从来薄福送倾城六

前方传来一阵“窃窃”之声,我听不真切。但是心是悬的。我知道是他来了,可是却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是为我送别,还是。。。。。。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来。若他是奉命而来,那我该如何去面对?朝里缩了缩更觉寒冷,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手触到包裹中一个硬硬的物件,心稍一跌落,又揪紧起来。那是我放在坤宁宫里的那只木匣,虽然不知怎么到了太后的手中,可是那却是我初入皇宫时最初最美回忆的印证。它的存在在那皇宫中是危险的,可是如今在我的身边,却能给我安慰,让我知道,即使我经历了那么多,可是终有美好。

门帘突然被掀开来,有柔和的光投进来,那橙红的光芒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暖,温暖得在我看到他的面庞的时候,差点掉下泪来。他向我伸出手,带着比阳光更温暖柔和的笑看着我,他的眼睛表达了他的心,那是多么明澈的一双眼睛,可是,我却不敢直视。

“薇。。。”他张了张嘴,那个字他发的极轻,似乎那是我的幻觉般。他似乎不知该如何的称呼我,我看他笑了笑,但是目光中是坚定和欢喜。车里的人将目光全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身后是首领镖师,那个高大的汉子对我说到:“这位客人,你可认得这个人?”我内心是挣扎的,我抓紧了衣服,甚至扭的手感到微微的疼。我闭了眼,缓慢的摇了摇头。

光又被放下的门帘遮挡住了。我这才睁开了眼,不管他来此是做什么,此时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凌家的女儿,那个皇后了。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我出了那皇宫的大门开始。太后给了我自由,那我要回报她的,就是不害她的两个儿子。我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可是我的内心知道,那是我对他的歉意。

马车继续行驶起来,我的心缓缓落下,带着酸楚与伤痛,眼睛有些迷蒙起来,垂了头,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笑容。就像黄总管所说的,过去的,还是淡忘的好。可是,真的就能轻易的淡忘么?不论是他,还是羲遥带给我的种种过去,我想我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淡忘吧。

月亮升到天空中间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歇脚的客栈,不是很大,却因着南来北往的商客十分的热闹。今夜这小城里有花灯,街上熙熙攘攘的满是人。我之前跟那镖师说好了要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加多了些银钱倒也无妨。待进了自己的客房我就立刻躺在了床上,只感到疲惫,下身也隐隐作痛很是难受。找了客房中的铜镜看去里面的人苍白憔悴,脸上似乎只剩一双眼睛,透出疲惫不堪的暗淡的光。给了自己一个淡然的笑,这将是重新的开始。

“当当”的敲门声传来,我连忙戴上幞头又整理了衣服。

“谁呀?”我冲着门外暗着嗓子喊到。

“客官,是我,张镖师。”是为首的那个镖师的声音。

我起了身走到门边:“张大哥有什么事么?”隔着门我听见那边有很轻微的悉娑声,却听不清是什么。那边有一阵很短的停留,张大哥的声音又传来:“客官,是这样的,有事想请你帮帮忙。”

“张大哥请讲。”我斜靠在门上,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小产之后甚至没有休息就出了来,身体在此时已经临界极限。只想着躺回床上好好的休息,进入到深沉的梦里,也许我终会平和下来。

“今日是这小城一季一度的花灯会,很多附近城镇的人都涌来在此,因此客栈人满为患。可是今日半路上我们多了一个客人,只有您是一人住一间的。不知您是否方便与那个客人合住一间。”张大哥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不过说的倒是实话。这里的确是没有空房了。只是,与人合住,却是万万不可的啊。

我正要开口拒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还请行个方便。都是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

听到那声音我一怔,不自主的就将门打开。门外,张大哥带着赔笑的表情看着我,可是,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身影上。

他一袭玄色外袍,隐隐可见里面月白的长衫。他带着一抹满含深意的笑看着我,眼睛里却又流露出欢喜。我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秋夜是很冷的,心里就软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进来吧。”

张大哥一抱拳对我说到:“多谢客官了。”说完拿出一贯钱与我。我摇了摇头:“不用了张大哥,你收着吧。”说完看着站在门口的他,浅浅的笑了笑,让出一条道来。

“今日的灯会可是很有名的,一定得去看看的。”张大哥憨厚的笑着说到,我朝他一笑说到:“会的张大哥。你早点休息吧。”说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轻轻得将门关了上。

我迟迟没有转身,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的目光如同一道炽热的烈炎透在我的背上。我盯着那简单的木门很久才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定了决心,换了一幅冰冷的表情,转过身去。

“王爷怎么来了?”

从来薄福送倾城七

他的脸上依旧是微笑。那笑犹如没有因为我冷淡的语气与淡若冰霜的表情而消失。他看着我,眼里是喜悦,那喜悦是什么都不能减退的。他突然就上前一步,那双手已经伸了出来,可是却在半空中落下。他用那闪着星徽的目光看着我说到:“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身体就在这个时候缓缓地下滑下去,我自己也吃了一惊,可是腿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他连忙上前一步,满面的焦虑:“怎么了,怎么了?”说着就抱起我,我心里是挣扎的,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去抵抗,任由他将我放在床上,他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焦急与担忧,还有怜惜就全在那双眼睛中了。曾几何时我也在另一双眼睛中看到过这样的感情。那是和他的面孔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却有着无法忽略的威仪。我闭了眼,内心纷乱,好似北风吹过繁丝,带来纠缠纷杂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我去找医生来。”羲赫说着就要出门,我拉了他玄色袍子的一角说到:“没事的。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的。”说着努力的给了他一个笑容,羲赫愣了片刻,突然他明白过来的说到:“母后。。。不该这么急着让你出宫的。”

我不解的看着他:“你。。。”听他话的意思,他是知道太后的意思的。那么,那个他又知道么?

羲赫看着我,上前又帮我盖好被子,笑了笑说到:“你先休息吧。明日我告诉你。”他说着看了看四下,这客栈的客房很简单,只有简单的家具。他浮上一个无奈的笑回过头看我说到:“睡吧。我守着你。”我想说什么,可是一阵无法抵抗的困倦袭上,我不由就闭了眼睛,跌入无尽的黑暗中。却是温柔的黑暗。

醒来已是清晨。很早,我被一阵疼痛惊醒,只觉得下身酸痛难忍。床幔已经放了下来,房间里很暖。轻掀开湖绿的棉布床幔,羲赫趴在那张小小的桌子上睡着,他依旧是穿这那件玄色长袍,眉头微皱着,脸上却是我从没有发现的坚毅。

记忆里的他,是如冰壶秋月般超尘拔俗,温润而泽。虽然我一直都有听说他的能征惯战,万夫不当,知道他的文武双全,但是真的见到他如此坚毅的神情,却还是头一次。我内心的深处知道,他是坚决的,可是,我却不能成全他的坚决。

我知道,他是为我而来。

羲赫动了动醒了过来,看到我站在他的身边,手上抱着一张毯子,温暖的笑了。我突然觉得,他给我的笑,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不是如同新月般清新皎洁,就是如同新阳般熠熠生辉。那是一个男子能展现的最温和的一面了吧。心就颤了下。可是,我却永远忘不了自己,是他兄长的妻子。即使,这也是我要忘却的过去的一部分。可是,我又如何去忘呢。

“你该在床上躺着的。”羲赫看了看天对我说道:“还很早,再去睡会吧。”说着就要拉我,我后退了一步。“羲赫,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问道,内心却是起伏不定的。

他低了头,那笑容我却看不懂。半晌他才看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略带调侃的问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我将目光别开去,窗外的天很蓝,是清晨特有的毫无杂质的蓝,光就透进来,还有最清新的空气。我转过脸看他:“我所希望的,是独自踏上这条路。你和他都有你们生来的责任,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成全。”

“你真的就认为这是成全么?”羲赫似乎生气起来,直直的看着我问到。我迎上他的眼,哀婉一笑说到:“是的,是成全。但不是成全你们,而是成全我自己。”

羲赫愣在那里,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不会成全你的。因为,我是不会再放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坚决,脸上有着执拗的表情。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然后我走到他的身边:“羲赫,”我的目光直看进他的眼睛:“你回去吧。你的兄长需要你,大羲需要你。而我,”我讽刺的笑了笑:“我需要的,是看到你和他的丰功伟绩。这样我就感到幸福了。”我后退了一步偏了头去,不看他眼里越来越悲愤的目光继续说到:“从我出宫那时起就对自己说,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凌雪薇,再没有皇后凌氏。这世上,只有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只要最简单的生活,内心存这往昔的美好回忆就够了。这回忆,是两个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带给她的。她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我说着笑起来:“我有时真的很瞧不起自己。一个女子,已经嫁为人妇,可是她的心却摇摆不定。也许是因为最初的相遇太美,也许是因为得到的太多,所以她割舍不下任一个,那么,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都放下,只要观望着那两个人的快乐,我就得到了最大的快乐了。”我直视上他的眼睛:“你说对么,羲赫。”

羲赫看了我很久,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到:“我不会再放手。皇兄他有江山,而我,只要你。”

从来薄福送倾城八

“我只要你。”羲赫的话如同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一时间百味杂陈,无法名状。心弦被拨动,可是我却觉得那么疼,那么疼。有泪滑过脸颊,我摇着头,哀戚到:“羲赫,你知道,这不可能。”我迅速的用手将脸上的泪拭去,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我努力的区忽略那目光中的含义,我慢慢说道:“羲赫,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我带了一抹悠长的笑看着他,他别过眼去,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才出来的吧。很久他都没有说话,我将门打开一条缝笑盈盈的看着他:“羲赫,现在走,还不晚。”一阵风吹来,身上如同被万针扎过,使酸酸痒痒的疼,却令人无法忍受,我能感到腿上的力气在一点点地消失,我坚持着,依旧笑着看着他,手却抓紧了门框。

羲赫看向我,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也慢慢的摇着头:“我即已出来,门上盯着他的眼,微叹了口气说道:“你下了决心,可是这决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么?你生来为王,家国的责任于你也是与生俱来的,你当真就放的下?如今西南侵犯未平,你的皇兄正为此心焦不安,日夜难眠,你就可以放得下么?”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沈羲遥那日里最后给我的身影,不觉一悸,心中酸痛的感觉再次袭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羲赫,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身份,永远都无法改变。不管如何,你都是大羲的王爷,而我,也逃不掉曾经是皇后的过去。这就注定了,你不能抛下一切走掉,而我,也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声音悲怆起来:“因为我们没有办法逃避,我们之间在我入宫时就注定好了的关系。”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凌雪薇了。”羲赫上前一步一把就将我抱了起来,我挣扎着,眼睛撞进他的漆黑的眼底,不由就安静下来。他低头温柔的看着我:“所以,我也可以选择不做沈羲赫。”

羲赫将我放到床上,怜惜得看着我说到:“母后不该就这样让你出宫的。毕竟。。。”他没有说完,只是拿过被子为我盖好,看了看天色说到:“你再休息一会,还早。我去给你买些药回来。你这样下去身体是不行的。”他走到门口,看着已经闭了眼睛的我说到:“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好么?”我点了点头没有睁眼,待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之后,翻身下床,从窗户看出去,直看到羲赫的身影走进了另一条街,我紧紧的闭了眼睛不让眼泪掉落。然后我迅速得拿了包裹出了客栈,向相反得方向走去。

清晨的小镇是寒冷的。我缩紧了身子快步走着,虽然我知道,此时的我是不能吹风受寒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只有硬撑着。我没有多少时间,我必须在他买好药回去之前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或者,一个没有什么人去的地方。我必须离开,独自离开。

茫然得走着,我专挑小路而行,方向也是昨日里旅队来时的方向,也就是说,我是在向回走着。这样羲赫应该时想不到也不会向这里找来的吧。我兀自笑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自己的姓名。可是也好,这样就如同我的新生,即使带着过去的伤痕,但只要刻意得去掩藏,不去揭开那些伤疤,我就是全新的一个人了。这个人,不再是什么相府小姐,不再是什么大羲的皇后,不再有锦衣玉食华美宫阙,也不再有这人间最完美的两个男子所倾注的爱情。她只是一个普通得百姓。我还要忘记我从小学习的那些才艺,那些是一个百姓不会接触到的东西。我要完全的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只为我全新的生命。

前方的路越来越简陋,应该是出了那小镇了。远远一座青山,依稀有几户人家。我看见青烟绕绕,混着清晨淡薄得天光,那里宛如仙境般,透着恬淡与平和。

待我走到那两边都是农田得田垄上时,已经完全用尽了力气。脚下踉跄起来,看什么都模糊了。我觉得手上得包裹是那么的沉重,远远得前方出现了几个人影,那是清早起来干农活得百姓吧。人影近了,是几个农妇,我看见其中一个指着我,自己的身子一晃,犹如枯叶般凋零似的就倒了下去。意识却是清醒的。

从来薄福送倾城九

天光在我的眼中是明澈光亮的白茫一片,有清凉的空气扑在面上。我感觉到有人将我抬了起来,还有嗡嗡的说话的声音,我只是在那片光芒之中失去了看到其他的能力。听不见,也看不清。似乎什么时候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我努力的去想,却想不起来了。那光芒逐渐却迅速得缩成一轮越来越小的光晕,然后,就在一瞬间,那最后的光亮消失而去。我的周身被幽幽的黑暗包裹,可是我却没没有感到恐惧,我只是觉得很放松,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相信,我醒来时,我就会变成全新的我。然后,我感到自己坠落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带着稍稍安宁的心,我心甘情愿得坠了下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眼前是粗糙的窗帘。等我的视力完全恢复之后,我看清那是最普通的农家自制的蓝色的粗布。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一次,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皓月的时候,她的身上,就穿着这样布料制成的衣裳。那,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摇了摇头,我该忘记的,哪些回忆是属于凌家小姐的回忆,而我,此时醒来的我,如我所说,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你醒啦?”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在我听来是那么的亲切。这声音就像母亲常常对我说话的口气般,温柔,关切,疼爱。。。。。。

“啊,”我半坐起来,这才看到跟我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微微有些胖,不过相貌却是十分的和善,带着最朴实的百姓的面貌,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使她的表情愈加柔和起来。“是您救了我吧。”我看着她露出笑容:“真是多谢您了啊。”我说这环视了下四周,这房间的摆设和装饰都十分的简陋,可是在我此时看来,它们比那皇宫中金碧辉煌奢侈繁多的装饰和摆设要好得多。

“谢什么。”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走到一边拿了碗水给我:“喝点水吧。”她说着将那碗递过,那是一只最普通的瓷碗,碗口有的地方甚至有些破损。这是这农家里最常用的器具了吧。我接过就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那碗中清澈的水轻微的晃动着泛起涟漪,端到嘴边慢慢得喝了起来。

抬头看着那个女人,她一直带着一种暗含深意的笑看着我,虽然那笑中多是关怀,可是却还有别的意思在其中。我看向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她却先开口了。

“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我怔了下,姑娘,这么说她一定是知道了。抬起头略有些慌乱得看着她:“我。。。”迎上她和善的眼睛,却不知如何回答。

“我夫家姓黄,叫我黄婶就好了。”黄婶笑了笑:“你是姑娘还是男儿,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说着走到床边坐下,细细得看着我说到:“还有,你还在小月中吧。”我心里是一惊,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却已想好了说法。

“不瞒黄婶,我确是女子。只是为了出门方便才扮成男儿的。”我长长得叹了口气,用悠悠的哀伤的声音说道:“黄婶,我祖籍汉阳,不过从小与家人在西南长大,只知道这里有几个亲戚。上个年头出了嫁,嫁的是同村自幼一起长大的谢郎。”我闭是上眼睛仿佛是在回忆着美好的过去,可是自己的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那红瓦高墙,莺歌缭绕,姹紫嫣红的景象来。“我们夫妻二人因是自幼相识,婚后生活美满。丈夫很是疼爱我,他家中虽不算殷实,可为人忠厚老实,踏实肯干,我们的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的。”我近乎絮叨得说着,我的脑海中在细细得构筑那个普通的女子的生活,她的家,她的生活,她身边的人。我想象着那个我思想中的男子,他应是有着最憨厚的笑容,有些莽撞,却是朴实勤劳的。我不是在告诉黄婶我的过去,我是在告诉我自己我的过去。我的言语变得缓慢起来,自己已经陷入了自己为自己营造的过去之中。那是我曾经幻想的甜美的生活,却在那样的时候看似永远不会属于我。

“不料西南烽火突起,朝廷派去的将领没有及时的阻止敌人的入侵,失了城池。地方官征集当地青装入伍,就在前月,我的丈夫也被。。。”我说到此处已是唏嘘不已,神情悲怆不堪。抓紧了被角缓缓说道: “那天村里突然来了很多官兵,强行的将丈夫他们几个男子带走。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孩子,和几个姐妹哭喊着去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他们被带走。没过多久就传来兵败的消息,说是死伤无数。那时同去的有人逃了回来,竟告诉我。。。我。。。”我的眼泪甚至掉了下来,即使我知道这只是我的臆想,可是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也许我不是为那个我编造出来的过去而哭,我是为了我真实的过去而流泪吧。

黄婶慌忙得递过一条帕子,她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我看她用手抹了抹眼睛,要说什么,我及时的继续说了下去:“那人告诉我我的丈夫已经战死沙场了。听到的当时我真想追随丈夫而去,本都投了河,又被救了回来,这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里已经是麻木了的疼痛了。我继续说道,不过已经是没有任何的感情掺杂在我的预期之中:“可是一天夜里敌寇突然侵扰了村子,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逃脱,我那夜在山上的寺庙里与几个姐妹为各自的丈夫祈福请求超度,这才幸免。”我说这低下了头:“回到村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人都去投奔了亲戚,我便想来这汉阳。一路上颠簸受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汉阳,我那亲戚却将我拒之门外。”我无奈得摇了摇头,带了一丝凉薄的笑说道:“我没有办法只想着回到我自幼与丈夫生长的故地。可是这半路上。。。”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幽怨说道:“半路上我的孩子也没有了。”手上抓紧了被子,我想到了那日,那个乳母,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可是,她的背后,又是谁,又还能是谁呢。一时间愤恨难耐,我剧烈得咳嗽起来。黄婶轻拍着我的后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真可怜,真可怜啊。”

之后的日子里,黄婶留我在她的家中住下。她的家在那日我看到的大山的另一边,就叫黄家村。黄婶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娶的同村的姑娘,在黄婶家旁边另起了小的院落。女儿嫁到了山前村的刘家。她的丈夫在一次进山打猎的时候不慎摔下悬崖死去了。黄婶拉扯几个孩子也不容易。不过还好儿女都十分的孝顺,生活虽清贫,却其乐融融,很是温馨。

我在黄婶家就这样住下了。她坚持要我小心的调养身体,我带的包裹她收在一只木箱中,钥匙是给了我的。我曾打开看过,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想着,等自己的身体好些了再去江南吧。

相逢不尽平生事一

在黄婶家住下之后我的身体越发的好转起来。这里空气宜人,民风淳朴。黄婶救了我的消息在黄家村里传开来,很多其他的农妇常常也来看我,对我的身世哀叹不已,也常送些吃食来,虽然都是极简单的东西,却深深地温暖了我的心。经常黄婶会与我闲谈着她过去的事,她的孩子和丈夫,还有这村中一些其他的人家的逸事,我偶会说起“自己”的过去,可是黄婶总是怕我想起过去心里难过伤了身子,常常轻柔得打断。她家里虽不殷实,倒也还过得去,靠黄婶和儿子种田为主要的生计。村里的农妇大多也是种田,不过也常常为镇上有钱的人家浆洗衣裳。这里离最近的市镇虽不远,可是因为是后山的位置,倒没有什么人常来。这山势雄伟,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重峦叠嶂,气拔山河,却又不失秀美温柔,即使此时已是秋末,却依旧苍翠不已。观之令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不快都在这挺秀的青山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了般。

半个多月过去之后,黄婶终于使允了我下地走动,也能偶尔走出房子散散步,却都是秋阳高照的时候。她常说这小月不调养好,以后容易落下病根。我自然也是知道这道理的。只是我的以后,是不会再有男子的身影出现吧。

总是这样住在黄婶的家里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曾拿了些银钱给她,可是黄婶当时就生了气。她说救我不是图什么钱财,几次下来我只得做罢。黄婶的儿子和女儿都是最纯朴的百姓,对我也十分的客气和友好。我在黄婶家住的也算自在。却一直想做些什么报答她。

白日里黄婶去田间干活的时候,我总是帮她浆洗那些衣裳。这活并不难,由于每次黄婶拿回来的衣裳并不是很多,也就不会十分的辛苦。我常常坐在村头的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在脚下缓慢优雅得流淌而过,消失在遥远的看不见的尽头,我的心也在这恬淡中逐渐的平和下来。虽然告诉自己不再去想不再去回忆,可是以往的种种总是如同潮水般涌来。那是从入宫到现在所有回忆的加叠,却带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心境。我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这样,却反而看得更清透起来。

那两个我生命中永远不会被遗忘的男子,一个环佩如水襟如月,带着最初最温润的形象,凭着那曲悠长的流水浮灯走进我的生命,在我内心最孤寂的时候,给了我安慰和心悸。他不止一次的救了我的姓名,我知道他对我的情,那是真正的爱情,这爱情如同江水,汹涌不断。可是他却选择了默默的守护。他的情是我今生无法报答的无法偿还的。即使我愿意,可是从那宫门在我身后合上之时,我们就注定了无缘。虽然现在的我已经被迫抛弃了过去,即使我说我会忘记我是谁,可是,又真的能忘么?那三个客栈的夜晚,当我听到那曲流水浮灯时,我是带着在期冀,我以为我可以忘记过去,我以为我知道自己的心。可是,在我真正见到他之后,虽然欢喜,却只是昙花一现般。随后的,是我的不安。我不能毁了他,我已经无法偿还他为我的付出,我不能再欠下更多的债来。所以我选择离开。只要他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回去那个属于他的地方的。

另一个男子,他带着最尊贵最威严的面容向我走来,却在最初的时候广袖一挥,否定了我的全部。却又用天下最温情的态度,将他所有的爱倾注在我的身上。他是这世间的帝王,可以用他想到的任何方式表达对一个女子的爱情。可是,我想不到的是,他表示的方法,却是杀害了我最尊敬的父亲,原因仅仅是那些陈年旧事。我看不透他,所以我害怕他。我忘不了那双在匕首寒光中睁开的眼睛,直到今日我都不清楚哪药为何对他没有效果。可是他却不杀我,不罚我。他给了我一个孩子,本来我可以把这个孩子作为我今生的慰藉。可是,又是他的那些绫罗包裹下的毒药,将我的孩子,葬送。

我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恨到我的心都在为此滴血,可是我愿意与他同死。对于他,每每想起,心都是被细小的丝线悬起,带着酸楚和疼痛,带着崇敬与畏惧,带着爱与恨的交织,那样随着这随时都会断裂的丝线晃动着,有微痒的颤栗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而我对他所做的那些,现在想来,或恨或悔,情衷未偿。

可是我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怨不得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要怨的,能去怨的,应该是我们的身份,还有那座红墙。

闭上眼,我轻轻的笑了。心却紧缩起来。我想我是爱他的.

沈羲遥.

PS:为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庆祝《凤求凰》得到了千万的点击,特今天晚些时候再发一章给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关于大家对下部的争议,裳要说的是,故事离结束还有距离,薇之后还是会回宫的。所以请大家耐心。至于语言方面,裳会尽力回到原先的风格上。不过因为是在宫外,所以有的描写是不同于在宫中的。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

相逢不尽平生事二

一日里黄婶从市镇上回来,带回许多的绢制夏衣,布料都是中上乘的,颜色鲜艳,上面还有细小的绣花图样,这样的衣裳在民间算得上精致,看黄婶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也是价值不菲的。

“婶,这些是什么啊?”我走到院口迎她,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已经只唤她“婶”了。

“这是镇上李老爷家女眷的夏衣,如今夏天都过去了,就让我们洗洗。这些衣料我可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阿。”黄婶一面啧啧称赞着,一面将手里的衣裳递到我面前:“你看看,这有钱人家的女眷,穿的就是不一样。这料子穿在身上该多么轻柔贴身阿。不过阿,就是做不了农活了。”黄婶说着笑起来,我点了点头,笑着随她走进了房中。

黄婶不让我洗,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拿着这些衣服去了河边,她说清晨的水最是晶亮,用这样的水洗衣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田间,自己回到屋里,收拾好后坐在门前补一件衣裳。那是普通的麻布制的外裳,浅灰的颜色,我的手中是白色的棉线。一抬手,一低头,几番下来,衣裳也就补好了。我看着天光,已经感受到一些难耐的凉意,秋天就快过去了。

风吹过,一阵“索索”声后是漫天飘飞的黄叶,观之倍感凄凉萧索。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正准备进去屋里,就看见黄婶的身影远远的走来。可是她一直是低着头,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办啊谢娘,这衣裳被我。。。”黄婶远远的看到我就说到,她的脸上是担心和害怕,身上还有水渍。

“婶,出什么事了阿?”我看着她,将手上刚补好的外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衣裳,被我弄破了阿。”黄婶说着走进屋里,颓然得坐在了条凳上。

我从她手上接过那件杏色长裙,是丝绸的面料,只在裙角袖口和领边处有简单的翻云绣花,不过此时它的裙身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

黄婶绝望般得坐在那里,哀叹着:“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赔得起哦。”她自语着就哭了出来。衰老的面容此时更显憔悴,我心中一动走到她的面前:“婶,你别难过,我有办法。”

我的声音恳切坚定,黄婶抬了头看我,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去。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谢娘,你真的有办法?”我点了点头:“不过,我要去市集一趟。”

我在宫中有件浅杏色杏林春燕绢丝夏衣裙袍,色泽明媚刺绣精美。曾经是穿着它坐在西子湖畔吹奏流水浮灯的,身边不远处也有一个水漾蓝的身影,手持一支白玉萧轻轻的相和。婉转缠绵的曲调就流淌飘荡在水面空中,更显轻灵。那时我的眉眼间都是快乐和放松,内心是找到知己的欣喜与慨叹。偶尔的目光交会,也是伴随着柔情的微笑。

也是曾穿着它罩一件月白得长薄披风与皇帝共游秀菊瓣瓣的紫碧山房的。那长长的裙摆曾经被菊繁茂的枝叶勾住,似是要留看客的脚步。他就在那艳丽的秋光下弯腰为我松开那与花枝纠缠的裙裾,带着明丽的笑容,放下君王的身份看向我。漫无边际的金黄璀璨,明净高远的天蓝云白,还有喁喁昂昂的旷世君王,风姿绰约的倾国佳人。那时有风,吹起裙间袍间的绦带翩飞,在空中交集纠缠,似是手,要紧抓住彼此,永不分开。

我的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没有用手去擦,任风将那冰凉吹散,却留干涩在面颊上,有紧致的感觉没,一如心得抽紧。

两边是农田,秋日快尽了,地里没有什么庄稼。我是去村头找同去市镇的马车。我只是想买些丝线,按着记忆里那件裙袍的样式绣出花朵枝叶,也好将那裂痕遮掩了去。即使没有回忆,这样的一件裙袍,恐也是任一女子喜爱的吧。

傍晚时分我才回到了黄家村。那市镇就是我先前逃离羲赫的地方。市镇很平静,我也顺道打听了下这段时间来朝廷里是否有什么动静,民间有没有什么传言。我只是想知道沈羲遥是如何面对我的不见,担心着他是否有什么举动。不过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什么都没有,依旧的太平盛世。据传西南的入侵已经平定,使二哥的功劳。不过还要驻守一月以防再侵,之后就能凯旋而归了。我心放下来,也是为了那个将军而高兴的。这样,他就可以迎娶公主,为凌家再添荣耀。

我买好了自己要的针线,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子里一片祥和。家家炊烟缭绕,有孩子的笑声,狗吠的声音,还有风吹过的声音。我的脸上不由就泛起了纯粹的笑,脚下轻快起来,远远的,黄婶的家就在眼前了。

门轻掩着,里面很安静。我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料想黄婶许是去了旁边儿子的家里吧,或者去了同村哪个大娘的家里。手刚搭上门扉,突然听到黄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娘,你回来啦。”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睛里是欣喜和狡黠。我更加的疑惑起来,不解的看着她。

“婶,你去咱大哥家了么?”我看到她的手上提着一只活鸡,还有一条鱼,笑了笑问道:“可是姐今天回娘家?”黄婶神秘的笑了笑看了看那虚掩的房门,朝我向里面努努嘴说道:“还不快进去,看看是谁来了?”

上部出版稿章节名

看到有朋友说下部的章节名与上部有重合.故在此说明下.上部的出版稿的章节名最终版.另外,并不是只出到上部写的38章.而是全部.不过是几章合用一个名字.就像现在的下部这样,我用1,2,3分开.将来出版稿会都是一个大章节.

从这里大家可以看到,下部也将是30多章.所以..离结局还有距离.故事后面的发展还是比较曲折的.薇也会最终做出选择.另外我说的她之后会回去,但那不是最后的结局~回宫才有更多的故事!

目录

楔子

第六十五章第四十一章 忆君迢迢隔青天第六十一章第十章第七十七章黄鹤一去不复返(下)第一章第六十一章第七十六章黄鹤一去不复返(上)第十一章第九章第39章第四十八章衔杯乐圣称避贤(上)第七章第六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215章:落花飞雪何茫茫三第二十六章第38章第二十九章第六十五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八章第二十七章第四十九章 衔杯乐圣称避贤(下)第48章第五十八章第三十八章` 叹息人间万事非第一章第十六章第四十一章 忆君迢迢隔青天第三十八章` 叹息人间万事非第49章第38章第五十二章不道星火可燎原第190章:善手明徽高张清二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一章 忆君迢迢隔青天第五十一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第52章第三十三章第六十八章第五十九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四章 不如饮待奴先醉第二十六章第六十六章第48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六章 红英落尽青梅小第五十二章不道星火可燎原第一章悠悠此恨情无极(一)第三十八章` 叹息人间万事非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二十九章关于下部的第一章,霓裳有些话说.第四十八章衔杯乐圣称避贤(上)第二十五章春风拂栏露华浓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九章第五十三章 平阳歌舞承新宠第五十章 尽日东风吹柳絮第四十章玉山高并两峰寒(下)第二章悠悠此恨情无极(二)第六十五章第七十九章情怀渐觉成衰晚(上)第二十八章第四章悠悠此恨情无极(四)第五十七章第五十二章不道星火可燎原第36章第七十五章 此时对面遥相忆第38章第六十一章第七十三章柳花复飞趁东风第三十章第五十九章第五十章 尽日东风吹柳絮第十五章第46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六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八章衔杯乐圣称避贤(上)第六十二章第二十六章第六十八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31章第47章第38章第二十九章第二章第45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31章第五十章 尽日东风吹柳絮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