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我们终于落到谷底。他们把黄龙放在一块草地上。当时已经接近黄昏,山谷里弥漫着神秘的烟雾,静得好像刚刚埋葬过死人那样,我连自己的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就是神仙峡,我小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捉鸟摸蛋,因为现在村上的人都把那些死去的人葬在这里的半山腰上,这山谷里也死过不少人,所以我好几年都不敢再到这神仙峡,当然村上的人也很少到这里砍柴了。这时,他们把黄龙放下来就立即走了,沿着原来的路走了回去。他们消失在山顶上后,我把黄龙从笼里拖了出来,又解开了他手脚上的绳索。
黄龙经过这一番颠簸波和折腾,他早就衣不蔽体,无论是他的脸上还是他的手脚上都伤痕累累,衣服破烂了,钮扣也没有了,臂膊和肚子都绽露了出来。他的脸死一般灰白,一小撇胡子僵硬地朝天翘着,早已不省人事。
我见到黄龙没了呼吸,以为黄龙已经死去多时了。看了看山谷渐渐阴暗下来,还有无数的怪鸟在嘶叫着,于是越来越感到害怕。身上不到一刻钟就长满了鸡皮疙瘩,我急忙把一些茅草胡乱盖在黄龙身上,胆战心惊逃了回去。
回到家里,整个晚上我都在胡思乱想。我想黄龙也许没有死,他昨天只不晕过去罢了。后来我又想到,黄龙昨晚即使没有死他,被也许已经毒蛇猛兽吃掉了。
想到这些,我心里特别难受,焦虑和悲痛撕咬着我。我真后悔昨天怎么不把黄龙背走,那怕是把他拖到山谷外也安全一些。
第二天一早,我壮起胆往神仙峡走去,我带了一些蜡烛和阴间纸去。我想,黄龙要是死了,或者他被毒蛇猛兽吃掉,我就在峡谷口把这些蜡烛和阴间纸焚烧掉,送他到天堂那里去。
这回,我再不敢从山巅那条小路走下去,我绕远了两里路从峡谷口走进去。谷口有一公里长,两边尽是黄澄澄的茅草,那些茅草比我的个头还要高出。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才开始走进去——只有在阳光很猛烈时我才有胆进去。当我来到黄龙的身边时,我顿时发现黄龙真的没有死,他更没有被毒蛇猛兽吃掉。黄龙躺在猪笼边那堆草皮上,他正眼巴巴地在瞧着蓝天白云,望着山谷里的鸟儿,发及树上的松鼠。他好像在等着我到来那样。
我赶紧把香烛和阴间纸扔掉,把盖在黄龙身上的茅草揭开,扶他坐到笼子旁边那棵老松下。这时,山谷里凄幽冷静,狭谷的深处还有一些雾水在树梢上弥漫着。整个山谷见不到半点人烟,只见一些树麻雀和红嘴鸟在松林里吱吱地叫着。有的珍珠鸟在树梢上跳来跳去,有的啄木鸟从树丛中的突然间飞上了天上。
黄龙非常虚弱,我让他靠在树干上。黄龙的脸面黄得像泥土一般,双手有气无力地垂着。我于是让黄龙休息了几分钟,接着就问他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度过的,他又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后来又问他有没有见到过豺狼虎豹?有没有发现五步蛇?那里受伤了?
不一会,黄龙喘息过后对我说,你又是,我有神功护体,我那有那么容易死掉吗?我有那么容易受伤吗?我现在比村上的树麻雀还精神百倍呢。随后他吞了一口唾沫又说,别说是那些豺狼虎豹,就算是魔鬼撒旦见到我也要逃之夭夭啊!
我听后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大块石头我的心里掉下去。我接着又问黄龙,那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回家?你是不是肚饿了?黄龙答道,我现在只想怎么把这世间的魔鬼撒旦杀光杀完,我还没有肚饿,我有神功护体,花花婆,你放心,我即将三天三夜不吃一点东西也不会饿死的。说罢转头又问,但是我的“驱魔棍”呢?我的“驱魔棍”那里去了,那可是我的武器啊?说着,他放眼到山边、松树下以及茅草里寻找起来。
接下来,我见黄龙想站起来到猪笼走去,连忙说那根荔枝树杆早就给金银花他们扔掉了,当垃圾掉到鱼塘里去了。我说他们那里还会要你这根烂木头?黄龙听后把一只手伸上衣那只破口袋里,把那块破掉了半边的小镜子掏出来。
我以为黄龙用这块镜子照一下他脸上的伤疤,然而他说这是照妖镜,是专门用来照那些魔鬼撒旦的。黄龙接着将镜子对准我。我猜不透他为什么要照我,我正在惊魂不定时,黄龙笑笑对我说,我还以为你是魔鬼撒旦呢。黄龙笑起来时,皱纹堆到了他的眼皮上。我放心了。
黄龙接着又将小镜子对着那只猪笼,猪笼歪歪斜斜地摆荫树荫下。一束强光射到笼面上,黄龙忽然惊叫起来:
“那不就是我的‘驱魔棍’吗?”
我朝前方瞧去,一条断掉半截的泥竹杠静静地横躺在猪笼侧边。我于是对黄龙说,你是不是饿到草木都分不清了,那是熊狗他们昨天用来抬你的那条大竹杠。
“我一施法,它就是‘驱魔棍’了。”黄龙说罢噘起嘴巴,接着又做了一个吹气的动作。他把手掌放到嘴巴上,呼地将一团口气吹出去。我见到他的动作有点像孙悟空吹真气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
“你既然说它是‘驱魔棍’就是‘驱魔棍’吧。”我坐下去忍住笑说,免得再扫他的兴。
黄龙再吹了三四下之后攀着树干站起身,然后跌跌撞撞地往猪笼方向走去。到了猪笼旁边,他又颤颤抖抖地把竹杠抓起来,再扛到肩头上。我见到黄龙歪歪斜斜走过去的样子,我猜测他确实饿坏了。我于是非常后悔早上为什么不带些填肚子的食物来。那怕是拿一些生番薯也好,我想。
一棵茂盛的牛奶树在对面的那个山洞旁边,树上挂满熟透了的牛奶果。如果全部把这些牛奶果摘下来,我想我们一天都吃不完。
想罢我走了过去。果树不是很高,我一伸出手就能摘到一大把。我正在忘情地摘着边吃着,黄龙一拐一拐走过来。当黄龙就快走到我身边时,一只野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洞里窜出来,从我的两腿之间钻过去。眨眼间,那只野山鸡在一片茅草丛中呼的一声冲上天空,然后又嘶叫一声往一片杂草杂树俯冲下去。
魔鬼撒旦从洞里逃跑啦!黄龙望着这只野山鸡尖叫起来。
我于是说,那是一只野山鸡,你大惊小怪干什么?可是我一说完,还是忍不住拔开眼前的那条树梢往洞里瞄了瞄。两颗发光的东西在阴暗里鬼火一般射着我的双眼,吓了我一跳,我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