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珞珈山, 我们要阻止他,‘还魂阵’的启动可能造成海啸山崩,生灵涂炭。”一个清幽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众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前厅门口。
但见凌曜的神色清冷如霜, 似乎方才发生的事未对他产生一丝影响。
他款款走入厅中, 淡然道:“凌府的管家已经遇害了, 适才的那个是监兵。”
他顿了顿又道:“我看了前尘镜, 想起往事。”
前厅之中一片寂然,半晌无人言语,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
良久, 中斗星君望了望阮诺,又望了望凌曜, 道:“那……呃……”
凌曜淡淡地扫了阮诺一样, 目光如水。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语气依旧平静无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中斗星君点了点头,道:“此事结束后, 便是三位归位时。”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阮诺身上,依旧笑笑,没再说什么,三人即刻启程前往珞珈山。
凌曜虽然忆起了前尘往事,可现下毕竟是凡体, 无法御风腾云。于是, 中斗星君施展仙术带着凌曜扶摇而上, 云霭浮动处, 二位仙君端的是俊逸出尘, 风华无双。
阮诺恍神间,已被无涯子拎着后衣领, 像拎小鸡一般拎到了云团之上,在清风云影中,无涯子的叹息声清晰地落入耳中,阮诺轻轻唤了声“青染”。
无涯子微微一怔,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片刻才道:“有些事情你已经猜到了吧?”
阮诺颔首,垂着眼睛不在说话了。
四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珞珈山。
山巅之上,朝阳初升,刺破层层云翳与黑暗,监兵神君在峰顶负手而立,好似睥睨天下的君王。
见四人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转过身来,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微微一笑道:“四位仙友,又见面了。”
阮诺虽然早有准备,听了这话,心脏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监兵神君的目光却在他的身上停住了,眉梢微挑,笑道:“郁离君还未忆起往事吧?我这里有一面前尘镜,郁离君可有兴趣否?”
郁离……
听到这个名字,阮诺还是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虽然他已猜到那个与孟章神君因私情被打入凡间的人便是自己。
“愿郁离安好”,无涯子,也就是青染,在河灯上写下这个愿望时,他就在旁边。
他无从猜测无涯子当时的所感所想,只记得他脸上那似暮色一般的哀伤。
见他不答,监兵神君也未在意,略笑了笑,袍袖微动,手中多了一个青铜铃,此物看起来无甚稀奇,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复杂难解的符文,谁能想到这便是吞噬活人魂魄的残魂引。
“洛离是被‘弑神剑’诛杀,早已魂飞魄散,就算你启动还魂阵,也召不到他的一缕残魂。”凌曜心平气和地说出动人心魄的话。
监兵神君的笑僵在了唇边,手臂一震,残魂引凌空而起,发出幽绿的光芒,将山巅的草木山石全部笼罩在幽芒下。
阮诺等人皆凝神戒备,中斗星君害怕监兵用残魂引启动还魂阵,急忙施法与其对抗,不料残魂引邪力甚强,竟将他生生弹开了,无涯子急忙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如今四人之中能使用仙术的只有他二人。
不知可否是入魔的原因,如今监兵的法力远在无涯子与中斗星君之上,残魂引还是被催动了,它像是异常兴奋般在半空中不断转动,并发出嗡鸣声。
阮诺忽觉目眩神晕,仿佛有一支巨大的铁钩在脑袋里翻搅,搅得他头疼欲裂。他脚下一软向后倒去,却被一双手扶住了。他知道那是凌曜。脚下的大地忽然摇动了两下,阮诺与凌曜双双跌倒,可凌曜扶着他的手并没有放开。
大地持续摇动着,在前方施法的中斗星君与无涯子似乎也吃撑不住了,片刻之后,双双倒地。
如愿启动了还魂阵的监兵仰天大笑,笑声却十分凄厉。
“嗡隆隆——”
山体晃动的愈发剧烈,甚至传来山石滚落的巨响。残魂引的绿芒越发刺目,阮诺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所有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像阳光刺透云层。
大约三千年以前,孟章神君云游四方,来到地处东方的玉清山,此山灵气充盈,万年长青,是世间罕有的灵秀之地。
孟章神君常在山顶的竹林中抚琴,竹林中,有一棵翠竹,常随着琴声摇晃枝叶,似乎能听懂琴音。
翠竹开启灵智,修炼百年,终于幻化成人形,可那时抚琴的仙人已然远去了。
“繁荫上郁郁,促节下离离。”仙人曾立于竹下如是吟道。
于是,化成人形的翠竹给自己取名为郁离。
几百年过去了,郁离未见仙者,而仙者的琴声却如窗前明月,时常照进他梦中。
因为这份执念,他千百年来一心求道,对妖而言,得道飞升比凡人还难千百倍。
可他做到了,他把功劳归结于自己的执念。
一念执迷,至死不悔。
可执念既能成全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