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耀阳醒来的时候,只觉一身酸痛难忍,体脉内的五行玄能散乱不凝,通体都虚弱无力。他的耳边听到阵阵鸟雀欢鸣声隐隐传来,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舒适的锦被棉床上。
他挪动身躯环视四周,只见房内布设简单,看来应是寻常大户人家庄院里的客房。他略微回忆起来,自己下山以后一直行至蟠溪旁侧才不支倒地昏迷,而他又记起当时上山之前,见过蟠溪附近有家庄院,不由忖道:“难道是那家庄院的主人救了我?”
此时,房门应声被人推开,一名青衣束髻的道袍童子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见他已经醒来,讶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醒了?先生还说,以你的伤势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能醒来,而且熬到伤势痊愈,起码也要七天左右的时间。”
耀阳轻轻一笑,却想不到不知是何缘故扯起体脉内一阵裂痛,他硬撑着让表面的脸色维持不变,勉强问道:“这里可是蟠溪旁的那所庄院?”
“此处正是蟠溪‘隐弈居’!”道童应声答了他一句,然后将汤药端到他的面前。
耀阳正想继续多问几个问题,谁知一阵莫名的酸痛伴着倦意袭上身来,禁不住偏过头便昏昏睡去。
待到耀阳再次醒来之际,已是第二日晨早。
他睁开双眼,顿觉神清气爽,尤其是灵台神志显得分外明朗,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掌指挥动之间,“七真妙法指”应势而动,体脉内的归元异能立时带动充沛的五行玄能转循而生,呼之欲出。
通体的舒泰感觉,令到耀阳禁不住想要大声吟啸一声,却当他看到客房中的一切,才想到此时正在他人庄院之中,不由连忙以手掩口,四处张望一番,生怕搅了他人好梦。
耀阳爬起身来,松了松浑身筋骨,发现一身的伤痛已经完全好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体内归元异能与五行玄能循替相生的养伤效果才能让他恢复的这么快。
他想到自己在病床上呆了好几天,于是决定出去溜一溜,好好呼吸一把新鲜空气,当他大步甫一踏出房门之际,抬眼又遇到了昨日端药给他的那位道童。
道童见他居然已经可以下床,不禁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今天就已经能够下床,前后总共没有超过三天……你可别硬撑,一定要小心点,免得伤势变重。”
耀阳在道童面前做了几个毫不困难的伸展动作,笑道:“我已经没事了。对了,你家主人在哪里?我想要去当面谢他的救命之恩。”
“其实,我家先生从来都是济世为怀,不讲究这些客套俗礼的。不过,先生嘱咐过我,说是等你好了之后,最好是去见他一面。所以——”童子指着庄院内园的方向,道,“你只要顺着这条路往溪流那边走过去就行了,溪边有一处石亭,先生就在那里!”
耀阳谢过童子后,举步顺着庄院的回廊向内园方向一直前行,沿途所见到处都是绿荫遍布、花木成景,尤其是假山琼池、石径通幽的诸多布置更是奇特,让人走在园中,感觉就像是被整个内园包容融会一般,耀阳虽然对玄门法理了解不深,但却也猜得出来,这些布置都深含着天地间的不二至理。
耀阳由此心中更是大奇,忖道:“看来这里的主人必定不是一位寻常人!”好奇心驱使之下,他顺着耳际传来的轻微溪流声,辨明方向,加快步子前进,行不多远便看到前面绿木夜荫之间微露在外的石亭一角。
脚下步子顺着园中石径转了个弯,耀阳的视野之内便见到一条悠悠清泉,正是蟠溪侧旁的支流,而就在这条清澈小溪旁,一个由三根粗糙石柱牌鸢嗣嫱ざサ募蚵∈こ氏衷谘矍埃飧隹此破降奁娴氖ね耆谌胄∠吐塘值乃局洌矣纸秸呒渥匀坏牧恿似鹄础?
亭中正有两人在下棋,旁边一个衣着模样甚是普通的布衣中年人则在替他们烧茶。
近前一看,下棋的两人竟还在同时垂钓,下棋垂钓这二种同属于静谧的事情,在他们的配合之下给人的感觉,自然是丝毫没有冲突之感,更将闲情雅致发挥到极其赏心悦目的地步。
耀阳极其有礼的首先向他所面对的那位布衣男子揖了一礼,然后缓步走近下棋的二人,一来不想扰了二人的棋思,二来也不愿惊跑了溪流下的鱼儿。
面对耀阳而坐的是一名儒雅非凡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微微俯首,双眼温和地看着棋局,毫不因为耀阳的到来而分神,尽管他在石凳上极其随意的平膝端坐,但那伟岸身形所表现出轩然超卓的不凡气度却让人不由心生仰慕。
背对耀阳而坐的是个身着道袍的白发老者,此人虽然不见正面容貌,但身形稳健如松一般,一头鹤发衬着一袭玄衣道袍,配上持杯饮茶的,仰或悠然抬臂落子的背影,分外散发出一种飘然出尘的仙风道骨之气。
耀阳心知这二人无论哪一位都是非凡之辈。他故意轻声干咳二声,然后继续走到二人近前,哪知下棋的两人却丝毫没有理会,耀阳知道他们都是当世高人,丝毫不敢造次,于是眼光随意的看向棋局。
棋局之中,黑白二子各据一片,黑子势力较大但势力极不稳定,南北分成数片残留之地,气数之间的联系若有若无;而白子除了中间一个破口外,其余气数基本都连在一起,阵地稳固大占优势。黑白各占半片江山,看似泾渭分明,但细看之下,则当中大有乾坤,非常人一时间可以看得清楚分得明白。
中年男子沉思良久,才伸手在白子唯一的破口关键处落了一子。
道袍老者则毫不犹豫地抬臂落子,立时将黑子的围截懒腰切断,断了方才所落子的所有出路。
尽管棋子被困,但中年男子面色丝毫未变,笑道:“这一手妙棋,跟你的直钩垂钓可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实在是厉害。”
耀阳闻言大惊,连忙顺着二人道袍老者身前的钓竿看去,果然看到在鱼线末端的钓钩竟真是直的,而且刚刚够到溪水水面,却不深入水中,其实如此直钩即便入水再深,恐怕终究难以用来垂钓。看到这里,耀阳心中大奇,暗想:“这如何能钓到鱼呢?”
道袍老者淡然一笑,道:“愿者上钩,各取所得。”
耀阳心头一振,他觉得这名老者的声音竟是如此熟悉,但这时却想不及这些,因为他感到道袍老者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不由想到他所说的话,脸上露出沉吟深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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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虽然无饵直钩,却是因为有着比鱼饵更要莫大的诱惑,而我也是不得不下这一手,否则整个棋局恐怕都难有出路。而现在既然下了,也不必再畏首畏尾。”中年男子这次没有细虑,捏起一颗黑子径直落下,反将那颗白子包围。
道袍老者悠然道:“天道无边,岂有穷尽,一手不行,未必就输。道友莫要太执着,否则便是着相了。”抬臂再落一子,将那被截白子的气数顺势延伸出去。
中年男子还是快速跟了一子,继续堵截道:“天道虽然无有穷尽,而万物也皆有起灭生克,若是逆起顺灭,极力反克,岂非是有违天道?若只是为了破局而破局,兄不认为此才是真正的着相吗?”
道袍老者哑然失笑,道:“天道的顺逆生克,岂是我等三界中人可以通晓明悟,试问何为逆,何为顺?不过是世人多忧自扰罢了,倒不如顺意而为,只要不违本心、不记得失、不求成败,凡事达至无愧无求便自然是顺应了人道。中邪兄认为现在棋局之中,何方为逆,何方为顺呢?”
言罢,道袍老者又落下一子,即堵截了对方的反扑,又延伸了本脉的气数。
耀阳听得二人争辩,字里行间处处都充满机锋,而且其中更隐蕴至深的玄理,不由感到大是有趣,他虽然看不懂棋局上的胜负变化,但却开始全神贯注听二人之间的对话。
“这个问题可问倒我了。”中年男子晒然道,“顺逆本无常定,想昔日汤伐夏桀而得天下,建商封侯是为顺天道,如今同样是商之天下,却效仿夏桀是为逆行倒施,这还能算是顺应天道吗?”
“中邪兄所言甚是!”道袍老者点头道,“商汤虽顺天道,但暴纣无疑是逆天而行,顺逆只在一念之间而已。不过顺逆虽易,天道却是永恒,顺者立,逆者灭。”
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问道:“兄竟有如此把握,那又可知此时天下何人能真的顺应天道呢?”
道袍老者缓缓起身,拿起一旁的茶壶,为中年男子斟上一杯热茶,道:“当今商纣荒淫暴虐,天下诸侯皆有异心,四方伯侯无不想取而代之。南伯侯鄂崇禹随时准备称帝,甚至已然挑明反商;就算表面顺着商纣的北伯侯崇侯虎,还不是暗地里在朝中广结党羽、搞风搞雨。而东伯侯姜桓楚虽然世代忠良,但女儿姜皇后惨死非命,两个外孙至今都不知所踪,生死未明。试问他如何肯善罢甘休?而此处的西伯侯姬昌,更是个雄心大志之人……现在天下,怕是所有人都想成为这乱世之中的顺天者。”
中年男子接过老者的茶,摇头道:“依我看来,他们当中只怕没有一个是真正顺应天道之人。姜桓楚确实是个好人,但可惜不是一个争天下的料子。鄂崇禹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却自以为是,急急称帝只是自找祸根,迟早被灭。崇侯虎狐假虎威,只会耍些阴谋诡计,小打小闹,也成不了大气候。只有姬昌是个人才,不但承了神州龙脉之气,而且将西岐搞得有声有色,仁义大名天下无人不知。只可惜他的子嗣却太不争气,尽数成为别人的傀儡,在自家窝里斗得不可开交。所以现今天下的四方伯侯就像我下的局,虽然势力强大,却气数有限,迟早会被各个击破。”
道袍老者叹道:“如若四方伯侯合力讨纣,何愁不能推翻暴政呢?”
中年男子摇头道:“其实说起来,如今三界神玄妖魔四**宗之间的形势又何尝不是如此,如若妖魔两宗各族能统合起来,你们神玄两宗又怎么管制得住三界局势?”言罢,他将手中棋子尽数放回棋盘一侧的石盒之中,拍拍手到,“子牙兄还是棋高一着,元某认输了!”
道袍老者此时反而陷入沉默不语之中,望着满盘棋子沉思起来。
耀阳听两人以棋论道,字字珠玑,将天下形势分析得简单明了,不禁大为佩服。而他对于面前这位背对他的道袍老者却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以前应该跟他见过面,至少听到过他的声音,尤其是中年男子最后那一句“子牙兄”更是让耀阳为之一震,忖道:“难道他是……”
这时,旁边的布衣中年人已经将烧好的茶灌入茶壶,顺便倒了一杯递给耀阳,耀阳连忙谢过接了。那布衣中年人再又恭敬地问道袍老者,道:“师父,西伯侯正到处贴榜找寻您,是否……”
道袍老者回首打断他的说话,点头道:“为师已经知道了,武吉,你先退下吧。”
“是!”布衣中年人武吉恭敬地退下石亭。
耀阳正在细思方才二位高人所说的道理,听到武吉所说的话,心中吃了一惊,暗想:“伯侯怎么会知道这位前辈高人呢?”
这时,道袍老者回过头来,微笑着对他说道:“想不到你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竟然这么快便可以恢复过来,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见到道袍老者回首,耀阳这时才看到这位高人的庐山真面目,顿时间愣住了。
这位道袍老者果然是当初在“天命异馆”替他们兄弟俩相过命,听妲己曾经说起他已经到了西岐,而耀阳与西伯侯姬昌却始终都找寻不到的姜子牙!
倚弦看着幽云的如花娇颜与盈盈笑脸,心中一热,脱口道:“你笑起来很美,平常应当多笑些才是……”话方出口,倚弦就已经后悔,暗自责怪自己怎能如此轻薄。
幽云却是坦然处之,又自一笑,点头道:“我会的!”
自古以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听得耳边的软语温情,倚弦心中一荡,波澜情绪如同浪翻潮涌而起,但却又倏然想起与自己宿世情怨纠缠的俩姐妹,以及舍身相救之情,婥婥的伤心,恒恒的失望,他心中一疼,茫然失措之感油然而生,竟自怔怔的说不出与佳人的离别话语,仿佛是生怕就此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期。
幽云见他双目柔情似水,隐含不舍离去的悲情,不禁心中也觉一阵恻然,但知此时应以大局为重,当下幽幽一叹,道:“你安心去吧,我的伤势已经无碍,我……”说着言语一顿,一团红霞浮上娇颜,“我……会在昆仑蟠桃盛宴上等你!”言罢,她依依不舍地望了倚弦一眼,白衣蝶舞,翩然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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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弦不自主地踏前两步,伸出右手想要将那远去的绝美身影留下,却忽然顿在那里,傻傻呆住了,心中思绪跌宕起伏,始终无法平息下来。
突然间,一声嗤笑将他惊醒,倚弦眉头一皱,心中暗叹一声,转身望去,不是土行孙那厮还能有谁,当下两步走到他身边,就像当初对付耀阳一般,在他头顶狠狠凿了一个暴栗,哼道:“笑什么笑,要走了,耽误时间。”
土行孙那里想到会遭到突袭,但看在倚弦离别的愁绪正浓,也只好老大不情愿的摸着光头,跟在倚弦身后嘟囔道:“也不说说自己刚才浪费了多少时间,就会指责别人……”
在这个活宝愤愤不平的嘟囔声中,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空际,径直往潜龙泥潭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