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他们两个身后,打量起这个老头子来。只见他的个子很高,秃脑袋,下巴上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鹰钩鼻,眼窝凹陷,目光深邃,驼背弓腰,手脚硕大,长腿猿臂的,走起来啪嗒啪嗒的,脚抬起来要碰上手似的,上身穿着蓝底对襟褂子,上面画满了金色的大铜钱,下身穿了一件大红裤子,脚蹬着黑色厚底子四方口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是阴鸷。我目光一瞥,在地上瞧了瞧,没发现他的影子。
再抬头望望天,是个暗沉的大阴天,这种情况下,很难发现人的影子。
由于这老头子穿的衣服挺厚,又是在一晃一晃地走着路,我看不出他的胸间是否起伏,从而无法断定他有无呼吸。我有些不确定这老头子到底是个啥了,但我没吭声,装作不知道一样。
上了车之后,一股子浓烈的柠檬香水味,挺好闻的,里面也很干净,擦得一尘不染,内饰还算可以,沙发宽大柔软,坐着很舒服,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那老头子也上了车,坐在了后面,一双犀利的眼睛老是盯着我看。我掏出镜子和木梳,一边仔细地打理着发型,一边假充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刘貔虎,咋还带着老丈人过来的。
闻言,刘貔虎像触了电般身子一抖,脸色刷地变得苍白,眼瞪得跟鸡蛋似的瞧了我半晌,才声音微颤地说道:“二桃,你咋知道?”我翻起白眼,望着车顶,伸出手做出了一个点钞的动作。刘貔虎又愣了一下,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地说二桃,我不晓得你这是啥意思。
“哦,没事儿,开玩笑的,试车吧!”我心里面有气了,不愿意搭理他恁些,又对着镜子梳理起头发来。在镜子里,我看到那老头子阴恻恻地浅笑了一下,伸出两只手,拍了拍刘貔虎的肩膀,把阳火给他拍灭了两把。
随即,刘貔虎头顶上的那把阳火匀递给了两肩上,又是三把火同时燃烧着,但相对未遭老头儿拍肩之前,这三把火黯淡了近一倍。
汽车发着了,机器的声音比较安静,怠速挺稳的。驾驶了一段时间,刘貔虎问我咋样,能看上不。我说去高速上跑跑看吧。他有些紧张起来,说跑高速干啥,还得拿高速费。见他这样子,我心里面起了狐疑,这车不会跑不到一百码吧。
于是我就坚持要跑一趟高速,大不了高速费我拿。
犹豫了一番,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刘貔虎咬牙点头同意了,额头上开始不停地冒汗,就打开了冷风空调。
到了高速口,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投来异样的目光,面上带着担忧地问道:“先生,你确定开这样的车跑高速,难道你没看新闻吗?”刘貔虎一下子恼了,火气冲冲地喝斥道:“张嘴吃饭就行了,胡咧咧个啥,我买的这是独立悬挂!”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哦了一声,面上轻松了不少,收了钱后,给我们一张卡,就放我们过去了。
车在高速上跑得呜呜叫,并没啥异常。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问道:“啥是悬挂?”刘貔虎一听,本来蕴含着愠怒的一张脸顿时乐呵起来,笑得像个弥陀佛似的,说悬挂指的就是座椅方面,有些车的座椅容易坍塌,把人的屁股给露下去,那这人的屁股不就悬挂起来了。
听了他的话,我脸色一变,赶紧低下头,握紧拳头,使劲捶了捶座椅,嘭嘭地直响,虽说很柔软,但非常坚韧,咋会塌下来呢。
“咱这车座子应该不会塌吧,我看很结实啊!”
“放心,绝对不会,座子塌了我把车白送给你!”
带着严肃认真的神情,刘貔虎把话说得非常肯定,令我放宽了心,不禁脸上绽放出了微笑,当即心里便果断地下了决定,就买这辆车了。
一看发着光的仪表盘,这车才开到了八十码。我说,开个一百码我看看。刘貔虎说开那么快干啥,容易出事。我说没事儿,开吧,现在高速上车少,是不是开不到一百码。刘貔虎又恼了,说放屁呢是不,我这都快二十万的车,能开到二百码。我说那你开个试试,让我看看。
额头又开始冒汗了,开了冷风空调也白搭,刘貔虎抬手拭擦了一把,突然双眼一发狠,咬牙切齿地说了声妈的,拼了。然后脚下将油门子踩了下去。机器的轰鸣声逐渐增大,仪表盘上的红色指针上升,直至一百码。
见车好像要慢下来,我赶紧说不是说能开到二百码么,给我开到二百码,不然这车我可不要。
“你......”刘貔虎扭头看了看我,冒汗的脸上露出十分着急和无奈的表情。
“我咋啦我,见过这么帅的么?少哆嗦,快点儿给我开到二百码,不然你这破车我真的不要!”我扯个脖子像驴一样叫唤起来,然后翻了翻白眼,掏出了镜子和木梳。
妈的,这墨迹玩意儿,把我买车的好心情给破坏了,需要看一眼镜子里的绝世容颜来平复一下。
这个时候,我从镜子里注意到,后面坐着的那老头儿伸出硕大的手掌在刘貔虎的头顶上摩挲了一下,把上面的阳火给搓灭了。
随后,刘貔虎肩上的两把火也相继熄灭了。
人一旦熄灭三把火,就要出大事了。
见状,我暗道一声不好,这刘貔虎可别在这个时候出事,这个车上还坐着我呢!机器发出来的轰鸣声有些聒噪得慌。我瞧了一眼仪表盘上,指针已经触到一百八十码了,还在上升着,眼看快要达到二百码了。
突然,喀吧一声巨响,车子猛顿了下来,后面乍然矮了一截子,吱吱啦啦的,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我的身子登时飞起来,往前一蹿,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这回,把挡风玻璃给撞了个大洞,身子被玻璃尖子划拉着直接过去了,重重地摔在前方的水泥地上,斜着往旁边滚了去,被栏杆挡住了。
只见那车后面的俩轮子掉了,光前面俩轮子拖着车身歪歪扭扭地瞎蹿,车皮在地上摩擦起大量的火花。
又是嗤啦一声,一股子黑烟冒起来,后面正撒欢奔跑着的重型卡车来了个急刹车却刹不住,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道长长的黑印子。哗啦啦的,碾压着瘸了腿的小轿车过去了。
小轿车被碾扁了,里面打着安全带的驾驶员,也就是刘貔虎,成了一堆肉酱,大量的血液从扁车下面慢慢地溢渗出来,向外蔓延。
艰难地挣扎了半天,我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是站不稳,身体摇摇晃晃的,肚子被玻璃刮开了,流出了一截青紫色的肠子。我赶紧坐下来,掏出针线包,自己缝起伤口来,疼得我咬牙咧嘴的,大汗淋漓。
围观的人被车祸现场给震惊了,同样也被我给震惊了,纷纷掏出手机对我拍照,不断地朝我伸出大拇指。
他们都说我堪比关羽刮骨疗毒。
还有人嚷嚷着要跟我合影,我一听顾不上缝伤口了,丢下针线包,赶紧掏出镜子,却找不到木梳了,急得直拍大腿,只好抓紧用手捋了两下头发,这才伸出两根手指头,被一人搂着,对着镜头喊茄子。
百忙之中,我看到那高个子老头在绿化带旁边站着,张开嘴巴,舌头吐得老长,面带微笑地朝我挥了挥手,他的身边站着一脸沮丧的刘貔虎。然后,他们就转过身,全然不顾路过的车辆,径直穿越过公路,朝西方向走去了。
后来,我才听到闲言风语,说刘貔虎因为赌博输了很多钱,把自己的媳妇给抵押了三万块钱,反正他身边也不缺少女人,由于人长得高大帅气,总有年轻小太妹纠缠着,施展各种伺候。他老丈人自是气不过,得给自己闺女讨个公道吧,就去找他论理,结果被他用一根绳子给勒死到那辆车上了。
至于那辆大众速腾,原来是跑着跑着突然断轴了,据说是后悬挂质量严重有问题,总公司还搞了个十分牛逼的“补丁门”,在新闻界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
到最后,我还是买了一辆国产车开着回家了。
过了几天,我到刘家祖坟上转了一圈,发现坟墓周围出现了很多窟窿,原来是耗子洞,有大量的白毛老鼠钻来窜去的。这可不是好兆头,是要断子绝孙的迹象。我回到家搬了一袋子干粮出来,撒在洞口,喂这些白毛耗子,希望它们繁殖得愈来愈多。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又有一家本来已在城市安家落户的刘家人回村了。这家户主叫刘一堂,是我村刘姓辈分最大的,纸草能匠刘御龙该喊他大爷的。
他们家人口比较多,一共六口人。除了刘一堂两口子,他们有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俩闺女当属花季,一个十六,一个十八,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看见她们,我的心里有些发慌,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脸烧得头都低下去了绕开的走。
她们一个显得文静秀气,小家碧玉,一个看起来英姿飒爽,一头短发,浑身散发着干净利索的中性美。她们盯着我看的时候,都是互相暗递眼神,推搡呵吱对方,附在耳边不知道悄声说些啥,然后就捂着嘴巴偷笑。
每次和她们俩打过照面后,我就回到家照半天镜子,嘿嘿地笑个不停,心情很是欢愉,总觉得俩姐妹花肯定是相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