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厨房里,我拉过一只小板凳坐下来,又点根烟抽上了。那个跪在地上穿着白色连衣裙和红色皮鞋的女孩站起来了,已不再哭泣,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浓密的黑长头发依然在她的额前耷拉着,遮盖得很严实,看不清她的面目。我皱了皱眉头,不满地说既然已经把怨气给你出了,你为啥还不走,重新投胎再来过吧,这辈子吃苦,下辈子该享福了。
她慢慢伸出苍白纤手将面前的头发拨分开了,露出了一张十分清秀的脸,但也是令我感到熟悉的,这副模样,正是刘翠的。
原来,这个才是刘翠本人的魂儿。
也就是说,她的躯体被别的脏东西给占据了。
“谢谢你二桃!”她说得十分诚恳,俊俏的脸蛋上带着明显的感激和歉意,“其实你是个好人,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你!”
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我闷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瞧去。只见大水缸旁边伫立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正在对着刘翠的尸体不住地扼腕叹息。他慢慢地扭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一张皮包骨头,尖嘴猴腮脸呈死灰色,带着愤怒和幽怨,努了努嘴巴,好像是在咒骂我。
我则是没有搭理他,退身回去,又重新坐在了小凳子上。
“走吧,不要再逗留!”我盯着手中的镜子,语气冷淡地说道。
“可是,胡泉在外面,我害怕!”刘翠的魂魄面露出惊惧之色。
闻言,我从包袱里掏出一叠子黄纸和朱砂,用朱砂在纸上面画了一些歪歪扭扭的梵文,又在自己指腹上咬破一个口子,将血挤出滴在黄纸之上,叠成了一柄匕首的形状,用打火机点着烧了,剩下一堆灰烬。
过了一会儿,我将嘴巴凑过去,附在刘翠耳边,教了她一句咒语。她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学着默念了,手中便慢慢出现了一把闪着金光的刀子。我说别人给你报仇不算啥,自己给自己报仇才叫痛快,去吧,亲手宰了那狗养的败类去。
先是咬唇犹豫了一番,最终刘翠目光中透着无比坚定和狂热的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持着刀子冲出去了。
她到了院子站住,将拿刀的手藏在背后,大喊了一声,那个叫胡泉的中年男人回过了头,微微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猥琐暧昧的笑容,一边大踏步地走过去,一边开心地说道:“原来黄泉路上并不寂寞,翠翠,其实我不只喜欢芳芳,我更喜欢你!”
当胡泉刚于刘翠跟前站定,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抚上对方的脸蛋时候,刘翠就腾出身后的刀,使劲往他的胸前刺了去。胡泉并没有躲,脸上还挂着微笑,可能自持本身已不是肉躯,只不过是一个魂儿的缘故,故而并不怕这刀子吧。
闪着金光的刀被一下子刺进了胡泉的心脏位置。不消一秒,他的脸色倏然变了,眼睛瞪得很大,张开口还未发出声音,魂体就迅速消散了。
这把刀,在参冥门书籍的记载里,叫阴阳刀,阴间的人使用,实际上刀体上蕴含着大量阳气,一旦魂魄被这把刀刺中,顿时会落个灰飞烟灭。我本不该让刘翠使用阴阳刀的,这样做有违天道,但我实在是恼怒得慌,一个为人师表的衣冠禽兽,应当落个万劫不复,甭想再继续投胎有下辈子了。
这刘家姐妹花自从上了高中后,一个好好学习,本分向上,是文静柔弱的刘翠;另一个整天瞎混,荒了学业,是一身中性打扮,痞狂流气的刘芳。当姐姐的不保护妹妹也就罢了,竟然伙同别人一起来谋害。
胡泉是刘芳的班主任,里表不一,看起来文质彬彬,清瘦俊朗的,实际上窝着一肚子坏水,专打班上女生的主意,不管是否漂亮,能不放过就不放过任何一个,图的就是一个老牛啃嫩草。刘芳乃学校里著名的中性气质美女,属于万人瞩目的那种。靓丽飒爽的倩影整天刺挠着胡泉的一颗*之心,搞得他睡不好吃不香的,一门心思想着咋把刘芳搞到手,哪怕劣迹败露,事业不要也罢。
虽然刘芳考试的时候回回交白卷,但从来没有挂过科,这里面是谁的功劳自是不用说。但刘芳孤傲冰冷的,对男生一向是爱搭理不理,不晓得让多少爱慕的男性抓耳挠腮,为之操碎了心。
这班主任胡泉到底是心眼贼多,诡计多端,善于琢磨,不晓得从啥渠道了解到刘芳根本不喜欢男生,是块玻璃,只喜欢女生,而且,她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刘翠。摸清了对方的底子后,这胡泉就经常以班主任关爱学生心理健康的名义召来刘芳,跟她谈谈心。
再冰冷的心毕竟不是石头,始终架不住时间长啊,在胡泉老师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刘芳那颗傲然冰寒之心被捂热了,开始向胡泉倾诉自己的心里话,大倒苦水,说自己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可这刘翠虽然看起来表面上静雅柔弱,其实骨子里非常倔强强硬,得知自己的姐姐是玻璃后,嫌恶心膈应得慌,说啥也不让她接近自己的身体,刻意躲避着她。
这刘芳就像是一条眼冒绿光的饿狗,天天看得见美食就身边,可自己就是吃不上,都不知道给馋成啥样子了。
到底是个高中老师啊,文化就是多,能想出鬼点子。他像求婚一样给刘芳跪下来,表示了自己的强烈爱意,至死不渝。这刘芳被吓坏了,对方是个男人,她当然不愿意。这胡泉就说了个灵魂交换的词汇,引起了刘芳的好奇。
她问啥是灵魂交换。胡泉说,就是让我的灵魂跟刘翠的灵魂交换一下,这样的话,我的灵魂支配着刘翠的身体,咱俩不就能耳鬓厮磨,光腚摩擦了嘛。刘芳担忧地说,若那样的话,你不就是成了一个女儿身,还能体验到做男人的乐趣嘛。胡泉深情款款地说没事儿,为了我心中的女神,我啥都愿意做。
这话把刘芳给打动了,她相信这是真爱。
于是,俩人就一拍即合,达成了共同目标。
之所以知道灵魂交换,是因为胡泉认识一个泰国的巫师。
这泰国的巫师可不是吹的,他做到了,在收了足够钱的情况下,把刘翠和胡泉的灵魂给替换了一下。
胡泉倒是得逞了,可人家刘翠不干啊,自己好好的一个洁净女儿身,在某天早上醒来一看不见了,成了一个带蔫把儿的老男人,这换谁,谁会愿意?可又有啥办法,这刘翠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八岁的姑娘,不会工匠于心计,只会气得哭。这让她到哪儿说理去啊,说出去的话谁信啊,最后还被人当成变态,让学校给开除了。
于是这刘翠就一时想不开,用孤苦的灵魂驱使着老男人的躯体从楼上跳下来自杀了,粉身碎骨。她生前听说过,穿白裙红鞋子的鬼是厉鬼,故而是这番打扮。
这胡泉虽然不爱老婆,但他有个儿子,他还是十分疼爱的,虽然灵魂附到刘翠的身体上了,但不忘经常去偷看自己的儿子,这让霸占欲望强烈的刘芳吃上老大醋了,所幸只是个几岁的娃子,自己尚能对付得了,于是狠心之下,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饼干当诱饵,把心腹之患勾引出来,给以刀子抹脖子式的除掉了,女汉子身手敏捷利索,不留丝毫痕迹,没招来性格即慵懒又马大哈的警察,故而就安然度过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听起来的确挺荒谬的。
哭着给我讲完后,刘翠的魂儿欲要离去。我喊一声且慢,从其魂体上解下来阴阳刀。这玩意儿可不能让其带走,弄不好会引起大乱子的,到时候“当家的”算账的时候,会把这笔账给算到我头上,我可担当不起。
吃过晚饭,我来到院子里伸伸懒腰,张张身子,打了两圈太极之后,看到水井边有一根棒槌,走过去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挺舒服的,于是就扛在肩上,又捎了两块红薯,去刘一堂家窜门了。
他家里就剩刘芳自己在家了。她好像很寂寞的样子,见我一个人来了,就急忙问我刘翠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我随口编了个瞎话,说刘翠留在城里了,住了宾馆。刘芳一听,跟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跳脚起来,问干嘛要一个人住城里。我留意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遇到了一个故人,叫啥牛莲花,两人叙旧了。
“什么?牛莲花......”刘芳浑身颤了一下子,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咬牙切齿的。
牛莲花就是胡泉的妻子。
过了一会儿,刘芳平静下来了,还是带着一脸的恼悻悻,问我大半夜的扛个棒槌过来干啥。我呵呵地笑而不语,把棒槌扔在了地上。那个一直跟在刘芳身后的小男孩突然钻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棒槌。
刘芳一见棒槌自己飘起来了,给吓得先是一愣,然后就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俩腿一蹦,骑到了我的腰上,搂住了我的脖子。来不及将她从身上推下去,我倏然一惊,脸色骤变,因为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上了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