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黑手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妇人,额上几道浅纹,颧骨是一些斑,却难掩一脸精干的神气,只是右腿有点瘸,一拐一拐地,但走得倒也不慢。

这妇人便是吴氏,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乃是世族后裔,当年侯爷正初入朝堂,一次机缘巧合见了她,便上门求娶,夫人欣然下嫁,娘家并不乐意,只给她一个陪嫁丫鬟,便是吴氏。吴氏是祁府的老人,又是夫人跟前的红人,她大女儿早两年死了,小女儿就是二公子的侍妾素儿,年初有了身孕,如今就要临盆了。这可是祁侯爷第一个孙,而且夫人最疼二公子,自然对此事极为看重。

吴氏整治起人来,手段毒辣。迟钝如阿雉都知道吴氏不好惹,见她进来,忙把头往地上贴。上回阿雉守夜不小心睡着了,正巧被她发现,于是挨了针扎又被饿肚子。

夫人冲吴氏点点头,吴氏便过去附在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此间还觑了表小姐几眼。

夫人这厢与吴氏话毕,便对表小姐说道:“人家说你的命硬,我也不大信,可你父母都不在了,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素儿就要临盆了,你是韩人,打从西边来的,免不了带了些白虎煞气,最近别来内院了,免得冲撞了。对,在燕燕居里呆两个月,就不用出来给我和你舅舅请安了。过两日,再请些巫神到你的燕燕居去,让他们施个法压压你的煞气。”

阿雉一听,心里着急,听说有巫神替人除煞气,把人的魂魄都给收走了,最后就剩一堆白骨。可表小姐依旧低头,似乎闷咳未止,周身微颤,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害怕。

这时,有侍女回报说,侯爷今夜歇息在田如夫人那里,夫人听罢,冷冷一愣,泛酸道:“上回才在田氏那里遇刺,这晚间还敢去,还真是生死契阔啊。”

说着,她恹恹地唤阿雉过去,服侍她进去休息。

阿雉扶夫人进了内室,眼前老是浮现出内堂上那个伏地咳嗽的身影,突然想起燕燕居里那只小八哥来,方觉那只鸟儿被栓在梅树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好不可怜。

踌躇了一会儿,阿雉终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夫人,表小姐还在外头跪着呢。”

夫人看了阿雉一眼,说道:“吩咐人打发她回去。”夫人的眼神冷得吓人,阿雉觉得如同寒夜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再不敢乱说话了。

夫人忽又回头吩咐吴氏道:“二公子的事都是钱茂在打理,告诉他,请巫神的事就交由他办了。还有叫庞邕带些人看着燕燕居,别让她出来添乱。这事我做主了,就不必禀告侯爷了,朝堂上事多,这府里的事不能再让他操心了,你们便多费心些。”

吴氏忙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能为侯爷与夫人分忧,便是刀山火海,老奴也心甘如饴,”说罢,她得令告退。

阿雉抬头,蓦然中,发现那吴氏似乎在笑,她一身寒意骤起。

树影枝枝蔓蔓,剪碎了月光,如同细碎银箔,洒了一地。

身后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身着藕色深衣的少女,惊惶中提起裙脚,在林中拼命地奔跑。

马蹄声逼近,她仓惶回顾,没留神脚下,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马蹄声突然停顿,有人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少女见他逼近,正想呼救,却听他唤道:“燕。。。关关!”

关关定睛一看,说道:“庞邕,是你?”她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来人,惊讶后的脸浮现出怨怒来。

来人虎背熊腰,正是统领侯府五千侍卫、保障侯府安全的人,庞邕。

庞邕是侯爷夫人的表妹夫,他已近不惑之年,就论辈份,也算是关关的长辈,关关却直呼其名。

他见关关满脸泪痕,怕又惊吓了她,便口气温和道:“上马。我送你回去。”

说罢,庞邕上前,俯身要拉她起来,却被她一脸不屑地挥开手。

关关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抓起来,关在燕燕居里?”

庞邕没有说话,看着关关坐在地上,伸手乱挥一气。刚才那一跤,她手掌擦破,流血不止。

“你让狼烟把我抓回来还不够,还要亲自来看管我。”关关愤愤地说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庞邕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能私自出府,是君侯之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倘若此事让夫人发现了,你少不了在她那儿受罚。这两年你还罚不够吗?”

关关闻言,回头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助纣为虐!”

庞邕逼近两步,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我是顾惜他人性命。这两年若不是大公子护着你,只怕死的不是你的丫头,而是你。”

关关一阵心颤,被说中了痛处,高抬下巴,指着他鼻子,疾言厉色道:“你再敢靠近我,我就告诉侯爷,说你对我意图不轨。”

家务事本就难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夫人总是振振有词,誓要将她管教成名门闺秀,就算在夫人那里受了委屈,也得不到舅舅的袒护。但以她的身份,要告个庞邕的黑状,也还绰绰有余。

“你!你这孩子!真,真是。。”庞邕气得说不下去了,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只道:“燕惊,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如此,如此。。。”

听到母亲的名字,关关委屈的泪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她拿袖子一抹眼泪,冲庞邕嚷道:“为什么我娘走的时候,你不拦她?为什么她走得,我却走不得?”

庞邕一瞬恍惚,任由关关又拽又打。

他又想起燕惊来。那女子,白衣若仙,黑衣如魅,朱唇明眸,笑意嫣然,她是朵恣意开放的花,放肆又傲慢,香便是毒。

燕惊离开侯府已整整三年,她颦笑间的眉眼风情,庞邕历历在目,解不了,忘不掉。

他心头一痛,抓在关关臂上的手,便多加了几分劲力。

关关挣不开,捶打着他的猿臂,哭道:“你把我娘还来,把我娘还给我。”她不依不饶地宣泄累积多时的忿恨,庞邕回过神来,低低叹道:“竟如此任性。”他看了关关一眼,举手当肩一记手刀,关关便软软晕了过去。

庞邕抱起那瘫倒的身子,跃上马背。

白露一直守在燕燕居中,见关关去了夫人那里已有两个时辰了,还未回来,着急地在院里踱来踱去,束手无措之时她想到狼烟是习武之人,脚程快,还是让狼烟去探探为好,何况关关也是如此吩咐的。

月亮缓缓向云中藏去,夜风开始肆虐,满院树影凌乱。

白露拉高了衣领,一手拿灯盏,一手护住了灯火,便径直向院里的边门走去。

狼烟就住在旁边的小院中。

此时外院了万籁俱寂,没有半星灯光,白露暗自嘀咕,难道是睡下了?摸索到狼烟的房门外,她欲推门进去,却又觉得不妥,便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白露心生疑窦,狼烟何其警觉,断不会睡死了。推开门一看,凭着手中微弱的灯火看过去,矮榻席间空空如也。这么晚了,狼烟又到何处去了?

白露一时断了思绪,没了主意,却听到外头一阵“咣咣咣”铜把手紧叩门扉。

是狼烟,还是小姐?白露心中说不出的惊喜,若不是怕灯油烫伤了手,早已飞奔了出去。

白露快步出了小院,将灯盏放在一个石几上,急急拉开门闩。

一个高大雄健之人跨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昏睡的少女。

那少女正是她家小姐,关关。

白露大惊失色,问道:“庞统领,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庞邕道:“没事,白露姑娘别担心,你家小姐不过是在路上昏倒了。”

白露抚着胸口,点点头,忙将庞邕引进屋里去了。

她为关关盖上软被,偷偷探了下关关的气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却听庞邕忽道:“狼烟呢?把他叫来。”

狼烟是燕燕居一名小小侍卫,庞邕是府中侍卫的大统领,自然管得到他,可这玩忽职守的责罚似乎并不轻。

“他,他。”白露偷觑庞统领,见他脸色不好,支支吾吾也不敢说狼烟不在。天黑独院的,还没个旁人,面对着个大汗,白露自然害怕。

庞邕看这丫头已语不成调,见她不成器,便要自己去寻狼烟。

白露无奈,只好拿了灯,跟上庞邕出了屋。

庞邕大步流星,白露慢吞吞落在后面。庞邕受不了白露的小碎步,终回头将手一伸,白露看着他一愣,忙识相地将手中灯盏交了出去,又紧走几步,将庞邕引至那小院门前。

庞邕推门进去,鹰眼一巡,冲了狼烟那屋就去了。

白露在后头急道:“庞统领,狼侍卫他。。。”

她话音未落,只听那房门“吱呀”了一声自己开了。

白露吓得头发根差点竖起来,有鬼啊~~

一个人走了来,连地上晃晃悠悠的影儿,都落落清俊。

那是狼烟。

他行到院中,不急不缓。又向庞邕施了一礼,不卑不亢。

白露捂住狂跳的心,张口结舌呆愣在那里,却不知狼烟何时入的院进的屋。

只听庞邕怒气冲冲道:“大公子走时,将表小姐的安危托付于你,这个时辰你却在屋里睡大觉,若是她在林中出了什么意外,你怎么对大公子交待。”

狼烟道:“统领请放心,狼烟在,绝不容有任何意外。不过,若是小姐罔顾自己的安危,擅自行事,狼烟也无能为力。”

白露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想起关关回来后对他说的那一句话来。

“狼烟,你原是个剑客,重义守诺,我是个小女子,贪财刁蛮,你不用改,我也不用改。”

人说江湖中人珍视声名,重义轻生,她早在初见狼烟时,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昨夜狼烟没去接表小姐,难道是因关关这话动了气?

这时,却听庞邕重重“哼”了一声,指着狼烟的鼻子骂道:“你当自己是土地爷,蹲着龛里,就天下太平。像你这等轻诺之人,就知道表忠心说大话!此事我必会向大公子禀告,你收拾好包袱准备滚吧。”

白露见庞统领火冒三丈,心里着急,正要上前为狼烟求情,却听狼烟道:“此事大公子自会明断。”

狼烟是祁风亲随。庞邕碍于情面不好处罚他,没想到他不解释也不求饶,还将大公子抬出来搪塞他,庞邕脸色顿时乌青。

狼烟仿佛没看见一般,不紧不慢提醒庞邕道:“这个时辰,统领是不是该派些人来,把燕燕居给围了?”

庞邕惊愕,看向狼烟神色一紧,一团疑云从他心底浮上眉间。莫非这小子在风里安了只耳朵?

庞邕讪讪而去,走时,只吩咐白露好好照顾她家小姐,也没多为难狼烟,这让白露松了一大口气。

狼烟恭送庞邕出去,白露在后头恋恋看着他拱手静立的卓然身影,忽然发觉自己从来就不懂狼烟,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

虽然住处只有一道小门想隔,但狼烟就像是个雾障重重的禁地,她有憧憬,有好奇,却总也看不清,走不进。

燕燕居中暗涌在这一刻嘎然而止,侯府的正宅之中仍有人难以入眠。

云彩越来越厚,月色越来越淡,眼看着半个月亮刚才还坐在东边的树梢上,这会儿已不知所踪。不一会儿,东方有启明星冉冉升起。

浓雾中,有人进了侯府夫人所在院子的外院,轻叩门扉。

里面有个声音警觉道:“谁?”

“是我。”外面那个女声虽年轻,却干涩清冷。

顷刻间,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是吴氏。

“阿黛姑娘啊,老身也是一宿没睡。你这么急叫老身来,可是得手了?其实不用婉夫人吩咐,老身也知道轻重。不会把这事儿说。。。”

吴氏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

不料,阿黛走了进来,把披风一脱,眉毛一竖,啐了她一口。“呸,还老身呢。竟敢厚颜无耻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吴氏见阿黛好大的火气,顿觉不妙,忙问:“黛姑娘?怎么了?这是?”

阿黛劈头盖脸道:“吴氏,你好生大胆!竟敢诳骗我家主子。”

吴氏惊道:“难道是你们没得我的信儿?”

阿黛冷笑一声。“你的信儿倒是得了。但那林中有古怪,有人蒙面伤了我家主子两个手下,那些护卫都是我家相爷为了保护小姐精挑细选的,哪个的命不比你值钱?”她根本没把这个半老徐娘放在眼里,不妨让她知道相府的人要取一个人的性命是亦如反掌。

吴氏战战兢兢忙问:“后来呢?”

“后来什么?”阿黛斜睨了她一眼道,“她被庞统领带走了。”

“不该啊。走的时候,那丫头身边确实没人。”吴氏争辩了一番,又寻思道,“难道有人暗中护着她?”

阿黛傲慢道:“这我们可不管,总之,你想法子,快快把她料理了便是,我在小姐面前难做,你也得吃不完兜着走。”

吴氏腆着老脸笑着:“黛姑娘,你这是何苦来呢?我和您一个心,对婉夫人可是尽心尽力。”

“如此最好。”阿黛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若是大公子回来还见着她,您老就留神自己的小命。我们相府的珠宝可不是好拿的。”

吴氏眸光灼灼闪了闪,挨上去赔了个笑脸:“就算没有婉夫人的吩咐,我也不会放过她。而且我已有了法子了,这回保准万无一失。不过,这里头终究是件费钱的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阿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氏,把一个小包塞到了她怀里,隔着衣襟拍拍那小包,说道:“我家主子说了,钱她舍得,这面子可万万丢不得。您老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阿黛便推门,探出个头,四下张望后,便走了出去,消失在清晨浓白的迷雾之中。

7.昔日小情侣21.糯米粽子的洗澡姻缘10.黑手26.徒弟煮的茶58.兰陵阁中73.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一)23.今宵别后56.狐仙少侠29.赴约26.徒弟煮的茶1.楔子64.契约公主16.且听风吟59.风筝情缘58.兰陵阁中72.一线之间23.今宵别后22.竹林比爪68.绿意轩外20.关山皓月17.初入浣音阁69.君子崖上58.兰陵阁中2.传说,在没有香蕉的世界里48.绿倚长夜(一)55.喜新厌旧14.凤栖于梧1.楔子67.春祭围猎35.绑架40.小救兵75.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三)2.传说,在没有香蕉的世界里2.传说,在没有香蕉的世界里7.昔日小情侣65.月影风殇60.柴家小玉32.炼云8.假如爱有天意21.糯米粽子的洗澡姻缘58.兰陵阁中35.绑架42.莫沂山56.狐仙少侠60.柴家小玉10.黑手65.月影风殇49.绿倚长夜(二)49.绿倚长夜(二)54.新欢旧爱52.白露身世41.平溪63.英华面君38.玄机石(三)26.徒弟煮的茶4.燕燕居主人47.长廊九曲75.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三)68.绿意轩外66.兰陵月夜47.长廊九曲67.春祭围猎13.碧游溪34.继续傍晚62.花丛遇险22.竹林比爪45.坐等春风73.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一)4.燕燕居主人38.玄机石(三)32.炼云26.徒弟煮的茶55.喜新厌旧53.一入宫门22.竹林比爪36.玄机石(一)24.赏梅大会54.新欢旧爱27.邀约66.兰陵月夜29.赴约74.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二)69.君子崖上24.赏梅大会75.第一卷原来的结尾(三)40.小救兵3.被缉拿的小姐62.花丛遇险51.贪杯之祸54.新欢旧爱39.v文公告11.白露为双24.赏梅大会69.君子崖上67.春祭围猎69.君子崖上24.赏梅大会10.黑手13.碧游溪17.初入浣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