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儿大失所望,却仍不甘心道,“蓟余广,我劝你不要贪图眼前的苟且偷生,侯爷如今已经自立为帝,别说区区卫郡藏不下你,整个天下迟早都要为侯爷是尊,你还不快随我进京去向侯爷请罪,或许趁着侯爷龙颜大悦,能网开一面,重新封你为御医呢?”
“痴人说梦!”蓟余广鄙弃道,“侯爷的手段在下又不是不知!侯爷就算能坐上龙椅,到底坐不坐得稳还另当别论呢,夫人,人各有志,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被外面的戍卫发现异常,只怕你插翅也难飞了!”
宁棠儿面色一变,,手上暗中施力对准蓟余广道,“既然你如此固执,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且慢!”蓟余广叹了口气,“夫人,你欲杀我不难,只是老朽不太明白,为何你一定要老朽跟你一同回京城?莫非是想让老朽做你的替罪羊?”
“什么?”宁棠儿被蓟余广拆穿心事愈发暗火中烧,“老匹夫,难道你不晓得一日为侯爷的人,终身都得是侯爷的鬼吗?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我先替侯爷行了家法再说!”
说罢宁棠儿举掌就朝蓟余广袭击而去,哪知掌风未到,黑暗中一点星芒却从蓟余广的袖口内飞出,正中宁棠儿的掌心,掌心一阵锐利的刺痛,宛如虫噬蛇咬,宁棠儿没防着突然中招,惊呼了一声,立时收掌,可已然晚了。
说晚是因为刺痛瞬时从掌心处蔓延开来,变成了又麻又痛,沿着手腕走向上臂,半条胳膊很快就没了知觉,借着窗外微光一瞧,掌心处是一枚针形物,还泛着暗蓝的幽光,宁棠儿心知针上绝对淬了毒,没想到被羁押起来的蓟余广身上居然还藏有此等厉害之物,不仅又气又恨,暗暗责怪自己疏忽大意,听蓟余广说话还以为他不会做徒劳的反抗,结果致令自己犯险受困,难道今夜蓟余广的囚室就要成为她的葬身之所了吗!
“蓟余广,老匹夫,你好歹毒!”宁棠儿头眼昏花,双膝发软,冷汗直冒,“你,你居然敢对本夫人下毒手?侯爷,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你,哪怕上天入地!”说罢宁棠儿眼前一黑,昏厥在地。
黑暗中的蓟余广凭神等了良久,见宁棠儿再无动静,遂慢悠悠的叹了一声,“唉,真没想到,蓟余广的毒还真够有效的!”接着火摺一晃,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一团烛火顿时映亮了囚室。
“蓟余广”端起烛台,来到宁棠儿身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探得宁棠儿呼吸平稳,并无性命之虞,当下扯掉了自己脸上的易容之物,露出了一张年轻且充满活力的面孔,此人竟然是接替陆子嵩负责溟沙据点的周延庭。
周延庭对着地上的宁棠儿轻轻笑了笑,拔出了宁棠儿手掌中的毒针,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照着伤口处洒了些无色无味的汁剂,见药水慢慢渗入针孔,周延庭端着烛台转身出了屋,打开外院紧锁的大铁门,将外面的戍卫唤了进来,“把她送回酌闲阁,她的侍婢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夜晚在王府花园晕倒了,被你们发现送了回来。”
宁棠儿悠悠醒转,白日的光亮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等目力恢复,映入眼帘的是卓瑞桐一张神情莫辩的脸,宁棠儿顿时想起来头夜之事,心中骇然且惊疑不定,“卫,卫王,你,你怎么在这儿?臣妾这是在哪里?”
“怎么,爱姬连自己的酌闲阁都认不出了么?”卓瑞桐唇边泛起一丝哂笑,“听说爱姬昏厥,本王特意前来探视,爱姬不会感到不快吧?”
宁棠儿浑身哆嗦了一下,“卫王,如今臣妾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要杀要剐,就随卫王的便吧,臣妾绝无怨言。”
“本王为何要杀要剐?”卓瑞桐说着,伸手替宁棠儿掖了掖被角,“爱姬是否受惊过度,才会说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宁棠儿凝视着卓瑞桐,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问我缘由,又或者直接将臣妾捉起来下狱,臣妾的心里还好过一点。”
卓瑞桐不答,抬眼望向窗外,过了好一阵才正色道,“本王其实一直在等,等你自己告诉本王一些事实真相,但你没有说过,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本王忽然不再想知道什么真相,因为真相迟早会知道,可是一个人的心,不属于你的话永远也不会属于,和跟了不了解真相并无多大关系。”
宁棠儿心头一涩,“臣妾知道,臣妾有愧于卫王,可臣妾……”
“别说了,别再说了!”卓瑞桐冷淡地打断了宁棠儿的话,“本王已说过,本王不再想知道什么真相,所以你不必解释,更不必致歉,所谓各为其主,各谋其事,本王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从你踏入卫郡的第一天起,本王就没有给过你什么,就当是本王欠你的,从此一笔勾销行吗?对与错,是与非,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只是偏巧,你我不是一路人,所以,爱姬自己好是为之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就应该用你的眼用你的心去分清善恶去分清一个人大是大非的原则与底线!”
宁棠儿怔住,半天才颤声问道,“卫王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从此后便与臣妾陌路平生吗?”
卓瑞桐缓缓摇头,“那要看你,棠儿,看你去如何选择自己的路!”
宁棠儿垂下眼帘,陷入沉默,又一会儿才道,“卫王希望臣妾做什么,臣妾去办就是!”
“你的主子还信任你吗?”卓瑞桐这么说倒并不完全是出于嘲讽,只不过他对宁棠儿也没那么信任。
宁棠儿想了想,“臣妾说不好,看卫王要臣妾办的是什么事儿了!”
卓瑞桐沉吟道,“中原之争,本王不需要外人插手,我土我疆亦不容他人染指,何况你不本也是中原人吗,上天有厚生之德,本王希望你就算不为别人,也为你自己积点善念,其他的,就由你自己选择吧!”
宁棠儿点点头,“臣妾明白卫王的意思了,不过王爷猜的没错,北庭方面并不是十分信任臣妾,那文简随表面上为我的侍卫和传信使官,却其实是派来我身边监视我的,如果王爷想借这条通道,就要想好,如何将昨夜之事瞒天过海。”
“这简单!”卓瑞桐道,“蓟余广蓟大夫已经为不明身份的人所杀,你是趁乱混出的监舍,不过你也被蓟余广的毒针所伤,故而昏倒在王宫庭院中,被王宫侍卫们给送回,本王一早已请过大夫,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
“臣妾记下了,不过这番话文简是否会信啊?臣妾总觉得不踏实,因为昨日文简就在附近,还帮我拖延了一会儿换岗时间。”
“本王知道,你放心!”卓瑞桐淡淡道,“文简一开始的确就在附近,不过他假扮醉酒,本王正好顺水推舟,令人把他挟会戍卫营看管,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不知的,今早戍卫营有小道消息,说宁姬昨夜昏倒在花园,不知得了什么病!”
“原来王爷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宁棠儿叹息道,“可叹臣妾愚昧,竟不自量力,以区区雕虫小技,就想在王爷身边蒙混过关,惭愧惭愧!”
卓瑞桐站起身,“文简昨夜醉酒胡闹,被戍卫营关两日禁闭,你先暂且好生休息,等他放出来之时再说吧,到时本王会将要你送出去的东西交给你的!”
“王爷,等等!”宁棠儿见卓瑞桐欲走,急忙唤住,“昨夜,昨夜那毒针……”
“放心吧,本王已替了你解了毒,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卓瑞桐笑笑,“不过你既然受了风寒,难为你勉强吃几碗清热解毒的汤药如何?”
“这……倒无妨!”宁棠儿心知昨夜毒针上的毒之利害,能捡回条命算不错了,卫王让她假装生病喝治风寒的药那就喝吧,谁让她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一脚踩入了别人的陷阱呢?只要能留得一条性命逃回京城,就不用再待在卫王宫受制于人了。
“那,那蓟余广大夫呢?他,他没说臣妾什么吗?”宁棠儿支支吾吾,很想知道卓瑞桐对她为娄训做事,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如果卓瑞桐知道了对付影夫人的刺客都是受她一一相助,还会饶过她吗。
“蓟大夫?”卓瑞桐剑眉一挑,这次是真的露出了挪揄的微笑,“蓟大夫不是已死在你的掌下了么,你还问?”
试探的话头被堵死,宁棠儿顿时明白卓瑞桐一定掌握了她更多的秘密,她彻底绝望了,人生最可悲的,便是性命与尊严皆被他人操控于掌股间,而她好像一直都是,卓瑞桐话里从此两不相欠说得很明白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卫王的朋友,要么成为陌路,便是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宁棠儿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几欲夺眶的泪水,好吧,卫王,我帮你就算还了你不杀之恩的人情吧,但希望你真能兑现诺言,容我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畏儿端着汤药进来,少有的,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宁棠儿,宁棠儿心中有鬼,只得强撑着自己摆出平日骄横跋扈的面孔,“看什么看?哪有奴婢向你这么大胆的?我身上是长了毒疮还是长了斑,你竟这么打量本夫人?”
畏儿没有答话,直直的走近宁棠儿,将汤药送至宁棠儿的面前,“夫人好生奇怪,无端的怒什么?奴婢只是担心夫人,看看夫人的气色是否有好转,难道这也有错?”
“我倒误会你了么?”宁棠儿白了畏儿一眼,悻悻的接过药碗,皱着鼻子道,“送来的药也如此难闻,不喝行不行?”
畏儿耸耸肩,“奴婢只是照着方子熬药,夫人要怪应该怪大夫才是,夫人不喝,病又怎么好得了呢?不过奴婢有些奇怪,昨儿夫人半夜跑到王宫花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