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韩子高温和地对高长恭和顾欢说:“二弟,三弟,你们先去歇息吧,明日我会送你们。”
“是,大哥。”两人听话地答应着,便径直离开了。
华皎看着两人在月色下渐行渐远,忍不住问道:“他们真的要走?”
“是啊。”韩子高淡淡地道。“他们爱玩,自然不会总是呆在建康,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看我的。”
华皎“哦”了一声,便跟着他走了。
高长恭与顾欢散着步,沿着湖边小径,缓缓而行。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向大地,照着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平静的湖水与荷叶莲花,还有怒放的各种鲜花,空气中飘荡着水气与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沉默了一会儿,高长恭握住顾欢的手,低低地道:“当年,大哥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的时候,华皎是散骑常侍、左卫将军,二人交情匪浅。后来大哥东征西讨,相继平定陈昌、留异、陈宝应,陈国再无内乱,他也因屡建奇功而青云直上,权倾天下,而华皎则随吴明彻平定周迪叛乱,也因功得授使持节、都督湘巴等四州诸军事、湘州刺史,将军、常侍如故。陈茜驾崩后,现在的皇帝陈伯宗即位,立刻将他改封为重安县侯,食邑增加一千一百户,进号安南将军,由此可见,陈琐和刘师知两边都在竭力拉拢他。华皎不但在陆上是一员勇将,而且擅长水战,这在江南水乡更是不可或缺,陈茜对他相当器重,便是周国与我国也都很重视他,毕竟长江天险是南方的屏障,只要志在天下,就必然会有水战,迟早而已。现在,华皎手握重兵,节制湘州、巴州、武州、荆州诸军事,独抗周国,势力强大。有他与大哥联手,当可力保大哥无虞,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顾欢点了点头。
华皎与韩子高的交情那是不用说的,史书记载,韩子高被诬谋反,遭陈琐迅速诛杀后,华皎大怒,居然向周国借兵,公然反叛朝廷,为韩子高复仇。这样深厚的情意,竟至叛国谋逆的地步,实属罕见。可无论如何,他也没能保住韩子高,这才是最让顾欢担心的,却又无法说出来。至少从目前形势来看,韩子高有华皎这位知交好友鼎力相助,是完全能够自保的。,她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叹气。
高长恭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将信心传送过去,努力给她以慰藉。顾欢转过头去看着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韩子高就不再是孤军。无论前面会遇到什么情况,她和高长恭都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用所有的力量去支持他。
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回去后,秋燕已经在春喜的帮助下,将高长恭与顾欢的东西收拾好,分门别类地放进箱笼包裹中,高明和高亮则安排好了舟车事宜。
高长恭听高明与高亮禀报,顾欢则检查了一下行李,都没什么问题,便让他们全都去睡,明日一早起来,准备上路。
顾欢自己却是离情别绪涌上心头,种种忧虑萦绕不去,实在难以入睡,这一夜翻来覆去,很不安稳。高长恭自然明白她的心情,一直搂着她,不时拍抚,轻声哄劝,终于让她在凌晨时分沉沉睡去。
高长恭看着窗纱外隐现微白的曙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南烟雨是美景之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听着都美不胜收。顾欢与高长恭离别建康之时,便遇上细雨霏霏,更衬托着离愁万千。
韩子高一早上朝,午时前回来,陪他们用过午膳,便送他们往江边码头。
他已换下官服,身穿素净长衫,高挑的身段和绝世的容颜更显飘逸出尘,幸好他们乘坐马车,遮住了路人的目光,不然定会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高长恭已被顾欢如过去般将相貌改变了些,没那么倾城倾国,只是普通的清秀。韩子高见了,不由得微笑:“看来,我以后也得这么弄一下才好。”
“好啊。”顾欢兴致勃勃地道。“大哥,下次我来看你,帮你易容改扮,这样我们一起出去玩的话,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行。”韩子高笑着点头。“我等你再来。”
马车没有到城内的江边码头,而是出了建康城,驶到燕子矶附近。
这里比较清静,码头边虽然是白帆点点,却没有城里的人来人往,要好得多。
高明、高亮事先已雇好船家等在这里,看到高长恭和顾欢下了马车,他们便上岸,迎了过来。
韩子高送他们到了跳板前,这才温柔地说:“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顾欢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到他怀里,哽咽着道:“大哥,我舍不得你。”
高长恭的眼睛也有些发热,哑着嗓子说:“大哥,你要当心,陈琐居心叵测,野心不小。”
“我知道。”韩子高搂着顾欢,轻轻地道。“这是个权臣当道的时代,周国有宇文护,齐国有和士开,我国有陈琐。我会当心的,你们也要小心。二弟,你名闻天下,只怕会为人所忌,特别要谨慎。”
“我明白。”高长恭的神情有些黯然。“大哥,你我处境大致相同,不过你要更危险一些。如果有什么变故,务必送信过来。我把高明、高亮都留下,方便在你我之间传递音信。”
韩子高转头看了一下一向都很沉默的两个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也好。”
他们这么说了几句,顾欢的眼泪慢慢止了,这才抬起头来,对韩子高说:“大哥,我们结拜的时候,可是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你一定要保重,如果见势不妙,万不可束手待毙,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撤。高明、高亮可以护着你过江来找我们。只要一过长江,你就安全了,那陈琐再是嚣张,谅他也不敢贸然进犯我齐国边境。”
“对。”高长恭立刻点头。“大哥,如果朝中发生什么变故,危及你的安全,千万先保全自己,徐图后计。”
韩子高含笑听完,只温柔地说了一个字:“好。”然后用袖子替顾欢擦掉脸上的泪水。
顾欢环抱着他的腰,一声声地叫着:“大哥,大哥。”脸上是万分的不舍。
韩子高柔声道:“欢儿,大哥有了二弟和你,心里很开心。你也不要难过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好吗?”
顾欢连连点头,双手却仍然紧紧抱着他,久久不肯放开。
不远处也有人在送别亲人,一阵阵哭泣声隐隐传来,有女孩子轻轻地唱着:“郁郁陌上桑,盈盈道旁女。送君上河梁,拭泪不能语……郁郁陌上桑,袅袅机头丝。君行亦宜返,今夕是何时。”
细雨绵绵,伴着忧伤的歌声飞扬,更引人伤感。
过了很久,韩子高疼爱地抬手轻抚顾欢的头颈,温柔地安慰道:“欢儿,明年吧,待朝中局势稳定,我便向皇上告假,过来看你和二弟,好吗?”
顾欢点头,心里却更是担忧。如果等到明年,韩子高还平安无事,那就好了,情势只怕未必有那么乐观。
不过,再是忧急,她也明白,即使韩子高出事,也不是旦夕之间,而她自己的假期已满,必须回去复职,不然便授人以柄,不但可以拿来攻击高长恭,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抨击自己的父亲和义父,那是很麻烦的事情。
终于,她放开韩子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高长恭走上跳板,上了那条不小的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