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紫刘辉果然很认真地学习做一个君主。每日清晨上朝,下午则与老师们一同学习。上朝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在课堂上经常会发表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针见血的意见,虽然最后总是被李绛攸驳倒。只是他每晚仍然召来侍官侍寝。以上皆是由宫女处得来的信息。
琪萱依旧尽着自己的本分,尽职地充当背景。库府的书她全看过了,极少信息有用。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琪萱有点迷茫了。
紫刘辉进入库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少女站立在窗前望向远方,眼里是无尽的寂寞与悲伤。可是在自己唤出少女的名字,少女转身面对自己的时候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平静无痕,有礼又带着疏离地行礼。
“我记得琪萱姑娘说过孤并不是昏君。孤能问下缘由吗?”刘辉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少女的回应,脱口而出这句话。话说出口,刘辉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站立在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不知道陛下认为自己哪方面算得上是昏君呢?”
刘辉有点无言,呐呐地开口,“孤有相当长的时间不理朝政。”
“不理朝政的君主我见得多,陛下这不算什么。”
“有这样的君主吗?”刘辉睁大了眼睛。
“自然是有的!有那么一位君主,他沉迷于玩乐,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理朝政,但是不久后他认真治理朝政诸事物,成为当时的霸主,应了他自己的一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有那么一位君主沉迷于女色。用一位诗人的话来说就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最终导致了一个繁荣的皇朝步向没落。比之那位沉迷于女色的君王,陛下这又算什么?”
“那是因为我好男色。”
“可是陛下没有宠信佳人啊!”琪萱捂嘴微笑,“无论男色还是女色,终究是没差别的。”
“你不认为君王性好男色是错误吗?”刘辉很是惊讶。
“陛下。世人皆爱色。爱美之心,人之皆有。不分男女。再说了,你爱上一个人,还会纠结于他的性别吗?”琪萱缓缓地倒茶,“即使是君王,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爱也会恨。只是他应负的责任较之于常人较大。可悲的事常人只看到上位者的光鲜却不知上位者身不由己之苦。”最后一句话琪萱说得无比轻,但是刘辉还是听到了。
“陛下,茶泡好了。请用。”恍惚间刘辉听到少女如此开口,他木然地拿起茶杯。待喝下茶,刘辉才回过神来,“琪萱姑娘,你可有兄弟姐妹?”
“陛下为何想知?”为何会忽然想问这个问题?琪萱有点不解。
“只是,只是,只是随便问问!没错,随便问问。琪萱姑娘你不想回答就••••••”紫刘辉有点语无伦次,他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琪萱有一位兄长。”
“啊?”紫刘辉愣愣的还未回过神来。
“琪萱兄长仅年长琪萱一岁,是家中长子。琪萱幼时就喜欢跟随着兄长到处游玩。说来好笑,琪萱年长后反而与兄长感情淡了。兄长学问不如琪萱,这点为父母亲不喜,可终究是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兄长是个正直的人。所以双亲对兄长相当放任自流。”琪萱细细抿上一口茶,苦入心扉,“说起来,琪萱那时侯对兄长可是相当羡慕,还相当怨恨。”
“怨恨?”刘辉很惊讶,“为何?”
“那时琪萱还年幼,正是贪玩爱耍的年纪。却迫于家父家母的教诲,终日埋首于诗书礼乐之中。看着他人在外快乐玩乐,琪萱又如何不怨呢?较之兄长,家父家母更是把希望置于琪萱身上。在书房背诵着这古板的条文,抬头望出窗外却看到在外尽情玩乐的兄长,你说我又如何不怨呢?”
刘辉看着面前的少女,虽是平淡无波的描述,但是他很清楚地了解少女内心的波澜。她一身才华令人折服,却无人知道她为之付出的代价。
“虽说兄长常与琪萱吵闹,可他一直在忍让着琪萱,琪萱的请求他总是尽力做到。”少女脸上浮现了一个苦笑,“他对家人体贴,心肠极好,但是他也是软弱的,极易被击倒,被他人所欺骗。老实跟你说,我对这个兄长真的是又爱又恨,恨极了他的不长进,恨极了他的不负责任,让一切重担压在琪萱身上,让琪萱难以呼吸。可是,我又放不下他,因为他是我的兄长,琪萱就必须为他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既然他无法撑起那片天,那么琪萱为他撑起又如何?只要他过得好。”
既然他无法撑起那片天,那么就让我为他撑起那一片天。刘辉在心里重复这这么一句话。
“可惜如今只有琪萱一人了••••••”也幸好还有哥哥在爸妈身边,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琪萱不敢想象家人寻不到自己的情形。
一只手抚上了少女的眉心。
琪萱抬头,紫刘辉脸上的神情她也无法形容。
“眉头皱起来了。“刘辉讪讪地伸回手。
少女嫣然一笑,不同于以往,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微笑,如同阳光。
“陛下真的是位温柔的人啊!”温润的声音此时带着属于少女的轻快,那阳光的味道驱散了室内的阴霾。
入夜,刘辉依旧无法入睡。琪萱的那番话也不停在他脑海回旋。少女那坚毅的眼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或许,她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刘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仅着单衣的紫刘辉直接奔向秀丽的寝宫,可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犹豫了。秀丽才是他的贵妃啊!怎麽可能会见到她呢?见到她又该怎么开口?刘辉有点懊悔自己的冲动。
“陛下。”在门外的珠翠弯腰行礼。刘辉也只得硬着头皮踏进秀丽的寝宫。
看到刘辉的出现,房内的两人皆弯腰行礼。
琪萱轻皱眉心,望向紫刘辉身后,并无一人跟随。琪萱无语了,这是哪门子的皇帝啊?身边居然无一人跟随,就让他穿着单衣跑出来。
琪萱轻步走向珠翠,拉了拉珠翠的衣袖,“陛下身边的侍从呢?”
珠翠不解地望着琪萱。
口胡,这是什么女官啊?你没看到你的雇主穿的是什么衣服啊?现在是什么天气啊?琪萱忽然很同情彩云国的这位君主。
“该给陛下添件衣服。”琪萱轻声细语地提醒着这位首席女官。
珠翠这才恍然大悟,“可是陛下只是一个人过来。我这就去拿衣服。”
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珠翠,琪萱无比无语。
“陛下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吗?”秀丽歪头,“而且陛下怎么穿这么少的衣服?”
“孤••••••”总不能说是一时冲动吧!
“虽说是在房间内,可是寒气还是挺重。娘娘您还是为陛下添件衣吧。这衣裳虽不是陛下的衣物但也聊胜于无。”少女温柔的声音让刘辉如释重负。
在琪萱手上的是一件深蓝色的衣服,秀丽忙接过,却有点不知所措。琪萱捂嘴微笑,秀丽一刹那红了脸,她这时候才想起面前那位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衣服刚刚合身,刘辉发现这件衣服的衣缘还有衣领都有着很精美的花纹,虽然触感上去手感很好,但还是摸了出来是刺绣上去的花纹。刘辉有点好奇地看着衣袖,线与线间的衔接让人看不出。相当精巧的工艺,比之自己日常的衣服还要讲究几分。
“这衣服是?”紫刘辉有点在意这衣服的主人。
“这本来按静兰的尺寸做的,柳姐姐才刚刚做好。”秀丽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自己跟柳姐姐学做衣服,然后柳姐姐就直接按照静兰的尺寸做让自己有个参考。自己做给静兰那件还没动手。
“琪萱姑娘,她还会做衣服啊?”
琪萱微微一笑,“只是会一点点。”随即弯腰行礼,“琪萱先行退下。”
刘辉眼睁睁地望着少女离去,开不了口。在此时,刘辉才想起,无论自己何时见到那少女,她总是站得无比笔直,保持着仪态得体,比秀丽还讲究。礼仪这些仿佛印在她的骨子里。不同秀丽的柔美的五官,细长白皙的纤纤玉手。刘辉想起了霄太师对自己说的话——那个来自华夏的唤琪萱的女子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乐师之女,她一定是一个大家族的女儿,甚至可能是那个国家的掌权者的女儿,在未知其来意之前不可大意地亲近。
望着眼前的秀丽,刘辉心里感叹一声,真的是极致相反的两人。秀丽善良,在她身上可以看到蓬勃的希望,她是外向的,她的一切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理解。而柳琪萱,就像一个谜,美丽,才华横溢却内敛,世人对女子的最高要求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平静的,仿佛世界无一物能打动她的心弦。
“秀丽你会拉二胡啊?”刘辉一眼注意到放置于床上的二胡。
“恩。”
“秀丽,我想听你拉二胡。”
那天晚上,伴随着刘辉入睡的是秀丽所拉奏的二胡声。
然后第二天早上,来唤醒刘辉和秀丽的既不是琪萱也不是珠翠跟香铃,是另外一个宫女。然后陛下跟红贵妃同房的消息霎那间传遍了宫廷。
诸位宫女投在秀丽身上的打趣的眼神让秀丽的脸红了又红。琪萱没在她身边,只是托珠翠捎一句话给她,说是身体不适,要好好休息,叫秀丽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过去看她。
秀丽也知道柳琪萱有时会不舒服那么几天,那时候她最需要安静,过几天就恢复平常了。也就不去探望了。
而此时的琪萱在自己的房间内静静地看着置于刺绣架上还未完成刺绣的衣裳,手指轻轻在花纹上滑动。她想起了换上那身衣服的刘辉。
“哥···哥哥••••••”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打湿了那月白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