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土里的秘密

冬榛一行人原定的行程被打乱了而且还是以一种她没想到的形式。有人在山坡开地,地被翻了后土块带出了些腐臭味正好被路过附近的巡查者牵着的嗅尸犬闻到了。巡查者将情况报到了连纽点,为了查清尸源他们不得不推迟返程。

被食腐肉的虫啃食过且腐烂得厉害的尸体已经可以看到露出的白骨,尸臭味覆盖住了空气中的一切气味直直冲向每个人的鼻腔。除了苏丹桐外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尸体一男一女,年纪相差不大,皆在二十左右。谁那么歹毒对两个后生下手啊,没心肝呀。若不是有人要在小阳山向阳的地方开出块地来,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被埋多久呢。”上了年纪的望骨人抚了抚银白色的长胡须,面带惋惜缓缓道。

“这老头怎么也不把那些烂肉清了去?这臭味真熏人!瘦巴老头长了副懒骨头,净偷懒。”一个猎影的人有些嫌恶地小声嘀咕。

老人耳力不大好没听到,但猎影的人和试者的人全听到了。猎影的人不愿在试者面前数落自己人因此全当没听到,试者中的几个人因为那人的话更是鄙夷猎影。

“他们身上的衣料似乎与大家平常穿的有些不同。”冬榛道。

“啊,对了,对了!人老喽,脑子不好使啦。这布不是自己家里染的,是纺乡镇染坊的手艺没错了。要是没个天大的喜庆事三梨村的人可没人舍得买来做衣裳……”老人没说几句正事就扯起了不相关的琐事。

“近段时日有哪户人家买了这样的布?”何泷舟上前一步并打断了老人家的话。

“我想想,想想……”老人眼珠一直溜溜转却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什么来。

“这老头不老实,心里藏着话,说不定人就是他勾结妖物杀害的呢。拷打一番他就什么都说了。”后边有人小声地说,声音和刚才那个抱怨声一模一样。

“最近没什么节庆,唯一的大事就是参选猎妖师。老丈人其实已经猜到受害的是哪家的孩子了吧,之所以不说是觉得对那家人来说这件事过于残忍吗?”冬榛道。

“唉,既然大人也清楚我就明说吧。这是李家那两个孩子没错了。李家今日正办寿宴,这消息要是传过去了不知多少人要吃不下和悲痛欲绝呢。今日我将人清理得体面些,容后再通报家里吧。”老人长叹一声道。

他们全部退出了这间房,给老人留出了独立的工作空间。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办让猎影的人此刻都面带恍惚,有些不在状况。

为了自己坚持的正义不惜杀害无辜人,让两个老人在经历丧子的悲痛后再经历丧孙的痛苦,练妖师做的事和之前的猎妖师又有什么不同呢?同样都是为了贯彻自己的理念对挡路的一切采取严酷态度罢了,冬榛想。

“冬榛,猎影那些人除了摆谱和抱怨什么也不会干,就他们这样也配说自己是猎妖师?”苏丹桐凑近冬榛道。

冬榛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苏丹桐捏了捏冬榛的手,目光一个个地扫过猎影的人。燮峤看了眼她们贴在一起的手,目光中带着思量。

对仇恨加以利用并渲染恐惧向来是猎妖师控制民众的手段,后面的事她即使不需要参与也差不多能猜到。不断加深的怨恨再加上无法容忍的差异,或许只有其中一方死绝了,那些仇恨才能被搁置。

明明温度没怎么变,冬榛却觉得身上发热得厉害。她这会儿倒有些庆幸自己早先把衣服还了回去,不单是因为她此刻用不上还因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损于猎妖师的脸面。

不修边幅的人在施戈眼里等同于品行不端的人,他的某些态度影响到了她不管她赞成还是不赞成。其实她并未将猎妖师的脸面看得很重,但她会下意识地避免某些自己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就像是树干歪斜后再也直不了的树只能以一种越来越扭曲的姿态生长下去。

“不舒服吗?”看到冬榛眼底流露的情绪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后燮峤轻戳了下她的肩膀,问。

苏丹桐虽然不乐意他靠近冬榛,但她不得不承认他在感知冬榛情绪方面确实强于自己。她怕自己只顾着同冬榛闲话恰巧忽略了冬榛便忍住了出声轰对方走的念头。

“没有啊。”冬榛回答时还刻意做出了个笑脸来佐证自己的话。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在看到苏丹桐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时她微微放松,但一对上燮峤的眼神她的心情就立刻紧绷。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燮峤看穿了,他不戳穿她的谎言反而让她更是忐忑。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不断撒谎又不断修饰谎言的可悲的人吗?那些情感的根源难道是怜悯吗?

越深想她的心情就越是无法平静……

察觉到冬榛那快要藏不住的紧张后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苏丹桐彻底放心后白了燮峤一眼便继续同冬榛说话。虽然苏丹桐说的话和她以前说过的话有些重复,但冬榛却不敢再走神了。

有时候身边人的一个小举动或一句不经心的话都会让她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心情随即陷入低落。不安稳的日子占据了她人生的大半,她早忘了由着性子是一种什么滋味。

有个人曾说过她活得假模假样的,那说得很对,她也觉得自己始终除不去伪装的样子既可怜又虚伪……

燮峤看着认真倾听并且时不时会顺着苏丹桐的话说些什么的冬榛。明明她就在身旁,他却觉得她的心离他是那样遥远。该怎么样呵护一颗温情的微风都能摧残的脆弱心灵呢?燮峤在此刻陷入了沉思。

冬榛是第一批想要改变试者间关系的人,试者间从曾经地位低微却要相互蹂躏的关系变成如今的勉力帮扶她花在其中的心力不少,但她似乎受益不大。哪怕和人交谈融洽,但她依旧孤寂不减。

燮峤时常在她身边就是不想任由她被孤寂吞没,他看不得她细节处的小心拘谨,也看不得她神情寡淡后的落寞。她开启了他对世间的感知,而他在努力成为她与世间的联结,这种独特的关系好比不上枝不能没有堆云而她是他的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