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魂以为自己死了。因为他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在黑暗中飞翔。但他稍微动一动身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没死!”他想,伸手四处摸了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箱子里。箱子不大,只够他侧身屈膝而卧,盖子上开有两个通风孔,位置十分隐蔽。
“好啊。是谁救了我呢?”他想,耳朵紧贴一侧,听见一些异常轻微的闲言碎语,看来箱子质地不薄,且相当沉重。
“我应该正被人抬着行走。”他想,忽然记起一事,连忙摸了下胸口。神令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六神无主时,察觉自己右手手腕似戴有一物,细摸之下险些笑出了声。原来神令不知什么时候已聚敛神光,戴在了手上,害他虚惊一场。
他又摸到了刀。于是挪了挪身子,在箱侧小心翼翼戳了个洞,想看看外面是一副什么光景。
戳开孔隙,立即看到两个陌生身影,近的瞧不清,远的那位正低着头,眼神十分警惕地留意四方。
“好一个空霸!”他心道,“抬着我的,是丛林五恶霸么?嗯,不知安儿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正藏在箱里?”他寻思着,对这五兄弟的胆色与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突然,箱子停了下来。他偷眼看去,看见一条条腿,像竹竿一样插着,情知自己和箱子已被摆到了地上。只听得有人说:“这批兵器运给哪位将军?”
“报告,前面五箱是黄雀将军点名要的箭矢。后面五箱则要运往北部,是陇西陇东将军要的飞弹,准备炸那神灵堡垒。”空霸身后那人说,听声音像是魔兵。
“正好,这里有一批洛亚崖堡刚运来的兵刃,不知是什么鬼东西,沉得很,偏生这坡又陡又滑,想向你们借些人帮忙搬上坡,行吗?”
“可以的。”
“多谢啦!你,你还有你们,跟我过来!”
卓不魂见空霸愣了愣,然后跟一帮魔兵搬东西去了,其余几人都只看见一个背影,不知是不是五兄弟都被叫了去。他们走后,他便看见一双腿,在孔眼晃来晃去,接着听见一把声音:“喂!箱子这样摆可不成,待会下坡准得摔跤,你,你们几个,把这箱往前挪一点,那个退后一点,对!对!不是那箱,嗯,是啦是啦,唉,先把那箱挪开,腾出位置,这箱才好进去嘛。嗯!这样看着也不行,左边那箱,对,跟后面那箱对调一下,哎,你们不会把它先抬出来吗······”
卓不魂感觉自己被人抬着,移来移去,忽而向前,忽而往左,位置换的乱七八糟。
心想这样不是要坏事么?他在孔隙时刻窥视,一番折腾,早已不知自己被安置到了哪儿。只见一条条腿自远处走来,都是一样的打扮,他如何分辨的了谁是敌人,谁是同伴?
不知丛林五恶霸有没有发现不对劲,总之他又被人抬了起来,而抬箱子的人一路不说话,行走的时候大腿还遮挡了他的视线。无奈,只好任由他们抬着,不管到哪儿,情况总不会比在密室差。
他被抬了很久,上坡下坡,一路颠簸。接着上了马车,又上了船,辗辗转转,不知又过了几天。他闷在箱里,饥肠辘辘,饿得头脑发晕。只想快点到达,来个人撬开箱子,他一跃而出,天大的事,都等喂饱了肚子再说。
流水声又变成了车辕声,最后终于到了一个十分嘈杂的地方。这一定是敌军的军营,他想。箱外有人大声说话,说些什么他却一点听不清楚,饥渴已令他对食物和水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他好像进了一间屋子,几个士兵哄笑吆喝,终于撬箱子来了。
卓不魂心悬到了嗓子眼,哪怕浑身乏力,他还是握紧了刀。“砰,砰砰,砰”,箱子盖一开,他立即闪电跃出,刀上寒光不知闪了几闪,只知放眼看去,再无立着的人了。幸好此刻正是黑夜,房子一片阴暗,只门外有一些细微灯光,叫他眼睛好不适应。
他出手应该还算快,因为没人倒下时还发出多余的声音。他呆了呆,眼睛适应环境后,他的肚子早已像战场上的战鼓,响个不停了。他小心谨慎地掠出房间,背靠墙,迅速而安全的闪挪着。没走几步,鼻子闻到了一股醉人的肉香,他的眼睛射出青光,立即锁定了屋子外十丈远的那堆篝火上串烤着的,闪着金黄色油光的物体。他箭步一飞,现在那围着火堆烤食物的三名士兵的身前。
他们吓了一跳的时候,他手已抓了好大一块肉,其中一块已进入了口腔,还没经过牙齿的打磨,就直接进入了咽喉,进入了肚子。那块肉很烫,胃囊似有火烧,他不管,这时哪怕扔进去的是一块火炭,里面那群饿鬼也一样会把它当成绝世佳肴消灭掉。呜呼!肉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全身上下数以万计的肌肤毛孔齐呼万岁!
见他三两口将一块滚烫的肉吃个干净,三名士兵都愣住了。卓不魂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留神他们的反应,见他们满脸诧异,并不慌张也不发怒。他先是呆了一呆,随即发现自己也穿了身魔兵的衣裳,便明白的笑了笑。
士兵们眼巴巴,见他方才露的快身法,以为是哪位将军的侍卫,一时之间都不敢出声。卓不魂暗呼过瘾,填饱了肚子,把骨头一抛,美美打了个嗝,抹净嘴角油光后,头也不回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无惊无险,他又回到了放置箱子的房间。几具尸首幸好还没被发现,他掩上门,将箱子盖一一掀开,里面装的全是一颗颗拳头大的球状物体,散发着浓浓的**味。
“这就是用来炸我堡垒的飞弹!”他喃喃道。箱里不见安儿身影,心想她应该随另一队人马,往黄雀那边去了。想到她既能与阿康缠斗,又有丛林五恶霸在旁,这时十有八九已经脱身。
他放了心。又看了看满屋子的飞弹,哼的一声,随手抓起一枚,想到了战死的弟兄,想道:这些害人的东西,我怎能让你飞进我军的堡垒?
他捏着它,神力一使,即刻叫它变成了火红色,他按捺着不让爆炸。瞅准了角落一打开的箱子,猛地掷了进去······
寂静的夜空,叫一阵轰鸣给打破了。飞弹威力确实惊人,是夜魔兵死伤无数。卓不魂?快将军阿不自然是快得不可思议,浦一爆炸,就“快”极遁去了。
消息传到最近的神界堡垒,坐镇的乃是神二区区长,风灵之父,风叔桐将军。天一亮,他就领一众将士,登上城楼。这座高耸而坚固的建筑物,数日前在魔兵浪潮般的攻势下,已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好呀,昨晚那声音可是响得很哪!”他扬臂高呼,心情看来不错。
“将军,南边的阿不将军求见!”一将士奔来。
风叔桐怔怔:“快将军阿不?”
“是!”
“快请他上来——”话音未落,便见一位身着魔兵衣服的年轻人,快步抢到了他前身,纳头就拜:“伯父,原谅则个!”
众将士皆是一怔,风叔桐脸色亦是疑惑不解,瞧他这样打扮,又闻得名字叫阿不。不禁大为震惊,说:“阿不将军,昨夜魔军军营的大爆炸,是······是你做的么?”
“是!”卓不魂不敢抬头。大家又惊又喜,风叔桐更是哈哈朗笑了几声:“真是英雄出少年!阿不英雄,来,我扶你起来!”卓不魂只是伏着不动。
“将军,晚辈要求你原谅!”
他诧异道:“求我原谅,原谅你什么?”
卓不魂头埋得更低,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没能把令千金带回来!”
风叔桐身子猛地一震:“你······你说什么!你是谁?抬起头!”
卓不魂抬起头。他把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你是卓不魂?”这个名字,原来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将军点破后,他们又是一惊,脸上充满了惊讶。
“是。”卓不魂又伏下身子,不敢面对这位风灵的父亲。
风叔桐表情忽然变得极其复杂,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堪堪定住心神,像是努力揣摩着“我没能把令千金带回来”这句话的意思。
“你,你还活着。”他语气听起来又激动,又悲伤,“老夫的女儿——你起来说吧!”他还是伸手把他扶起。
卓不魂好不惭愧,看见众人一双双殷切又温暖的眼睛,更加坚定了他把事件说出来的决心。
风将军背负双手,望着城楼下的原野。卓不魂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把他带至千里之外的他乡。三年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说完时,已是中午时分了。
风将军默然不语,谁也不知他此刻心里想些什么。许久,他转过身来,脸上竟带着笑。突然一个箭步,握紧了卓不魂的双手。
“卓兄弟,谢谢你啦!至少我现在知道,小女还活着。”
“可是将军,我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这不是你的错!”将军闭上了眼,“你为神界夺回了神令,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再者,你昨夜又立了一件大功!”
“可她——”
“小女生死有命!若她还活着,老夫迟早去找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付战魂王的十万魔军!阿不将军——”他忽然改口,义正言辞地说,“我知道你已是一位将军,既是将军,就该担心将军的事,你来得正是时候,和我一起对付陇西陇东!”
卓不魂怔了怔,立即道:“好!”
“嗯!”风叔桐指着脚下的高堡,说,“此城乃是我北边最坚固的堡垒,此城一溃,北线就保不住。魔兵就可趁机集结所有兵力,越过丛林,进攻神一区!别指望‘无极天火’能撑多久!”
大家脸色又变得沉重起来了。
魔军军营被炸后的第二天,虎威将军陇东恼羞成怒,率领五千兵马来犯。没了飞弹,他只好仍旧用强弩飞箭,攻了两天两夜,折损了一半士兵,奈何神灵众志成城,加上又来了个“快将军”。不管陇东还是陇西,始终占不到便宜。第三天陇东叫阵,卓不魂仗着快身法与他斗了十几回合,不分伯仲,最后风叔桐趁他不备放了枚冷箭,射中他左臂,疼得他嚷嚷直叫:“好啊!好哇!背后放箭!给我等着!”他撂下一句狠话,就捂着手臂鸣金撤退了。这一仗,神灵又损失千百名士兵,伤者无数。风叔桐在堡内四处巡查时,神情更是凝重。他走上城楼,独自望着神界方向,心里想的是:不知这孤城,还能坚守多久呢?
快将军卓不魂奔了上来。
“将军,神一区传来消息,叫我们弃城撤退!”
“什么!”风叔桐道。
“已收到探子密保,东卿来又调拨了三万奴隶兵,两万支援战魂王,一万进攻文基城!”
风叔桐又是一怔:“进攻文基城?东卿来要攻打文基城?”
“不是。是魔界叛军首领‘诛灵儿’!听说他已与东卿来结盟。”
“诛灵儿?”风叔桐皱了皱眉,“他什么来头,竟敢犯文基城?”
“探子给来的消息,说他是乾坤刀的传人。”
风叔桐陡然一惊,他不识诛灵儿,却识乾坤刀。
“乾坤刀的传人。”他喃喃道,“乾坤刀重现人间。”
“风将军,那是把什么样的刀?”卓不魂问。
“魔刀!”风叔桐道,“当年天暗杀手水凌空使的魔刀,与阳天大战,只输了一招!”
卓不魂愣住了:“诛兄竟是魔刀的传人。这——”
风叔桐望向他:“你认识他?”
“认识。三年前在魔界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我认识的诛灵儿,天真无邪,为人极其仗义,绝不像魔刀传人。”
“唉!”风叔桐说,“这世界千变万化,人毕竟也会变的。”
卓不魂不说话了,他刚听到消息时,也绝不愿相信是真的。他又想到了花妩媚,想到了他们当年那副充满欢乐的笑脸。
“将军,”他说,“弃城撤退——”
“我绝不弃城!”风叔桐断然道,“就算他东卿来亲自来,我也守到最后!这种关头若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决心,仗还怎么打?”
卓不魂道:“你不走,我也不会走。”风叔桐望着他,两人眼神都是出奇的坚定。
文基城里,阳天和莫骄云并肩站在城顶。两人望着魔界的方向,很久不说话。身前的正义之光,还是那么的耀眼。
“乾坤刀诛灵儿,我打赌绝不止他一个高手。”莫骄云道。
阳天神情复杂,难道“乾坤刀”三字,又激起了他十几年前的回忆么?
“看来这诛灵儿的胆色,比当年的水凌空,有过之而无不及。东卿来确实得了个好帮手。”他说。
“或许他已成东卿来的一颗棋子。”
“不会的。”阳天笑了笑:“他一定是冲我来的。也好,当年的恩怨,迟早是要了结的。”
“可是这样一来,东卿来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诛灵儿前脚一来,他后脚必定就跑去夺我们边境。”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阳天说,“还有他十位‘地狱亡灵’,不是什么时候出来?”
“他们一拥而上,我们应付得来吗?”
“即使有正义之光,也没什么胜算。我现在把很多希望,都寄托在了另一位伙伴身上。我想他或许能打东卿来一个措手不及。”
“单凭我们几个,还远不足以迫使他退兵啊!”
阳天忽然抬头望着天空,那云层上的万丈高空,悬着的一柄剑!
“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他,才解得了我神界之难!”
“他?”
“对!只有他说的话够分量。”
“你·····你要求他帮忙?可他浪迹云游,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是啊。我现在也只好赌一把,用神灵的生死存亡,赌他回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