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良、雪桦和月阳赶了两天的路,到了十六大神区中的神十区,过了这个区,前面就是雪桦的故乡,月阳外公的神四区了。
月阳裹着父亲给的披风,一马当先,又蹦又跳,他很少离开文基城,竟不知城外风光如此美好。他们一路走来,周边屋舍错落有致,炊烟袅袅,街上行人挂满微笑,相互问好,有说有笑,三两孩童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地追逐嬉戏!
三人又走了一段,都觉腿脚疲惫了,便就近选了一间屋舍暂作休息。屋主是位年迈老太太,和蔼可亲,热情好客,认出来者是文基城的人,就更殷勤招待了。这让他们十分过意不去。
老太太看了眼在旁自顾嬉戏的月阳,对雪桦笑道:“这是月阳吧,都这么大了!”
雪桦苦起了脸:“可不是,人都这么大了,还不见长进,我对他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依我看啊,他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是见到我们这里的孩子,那才真叫头疼哩!”老太太说。说话间,月阳又跑了出去。
“看,”雪桦说,“他能乖乖待上一会儿就怪了······”
月阳走到街上,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新奇。街上不少行人停住脚步,不是看他,而是他身后的白色披风。
突然,一粒小石子从空中飞来,不偏不倚,恰恰打着他后脑,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小竹林里有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冲他吐舌头,做鬼脸,然后溜走了。
他有点生气,追了过去。小男孩边跑边笑,回头又扔了几粒石子。他侧身躲过,立时恼怒了,脚底不留余力。小男孩跑得不快,偏生竹林密密麻麻,他体型细小,在竹缝间穿梭自如。他一时间竟赶不上他。“小鬼——”他边追边喊,“让我逮到非揍扁你不可!”男孩边跑边笑:“逮不到是孙子!”
他气得咬牙,发声直追了过去。小男孩在竹海里左钻右钻,几下便没了影。他呆了一呆,冷静下来,心想男孩对地形熟悉,又着一身绿装,在竹海逮他可不容易。
正无奈之际,脑后又被一粒小石子击中。回头一看,只见那个绿色小身影像鼠精一样溜走了。
“小鬼!让我逮到非揍扁你不可!哈哈!”那小孩这么说。月阳只觉得有口气堵得难受。当下欲施展神力,谁料身后又飞来一粒石子,正正打到他背上。他一惊,想来想去,这才知道自己被两个大小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鬼分头戏耍了。
“好小子!”他又喜又怒,这次心里有了底,只消瞅准一个目标决不放弃,哪有追不到的?他想,信心倍增了,使出父亲平日教的“神行步法”,身子晃间,没几下就已到了那小男孩身后。
“你完蛋——”他朝前一跃,刚准备宣布胜利时,男孩突然扑倒,前头有簇竹枝扫了过来。他呆了呆,来不及收势,被甩来的竹枝扫中,往后摔了个底朝天!
“过瘾,过瘾!”男孩起身,见他中计,拍手笑道。又见他倒下后没了动静,不禁住了嘴。“不会这么不禁打吧!”他想,有点慌了。他试着推了推:“喂,喂,你······你还好么?”月阳突然大笑,翻起身来,把他摁在了地上:“哈!还逮不着你!”
他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忽然看见男孩涂满绿色竹粉的脸上,一双水灵明亮的大眼睛,无比从容地瞪着自己,瞳孔闪着光彩。他分明看见里面,有个人面目狰狞,手握重拳,对自己作势欲打。他吓了个一跳,向上跃起时突然颈部一疼,给披风系结勒住了喉咙,他向后倒了下去。两个绿色小身影立马一上一下压住了他的上身和下身。他缓过气,不禁又呆了一呆,怎么又多了两个小鬼?
“放开我!疼死啦!”他嚷道。
地上的小男孩起身抖净泥土,又拍手笑道:“过瘾!过瘾!一凡,孤鸿把他压紧了,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月阳挣扎了会儿,无可奈何。只得道:“你们想怎么样?为什么拿石头砸我?”
那看似领头的男孩绕他转了几圈,忽然问:“你明明抓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月阳睁开眼,又看到了那双雪白大眼睛。“你施了妖法!”他嚷道。
男孩一怔,又笑了。两个男孩也笑了几声。月阳只恨自己的话说了太多,于是闭上眼,不再理会这些无赖。
男孩笑罢,眼珠一转,留意到了他身下的披风。“哈!这件东西多威风,我披着像大王!”
“披来瞧瞧!”“披来瞧瞧!”两小孩也叫道。
“不准碰!”月阳怒道。一凡和孤鸿只盼他不要再动,因为他们的手脚已压得有些发麻了。
“小强盗!不准碰!我打扁你鼻子!”月阳边压着披风边威胁说,男孩横拉竖扯,怎么也无法将那件长袍从三人重量下取出。月阳瞟了眼,哈哈大笑:“小贼!失算了吧!”男孩打了他两个耳光。他愣了愣,两眼瞪直,脸上疼得热辣辣的,突然大吼一声,不知哪儿迸出的力气,生生把孤鸿和一凡拱到两边,接着扑倒那个男孩,两人滚了几滚,他坐在了他身上,也清脆响亮地还了两巴掌。谁知男孩吃了两个耳光,却也不怒,反而笑了起来。
“被打还笑!你傻了么?”月阳问。
男孩吃吃笑道:“我打你两下,你打我两下,我没吃亏,你却丢了一件宝贝。”月阳大惊,手向后摸伸,哪还有披风的影子?只听身后竹丛里传来两个调皮捣蛋的声音:“长袍子到手,想要就来夺!”他嚯的站起,朝竹丛追了去,声音都快要哭了:“还给我!那是我父亲的东西!”他这头钻进去,两个小鬼那头钻出来,顺手把衣服扔给了男孩。男孩拍干净身子,把披风兜在自己身上,美美打量了一番,赞道:“真是件好宝贝!像不像山大王?”月阳从竹丛跳出来,心凉了半截。他穿了我的东西,他想。刚要向前迈出一步,突然又趴在了地上。原来那两个小鬼绕了个弯,故技重施,又从身后扑倒了他。
“你们讲不讲理!”月阳喘着大气,喊道。
男孩笑道:“我们又不是强盗,当然讲!”
月阳道:“披风是谁的?”
男孩道:“现在是我的。”
月阳道:“你抢我的!”
男孩道:“他们抢的。”
月阳又是一怔,“你们是一伙的!”
男孩哈哈大笑:“你问我讲不讲理,你现在却强词夺理,这件宝贝是他们送我的,你想要,向他们要。”
“向我们要呀!向我们要呀!”一凡嚷道。
“可我没有啦!”孤鸿也嚷。
“你们这些坏蛋!妈妈——叔叔——”月阳顾不上丢脸,大喊起来。
男孩转过身,装作没听见。
“不魂哥哥,既是人家的东西,你就不要抢了嘛。”有个小女孩突然从竹丛探出头来,扎着小马尾,红着脸怯生生地说。
男孩瞧见了她,“哼”的一声:“要你来多事!”
“安儿妹妹你快回家,这里很危险的!”孤鸿嚷道。
小女孩从竹丛爬出来,往前走了几步,见男孩瞪她,吓得又退了回去,躲进竹丛里,最后还是探出头,壮起胆子说:“我刚刚听别人说,他······他是从文基城来的。”
男孩突然转过身,一脸不服气:“那又怎样?”竹丛里的小女孩满脸通红,咬咬嘴唇,把头一缩,骂了句“再也不理你了!”就气鼓鼓地跑了。
男孩盯着竹丛,脸上的神气不见了。
月阳在旁看不过眼:“喂!你连小妹妹也欺负,羞不羞?”
男孩扭过脸来,没有生气。“这件东西你不要啦?”他问。
“要要要!”
“那好,”他说,“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还给你。”
月阳以为他又要搞什么新花样,半信半疑,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男孩笑了笑:“好,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从文基城来的?”
月阳点点头:“是!”
“你老爸是不是守护神?”
“是!”
“不知是哪一位守护神大人?”
“伏一!”
男孩怔了怔,喃喃自语:“唉!我早就该想到!”他接着问,“那披风上的‘一’字就是‘伏一’的意思喽?”
“自然是!”
男孩很满意。刚要脱下衣袍,手解到一半突然定住,看了看被欺负得一声不吭的月阳,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我万一还给你,你反过来要打我们三个怎么办?我们可打不过你。”
月阳道:“我不打,真的。”
“真的?”男孩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诈死一幕。
“我保证!”
“反悔是什么?”
“无赖!小流氓!孙子!乌龟王八蛋!”
男孩笑了。把披风一解,折了几折,恭恭敬敬捧在手上。“大王命令你们放了他吧!”他说。
地下三人等这句话不知等了多久。男孩话一出口,他们都同时像虚脱了,仰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天上竹影丛丛,夕阳的余晖透视而下,偶尔吹来几阵慵懒的风。让筋疲力尽的人儿倍感舒畅。
大自然的美景就像一剂心灵清洁剂,往往能让人们心头的阴霾,仇恨与不忿一把洗净,令人焕然一新!
这不,月阳起身时,陡见三位笑容开朗的男孩站在面前,他已忘记了所有不快。
“对不起!月阳大哥哥,这是你的宝贝。我叫卓不魂,他叫一凡,他叫孤鸿,你别见怪,只是我们神区守护神来得太少,才不识得你们。”叫卓不魂的男孩将衣袍双手递向前,一面道歉一面介绍,神态恭谨有礼,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谁家知书达理的子弟。
月阳欣然接纳,内心惊喜交加。“我……我其实没有那么好。”他呐呐道。
卓不魂竖起大拇指道:“我们三兄弟最佩服就是大英雄,你是大英雄的儿子,就是小英雄,我们也佩服的。”
“那大英雄的朋友你们佩服不佩服?”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动人心魄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美妙得像乐器,昂贵得要付出代价。
四位男孩心神同时一怔,似被人钩住了灵魂,齐齐向那边望去。
竹林深处,仿似吹过来一股春风,接着他们便看见一只坚强有力的手,在密竹丛中拨开一条大道。他终于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他虽身穿黑衣,却与满园绿意说不出的和谐,他相貌清秀,浑身上下散发出异域之美。他怀里抱着安儿,脸上洒满了阳光,春风伴舞,踏步而来。他们看得痴了!
他走近来,把安儿放在地上,食指在他们额门上轻轻点过,点醒他们,笑道:“大英雄的朋友你们佩服不佩服?”
五位小孩傻了,头点个不停。
他颔首微笑,一一指着他们说:“你呀,你呀,你呀,你呀,你呀,长大后都是了不得啊。”
月阳双眼迷离,喃喃问道:“大哥哥你是谁?”
他弯下腰,牵起他的手,笑道:“我叫手零,我找小月阳。”
月阳乖道:“我就是。”
他蹲下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然后站起来,大手紧紧握住小手,笑道:“孩子们!你我今生有缘,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好!”五人齐声回答。
他笑了笑,说:“以前没有神的时候,整个世间乱糟糟。尽是抢啊、打啊、杀啊,但凡有能力的人都能在乱世中称霸一方。没能力的人就只能像鱼肉一样被人宰割,这群人就天天盼啊盼啊,这世上要是有神该多好,神能拯救他们,救他们出苦海,他们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神出现了。他从天而降,光芒四射。落到这群可怜人身边。他们下跪磕首,祈求神的解救。神叹了口气,走到一具早已死去多日,并且已开始腐烂的尸体旁边,双手在尸体上触了触,那个死人顿时就活了过来。可怜人惊叹不已。神指着那个活过来的人,说:他就是你们的神,他将带领你们奋起反抗,夺取领土,剿灭群雄,最后统一世界。跟随他吧!他会给你们带来和平!神说完就走了。可怜人听完后无比激动,每人内心都似乎注入了一股力量,纷纷揭竿而起,在那个活过来的人带领下,英勇无比,在乱世中势如破竹,战无不胜。几十年后,终于扫平了各方诸侯,世界真的被他们统一了。那个神的传人,也成了一国之君,一个传奇。他对当年的神感激涕零,人民也盼望神再次降临,接受他们的感恩。终于有一天,神再次降临!那一天,皇宫挤满了狂热的人。神对国王说:正如你所盼,我是来接受报答的。国王跪在地上,对神说,我手上有千万奴隶,都奉您驱使;神摇头。国王又说,那全国美女如云,都愿给您呈上;神又摇头。国王想了想,说,那我愿将一半疆土奉上,以作神仙乐土;神再次摇头。国王有些为难了,难道您要整个天下?神摇了摇头,道:我只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说完手一勾,把国王的生命要了回去。天下再次大乱!”
五位小孩听得目瞪口呆。
手零笑道:“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呢?”他哈哈大笑,没有回答。突然手风一挥,卓不魂、一凡、孤鸿和安儿接连晕了过去。
月阳还在发愣。却早已被他挟在腋下,随风而去了。
伏良护在雪桦身前,双瞳冒火,在周围十位黑衣人身上一扫而过。神十区美景如故,但街上的行人却都定住了,微笑的微笑,惊愕的惊愕。
“你把他们都怎么了?”伏良手上神令泛起了光芒。
“没怎么,但你要再动几下,他们就要有什么了!”其中一位黑衣人道。
雪桦紧紧贴近伏良肩膀,四处张望。她在寻找儿子月阳。
伏良也很急。“手零呢!你们的头儿手零呢!”他冲黑衣人大喊。
没有人答他的话。因为不远处,手零就抱着一小孩从竹林走了出来。
雪桦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嫂子!”伏良想阻拦也来不及了,他身前突然闪出两位黑衣人,一人挡住他,一人手扣住了雪桦。
却千钧一发之际,扣住雪桦的手又突然被另一只火红的手扣住。那黑衣人“哼”的一声跃开几丈远。他的手臂却只剩下半截,另一半已被烧成焦土!
伏良再次护住嫂子。整个神十区都仿佛笼罩在了火炉里。
手零抱着月阳,赞叹道:“好一个‘火焰之神’,看来你每天都在进步!”
“叔叔救我!”月阳哭道。
伏良脚步猛的向前一步,可十位黑衣人却同时向前挪了两步。
手零手心像慈父一样按住了月阳的头。
“你不要动他!”伏良喝道。手零叹了口气,向远处天边望了眼,“你大哥此时已从文基城赶来,在他到来之前,我须送他一件见面礼!”
“不要!”伏良雪桦惊呼着跃起。十位黑衣人也同时跃起!
手零手起手落,一掌拍在月阳的天灵盖上。
伏一的心骤然收缩,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当他赶到神十区时,天已经黑了。
有一条街涌满了人。满街都是悲怆之声。他在人群外徘徊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一手一手推开人,挤了进去。
那场面他是不太敢看的——他的妻子,儿子,弟弟,全躺在血泊里,身子早已僵硬了。他是个硬汉,承受过各种各样的打击,这次他被打倒了,彻底垮掉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叫他绝望,他把脸埋进手心哭了起来。
满街都是哭声。
“伏一大人,”神民中忽然有人站出来,怯怯地说,“有位叫手零的人给你留下了句话。”
“什么话!”他猛的抬起头,面目有些狰狞。
那人吓了一跳,伸手指向夜空,颤声说:“他······说送你件礼······物,是天上的一颗蓝色星星,叫······月阳星,月阳没有死,他变成了一颗星。明日神界荒原,蓝色星会再次闪亮,那是天暗使者与守护神决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