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彭学文大惊失色,追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张胖子还沒回來,他去哪了,谁要夺他的黑石游击队。”
“我也不知道张胖子去哪了。”周黑碳被他的表现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迟疑着回应,“他跟九十三团走了之后,就一直沒回來,游击队现在当家的是那个姓方的棺材脸,一天到晚这规矩,那规矩,把弟兄们折腾得都快成跟他一样的活死人了。”
“那赵天龙,还有郑小宝他们几个呢,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难道就由着姓方的胡搞,。”彭学文越听心越凉,望着周黑碳的眼睛,继续追问。
“还能怎么样,他们再有本事,还能公然抗命不成,,况且人家方棺材眼下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八路那边,还派了一大堆干部过來帮衬他,。”
“啊,,。”闻听此言,彭学文愈发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加入军统三年多來,他看到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自身早已不是当初葫芦屿的那个热血青年,对身外世界的了解,也再不像当初那样肤浅,在他看來,眼下国民党内部固然是山头林立,派系倾轧严重,八路和新四那边,恐怕也并非白纸一页,真的争斗起來,一样是血流满地,只是后者目前还处于上升期,内部的矛盾虽然激烈,却不至于伤筋动骨而已。
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去年新四军的整训,新四军总部居然根本不顾高敬亭将鬼子打得闻风丧胆的事实,以“破坏抗日”的罪名枪毙了他,而延安方面根本不同意对高的处置,以至于看到高的被枪毙的通告后,毛先生大怒,亲自打电报向新四军总部提出质问,对此,新四军总部的几个负责人也仅仅是做了检讨而已,根本沒有撤消对高的指控,(注1)
张小胖虽然级别和功绩都不能和那位高将军同日而语,但两人却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都是孤师在外,跟大后方联系极少;都是大权独揽,容易形成山头;都深得麾下弟兄拥戴,个人在队伍中的影响力超过了组织,此外,比起高将军,他还有更明显的一个把柄,那就是,他跟周黑碳这个前土匪头子,跟傅作义部九十三团很多高级干部,跟彭学文这个军统特务,都交情极厚,甚至曾经共同出生入死。
想到张松龄可能会死于他们自己人的一颗子弹,彭学文背后的冷汗淋漓而下,正欲拉着周黑碳再探听一些更具体情况,以便确定自家妹夫的死活,耳畔突然又传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响,紧跟着,在黑石寨西北方向,一大股骑兵疾奔而至,队伍正前方,并排跑着两匹骏马,一匹浑身金黄,一匹浑身枣红,顾盼生姿,风驰电逝。
“是龙哥和斯琴郡主。”周黑碳眼尖,立刻认出了马背上那两个熟悉身影,“他们两个估计也是來迎接你的,张胖子的事情,你还是直接问他们俩吧,他们俩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不用他提醒,彭学文也知道这是自己近距离打听张松龄消息的唯一机会,赶紧跳上马背迎过去,以当地风俗,向赵天龙和斯琴两人打招呼,“龙哥,女王殿下,你们两个怎么來了,彭某这一年多來,做梦都能看到你们俩位的身影。”
“酸不酸啊,你,。”斯琴迅速带住坐骑,不满地向空中挥了一下马鞭,“早知道你这么酸,我就不來接你了,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上任,连口热乎酒都沒人管。”
“是啊,老彭,我记得你原來不是这样人來着。”赵天龙看起來满面红光,根本不像受到排挤的模样,先在马背上跟彭学文碰了下胳膊,然后跳下來,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打趣,“怎么,官升了,话也跟着变味了,我的彭大长官,你不会嫌我们这些人土气,故意拿那些狗屁话赶我们走吧。”
“沒有,沒有,我可以对着长生天天发誓。”彭学文看得满头雾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张胖子遇到了麻烦之后,赵天龙还能活得有滋有味,然而,此刻他已经沒有太多时间去细想,赶紧收起纷乱的思绪,笑着补救,“我刚才说的是真话,在绥远那边闲着无聊,我最怀念的就是跟你们一道算计小鬼子的日子,所以这回上头准备在这边建立公署,我***着报了名。”
“那还差不多。”赵天龙收回胳膊,笑着点头,“你老彭对这边情况熟悉,并且肚子里沒那么多邪歪花样,正该來做这个专员,换了别人來,我才不会搭理他,反正他对我们游击队,也不可能安着什么好心,大伙一开始就把楚河汉界画清楚了,也省得以后拱卒时抹不下來面子。”
这话说的,让彭学文无论承认,还是反驳,都十分别扭,咧着嘴苦笑了半晌,才将头转向斯琴身后,大声转移话題:“好一支雄壮的骑兵,比起我离开时那会儿可是脱胎换骨了,这才多长时间啊,龙哥的练兵本事,可真不是盖的。”
“那是斯琴的卫队,不是我们黑石游击队的骑兵。”赵天龙愣了愣,笑着摇头,“是斯琴他父亲留给他的老底子,原本就是素质一流,我最近才开始帮她训练,根本沒起到什么作用。”
“女王殿下的卫队。”彭学文又是微微一楞,旋即发现了这支队伍在细微之处与黑石游击队之间的差别,比起后者,眼前这支队伍的着装更为整齐,胯下的战马也更为精神,甚至坐骑的毛色都经过了严格筛选,其中二分之一为栗色,二分之一为纯黑,分成左右两部分并列站在一起,泾渭分明。
“你再叫我一声女王殿下,看我拿不拿鞭子抽你。”斯琴快速策马上前,笑着举起鞭子威胁。
“不敢,不敢。”彭学文一边摆手后退,一边诧异地追问,“您完全掌握整个右旗了,王府那些老家伙们”
“当然,否则他们也不会将手中力量完全交出來。”斯琴点点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在去重庆之前,作为名义上的旗主,她的地位并不稳固,乌旗叶特右旗内有些倚老卖老的家伙,甚至把持住了旗中最精锐的一部分武力,不肯交还给她“随意浪费”,而在取得了重庆政府的册封之后,这些人就失去了继续胡搅蛮缠的借口,不得不将手中权力全部上交,由斯琴这个女旗主自行调度。
“斯琴现在算名正言顺的女王了。”周黑碳从旁边凑过來,带着几分嫉妒的味道解释,“自打大清倒台之后,咱们察哈尔这边得到中央正式任命的旗主,全加起來也不超过三个,她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唯一的一个女旗主,权力大的沒边儿,倘若认真算一算,左旗的白音小王爷,前旗的镇国公还有后旗的小贝勒,都得听她指挥。”
“这样啊,那可真要恭喜女,恭喜斯琴了。”彭学文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笑嘻嘻地向斯琴拱手道贺,“乌旗叶特左右前后四旗,加起來恐怕有四分之一个察哈尔大小了吧,真的能把它们整合到一处,恐怕归绥城里的那位伪德王,从此再也睡不成安稳觉了,。”
“我才懒得管那么宽。”斯琴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摇头,“我只管我的右旗,其他三部,跟我沒任何关系,他们别來烦我,我也沒功夫管他们,不过彭专员,你既然來了,最好抽时间到其他三旗去转转,趁着眼下小鬼子躲在城里不敢露头,说不定能把白音和保力格他们三个,全都劝到咱们这边來!”
彭学文正愁找不到机会跟斯琴划分清楚彼此的权力范围,闻听此言,赶紧顺水推舟,“那当然,那当然,彭某份内之事,不过”想了想,他又笑着求肯,“如果能得到斯琴女士的支持,彭某将不胜感激。”
“什么支持,只要你不是瞎折腾,我肯定给。”斯琴是个标准的蒙古女子,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过,我们右旗,还有右旗附近的黑石寨根据地,你别伸手,否则,可别怪龙哥和我不念旧情。”
“根据地,。”彭学文又是一愣,迅速将目光转向赵天龙,“黑石游击队,正式开辟自己的根据地了,你不怕日本鬼子打上门來。”
“有什么可怕,咱们跟小鬼子又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趁着眼下小鬼子元气大伤,我们在月牙湖和喇嘛沟之间,开辟了一小块根据地,属于尝试性质,跟太行山那边的根据地沒法比。”赵天龙点点头,坦然承认,“不光是我们,黑子的独立营那边,也自己画出了一片自己的固定地盘,再加上斯琴的右旗,现在是一共三家,联手打小鬼子。”
“三家联手。”彭学文的脑子有点儿跟不上趟,黑石寨这边的情况变化太大,大到了出乎他的想象,一块八路军的根据地,一块北路军的根据地,还有一个不归任何势力掌控的蒙古女王,三家互相呼应,一道对付城里的日本鬼子,而就在几分钟之前,周黑碳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独立营跟游击队划清了界限,彼此再无往來。
注1:高案牵扯甚多,非常复杂,当时延安不同意杀人,重庆核准杀人报告,新四军执行了重庆的命令,高的级别至少为旅级,而按照当时的规定,团级以上干部的任免都必须通过延安,对高级干部的惩处,无论新四军还是八路军,自己都无权擅专,建国后,高的妻子一直想给高平反,结果尽管有开国领袖毛先生的支持,平反还是被拖到了19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