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兰……雍兰……”我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看见符亥正俯下了身子看着我唤道。
“唔,你怎么进来了?”我慢慢地坐起身子来问符亥道,脑海里仍依稀有着刚才梦境的画面,让我一时间觉得面前的符亥有些恍惚。
“已经很晚了,你要到兵营去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符亥说的很晚是什么意思,看了看天色依旧是白天。
“莫不是我睡至了第二天?”我吃惊地问,符亥伸手替我理了理头发,道:
“嗯,昨晚见你熟睡便没有唤你起来用膳。”
“我居然睡了如此之久。”我却还是觉得惊讶,本来只是想小憩,再醒来却已是第二天了。我下床坐到了桌子旁用着符亥拿进来的早点,符亥坐在我身旁,看着我吃了一会儿问:
“很累?”
“不是。”我摇了摇头,朝他一笑道。
“其实不应升你做参政的。”他垂下眸子,低声道。
“有能者居之。”我咬了一口包子,与他道。
“你高兴就好。”符亥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我忍不住打量起来他的相貌,以前一直只觉得他唇红齿白,像个长得斯文的凡界公子,如今细看才发现,他除了深邃的眼神外,五官也分外的好看,只是脸型与太子一样略为瘦长,配着那终日平淡无波的神情,整个人便多了分清冷孤傲。这一份气质,与我第一次见到太子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而且我不止一次在脑里把符亥和太子的影子重叠了起来,我料想符亥的身份,应该不是一个凡人升仙那么简单罢,大概是天帝年轻时在什么地方留下的情缘,最后便有了符亥。月老头子家中的书库可不乏这样的典故。
“在想什么?”符亥问道,黑眸直直地看进我的眼里,我脸一热,摇了摇头,舀了一口汤喝,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分神。
“雍兰,若我欺骗了你,你会恨我么?”隔了一会儿,符亥忽然问我道。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
“为何这样问?”
“我在想,若你有什么事情欺骗了我,我定然生不下气。”符亥用手背轻轻拖住下巴,侧了侧头看着我道。我心中虽也料到他可能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哄我,可我还是问了为什么。
“因为最近才知道,我活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遇见你。”符亥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像蒙上了一层水汽,温柔缱绻,语气却十分认真,看不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你是一位神仙,缘定三生之说是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的。”我故作冷静地道,心里却因他刚刚那一句话而微微激动了起来。
“谁知道呢?”符亥嘴角微勾,温暖的手掌覆上我放在桌面的手。房间里一时很安静,窗外有百灵鸟不时鸣叫着飞过,门外隐约传来小千训斥着小仙婢的话语,可我忽然觉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心里载着满满的幸福与安稳。其实我不要什么三世情缘,只要我们此刻在一起就已足够。
我临出门告诉符亥在兵营的工作完成后,我会去红线馆看望月老头子,符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今天太子没有出现在兵营,可我却看见平日这个时候都在聊天说笑的众军士们今日都在整齐地操练着,他们一脸严肃,动作有力,平日被掩盖了的军队锐利之气如今完全展现了出来,让我不禁驻足观望了良久。
太子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内幕?不然为何突然操起了兵来?忆起昨天他与我说的“最近日子不太平”,难道和天帝的神杖被盗有关?
整理好手上的载册后,我往五谷园飞去,看能不能捎带一瓶琼浆送过去给月老头子,顺便问问他有尧朔的消息没有。只是在路途的一半便碰见了迎面飞来的符亥,我刚奇怪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却见他手中提了两个酒瓶,缓缓地朝我飞来道:
“你去五谷园不顺道。”
“莫非你也会读心术?”我先是点点头,再一笑朝他戏谑道。符亥双眼含了笑意地瞥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我和符亥一同来到了红线馆的时候,月老头子正忙碌地把红线穿插于代表每个凡人姻缘的小石牌上,最后这些小石牌都会被挂到月老头子后院的一棵姻缘仙树上,过一段日子在树上的姻缘红线就会两两连在一起,造就凡界一对又一对的眷侣。当然,月老头子也可以先把某两人的石牌绑在一块儿,挂于姻缘树上四十九天不断掉的话,这两人哪怕是冤家也能成为配偶。反之,若把姻缘树上原本相连的红线用月老头子的金剪子剪掉的话,属于那两人的缘分自然也会断掉。
因此凡界有月老庙,许多少女或是希望嫁人的女子都会到庙中参拜月老头子的神像,希望他能帮他们找个好伴侣。我在凡一十六年都没有到过月老庙去参拜,因此也不知道庙中的神像与真正的月老头子相像否,不过听一些从凡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婢说,月老头子的神像并不“老”,相反他手执红线卷头顶青玉冠,仪表非凡,若换作是真人在世定然迷倒不少女子的芳心。想到这里,我不禁把目光转移到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发正动作迅速地引着线的月老头子身上,只见他嘴里不时念念有词,像是在咒骂什么,时而又搔首咂嘴,对着自己穿好的小石牌点头大笑;再想起月老头子曾告诉我他和前任的瑶池仙子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心中顿生无力之感,看来凡界对月老头子还是过于吹捧了。
“哎哟,你们两个来了怎么都不进来坐?光站在门外做甚?”月老头子终于发现了我们,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出来迎接我和符亥。我从符亥手中拿过那两瓶琼浆,递过去给月老头子,道:
“见你忙着,自然不敢打扰了。”
“呀,好徒儿你今日是怎么了?性情大变居然给为师捎带了酒水?慢,你莫不是犯了什么错需要为师出面摆平罢?”月老头子一看见酒两眼便笑得弯成了一条线,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然后道:
“我和你不一样,不会临有事才‘贿赂’别人让人家帮忙,更不会硬把男的说成是女的。”说罢我瞥了身旁的符亥一眼,再看了看月老头子一下子僵硬起来的笑容,满意地走进了内院。跟在我身后的月老头子反应过来后嚷嚷道:
“哎哟我的好徒儿,都陈年旧账了,莫非你还在责怪为师?更何况,若当年为师不把符亥摆在你身边,你如今也不会与他甜甜蜜蜜啦。”我被他说得脸上一热,坐了下来没有答话。
“瞧瞧,脸都红了,应该感激为师罢?”月老头子拉了拉符亥的衣袖,笑道,然后坐了下来变出了几只酒杯放在桌上。
“我不喝,你们自个儿喝个够。”我推开了放在我面前的杯子,道。
“符亥,赶快哄哄你自家娘子,人家脸皮薄害羞了。”月老头子笑得更欢,斟了一杯酒给符亥然后自己又斟了一杯喝了起来。符亥坐在我身旁但笑不语,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就有仙童上了一壶花露,清冽的香气从细窄的壶嘴飘出,只吸一口便已觉得全身仿佛被极精纯的月华冲洗了一遍,我不禁喜上眉梢,道:
“这是……桃花露?”
“可不是?”月老头子捋了捋胡子,笑道。
“可……这……”我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符亥伸手帮我斟了一杯花露,然后月老头子呵呵地笑道:
“这的确是三千年前为蟠桃宴所酿制的桃花露,集最精纯的桃花精露配以小蟠桃汁混制而成,这一期的桃花露特别清甜幽香,当年为师因有功故获天后娘娘赐赠一瓶,这些年来为师一直掖藏着舍不得喝,如今见你孝顺师尊的份上就让人温了与你喝着罢。”
“月老头子……”我看了他一眼,心中充满了感动。蟠桃宴虽然会大宴群仙,可真正能尝得着桃花露的也只有天帝一家子而已,这样喝一口能得上五千年灵力的灵物,月老头子怎么就这样送与了我?我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下并不苍老的脸孔,明明他比我更需要补充灵力……
“不用感谢为师,徒儿你日后自会经常得到这些上好灵物,是不是?”说到后来月老头子却看向了符亥,我捧起溢满清香的茶盏微抿了一口,满腔的桃香让我仿佛置身在桃花灿烂地绽放着的园里,舒畅地感叹了一声,月老头子也饮尽了一杯酒,咪咪笑地看着我。
大家谈天说地了一会儿后,我才想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放下了茶盏,我问月老头子道:
“尧朔那边有消息了么?”
“为师今晚就要进行最后的行动,约莫会知道真相了。”月老头子一瓶酒下肚脸色渐红,眯了眼睛故作神秘道。
“最后行动是什么?”我问,有点担心他会身犯险境。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好徒儿你就放心吧。”月老头子打了个酒嗝,摆了摆手道。我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入夜,便看了符亥一眼,示意他准备离开了。不然月老头子继续喝下去,难保今晚会出事。
“徒儿,雍兰我徒,你知道其实仙人都要历劫么?”月老头子忽然转了话题,我奇怪地点了点头道:
“是听说过。”
“仙人的劫数不多,可是每一个都凶险无比。若要成神必定要从一大劫中存活下来,要不就避过那一劫。”月老头子又喝了一杯酒道。我不明所以地听着他说这些,斟酌着他想表达的事情:
“我们都可以算出自己的大劫是什么,只是……只是有时候你会甘愿历劫。”月老头子忽然自嘲一笑,把剩余的酒都往自己口中灌去。我立刻起身拉住他,不让他喝那么多,可是月老头子甩开了我的手,直至把酒喝得一滴都不剩方才停下。我皱着眉看着一反常态的月老头子,猜想莫非他平日喝醉了都是这个样子?
“好徒儿,很多事情并不如你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他抓住我的手,忽然神情高深地道。我只感觉月老头子的手冰凉无比,可十指始终有力地握住我的手,我担心地想劝他入内休息,他却忽然松开了我的手趴在了桌上,沉沉地睡去了。